《必剩客的春天》目錄

第十一章 「今朝明月」楊小樹(九)

第十一章 「今朝明月」楊小樹(九)

「不要。」她微笑。他總把她當成饑民似的,要她多多的吃。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是她有生以來,體重最沉的年歲。從未有過,也不會再有那樣的數字。她知道。她如今,只吃七分飽。這是她父親教給她的養生法則。而今晚,她破例。
她在她的公寓里,沒錯。不是床上,而是沙發上。
朴興南,這麼久了,他再一次距離她是如此之近。
她總是覺得沙發該是柔軟的、能讓人坐在上面一整晚的、不停的吃著薯片看著電視傻樂的。這麼硬,讓人只能坐的直直的。待客都嫌怠慢。鑊
已經有好幾天不曾好好兒的睡過一覺。她此刻只想長睡不醒。耳邊依稀的有人在叫她,「西溪、西溪……」聽不太清楚。也不想聽清楚。只因此時,太過溫暖。
比如呢?她問。

西溪一激靈。
門一直開著,西溪看著他走進了電梯,好久,她一動不動。
進入狀況慢,出狀況也慢。
「這個……是我原來的號碼;這個……是我在首爾的號碼;這個……是我在濟州島的父母家裡的號碼……」朴興南在西溪的手機上,輕輕的划著。
是誰呢?
「你怎麼會來?」她放下碗。好飽。
「庹西溪!」他會惡狠狠的叫她的名字。
「你去休息。」朴興南說。
她牢牢的攥著手機,微笑著說:「好。」
「西溪,把你的手機給我。」朴興南站在西溪身後,低聲說。
他知道西溪在看著他。動作仍從容而緩慢。
只要她還有半分清醒,她不會再打他的電話。
他走了。
「你幹嘛?」西溪的聲音在抖。
他卻笑,就是這個吧,省的你在沙發上耗費太多的時間,沒法兒做其他的事情。
恩窈沉默。
那手軟軟地,很溫暖。
「興南。」她終於哽咽出聲,「對不起。」
「我知道你不會再主動找我……西溪,我註定不再是那個隨時能給你溫暖的人,但我還是你重要的朋友。」朴興南說。
比如……
西溪搖頭。
「嗯。」西溪答應著,站起來。看著朴興南將桌上的碗筷收拾好,歸攏到一處去。戴上塑膠手套,細心的將那碗筷洗乾淨,扣過來,在潔白的毛巾上,控水。
鄭子桓比起嘴上恨得牙癢的唐恩窈,顯得鎮定自若的多了。還好平時一般的牙尖嘴利的律師們,都不會在這個時候討唐恩窈的白眼,客客氣氣的打了招呼,放他們走了。
還有輕聲的呢喃,「寶貝、寶貝。」
四周的黑好像一床溫暖的被。越裹的緊,令她越覺得舒服。
他就是個慢性子的人。
他搖搖頭。
「我才是好緊張。」恩窈也笑,「約了林方曉?他沒事吧?」
西溪含淚的笑了,「我才不呢。」
她微笑,看著給她成米飯的朴興南,「我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吃到你做的飯。」
朴興南的下巴,扣在西溪的發頂,「西溪,沒有什麼可說對不起的;如果你一直這樣孤單下去,對自己不夠好,才是對不起我。明白嗎?」他鬆開了手,認真的看著西溪,「Bonnie和Ronnie,我隨時可以接手。我兒子,很喜歡這樣的小動物。我可以照顧好它們。」
「還有炒年糕。」他說。背對著那邊的光線,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獸醫們說,你大概是好幾天沒怎麼吃過東西了。」
她第一次坐在這個沙發上,就說,這真不像沙發的樣子。
你是朴興南,對不對?肋
西溪點著頭。
朴興南開門的動作,停住了。他沒有回頭。西溪纖細的手臂,從背後抱住了他。只是緊緊的、緊緊的抱了他,說:「對不起。」
這不是幻影。坐在她對面沙發上的,就是朴興南。客廳里暗暗的。廚房和餐廳倒是開了燈。她聞到有飯香。抽抽鼻子,她問:「你煮了辣白菜湯?」
「暫時沒事了。」朴興南閉了眼睛,「你不上去看看她?」
朴興南拉住西溪垂在身側的手,將手機放到她的手心裏,連同她的手,握住。
「好緊張。」子桓笑道。
這三個字,是她欠他的。
他不笑。默默的陪著她,看著她吃米飯,看著她吃年糕。
她總是故意的猜成別的名字。慢慢的感受到他的手出了汗,似乎要黏住她的眼皮了。
朴興南走出公寓大樓,打開車門上了車。
一碗米,滿滿的一碗,擺在了她面前,白氣裊裊,很香。
「她怎麼樣了?」連璧城問。
的確是。
她嘆了口氣,睜開眼。
「那你別給它們吃撐了。」朴興南的眼睛也濕濕的,他低頭,在她發頂印了一吻。「我會一輩子為你祈禱的,西溪。」
顯然是倉促間準備的,只有素淡的菜式。都是她喜歡吃的。她許久不下廚,家裡的食物也備不齊,但是年糕、辣白菜、辣醬,常備不缺……她看著面前擺好的餐具。銀色的筷子、勺子,辣白菜湯和炒年糕,都有好看的橘紅色。
「Bonnie呢?」她緊張。
「你呢?」她明知道現在已經很晚了,還是問。
「幹嘛?」西溪看著他。
給我。」朴興南伸過手來。大而寬厚的手掌。
她沉默不語。
從客廳到門廳,只有短短的六米半。朴興南這樣的大個子,跨出這個門口,不過是十步。十步……也只有幾秒鐘。
鄭子桓這天下午開車過來接恩窈下班。顧斯年「死乞白賴」的跟在恩窈後面非要看一眼這位唐恩窈大律師嘴裏的「單身終結者」。恩窈反對無效,只好在眾目睽睽之下,在停車場介紹鄭子桓給忽然聚過來「取車」的同事們。
「哎……朴興南。」
西溪抿了唇。
也許爸爸是對的,她需要一個溫暖的臂膀;明斐也是對的,她看穿她其實沒那麼強,她很需要一個支撐……哪怕只有一會兒。
西溪跟著走到餐廳去。
林方曉停職的事情,她也聽說了。
「Bonnie卻是吃多了東西,別擔心,Bonnie沒事。」他說著站起來,「過來吃點兒飯。」
她笑了,「朴興南,你又打死賣鹽的了。」
「再吃一碗?」他問。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有玻璃器皿碰撞的聲音。
這回她是真的愣住了。
忽然之間,她像是生了氣,胡亂的找著自己的手機。猛的看到疊放在沙發上的外套,拖過來摸那隻口袋,終於拿在手裡,停了一停,塞在朴興南的手裡。
她拿起勺子來,嘗一口湯,「咦」了一聲,好咸。還是那麼咸。總是又辣又咸,害她吃完飯,會不停的喝水。
再過幾秒鐘,他就再一次的從她生命里走出去了,不會再回來。
「聽起來像是沒事的樣子。」子桓說。心情有點兒複雜。
他問,為什麼?
「西溪。」
時間很晚了,她知道,他有妻子有兒子,他們在等他回去。
好半晌,朴興南回過身來,替西溪整理了一下額前的頭髮,靜靜的說:「西溪,我現在很好,我也希望你好。」
「多吃點兒。」他坐下。
也許這一生,唯一一次閃電行動,便是在那千年的墓葬群里,看到庹西溪第一眼之後。
「這個時候上去?土鱉,你想我死的難看點兒是不是?」連璧城開著玩笑。他和朴興南約了在「寶石」喝酒。「愛寵」的醫生打電話給朴興南的時候,他就如同兜頭給澆了一桶冰水似的。他嘆了一口氣,「土鱉,她不會像愛你那樣,再愛別人了。」
他放開了手,「西溪,我該走了。」
眼睛睜不開,也不想睜開。
西溪只覺得全身都在痛。
「西溪,」他望著她的眼睛。西溪不是個愛哭的人。她不愛哭。哪怕此刻她很想哭很想哭,她也要忍住。她就是這麼倔強。他都明白。他說:「西溪,如果你需要,總能找到我。」
寬大的沙發,硬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