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今朝明月」楊小樹（二十）
「你那時候有要好的女同學？」恩窈忽然插嘴。
「她那時候那個年紀都算老姑娘了，你外公開始著急。你媽媽年輕時候可漂亮了……當然現在也漂亮。我就給你媽媽寫信了。我說我有假期，想回咱們村兒看看。」
「啊，我和知青們有個讀書會。那時候，我們住的條件還算不錯，在生產隊馬圈前面，一排大瓦房。到了晚上，我們把窗子用被子遮上，偷偷的一起讀書，讀外國名著。」
「是厲害。我就坦白了。我是有那個意思。當時我休假回來，很多人給我介紹對象，你奶奶手上，從戰友的女兒往下，照片一沓子。我一個都沒去見。後來老太太就發火了。其實我心裏也沒譜兒呢，不過不能不去。」
萊「不冷啊。很多人在一起，讀書，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的。不過也有犯難的時候。我們晚上念『毒書』的事兒，人多嘴雜的，走漏風聲，就有糾察查我們。有一天最險。我們正讀的在興頭上，我就聽著後窗好像被什麼砸了一下
「唉。」恩窈嘆口氣，「後來呢？」
「是是是，知道知道。快點兒，下面怎樣了？」恩窈笑著。
「鬼話連篇。那時候懂什麼呀。我那時候才多大，19歲剛滿，20歲不到。」唐錦生含笑。回憶讓他感動和愉快。
「這麼多年，有沒有想過跟媽媽分開？」恩窈問。
唐錦生沉默了。
恩窈吸氣。
「難？萬里長徵才開始第一步呢。」唐錦生笑笑，「結婚不是終點。」
「你們哪兒來的書？」
唐錦生瞪眼睛，「你這孩子最討厭了，你還要不要聽了？」
「嗯。」恩窈坦白的回答。
「奶奶一
「我已經算是很直白了。沒事兒單給人家姑娘寫信一封，我人民子弟兵呢，不小心就成了耍流氓了，不是開玩笑的你知道嗎？」唐錦生很嚴肅的說。
「鬼丫頭。瞞得過你媽媽也瞞不過你。」唐錦生點著恩窈，「參軍之後幾年時間，跟一起下鄉的知青都有聯絡。信件往來，知道村裡很多事情。你媽媽一直沒有找婆家。」
「好難。」恩窈鼻子發酸。
「嗯。姑且相信您。」恩窈笑。
「到底為什麼？」
「爸，太含蓄了。」恩窈憋笑。
「九十歲高齡去世的，對不？」恩窈有印象。
「後來就一直朦朧著唄。」唐錦生笑。
「您夠勇的。」
「是啊。滿腹經綸對目不識丁，形象的比喻是薛寶釵對上了年輕版的劉姥姥。不是滿意不滿意的問題，是根本就沒有共同語言，硬被我湊到一處來的。」唐錦生想起幾十年母親和妻子的相處，感慨一下，「話又說回來，你外公也不滿意我啊。」
「後來
「我就回了。因為當時你爺爺有句話，說的是，什麼竹門對竹門、柴門對柴門，那一套，不要講。尊重孩子們的婚姻自由。這句話後來被你奶奶時常掛在嘴邊上批判。」唐錦生笑著說。
「呼……」恩窈吐口氣，「媽媽知道嗎？」
「爸。」恩窈微笑。
「要聽要聽。您繼續。」恩窈嘿嘿笑著。
「嗯。」
「後來，那是一年以後了，你外公還是不同意。我就問你媽媽，敢不敢違背老父親的願望嫁我？你媽媽說，你開介紹信吧。」
「那是另外一個故事了。」唐錦生說，「中間有一年，你奶奶帶著你姑姑來看過我。淑賢是我的學姐。我們老早就認識，也很談得來。你奶奶的確很喜歡她。後來我參軍了，她回城不久就嫁人了。我們，互有好感，但沒有談婚論嫁。」
「對。
「我媽？」恩窈叫道。
「夠乾脆。不愧是我媽！」
「你是說，你的淑賢阿姨？」唐錦生反問。
「偷渡的。」唐錦生開著玩笑，「總有膽子大的，偷偷的從城裡帶回來，或者從鄰村的知青那裡弄來。很有趣吧？」
「爸，奶奶厲害！」恩窈驚嘆。
恩窈點頭。
「其中一個理由就是我出身不好。其實當時你爺爺早就回去主持工作了。你外公就一句話給頂回來——那要再來運動怎麼辦？」唐錦生哭笑不得的。
「後來有一次讀書會，我讀到中間，換給同學念，我出去解手。忽然的想起這件事兒來，偷偷的繞到後面去，唉，馬圈的草垛上，貓著一大一小兩個影子。我沒敢驚動他們，知道那個位置最好了，其實聽不見我們念書，但是能看到外面來人。」
「說是自殺。」唐錦生嘆了口氣，「老先生堅強。一邊干農活，一邊還
「知道。我沒瞞過她。」唐錦生說。
「這算怎麼回事？」
「她沒回信。」
失恩窈也沉默，好半晌，她才一拍父親的腿，說：「偉大的愛情來自站崗放哨！」
「等您的。」恩窈樂了。
「我也想啊。這到底要我去不要我去啊？後來心一橫。休假，最後一個禮拜，我跟你奶奶說，我得回去趟。你奶奶淡淡的說，是為了淑芬姑娘吧？」
恩窈哈哈笑，「也是。顧慮的對。」
「哪兒有那麼簡單！我一開介紹信說結婚，那邊你奶奶爺爺都知道了。最後是爺爺說，不能這樣，娶人家姑娘，怎麼著也得老人家同意。於是你爺爺和奶奶去了外公家裡。沒效果。你奶奶氣的呀，說你外公比你爺爺還老頑固。」
「有趣什麼，我都替你們害怕。」恩窈笑著。並不是真的害怕。她沒法兒身臨其境。「晚上多冷啊。」
父女倆安安靜靜的坐了一會兒，恩窈起來給父親倒了一杯水，「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