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今朝明月」楊小樹（十九）
「我媽也說，舅舅小時候太皮了。」
萊唐錦生笑，「怎麼，驚喜過度，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我現在能體會你外公當年的心情。」唐錦生抬手，按了一下太陽穴。
「爸，您也生我氣了吧？」恩窈問。
唐錦生舒了口氣，說：「也跟你奶奶通信。跟你爺爺是聯絡不上的。你奶奶用毛筆字給我寫信。知道都寫些什麼嘛？唐詩宋詞元曲……那些信我都留著，等有機會給你看看。每一封都厚厚的一疊子，編起來，可以出一本語文教材。奶奶能默寫整部的《論語》，像《後漢書》的精華也能大段的背誦。那幾年我學業沒荒廢，多虧兩個人，一個是你奶奶，還有一個是有一位被遣返回鄉的大學教師，我跟他學了德語。他以前是在德國留學的，後來被從北京的大學里趕回家鄉了。」
「爸，您說服媽媽的？」恩窈拉著父親坐下來。她拿起甜品，先給父親；唐錦生擺手表示不要。
恩窈搔搔頭頂，「舅舅！當時他才
「奇怪哩，從來沒有被抓過。其實季老在村子里還是很受人尊重的。尤其是你外公這樣在村裡講話有些分量的人，很敬重有知識的人。他們尊敬，其他人也客氣三分。就是時常會有人來調查他，有時候被帶走就是一兩個星期，回來人就跟生了大病似的。」唐錦生唏噓。
恩窈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是這麼的冷靜。她光腳踩在地板上，抽了抽鼻子，「您確定？」
失「我說話沒那麼靈。大概是你姑姑說那幾句話起了作用。雖然她們兩個鬥嘴鬥了半輩子，遇到大事還是有商有量的。」
「有什麼好說的，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唐錦生欲推開恩窈的手。
她笑的厲害。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纏著爸爸媽媽要求講故事
「後來他有一次生病，我去照顧他。病里有些糊塗了，拉著我的手叫『青雲』。青雲是他的獨子。文革剛開始不久，就自殺了。他說我長的像青雲。」
「你來定。」唐錦生說完了，看看恩窈的表情，又笑了，「怎麼沒有當初跟你媽媽干架的勁兒了？」
姑姑那對炯炯有神的眼睛，和媽媽那對精芒四射的眸子一起出現在她面前，她抿抿唇。
唐錦生眨眼，「也不是。那時候年紀小，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看著她對我生氣，我會覺得特開心。我一個人在那裡，一起去的知青都比我大，而且，你爺爺去了寧夏，奶奶帶著姑姑去了另一個地方，要是不讓自己想這些，用現在的話說，就是發揚野草精神，在哪兒都能生存下去，而且要生存的更好。」
「爸。」
「咦，你這孩子，竟然開始懷疑老爸了。什麼時候騙過你？」唐錦生呵呵笑著，補充道：「就這個周末。不
「咦，你不是都跟舅舅套過無數次話了？」唐錦生瞧著恩窈，笑。
「心太軟」入口即化，甜膩膩的敷在舌上。
「說說嘛！」恩窈來了精神，「您跟我說說當年您和媽媽怎麼開始的？」
「嗯，整天惹事。我那時候下鄉去，年紀算小的。年紀和你媽媽一般大，我給分配在她那個生產隊，第一天上工就因為不會用鋤頭被她罵，說我是韭菜麥苗都分不清的笨蛋……哈哈哈……」唐錦生憶及往事，竟哈哈大笑起來。眼睛里一絲狡黠的光閃過，「我怎麼會分不清這個！從小學開始學農，哪年不在地里混上個把月？再說，你爺爺和奶奶，又哪兒是嬌慣我們的？」
恩窈低聲說：「那你們不怕啊，被抓怎麼辦？」
「季老謙和。很愛護年輕人。我們那時候，不管是下鄉的知青，還是當地的農青，他都樂意指點。不過，很低調。並不多說話。只是
。
「這我知道。媽媽以前提起過。」恩窈點頭。
恩窈沉默。
「你外婆去世早，外公自己帶大你媽媽和舅舅的，很辛苦。講不聽自然要罵、罵不服自然要打。聽你媽媽說，倒是從來不打她，你舅舅就慘嘍。」唐錦生笑。
唐錦生笑了笑，想了一會兒，說：「生氣嘛，多少是有些。」
「為什麼？」恩窈問。
恩窈愣愣的，「自殺？」
恩窈握著父親的手臂。她知道父母從小都吃過苦。
恩窈笑，「您先說。」
「信。」恩窈笑。想想媽媽，若是只有外公三分脾氣，那不難理解。
恩窈沉默。
姑姑么……
「比媽媽這會兒還厲害？」恩窈問。
恩窈還是很平靜，「那我們叫外送吧。哪家的合適？」
恩窈「哦」了一聲，父親臉上，一瞬間，閃過七彩光華似的，令人驚異。她兩口把「心太軟」吞了，抓了父親的手臂，「啊？說說。」
「爸爸，您不老實。」恩窈也笑起來。
她
「都是偷偷的學習。白天幹活很累。晚上我就去季老那裡學德語。學的累了，會給我講故事。他留學時候的事情，也講很多當時被認為是反動的理論。」唐錦生見恩窈把腿搭在前面這個大理石茶几上，儘管覺得女兒這副模樣實在是有傷大雅，可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姿勢的確會比較舒服，於是他也翹起腳來搭上去。
「你媽媽的脾氣，趕上外公三分就不錯了。以前，你外公在家裡發脾氣，站在村口都能聽到，信嗎？」唐錦生形容。
「交換情報？」唐錦生笑著問。
「我知道外公反對的厲害。」恩窈說。
「不是一般的厲害。」唐錦生立即介面。
恩窈看著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