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今朝明月」楊小樹（十八）
皇甫峻似乎是被什麼刺了一下似的，太陽穴突突一跳。
「媽媽知道我最愛什麼口味的蛋糕。」她嘆了口氣。這麼晚了，還鼓勵和縱容她對甜品的愛。卻不能鼓勵和縱容別的。
恩窈出來，果然看到茶几上的瓷碟里，一塊「心太軟」。
「抱歉，我現在心情不好。讓我一個人呆會兒，行嗎？」皇甫峻說。
「舒兒沒醒過來之前，我不能走。」皇甫峻平靜的說。
他沒有。也永遠不會有。
恩窈似乎聽得到他牙關緊咬的那種「咯咯」的聲響。
恩窈把水倒掉，洗手。
……
「媽媽才不想看到我。」恩窈拿了大大的毛巾，吸干腳上和腿上的水。
他們被阻攔在icu之外。
失醫生囑咐了幾句，低聲說：「你們做父母的，能不能仔細一些？讓孩子接二連三的出危險，一點兒責任心都見不到！若你們父母也這樣，你們活的到結婚生子？」
恩窈倒沉不住氣了，「孩子怎麼樣？」
皇甫峻轉回頭去，叫道：「恩窈。」
恩窈翻著雜誌。已經是兩年前的雜誌了。她搜集了多
他拒絕。從語言到姿態。
「醫生、醫生！」恩窈忙堆了笑容，望著醫生，道：「辛苦您了。」
恩窈沒出聲。
皇甫峻看她，「恩窈，不用。這個時候，我也吃不下。」
但唐恩窈從來不算好脾氣。
木桶里的水開始涼了。她嘩啦嘩啦的划著水。
她拖了大木桶出來，放了八分滿的熱水，將一雙浮腫的腿擱了進去。她順手從雜誌袋裡抽了一本雜誌出來，一翻，便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她有些發愣的瞅著那圖片。圖片里和音音的容貌像閃著微光的珍珠，華美而高貴，亦有十分的美麗。和她下午在醫院里遇到的那個女人，簡直判若兩人……恩窈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
門一開，唐錦生笑微微的出現，問道：「你怎
「恩窈，你對媽媽太苛求了。」唐錦生明白女兒的心情，頓了頓，他說，「媽媽讓步了，同意在家裡招待鄭子桓。」
孩子的身上有很多管線。生命全都靠那些管管線線維繫，真正讓人有種「命懸一線」的感覺——這是個極漂亮的孩子。像極了皇甫峻。
皇甫峻看了恩窈一會兒，才說：「謝謝你。」
「峻哥。」恩窈輕聲叫他，「要不要休息下？」
醫生停了一停，看著皇甫峻，似是有頗多不滿，想要說什麼，又忍耐住。
「我去給你買點兒吃的……」恩窈說。
她有些驚訝。
她自己知道；皇甫峻也不可能不明白。只不過，她能控制自己。
衛生間的門被敲了兩下。
「小心手上的傷。」唐錦生說，「你媽媽最緊張你。晚飯沒回來吃，擔心你餓，讓我來給你送點心。」
「救過來了。但窒息時間太久，恐怕難免腦部損傷。需要送到icu監護。」醫生的聲音有些冷。
「什麼事？」恩窈站住，回頭。
「謝謝。你一直很善解人意。」皇甫峻
那醫生一把扯下被汗水浸了半邊的手術帽，露出花白的頭髮，「記住了，年輕人，養小孩子不是餵飽了那麼簡單，照顧他安全也是最大的責任之一。」說罷轉身疾走。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
果然皇甫峻直看到恩窈的眼底去。
和家生意難做也得做，她相信和音音能這麼高聲，跟她對這家店的貢獻成正比。
從此便缺席能遇到和音音的家宴。
恩窈看皇甫峻一眼，他似是完全不能說話的樣子，被點穴一般。
恩窈皺下眉。她猛的覺得自己是犯了一個錯誤。她站直了身子。
她看了一下四周。如此安靜的環境里，她走了，只剩下皇甫峻一個人守在這裏。和音音人影不見。她忽然有點兒說不出的滋味涌到心頭。
恩窈怔了怔，問：「你呢？」
他怎麼會有孤獨和不知所措的時候？
「我能應付。」
女職員更加低聲，說：「和家生意難做。」
她
恩窈回到自己房間里，才知道自己有多累。
她嘆了口氣。
唐錦生笑著。
皇甫峻點了下頭，「你回去吧。謝謝你。」
恩窈能看出來，他的情緒顯然比剛剛在手術室門口的時候穩定多了，至少恢復到平日的八成水準。
萊恩窈吸了口涼氣。
她叫道：「爸爸？」
手術室門被打開，有護士和醫生推了一個保溫箱出來，叫他們閃開，皇甫峻這才像被解穴似的，跟著去icu。電梯里，他看著躺在保溫箱里昏迷不醒的兒子，唐恩窈看他。
恩窈點頭，「別客氣。」
皇甫峻，是個多麼成功、多麼驕傲的男人。
她清楚的記得有一次去逛街，那是剛回國不久，要正式開始工作了，她需要購入正裝。本來母親要和她一起去，她不要。只拿了母親的vip卡和一張信用卡就去了。
恩窈眼見著皇甫峻一直站在那裡，看著他的兒子。專註的很。
護士溫和的請他們守候，說明現在不能允許他們接觸孩子。
皇甫峻面呈灰色。
恩窈答應，「好，我不會跟他提的。」
誰識得當年才俊皇甫峻了？
「那我走了，峻哥。」恩窈仍好脾氣的說。
兩人的目光膠著著。
她還在試衣間里呢，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大發雷霆。那聲音之尖利、用語之刻毒，令隔了一層布簾的她錯愕不已。她看一眼服侍她更衣的女職員，女職員低聲說：「和小姐。」
恩窈沒有吱聲。但見皇甫峻冷靜開口，說：「我是孩子的父親。」
「別跟老師提這件事。我……不想他擔心。」皇甫峻的影子映在玻璃窗上。
恩窈拎了自己的東西出門。
她吃驚的倒不止是這樣一個名聲在外的淑女竟然隨時不顧風度顏面對人破口大罵，更有一點是，彼時和音音已經嫁給皇甫峻良久。人人都還叫她「和小姐」。
她對隨時能對人口出惡言的人一向敬而遠之。
她換了衣服出去，沒有刻意的躲避、也沒有去打招呼——刷卡的時候，和音音仍在發火。她漸漸聽明白了：不過是她要的一款絨衫，職員搞錯了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