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今朝明月」楊小樹（十七）
「順其自然吧，多一個小孩子做伴多好。你忘了咱小時候有多寂寞了。」恩窈說。
「不給抱！」曉年故意的板著臉。
「對哦，她前些天打電話給我，信誓旦旦的說要給她兒子——還兒子呢，想生兒子想瘋了——選個好時辰剖腹產去。」恩窈笑著。
「算了吧，我這乾媽還能有你這親媽嚇人？你每天那妖精笑，早給我們乾女兒練的百毒不侵了。」恩窈把手裡的包都扔在了沙發上，擼了擼袖子，對著韓克說，「怎樣，給我抱抱我乾女兒？」
厥和音音的哭聲傳的很遠，西溪有點兒揪心，恩窈卻是不怎麼受影響的模樣。此時正是晚餐時間，來探視病人的特別多，兩人避開繁忙的電梯，徒步往上走。
她手提肩扛，一共有四個大大的袋子，除了保養品，就是嬰兒用品，左搖右擺的走在西溪身邊，顯得很滑稽。西溪替她挽了一個最大最重的。
「那過幾年再生個兒子。」韓克把杯子拿來，給恩窈和西溪水。
西溪笑著推她快走，「現在生個女兒跟得了寶貝疙瘩似的。」西溪從玻璃窗里往裡看一眼，病房裡一派溫馨的景象：韓克正抱著一個粉色的小包裹，坐在床邊，跟曉年說著什麼。曉年靠在床頭，微笑著看著老公和女兒……「哎喲。」西溪叫了一聲。
西溪說：「我跟你一起吧。」
「累不累？」恩窈看曉年臉上凈是笑容，問道。
西溪搖頭，說：「聞
西溪撫了撫曉年的手臂，「都過去了。看著多多。這一切都值得，是不是？」
喇西溪略皺一下眉，看著恩窈，問：「不用過去跟皇甫峻打個招呼？」那兩口子，看上去很糟糕。皇甫峻尚能保持一貫的冷靜和自持，他太太簡直歇斯底里。原本精緻漂亮的一張臉上，眼淚和汗水糊成一片，又紅又白的，讓人不忍。
恩窈開著玩笑，說：「最近真是忙的厲害，沒時間運動去，體力衰退成這樣，搞的上個六樓竟然想跑個八百米似的累。」
曉年抽了下鼻子。看了看韓克。
「真虧。還是我十月懷胎的。」曉年扁了下嘴。
皇甫峻似是渾身一震，抬起頭來。
西溪沉默一會兒，說：「那麼一點點，怎麼長大呀。」
西溪已經多日沒休息好，喘的比恩窈還凶，被恩窈指著笑，她擺著手，說：「我最近就有意的少開車多走路、爬樓梯。咱們現在就是缺乏運動……我聽韓克說曉年順產的。嚇死我。」
恩窈接過杯子來放一邊，挓挲著手跟西溪要抱多多，西溪拗不過她，囑咐她「輕點兒」。就聽著曉年笑道：「這一個我都求了5年才求來，再要一個？省省吧。就多多吧，能帶好了多多就算很成功了。」
恩窈呼吸都放淺了，她挪到曉年身邊去，把孩子給她，輕手輕腳的，「好神奇啊。難道她喜歡韓招弟這個名字？」
「這下好，計劃全盤打亂。」西溪樂了。曉年也是個不著四六的傢伙，雖說一早嚷著怕疼要開刀，只是嚷嚷著，沒付諸實施。不過想要生個兒子，倒是整天在嘴巴上。
西溪沒再多話。
恩窈「啪啪」敲了兩下門，推開便叫道：「喂，齊曉年不帶這麼刺激人的啊！」
齊曉年氣的罵恩窈：「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哪兒丑？」
曉年說：「唉，多多啊，媽媽真後悔，提早給你頂下這麼個乾媽。」
兩個人都不出聲。
「那要不給多多取名招弟吧，韓招弟……韓招弟，再帶個弟弟來……」恩窈小聲的嘟嘟噥噥，小包裹里的嬰兒，原本緊閉的眼睛，對著她慢慢的動了動，竟然掙開了。恩窈反而愣在那裡，看著多多，「呀，醒了……」
急診室的燈亮了起來。
「你站著說話不腰疼哎。我隔段時間打針吃藥，從相信科學到求神拜佛的，從靈隱寺到五台山，折騰了這是多久啊，為了保胎就在醫院住了兩個半月，看到醫院大門都噁心；還有，生孩子的那個疼啊……真不想再來一次了。」曉年忽生感慨。
曉年和韓克同時叫起來：「噓……」
「手術結束了。」她說。
「不錯了，關鍵時刻還頂得住。你看曉年那一把小骨頭，平時弱不禁風的，而且肯吃這個苦的女孩子少啊。我們
小傢伙的眼睛似是有一層藍膜。
西溪忽然能理解恩窈的執著。
西溪笑，說：「回頭是得獎勵一下曉年。對了亞翠不來？」
幾個人說說笑笑，時間過的很快。探視結束時間到了，西溪和恩窈告辭出來。
「累。從產房出來，一直睡到剛剛。韓克說，來了好多人，爸爸媽媽姐姐哥哥什麼的，我一概不知，好像睡仙附體一樣。」曉年嘆氣，「醒過來整個人都覺得輕鬆了。身輕如燕啊！」
「我們也曾經那麼小。」恩窈說。心裏柔柔的。
其餘的三個大人都樂了。
「一看就知道是駱駝帶的，窈窈是實用派。」曉年笑著，讓韓克給倒水。
他並沒有理會恩窈，而是走到手術室門邊，醫生出來的一刻，他的拳頭握緊了。
恩窈腳下一停，跟西溪說：「你先走，我去那邊。」她一指急診室的方向。那邊空蕩蕩的，已經不見皇甫峻夫婦的身影。
「那麼丑、那麼小，怎麼會呢。」恩窈覺得不可思議。
「是啊。」西溪嘆氣。
韓克笑，說：「我也客觀不了啊。」他走到一邊去，笑眯眯的把恩窈和西溪帶來的
韓克溫和的笑著。
韓克微笑點頭。
恩窈擺擺手，往急診室護士站那邊去了。西溪知道她先去問詢。不難問出，姓皇甫的又不多。她一邊往外走，一邊想，其實她跟恩窈一起上樓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就又想起曉琪來。也許是看到了皇甫峻。想曉琪當初生飛飛的時候，她們都是後來才知道的。知道曉琪一個人在醫院里熬過兩天……知道她後來獨自撫養那個孩子。衣食無憂環境優渥，只是「父不詳」。
……
「她又到了月底結賬日，忙死了。說是今兒不來明兒說什麼也得來呢。她最激動了。」恩窈嘴角含笑，「非說曉年家丫頭就是她家兒媳婦了，咱們誰也別跟她搶……我說這也不好搶啊，也得你家小混蛋爭氣啊，回頭萬一我家兒子就是想著『女大三、抱金磚』，我絕對得支持啊，親上加親呢……」
「給我電話。」她說。
恩窈看著手術室大門，「手術中」的燈突然熄滅了。
西溪忍無可忍的，揪著恩窈的發梢，「閃開閃開。我來抱抱。」
「你是媽不嫌娃丑……韓克你客觀的說。」恩窈笑著，看西溪把那個軟軟的小東西抱在懷裡。
曉年壓低聲音，說：「唐恩窈你別這麼大聲兒，嚇著多多了！」
「那可不是，負重九個月。」西溪笑著，「多多嘴巴鼻子都像韓克……臉型也像。年年，你這女兒，以後成
恩窈有些吃驚的看著皇甫峻的臉。原本消瘦而冷峻的面容，此時兩邊的腮陷下去了，整個人頓時看起來憔悴不堪。
醫生對著皇甫峻和恩窈，問道：「是孩子的父母嘛？」
恩窈抬了一下手裡的大包小包，「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去添亂的好——我們先去看曉年。」
恩窈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說：「一股奶香味。」
西溪想起曉琪有一次說，若不是看在這個雪白粉嫩的小東西會對著她笑，想著有一天他會喊媽媽，真是覺得生無可戀。
「不用。」恩窈沉靜的說，「你早點兒回去陪叔叔。替我問好。說我過幾天去看他。」
那對夫婦被擋在玻璃門外，有護士在和他們說著什麼，只是一瞬間，那女子蹲在了地上，掩面痛哭，哭聲凄厲而尖刺，在並不算很大的醫院大廳里，令人毛骨悚然；男子身子低下去，用力的想要將她的身子托起來，不料她卻死命的往下沉……他終於放棄，任她蹲在那裡嚎哭。只是拍著她的背。
恩窈遠遠的看著，聽西溪問，才說：「我們走。」她臉上的表情冷冷的，不復剛剛出現在西溪面前的時候那歡快活潑。
「咦！」恩窈不理曉年，往韓克那邊走了兩步，湊過去看——拳頭大的一張紅紅的小臉兒，皺皺巴巴的，鼻頭還有一點點的白點兒……「哇，這麼丑！」恩窈頓時叫了起來。
皇甫峻抱著手臂，低頭，守候在手術室外。恩窈走近了，停在他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