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剩客的春天》目錄

第十三章 」柳暗花明」潘曉輝(十四)

第十三章 」柳暗花明」潘曉輝(十四)

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日子,笑過,也哭過。現在想想,還是笑的時候多。
西溪關了機。走回病房去。父親已經睡著了。她小心翼翼的不弄出聲響,坐在了病床邊。月光下,看到那一疊書。
陪她的,只有遠處鏡子中那個和她動作重疊的影子陪伴她。
電話忽然被接了起來,「西溪。」
她有些發愣。就聽到媽媽補了一句,說你別忘了明天有重要會議剛剛斯年打電話來,說你的手機關機了他找不到你,要你明天務必在九點之前回事務所開會。
「哪兒有人像你這樣的?」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傳過來。
臉上慢慢的被蒸出了水珠,那水珠順著額頭面頰滾滾而落,漸漸的她覺得胸口都開始憋悶,她大口的吸著氣,水蒸氣含氧量好像要低一些,不夠用,從臉上滑落的水珠,鹹鹹的……
有信息進來,空空的走廊上,這聲音顯得突兀。
想抽根煙都不行!
隔了好一會兒,信息沒有回來。
她靠在椅子上。
很痛苦,也很痛快。
她在儲物盒裡扒拉了一會兒。三處儲物盒裡亂七八糟的,連牙線都有半包,居然就是沒有煙,半根都沒有。
鼻腔里吸進一股濕濕的氣體。幾乎嗆到。
她走到道場中央,活動著筋骨。
恩窈以為媽媽接著在電話里就會咆哮起來,不准她這麼做,卻不知道為什麼,媽媽只是說了句,明早等你吃早飯。
她回復:「他們記性都不怎麼好。」
冰涼的金屬座椅,在夜裡,尤其的涼。
她吸了口氣。
「那你笑什麼、你又笑什麼?」
職員送她到柔道館門口便禮貌的離開了。
臉上也冰涼。
恩窈額頭靠在櫥柜上,低聲說了句好。收線之前好像聽到了電話里有別人在說話,她也顧不得追究了,手機再次關掉,扔在櫃中。她換了浴袍去湯池裡泡著。偌大的湯池只有她一個人。
「你笑什麼、笑什麼……」
她忽的覺得人生簡直毫無光彩。唯一能想到的,這時候大概適合飆車,可偏偏油表那裡顯示,她必須替車子省吃儉用……就在油表禮貌而又瑣碎的「噠噠噠」的聲音中,她終於在朦朧霧氣中看到了一個能去的地方。
「幾天不來,換了字畫。」她發現了。這裏裝修風格相對固定。只是不時的會有些小的調整。
這句話溫柔的有些曖昧,也曖昧的有些傷感。
唐太在電話里問她在哪兒怎麼還不回來。
穿著白色和式衫的女子走向她,她只是擺擺手,說了句,我不需要服務讓我一個人獃著。
連個對手也沒有。
……
走著,看到幾個熟面孔,遙遙點頭示意,誰都沒有上前寒暄的意思。
她知道那是什麼。可是她不去動。只是獃獃的坐著。
她總覺得除了有特別的需要,夜晚甚至凌晨都消耗在俱樂部的人,多多少少日子總有些凄涼。不過像她這樣工作特別忙的人,運動和舒緩的時間也並不固定。
她曾握著他的手,站在機場的大廳里,看著那位有著同樣口音的長官的記者招待會,說朴興南你快快快,你快跟著字幕念那句話……他果然念出來,她卻笑彎了腰;被他識破,笑的比她還大聲。肋
「是你半夜三更發癲說胡話好不好?」
「鐵公雞,簡訊也很貴,你別浪費字數。」
「是。所以方先生回國了。」
車子是隨意的扔在了俱樂部的停車場。反正24小時的保安巡邏,她有幾次忘記鎖車、忘拉埋天窗、忘這忘那的,也從來沒有遭遇過意外——她入會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手冊里有一條:24小時,分分鐘歡迎您的到來。
「連璧城,你上輩子做了什麼孽,要喜歡上我。」
西溪。」
恩窈忽然想抽煙。
「謝謝你。」西溪說完這三個字。掛斷了電話。
手機又震:「可恨死了,剛剛總是發送暫緩。你好好兒休息。問叔叔阿姨安。說我這邊都好。要是他們問到我的話。」
恩窈抓著那包牙線猛的往前擋風玻璃處扔過去。
燈光將面前巨大的深藍色道場映的像午夜波光粼粼的海面。
她知道自己可以放下了……
恩窈坐在車子里已經有一會兒了。心煩的時候她偶爾會開車到海邊,看看遠處船上的燈火,忽閃忽滅的航向燈,慢慢的就會理出思路來。
「嗶嗶嗶嗶」,果然四條簡訊連續發過來,內容稍有不同,可見剛剛只有幾分鐘的時間,連璧城都在著急發著信息——西溪幾乎能看到這個刻薄的傢伙嘴角那絲不耐煩。
西溪以為連璧城一準兒給噎到了。嘆口氣。
接通之後,「嘟嘟」地在響。西溪知道電話轉到了答錄機上。是他在說:「您好,我是朴興南,我現在不在家,請給我留言,我會儘快給您回電話。」
直到進了候機廳,他們還是要笑的。
西溪吸了口氣,用很愉快的語氣說:「嗨,朴興南……保健品和書是你送來的吧?幹嘛不留名字?害我亂猜。亂猜罷了,還猜錯。猜錯也罷了,那麼好的東西,萬一我們不識貨,給丟在一邊過期了該多浪費?」她停一停,愉快的語氣在空氣中擴散,「朴興南,那些保健品,爸爸出院以後可以吃;書,我已經開始看。我還是很喜歡他寫的故事……我打電話來,就是想跟你說,只是想跟你說……朴興南,那天你跟我說的話,我都記得;不過我覺得以後,我們還是當做不認識吧,這樣對我們都好。放心我已經要開始新生活,爸爸這一次生病,給我的感悟反而很多……以前我太任性而且又倔,害你吃過不少苦……都忘了吧;我已經忘了。所以我現在只是想說,只想跟你說……」鑊
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哪兒有非要因為什麼才笑。他們就只管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到了濟州島。他故意用他那特別的口音逗她開心,好消除她第一次見他的家人那種緊張的心情……
只是後來痛苦來的猛烈、傷痕來的深切,她以為自己忘了那些痛苦也忘了那些笑意綿綿的日子了……
「庹西溪,你給我點兒鼓勵是不是會要你的小命兒?」
恩窈換了道袍走進柔道館。
恩窈點頭。
一進門俱樂部的職員便認出她來,笑容可掬的打過招呼,說:「唐律師最近少來了。」
說我在尚東呢,媽媽我今晚就在這兒了明天早上回家。
她撫摸著書脊,沙沙的,有一種又酸有暖又痛的感覺。
海上飄來的霧慢慢的濃厚。
她一徑走到更衣室去,她專屬的更衣間里有綉著她名字的道袍。乾乾淨淨、平平整整。她拿了道袍,把手機打開,給家裡打了個電話。
「昨天換的。方先生前天剛從京都回來。」那職員含笑回答。聲音不高也不低,絕不會令人不舒服。
她終於一屁股坐在了墊子上。動都不想動一下了。
其實這兒她最常來的,除了水療中心就是柔道館。俱樂部的老闆方先生早年留學東洋。柔道館雖小但是精緻,平日里來的不是在Q市的日僑日商就是像她這樣的留日生,也有真正的柔道高手。
她進的是高溫湯。
好半晌,她才按開。
「西溪,別胡思亂想了。早點兒睡吧。」
她以微笑回應,並不多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總不能說不好意思最近談了場不成功的戀愛、剛剛受了打擊現在只是想找個地方發泄一下讓自己冷靜冷靜吧?
「睡不著。西溪,我在想你。」
不該忘。
他中文,帶著膠東腔兒。
「北海道的櫻花也該謝了。」恩窈說。
就像每次唐太轉達這樣的口訊一樣,她說的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