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春天，原來你就在這裏（三）

唐恩窈不知道和皓皓這樣子講他的父親的時候，究竟是什麼樣的情緒，但是也不難理解。因為之前她只是揣測自己父親的「惡行」，就已經痛苦不堪。而和皓皓，他活生生、血淋淋的在剖析著自己父親不堪入目的私生活。

她覺得噁心。

「你要怎麼樣？和皓皓，你和我只是業餘的偵探。警察並不遠。」

恩窈沉默片刻。她的確是猶豫了一下。因為他們討論的，並不是全部。

「你別告訴我，這個名字對你來說，毫無意義。」恩窈說著，打開了自己手裡地信封，她一張一張的拿出來，「蔣曉琪跟飛飛的死亡報告，他們倆從高空墜落，身上的擦痕里有玻璃纖維——和皓皓，你母親李紅棉，在蔣曉琪死亡的前一日因為修剪花草從腳手架墜落傷了手肘，她在私人診所打了石膏，卻在之後從來沒有複診過……肋

和皓皓面如死灰。

「包括用孩子來威脅我父親離婚娶她。」和皓皓介面。

「唐恩窈，我對任何人都沒有雙重標準。大西洋的洋流會因為地殼毫無預兆的劇烈運動而有一時的改變，但那也只是一時的。我是個科學工作者，研究的是自然規律得出的是科學結論，可我不是冷血的人我知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即便那是我媽。但唐恩窈，雖然我理智和情感上，都認同這個道理，我畢竟是個做兒子的。我需要有點兒時間。恩窈，我比你知道的不會早很多……」

「蔣曉琪住的那棟大廈公寓，是你父親購入轉到蔣曉琪名下的。A座36－C。你當然熟悉這個單位。我第一次跟你提起這個單位的時候，你不動聲色，把我瞞了過去。其實你轉頭便自己去實地勘察過。因為在那棟大廈里，你媽媽擁有另外兩個單位。分別是C座19－D和A座38－B。她用自己的私房錢購買了這兩處公寓放租，自己幾乎從來不露面。你父親並不知道。不知道他在跟情人歡好的時候，有一雙眼睛就在他們不遠處盯著。

「你母親這些年跟無數的小三過招，每一次都是她贏。有時候靠錢解決，有時候不是。我見過她，我自然能領會她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度。和皓皓，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尊敬而且同情你母親。作為和宏遠的太太，她承受的壓力和痛苦不是普通的。大概這些年，就只有蔣曉琪真正的讓她束手無策，因為蔣曉琪，她不正常。」恩窈轉了下身，「正常的時候她可以選為了自己的愛情不理他人的感受，正常的時候她可以選為了自己的虛榮春風一度拋下當初的愛人，正常的時候她可以選為了父親的病委曲求全，正常的時候她可以選為了自己的將來要車要房要錢要一個孩子……那是她有正常的判斷力的時候。可是她的抑鬱症毀了她。她想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

「你覺得噁心是嗎？」和皓皓冷靜的問，「誰不覺得噁心？對別人來說，用文藝腔調說一句，生活是一襲華麗的錦袍，近看卻爬滿了虱子——那是調侃是無病呻吟，對我來說，就是現實。我從小就知道為什麼我奶奶不喜歡我媽媽，因為我媽是狐狸精，她在音音的媽媽在世的時候就跟我爸有曖昧關係，音音的媽媽如果不去世我媽轉不了正就更別提有我了。可我一直就想不明白，我爸怎麼就成了那個樣子，我奶奶是不是要負上教導的責任？她幹嘛把所有的道德義務都讓『狐狸精』承擔了，我爸還是她的寶貝兒子一點兒錯處都看不出來！這和我媽對我的教育完全不一樣，我媽自打我懂事開始就告訴我，和皓皓你這輩子可以花可以玩，但是你不能同時勾搭兩個以上的女人。男人能要求女人守身如玉，女人就能要求男人堅貞如一。我就是在這麼一種，我媽在我爸身上得不到『堅貞如一』之後的環境下長大的，長大之後看膩了家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能早離開家我就早離開……我TM那麼愛上少年班？我TM那麼愛出國？我TM那麼愛研究所愛到放假人人都去旅行都回家過節我都不願意回家？我是不想看這些爛事兒！」

和皓皓走過來，近在咫尺，他把恩窈手裡的那些資料都塞回她拿著的袋子里。

「我知道你在猶豫什麼。所以我……現在，以咱們倆的關係，能不能稱為『交情』，我不敢說。但是，我想跟你討這份兒情——我不想她在那個她守了幾十年的家裡被帶走。請你給我一點點時間，讓我帶她去自首。剩下的，就交給警察去辦。」和皓皓看著恩窈，「作為兒子，這麼多年我沒有能夠為她做什麼；我希望你能諒解……」

「你知道就好。」

「她不明白我父親絕不會為了她離婚的。他這個年紀，玩一玩是可以的，僅限於玩一玩而已。蔣曉琪對他來說是無數個獵物中的一個，頂多是讓他多付出了一點點的金錢和時間，他從未想過要跟她共度下半生，更何況總有更好更新鮮的女人在等著他去嘗試。他讓蔣曉琪墮胎，蔣曉琪答應了但是沒有做到。有了一個意外的兒子他也並不是不開心，只是沒有特別在意。給了蔣曉琪車子和房子，還有一大筆錢，告訴她兒子的生活費他會按時讓人送上來，但是從此應該楚河漢界，讓她不要去打擾他的家庭更不要試圖約束他。這等於是將她拋棄了。」和皓皓一口氣說下來，語氣已經不帶溫度了。

恩窈抿了唇。

和皓皓紅紅的眼睛，在帶著鹹味的海風吹拂下，變的更紅。

「我曾經懷疑過我父親。對。我懷疑過他。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那棟大廈、還會送蔣曉琪回家，那是因為蔣曉琪在生了飛飛、得不到名分之後，人已經情緒上完全失去了控制。我父親跟你父親是星島高爾夫球會的會員。他不止一次在星島遇到蔣曉琪圍堵你父親。也就是為什麼我會查到他的車子出現在蔣曉琪住所樓下。蔣曉琪不停的出現在你們家周圍、不停的出現在你父親周圍，也就是你們家老屋鄰居口中說的，『還有女學生上門來找』。」唐恩窈胸口悶痛極了。當初林方曉轉述給她的時候，她已經難受過了。她當時只以為是個猜測，和宏遠的情人難以確切計數，未必是蔣曉琪。鑊

「是。的確並不遠。只要你一個電話。在調查的監視我媽的人，立刻就會帶她走。」和皓皓看著恩窈。

唐恩窈緊抿雙唇。她的手揣在口袋中。口袋的尖角形狀顯示了那是什麼。

「唐恩窈，按說這個電話你早該打了。你在猶豫什麼？」和皓皓目光也變得銳利，嘴巴上毫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