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沒收農場？」我問。
「你不必擔心，」柯白莎說：「我們這公司不會把所有開支費真使用在計程車上的。今晚我會開車送你去，送到快到他家一條街的遠近，你走一條街就到了。我每天下午二點會在同一地點等你出來。這樣我們又賺了他給的計程車費了。」
他自己在西服上身裡搖一搖他窄削的肩頭。我開始了解寬的墊肩在這種衣服上有多大的掩飾作用。
「唐諾一定會到的。」柯白莎說。
薄好利嘴裡有一支新雪茄。由於他頸子是向前彎著，所以他只能自眼鏡架上面看向我。本來在抽那支雪茄的煙灰落得他背心上斑斑點點。新的一支才開始抽，煙灰尚不多。「你來說。」他說。
「你想要我們幹什麼？」我問。
白莎戴了鑽戒的手，把一張支票裝進抽屜裡一個現鈔箱去，動作很快，我連看一眼支票上的數字都沒有機會。「是我來告訴他，」白莎問薄好利：「還是你來說？」
「沒這回事呢？」
「那是公司名稱。」
「不是。」
「實在沒有必要冒這種笨險，為了這蠅頭小利，很可能你就會失敗在這種原因上。」我一面告訴她，一面走出去，去整理行裝。
我坐。
「做什麼？」
薄好利走後，白莎說：「你坐。」
二十分鐘後，她叫我過去。自她臉上，我知道討價還價後，對她很有利。薄好利坐在客戶椅上（這張椅子很不舒服，後來換掉了），他的身子接觸到椅子的只有兩點──頸子根部和褲後口袋。如此的坐姿使他胸部塌陷下去，頭頸又向前戳出。他這樣坐法才把肚子坐大，還是肚子大了，才如此坐的，我不知道。
「做什麼生意的？」
「清潔費，」我建議。
白莎說：「你把那日本人一下摔過肩，他就對你注意了。是嗎，薄先生？」
薄好利坐在椅子中又陷了一點下去。「我怎麼會知道？我根本也不想知道小洛的工作。我也不要他管我的事。我要是一問他問題，早晚他會叫我買他股票。」
「其中之一，我要你做我的教練。」
「你想要偵探什麼呢？」我問。
我坐在辦公室外等著。我可以聽到柯白莎辦公室傳出來的低低交談聲。白莎在和顧客討論價格的時候，從不喜歡我在邊上聽的。她給我月薪，而且相當刻薄，用最少代價榨取最多勞力。
我坐在椅子的把手上。
「查查看她的錢怎麼了。我看她可能被勒索，在賭錢，再不然小洛誆得她在經濟上支援他。任何一件對她都危險，對我都不適合。我不單是為她利益在考慮，我自己也處在相當尷尬的情況。任何一件發生在我家的經濟醜聞，都會引起不得了的……我想我說得太多了。我不喜歡。我們該速戰速決了。」
「遠倒是太遠了，也無街車，不過他同意你回來做報告，所以也同意付計程車費。」
「對，還有清潔費。」
我拿出小本子，把薄好利提過的名字記下來，又加一行，訪問沒收農場投資公司。
「我不知道，真有此事的話，我要你查出來。」
「她被勒索嗎？」
薄好利說：「賴，一小時後等你光臨。今晚你就可以和我家裡人見面……所有人，除了雅泰，她要去別的地方，晚上二、三點之前不會回來。我們每天早上七點半訓練，
「就這一點！老天！這是一件你從來也沒有接手過的大案子。她是一支純鋼的彈簧，她是炸藥。假如她發現你是一個偵探。我就死啦。當然你也開除了，懂嗎？
「是不是她在那地方賭輸了錢了？」我問。
「怎麼啦？我以為……」
「這一點你自己告訴唐諾吧。」白莎說。
「是的。」
柯白莎把兩臂上舉，不斷彎曲。做出二頭肌訓練狀。「訓練他體態。唐諾，你知道的──拳擊、柔道課程、角力、相撲、跑步訓練。」
「教練。」
我奇怪地看向白莎。在健身房這種地方那有我的地位。這個工作不是我幹得了的呀！
「沒錯。」
「喔！唐諾，哪有鴨子生出來自己知道會游泳的。媽媽把牠丟下水去，牠自然就會了。」
她說：「於我們這一行有很多開支，像你一樣是不會知道的：房租、秘書薪水、保險、所得稅、營業稅、文具、紙張、水電、大廈管理費。」
「別這樣說話，唐諾。這件事我早想到了。我們繼續讓橋田每天在下午教你柔道，我告訴薄先生每天下午二點到四點你一定要回這裡報告情況。你就現學現賣，下午學的，第二天上午去教薄好利。學什麼教什麼，進度也一樣。」
「多少？」
我問：「有什麼跡象，你在懷疑你的女兒……」
薄好利的眼珠子骨溜溜自眼鏡上面，從我看向她。「是的，我沒有說。」他說。說話的時候他沒有把雪茄從口上取下，煙灰掉了不少在他領帶上。
「我想查出來我女兒在怎樣花錢，什麼人在
薄好利扭動身子，勉強使雙手可以抓到椅子的把手。用他雙手，他把自己自椅子中撐起，站在地上。「好吧，用計程車來好了。柯太太有我地址。我先回去鋪鋪路……賴，你記住了。不能讓人知道你是個偵探。有人一知道，就玩不成了。」他對白莎說：「你也把這一點記下了。你們不能亂動，雅泰太聰明了。你有一點不對，她就會知道的。有一點錯，你們自己等於一天放棄大洋一百元。」
「薄先生要他去工作，」白莎繼續道：「他就表示他的獨特態度，由於他『我為大』的人格……」
「好吧，那一部份交給你。而我的責任是查清楚，你女兒的鈔票流哪裡去了。就這一點對嗎？」
白莎把一件複雜的事實，變成簡單的敘述：「薄好利是去年結的婚。薄佳樂是他第二任太太。薄先生第一次婚姻時有一位女兒，叫雅泰。前妻死後，她的一半財產歸了我們的當事人，薄好利先生。」白莎同時用手指向薄好利指一指，好像是一個老師在上課時指黑板上的一個數字給學生看。「另外一半，當然給了她女兒雅泰。」她看向薄好利說：「我記得你並沒有告訴我，這筆財產的數目。」
「不是，她樓上樓下都沒有去過。這我已經查明。」
「什麼意思？」
「又如何？」
我問：「你什麼時候要我去你的家裡？」
薄好利看起來和他在健身房時完全不同。他又自眼鏡上溜著眼看我，我覺得他像一隻雙耳和下唇下垂的大猛犬被繫在鏈條上。他的眼睛在說，假如多給他鏈條兩尺的距離，他會在我腿上咬下一口。
「薄先生的目的，是要你和他在家裡
「一個小時之內。」白莎替我講了。
「他不肯這樣的，我也不願意。」我說。
我看向他，他看向我。白莎把問題提出來：「沒收農場投資公司怎麼會和開礦搞在一起？」
白莎用快快接下去說話掩住這一點窘態。「現任的薄太太以前也結過婚──前夫姓丁。兩人有個男孩，名叫丁洛白。這都是背景。由於媽媽再嫁，洛白覺得日子好過得很。薄先生，是嗎？」
原來如此！白天每天可以賺一百元，外加花費報銷。她和我的算法是工作一天，只有八元。不過保證每月不少過七十五元。
「過去三十天內，兩張支票，」他打斷我說：「每張都是憑票即付的，每張一萬元，每張都轉入了亞特娛樂公司的帳。那是一個賭博事業──樓下餐廳只是個幌子。樓上賭場才是賺錢地方。」
白莎擠出笑容，甜蜜地說：「唐諾，你坐。」
「我看她不見得會選上一個體能教練來信任吧。」
「我喜歡日本人摔他的時候，他的樣子。我們閒聊太久了。我們該開始工作了。」
「今天就去。我不要你偷偷摸摸。我要你贏得雅泰的友誼。得她信任──說你能幹，可靠、健康，進取。」
「錯了，這正是像她這種人會做的事。她不是個勢利小人，她最恨勢利小人。你拍她馬屁，她反而冷落你。所以你錯了……不對，等一下。也許
「只夠我一個人活命。不過老實說，我也不會做教練。」
「十元呀！」我說。
「為的是不要你去管他的事，也要使雅泰遠離他的事。他是個繡花枕頭。他媽媽還以為他是天才。他自己也這樣想。你別受騙了。假如他說服了雅泰把錢拋入他的事業，我要事實，你告訴我，我來處理。我對他，也對他媽說過，我再也不給他一毛錢。他敢騙雅泰，就等於騙我。我……又講太多了。講完了，準備什麼時候走？」
「沒什麼，我只是告訴你，你的工作在人浮於事的今日，還算是差強的工作，不過由於你近日表現也不差，所以我決定把你有案在辦時每天工作費改為十元。」
薄好利把雪茄自口中取出。「沒收農場投資公司，是由兩個人在控制，蘇派克和卡伯納。我太太認識卡伯納很久了──在和我結婚之前。他們給小洛一個職位。三個月之後，就把他升為銷售部經理。又兩個月，董事會叫他做總經理。你自己想想，他們要的目標是我。」
「他根本沒有人格，」薄好利插入道：「他也沒有任何經歷。有一些他媽媽的朋友，為了他和我有名義上父子的關係，把他介紹進一個公司。那孩子想有一天吃定我，門也沒有。」
「礦產，礦業開發，採礦。」
「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