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誰說的，天下事天下人管，我偏要管，偏要管。」白莎潑辣地說。
她只是坐在那裡生我的氣。過了一會，她說：「總有一天我炒你魷魚。」
「案子有什麼新發展嗎？」我問。
「當然，你那天晚上不應該把兩隻手借給別人的。」
「賴先生，請進去。」她說。
「這是個誣陷，」他大叫道：「我怎麼能承受他們這樣對我？」他掙脫想來銬他的人，向走道跑去。
「為什麼？」
白莎道：「這位年輕人是替我在做事，我已經電話通知了一個律師，他十分鐘內可以到這裡來。薄先生要見我。你要是想擋我的駕，我們可有得官司好打了。」
警探的臉上露出狡猾的臉色。「好呀！」他說：「我們叫輛計程車，一起去薄家拿你行李。」
他細細品味了我的推理。慢慢地點頭。「這種想法妙極了。唐諾。妙極了。正如我常在想兩個頭腦加在一起要比一個頭腦好得多。一個年輕人，尤其是有天才的，會想到老年人疏忽掉的。你一定是想到我要給你合伙的建議，這是很好的進身機會，唐諾。」
過了一會，韋來東把手自話機上拿走。他說：「這件事不是開玩笑，你得要百分之百的沒問題才行。」然後他又把手放了回去。
雅泰的腳步聲自樓梯口響起。
「推理。」
「你。」
「不是案子的事。另外一件事──前天一個男人來這裡，說他要占我三分鐘時間。當他三分鐘用完後，我告訴他。還以為他講得那麼精采。我會忘了時間，但是我當然不給他過關──唐諾，你為什麼在笑？」
我站在電梯口，按按鈕。「那金見田除了住在旅館裡之外，自己還有住的地方嗎？」
「要他拿這筆錢。」我說。
「唐諾，你怎麼會知道，三分鐘那回事是高壓推銷術的詭計？我怎麼從來也沒有聽到過？」
我說：「信本來已經到過你的手中。你要消毀這些信，使地方檢察官永遠看不到這些信。但是，你決定把信交給雅泰來燒毀，而你可以拿到三萬元。當然信還是消毀了，一如你的初衷。只是你多出了三萬。」
夜班值班人馬華竇說：「依絲，你知道他就是那個人的，你為什麼……你想幹什麼？你為什麼要保護他，你和他有什麼關係？」
「一定是我們有了內奸。有人在對付我。像我這種地位的人，是不允許有人來懷疑我的名譽的。」
我又聽到重量的腳步聲。那是洛白由地下撞球房上來，站在門口。
「昨晚你打電話給他？」
「但是，委員會的人不這樣想──委員會的人也說你誤解了。」
柯白莎，在看她的晨報，手裡拿了一支長長雕花的象牙煙嘴。她說：「老天，唐諾，你真會到處亂搗。」
薄太太道：「伯納，這什麼意思？他們想幹什麼？」
「那麼他在這裡做什麼？」
「不寬恕，至少目前不可以。我知道，唐諾，一個接近絕望的人，抓住什麼算什麼，什麼事都會做出來的。我有一點是非常不欣賞的，怎麼可能堂堂大丈夫，做了事情不認帳，要拖一個女人出來，把她放到事後共犯和幫兇的位置。」
職員自警探臉上看向依絲，又從依絲臉上看向我。我看來他眼中傳出恨意。他氣得發抖。「依絲不是這種人，但是這個人是那種人。我發誓，他就是命案當晚來到旅社的那個人。」
笑容自臉上消失。他直視我，一本正經地說：「我要金見田聲稱要交給別人的最後那一批信件。」
「我沒有做過這種事。」
警探說：「再跑開槍！」
「地檢官要和你談談。」
警探移向他。「只是常規檢查。」他說。
我在旅社旁邊找到個餐廳，打電話給柯白莎。她既不在公寓，也不在辦公室。
「誰？」
我對那警探道：「這些指印，不能像你理想那樣符合，實在對你太不利了。你想偵破這件案子，是嗎？」
「做什麼？」
「亂講。」
警探說：「我說過，不可以講話。」
我抽吸著我的香煙。
「好吧！聰明人，」他說：「你想說什麼儘管說吧。等我們把你修理完畢，你就會說出不同的故事來了。」
「證明他是對的。」
「他們沒有弄我鈔票去。我倒可以雙倍把我的錢弄回來。」
「那麼我們一起去那旅社看看。」
「我在那裡有一份工作在做，我還有行李在那裡。」
「又怎麼啦？」
「陌生人一個。」她說：「我一生中從未見過他，相信你也沒有。」
「像什麼？」
他把頭向後甩，大笑道：「沒有什麼意義的幽默，孩子，沒有意義的幽默感。你要知道，一個人有你那樣敏感的感受力，可以在法律事業上賺很多錢──假如有人給他正確指導的話。對一個年輕的律師言而，要開辦個自己的事務所是非常困難的事。要辦公室、家具、圖書費，還得有客戶上門。」
「我們這裡不須要什麼律師。」警探說：「我們來這裡，是把事情弄弄清楚。賴應該寫一張自白書。我們不找他麻煩。」
本來抓住我的警探現在抓住馬華竇。「你跟我們走。」他說。
警探說：「別傻了，你沒有見到她和他在一起玩，她是在保護他。」
「要他做什麼？」她問。
「那好極了。」我說。
突然，他的眼光變硬：「但是，目前，唐諾，你別忘了我要這些信件。我不是一個容易被忽視的人。我重視你有天才，有能力，希望你重視我要這些信件。」
我轉問櫃台職員，他說：「她是先付現的。」
「我們現在有領隊。」我說。
「喔，我們可以看看。再試試你小刀的刀鋒，會不會正好和門上的孔配合。」
「什麼人？」
「我知道她是先付現後住的。我要的是她什麼時候離開的。」
「我什
「有必要時，我會的。多半是智力的，不是體力的。我發現你能不如人的，往往會代償地多用腦力。」
「我希望幫你們澄清，但是我不願被你們在街上拖了東跑西跑。」
「我也相信。」
柯白莎插嘴道：「唐諾，你聽著。這件事，我們現在立即，當時，馬上，解決。倒不是我們要不要和這位小姐講話，而是在這個辦公室，什麼人是老板的問題。你看……」
「是的。」
他自桌子上拿起電話。他的臉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他的眼，看得出來他是集中精力的。過了一下，我聽到電話被接送來，韋來東說：「哈囉──是的。我是韋來東。你要什麼？」
他觀察我一下，然後他說。「要知道，唐諾……我叫你唐諾，因為我看你始終像個小孩子。不過，我不是說你幼稚，是因為我比你老得多。我對你是父親一樣愛護的。」
笑容自他臉上極快消失，有如他取掉一具面具一樣。他不能忍受似地狺狺咆哮道：「我告訴過你不能打擾。我告訴你該怎麼樣就怎麼樣。給我出去，不要……」
職員臉色雪白。他說，「豈有此理！依絲，你來告訴這條子。他在胡說。」
「想辦法無所不在。」
卡伯納在走道上跑，警探掏出手槍。薄太太大叫。
「尤其是法律事業。」
「我認為是個好辦法而已。」
「不寬恕。」
白莎上了我的當，她說：「你他媽對了，我要停發你薪水，你這個卑鄙、自大、不知好歹的小不點！」她把話筒掛上，重得好像是拿電話來出氣似的。
「沒有人。」
「要去薄家。」我說。
我走進私人辦公室，韋來東笑容滿臉。他伸出一隻瘦骨嶙峋的手，熱心得有如銀行經理在接見大存戶。
「不關你事，你都在做些什麼？」
「也許不一定需要，韋來東要我去做他的合伙人。」
「我並沒有告訴他這一類事情、我是在討論抽象法律。」
「這兩個女人！」白莎說：「又同時愛上兩個女人！那個柳依絲嘛，不過是普通一個爛貨。雅泰是個有錢人家女兒，你不過是她的新玩具。她會和你玩玩，玩到她拋掉你。然後她在路上即使看到你，也不會再……」
柯白莎抓住他手臂，把他拉向一側，低聲說話。
「嘿！你對我清楚！」
「男的還是女的？」
「他是我朋友……喔，不是你想像中那種朋友，而他是……」
「公用電話。」
「怎麼回事，你們在這裡亂哄哄的？」薄太太說。
「有留下線索嗎？」
柯白莎自桌上湊過來。「好人，你給我記住。你不會要回頭去做法律業務的。你知道會有什麼結果。以前發生過的又將會重現。你才建立好社會基礎，你骨頭就會癢，你又會做一些事，刺激得那些委員會的假頭髮無知之徒呱呱大叫。於是你又要上街壓馬路，餓了肚子找工作做。你在這裡不錯。你有工作做，你能賺……」
「我們仍受雇在工作呀。」
他搖搖頭，準備把放卡片的抽屜推回去。然後，有什麼標記被他看到了。他把卡片拿到窗邊較亮的地方，看上面用鉛筆記的字。他說：「她是早晨兩點離開的。」
比爾說：「警官，我們取他指紋如何？」
「什麼意思，你要做什麼，好人？」
「賺做律師業務的十分之一鈔票？」
「昨晚什麼時候吧。」她說。
「你們來這裡不是本來有車子的嗎？」我問。
我對柳依絲道：「她要你出去。」
「我說我不知道。」
她向後一靠，稍稍好過一點。
白莎一腳跨進電梯，電梯向下沉了一下。開電梯的把電梯門關上。柯白莎轉身，面向電梯門。她不在意地把我們其他人擠向電梯裡一點。她沒有和我說話。
柳依絲對夜班值班人說：「華竇，你仔細看，就知道他不是同一個人。你根本沒有像我一樣仔細看過他……」
「說起來你真聰明，什麼石油公司，虧你想得出來。現在你告訴我，賴，你怎麼想出這樣一個進見的方法的。」
我說：「給我看，哪些地方雷同？」
「你去管你自己的事，少來湊熱鬧。」警深不耐煩地說。
「我很明白。」
警探把衣襟翻一下。「我們是公事。」
「現在，假如她跑進法庭，宣了誓說，我賴唐諾，並不是那個走進旅館裡去的人，也沒有什麼用了，是嗎？」
我回到偵探社的辦公室。白莎又買了一張桌子和一架打字機，兩個女人已比較熟悉她們的工作，兩個人都在打字，似乎都很快樂。我走向白莎私人辦公室門口，把門打開。
「你自己也辦了不少事，花了很多功夫。」我說。
「好吧，」我說：「你假使不去查一下他的指紋，失之交臂，多可惜呀。」
警探露出他的牙齒：「好了，朋友，他在一群排列整齊的人當中認出了你。」他轉頭向電梯方向道：「比爾，把女的帶來吧。」
「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我說：「沒有人出錢要我們破什麼謀殺案。我們是受雇來不使薄雅泰有困難的。」
他真的笑了。「是的，唐諾，是的。你真的是有法律頭腦的。你看，她會說你賄賂她不要說你就是那個人，事後，她去請教了律師，律師說如此的話，她變成了事後共犯，於是她後悔了……唐諾，你是有法律頭腦的，這樣說，你就很明白了。」
「是河谷鎮來的長途電話，那人說是重要得不得了。」
「多久的事呀？」
柳依絲站起來。她的眼睛水腫著。我看得出她哭過。「唐諾，沒關係，我只是要告訴你一下。」
「要是你睡進了一間四周都有鐵欄杆的房間，白莎沒有辦法再用你呀。」
他說：「我的當事人將因為謀殺罪受審。
「什麼老把戲？」
柳依絲平靜，堅決地說：「他不是那個人。」
電話不斷在響。我說：「你就先接電話。」
韋來東把兩條掃帚眉湊成一條直線，把他的眼鏡推上鼻尖，用冷冷評估的眼光看著我。為了緩和僵持的局面，他把嘴巴拉成一線，以示在微笑。
「有可能，但是我不知道。」
我對柳依絲道：「她要我們兩個人離開這裡，看來還是馬上走比較好一點。」我走向門口。
「但是，好人。你有前途……前途。再說，你也不願意離開我。你有我要依靠你呀。」
我聽到外辦公室裡發出激動的聲音，然後是快步的聲音。私人辦公室的門一下被拉開，柳依絲站在門口一位我們的女秘書站在她後面，踮起腳，自她身後向前望，一面半熱心地想用手把她拉回去。
「你給我多少時間？」我問。
「沒怎麼樣呀，為什麼？」
薄雅泰趁機靠向我道：「爸爸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了。」
這句話很中聽。「請坐，好人，」她改變態度。「別在意我。我昨天沒睡好，今早脾氣不好。」
「是的，先生。請問你們貴姓。」
「那麼你去工作呀，去忙呀。」
「去你的，」警探說：「她在利用你。你還在迷糊什麼？這個男人就是和你談話的那一個。你知道這女人怎來這裡的？她正在和他想從同一電梯下來。他們要去她的公寓。」
偵探社大門打開。柯白莎自門裡邁了出來。上行電梯正好在這時上來，電梯門打開。兩個男人走出來。其中一人步向偵探社。另外一人向我們兩人瞄一眼。他突然停住說：「喔，比爾。他在這裡？」
她眼光閃爍了一陣。「有。」隨後加上一句解釋道：「不說行嗎？」
警探們來聚在一起，開始把我的指紋和他們帶來的指紋比照。我聽到樓上雜亂的腳步聲，然後是薄太太和卡伯納自樓梯上走下來。他滿臉關心，而她準備好要依情況發展，也許看一場戲，也許自己來表演一場戲。
我說：「我傷了他的心了。」
韋來東想了一下。「好吧，我來聽。」
「讓她盡量開口無所謂。」另外那警探說：「越講自己越套牢。」
我稍稍遲留一下，讓這句話的話意進入白莎的腦子，白莎突然把雙手扶向椅子扶手，把自己撐著很快站起來。「你給我回來。」她向我喊道：「這件案子，你不能讓我一個人在暗中摸索。那韋來東到底想幹什麼？他在欺騙……」
全場的人都停住了。我抬頭看他。那個坐著在叫人擦鞋的，正是那旅社命案發生當夜的夜班值班人，他伸直手管用一隻手指指著我。
吃公家飯的互相對看著，然後集中眼光在卡伯納身上。卡伯納可比我更不合作，他先說了很多恐嚇的話，然後他想逃離現場。終於，他們還是取到他的指紋。只是稍一對比，其中一員警探取出了手銬。
「可以這樣說。」
她那俗不可耐的自傲味道，反倒比雅泰的高貴氣質有用，警探們順從了一些。
他笑了。笑出聲來，又變成咯咯的痴笑。「我知道你是知道的。」他說。我們兩個相對不吭聲，然後韋來東繼續道：「我發現你曾經受過法律教育。我發現法律教育是任何事業的最佳基礎。」
「是嗎？」
比爾說：「來吧，賴。浪費時間大家沒有好處。你的指紋和我們在旅社發現的有幾個相同。」
柳依絲跨進門來。柯白莎說：「我不管她是何方神聖，唐諾，沒有人可以……」
「多謝。」我說。
「電話，」她說：「一大堆的電話。都不肯留下名字是什麼人打來的。都想知道你什麼時候進來。」
我說：「好啦，我們兩個兜圈子也兜夠了。柳依絲在哪裡？」
「當然是胡說。依絲在管一個香煙攤，她必須和每一種人應酬一下，但是要真正的……」
我聽不到電話對面的聲音，但是我能看他臉上表情。我先看到他皺眉，然後他的眉毛抬起一點點。他的嘴巴閉得緊緊的。他向我看一眼，好像是怕我是專業的竊聽者，或是怕我能自他另外那隻沒有靠電話的耳朵，聽到對方在說什麼。我的不關心態度使他放了一點心，但是因為這是實在太機密的事件，所以格外的小心是人情之常。他用手掌把話機包起來，雖不在說話，但心理上又保了層險。
「什麼人？」
她說：「你最好問櫃台。」
警探們彼此互相討論了一下，我們都向裡走。「薄小姐在家嗎？」一位警探問管家道。
「她現在非但有了困難，而且比以前更糟了。」
「不但我清楚，別人也清楚，」我說：「那是推銷股票老把戲。」
我什麼也不說。
我謝了他，問他有沒有留給我的信，他查了一下說沒有。
柯白莎道：「唐諾，你給我聽著。你不能走進來自以為是這裡的主人。你沒有權請別人到這辦公室來。」
「我真高興知道這一點。」
「柳依絲。」我提醒他。
大家聽到跑步聲停住。警探走向他。
「說他要什麼了嗎？」
「你在哪裡，唐諾？」
「好主意。」
他向我猛眨眼皮，「我不懂你什麼意思，唐諾。」
我就在餐廳裡吃早餐，喝了兩杯咖啡然後抽著香煙。我要了張報紙，看了一眼頭條新聞，就開始看體育版。我又打電話到辦公室找白莎。她在。我問道：「有什麼新消息？」
「到底他們弄了你多少？」
「是個好辦法──非常非常好。事實上太好了。」他說：「現在，我要知道，是什麼人向你告的密？」
「為什麼？」
她恨得咬牙切齒，
「很明白了。」
很多事湊在一起發生了。露出牙齒的警探對湊過來和我一起走路的三個男人說：「你們三位可以走了。我們找你們的時候，記得要隨傳隨到。」另外那位警探把柳依絲帶到前面來，柯白莎根本不看後面發生了什麼事，獨自走向走廊上的公用電話間，把自己擠進去。但是電話亭的門關不起來。我看她投入硬幣在打電話。她反手半遮電話受話器，使別人聽不到她在說什麼。旅社的夜班值班人自擦鞋台上下來。他的一隻鞋亮，一隻鞋髒，兩隻褲腳管都是捲起來捲上去。他跳呀跳的興奮萬分。他的手指仍指著我道：「這個人，就是這個人。燒成灰我也認識。」
「真的？」
她說：「宋小姐已經遷出了。」
她說話非常小心。「據我知道，警方對金見田命案有了不少進展。」
「但是，我就是要問。」
「呀，親愛的賴，我的好孩子，」他說：「你還真是一個活躍的小傢伙──非常非常的活躍！你也真能東跑西跑。真的，一點也不是吹的。」
「信不信由你，正是如此。」
薄先生不久也就到了，進來的時候，這些警探們仍湊在一起對那些指紋，他們對不出什麼名堂，所以指紋卡傳來傳去，大家把指紋卡依了光線測來測去。希望找到某一個指紋和我的指紋雷同。我非常高興，當時在旅社裡我始終是戴著手套的。
「我們是說好工作一天，付一天錢的，是嗎？」
我們走進一輛計程車。其他的用警車一起走，不過走在前面用警笛開道。我不知道白莎是用什麼方法能先我們去那裡的，反正我們的車在薄家門前靠邊，我們一出車子，白莎就在那裡。警探看向她：「怎麼又是你，陰魂不散的，這件案子和你有什麼相干的，還不滾開？」
「我知道你會明白的。」
他走回去面對柳依絲道：「好了，妹子。你的現在情況正好在三叉路口。你要是不指認這小子就是兇殺發生當晚到旅社去的人，我們就照謀殺案事後從犯來辦你。你想走哪條路？」
「請她出來。馬上出來。」
「那麼你該繼續去學他的課程。」
他在他那迴旋辦公椅上晃來晃去，咯咯地笑。「沒有錯，是成功了。」他承認：「我正好認識委員會裡的一個人。我和他談到這件事，他還感到非常地窘。」
「你本來想去哪裡？」
她盯住他一看，身體稍稍向後，挺起腰來。使警探自覺失言了。她說：「我想他不會請你們來我們家。我當然更沒有歡迎你們來。」
上行的電梯又下來，電梯的門打開，兩個警探把我推進電梯裡去了。柯白莎一面走一面大叫：「等等，我也要下去。」
秘書伸一個頭進門來。「有個長途電話，是來自……」
「不行，朋友，我們先去旅社。」
「韋來東。」
「真有這種人呀？」
早上八點四十分，我來到我把柳依絲留下的旅社。總機上現在有一個年輕女人在作業。我請她搖宋小姐的房間，告訴宋小姐，賴先生在大廳等她。
「我們捉到了兇手。」一位警探說，靜靜地看向我。
白莎嗤之以鼻。
「你認識她很久了嗎？」
我點上一支紙煙。
他們抓我要取指紋，我奮力抗拒，但是他們還是抓住了我手腕，取了指印。
「沒忘呀，每天為你賺一百元。」
「你怎麼告訴他們的？」
他看看手錶，「三十分鐘。」他說。
我說：「柳小姐，請進來。」
我搖搖頭，「你假如想把我弄到那裡去，把什麼樣頭要裝到我身上來。我有權先見一個律師。」
「什麼人的五十元？」他打斷我，大聲地問。
「我告訴他，他這兩手只能在體肩館裡玩玩。我有兩個朋友說他只能對付假刀假槍。我又告訴他那兩個朋友，隨時都可以把他拿來當猴子要，我和他賭五十元……」
那位一直在主持大局的警探向前道：「你是薄雅泰？」
他用他看起來一節一節的手指，撫摸他自己的下巴。「我很高興你替我開了個頭，我還一直在擔心，怎樣可以轉入正題呢。我……」
「喔，那太不幸了。一定又是一件指認錯誤。你肯幫我們把這件事弄清楚嗎？」
「真的，一點也沒有錯。」
「是呀！」
他點點頭。
白莎拿起電話野蠻地吼道：「哈囉。」以前電話進來都先由卜愛茜接了轉過來，現在卜愛茜在幫我守費氏投資公司的電話，所以直接接了進來，這也是白莎抱怨的原因之一。
「喔，」他說：「擠不下了。」
職員懷疑地猶豫著，看向我。
他又聽了較久一段時間，他說：「好吧，再見。」他把電話掛了。他思慮地看向我，把左手握成拳頭，右手手掌包住左手拳頭用力地壓下去，壓得左手指關節一個一個在響。他拿起電話，對他秘書說：「給我一條外線。」他撥鍵盤，很小心，不使我看到他撥的是什麼號碼。他說：「哈囉，我是韋律師──你聽著，仔細聽著。我要這件事倒過來作業──不論你賣給了什麼人，你從他那裡買回來。立即停止出售！而且是把賣出的全買回來！是的，目前我不能告訴你為什麼──不方便。照我指示去做……這樣告訴你好了。『下面』好像比你想像的要好得多多──每一件事都符合你宣傳的。──再說清楚些好了：每一個人可以說三分鐘。假如他說的是真的，假如他說的還不如事實好，假如事實要比他說的好很多很多……對了……你懂了。你不該再浪費時間了。這種事守不了多久密的。把所有的人都找回來，立即展開工作。」
馬華竇跟著我們走。褲腳管在小腿一半
「根本就是胡說八道。」依絲說。
依絲說：「華竇，你瘋啦？不是那個人。是有點像，但不是那個人。」
「除了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她說。
我說：「不行，絕無此理，我們就在這裡弄弄清楚。再不然，既然地檢官要見我，我們就去看地檢官。」
「你的意思是把她的證詞顛倒。」
「唐諾，你要多小心呀。」
「有人今天清晨侵入了旅社那房間，把房間弄得一塌糊塗，床墊，坐墊都劃破了，窗簾拉下了，地毯翻起來了，書框打破了，一團糟……警方不知道原因。」
「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唐諾！」她驚奇地喊出來道。
抓住我的警官說：「比爾，帶他們全去薄家。我們用計程車去。我要把姓賴的和小姐隔離，你使她不要和那夜班職員講話。」
他看向依絲，跑到她前面。「看，依絲，那邊那個人。就是那個人，這個人是……」
柯白莎說：「我想她不可以進來。天下那有這樣進別人私人辦公室的。她應該出去等候通知再……」
「一位韋先生的辦公室打電話來。韋先生急著想見你。」
「朋友，你要是自認有罪，我們讓你坐在那裡，希望你什麼也不說，找一個律師代理你。假如你是無辜的，希望把事情澄清，我們也願意把事情澄清。」
我把門打開，服侍柳依絲出門。
「是的。先生。」
「倒是蠻好客的。」
「是的。有一些最近的發展，他們不知道原因。」
「唐諾，我是個律師，這件事不問可知。」
警探看向她，臉上揚起怒容。「走，走，」他說：「這是警察在執行公務。」他把衣襟一翻，出示他的警徽。
「我知道。」
「告訴別人只要三分鐘時間，三分鐘一定說完。事實上，三分鐘後還一直在講，受騙的人拼命表示你是不容易受騙的，一直在提醒他三分鐘到了，於是忘了問他本來應該問的正經事。這是高壓推銷術的精華之點。」
「謠言是有腳的，會變質的，最後會扭曲到幾乎聽不得的。」
「坐這裡，坐這裡。」我說，一面站起來，把客戶專用的椅子讓給她坐。
「他不是那個人。」
「丁洛白？」我問。
「但是已經有聲名的老人，有時肯提拔後進、有能力的人。甚至可以給他機會，做自己的合伙人。」
「有。」
白莎道：「去你的二毛一塊錫，對我一毛不值。我親耳朵聽到，了解你怎樣在恐嚇，威脅這位小姐。你的意思是，假如她肯做偽證，就一切沒問題。如果她照真實作證，你要用事後共犯來辦她。」
他說：「我發現，你和冤情伸訴委員會曾經爭辯過一件法律倫理有關的事。你告訴一位客戶，怎麼能謀殺一個人，而可以逃避法律責任。」
警探向我獰笑。「怎麼樣，朋友？是你嗎？」
最大的警探移向馬華竇。馬華竇越來越確定。他不斷加強語氣地點頭。兩人移向柳依絲，柳依絲一股勁地搖頭。
「然後怎麼樣？」
「沒有。」
她自走道下來，盡快在走著。開電梯的人把電梯留在這一樓，電梯中有一位乘客在竊笑。
他的眼睛變小。「原來如此，」他揶揄地說：「我突然才明白過來。你自己對自己說：『現在我要去看韋律師，要叫他開口說話。用什麼方法使他開口最有用呢？……呀！有了。我來告訴他我要打破投資條例好了。』」
「是的，很好的一個女孩子……很好的女孩子。」
「你有沒有告訴他，你會如此做的？」
「我是在小心呀。」
柯白莎，現在正走向電梯，聽到他這句話，停下來。「我聽到了。」她說：「你是在恐嚇證人。」
「廢話，我們在找的男人是你的身材──簡單言來，我們是在找你！」
「不是的。」我說。
我用頭斜向卡伯納的方向，我說：「你為什麼不試試他的指紋看看？」我說：「看是不是會符合。」
「他打電話來，再也不給你上課了。」
「另外沒有住的地方？」
「真的？」
「完全真的。要知道你是非常精明的。你有特殊性格，我非常欣賞。我最近調查了你的過去──你當然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做。」
「為什麼？」
他什麼也不回答。一個男人，坐在高高的擦鞋台上，一個黑男孩在給他擦鞋。我根本沒有注意到他，他大叫道：「就是他！就是這個人！」
我把門關上，把我們的秘書關在門外。我說：「依絲，有什麼事？」
她怒視我說：「再沒比你臉皮厚的，唐諾，你是我的雇員，別忘了。」
「姓薄的錢。」
「我對她要保護你，倒沒有什麼詬病，」他說：「但是，我也不會寬恕她在這件事上的無知。」
「給我爸爸訓練體能。」
「假如你聽到什麼關於我執業的謠言，說是我有辦法打破投資條例──我很希望你能告訴我。我會非常慷慨給你──表示謝意的。」
「你怎麼知道那是賣給我股票的人。你怎麼知道我買了股票？你一直在幹什麼？偷看我在做什麼？你是不是開過我的辦公桌，你有沒有……」
馬華竇道：「我該怎麼辦？你要我……」
「身材差不多，」依絲道：「但是，來旅社的人肩要寬一點，要重一點，可能大一兩歲。」
「信到金見田手上之前，我從來也沒有見到過。」她說：「而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人把信交給他的。」
「怎麼會？」
沙小姐看到我，他說：「等一下。」自己走進韋來東辦公室。足足一分鐘才出來，我相信韋來東給了她五十秒鐘的指示。
那一個在前的走回來。兩個人中的一個給我看一眼警徽。「好了，朋友。」他說：「跟我們走一趟吧。」
一行人一起無停留地下到了底層。從電梯到大
「你給我站住，朋友。」負責的警探說。
「你先聽一下。」我說：「假如是柳依絲，或是薄雅泰，我就接，其他就說我不在、」
我對薄好利道：「這件事就如此結束了。」我轉過身來，和雅泰的眼神邂逅在一起。
「沒有，他只說要見你。」
在走道上，我說：「依絲，你聽到，有一件事，我必須知道，千萬別騙我。是什麼人把這些信交給你的？」
她說：「律師迫著我要我出賣你。我要你知道，我不會如此去做的。」
「吹牛。」
「喔，是的。」他說，於是他的臉再一次固定於冰凍的微笑。「唐諾，你不知道，這個年輕女人對你的印象有多好。」
白莎聽對方講了些什麼，我看到她臉上表情改變。她的眼睛變成嚴肅了。她說：「多少錢？」於是她又聽。她向我瞄一眼，又向話機說。「但是，我不懂為什麼……好吧，既然你沒有這個權……那麼，什麼時候……豈有此理，我要說話的時候別老打岔。你給聽著，假如你沒有權可以承諾你說的交易，你怎麼可以……。懂了。多少錢？……今天下午我會告訴你，讓你知道……不行，今天下午……不行，一點鐘不行。要之後，三點鐘……好吧，好吧，二點鐘。」她掛上電話，一疑惑地看向我。
憑了這一點，我又回到餐廳再喝一杯咖啡之後，才去韋來東的辦公室。
「能不能請你查一下真正的時間。」
我走出去，他想和我握手，我看都不去看他的爪子。
「你聘請這位先生為你拿幾封信，有沒有？」
「賣給你股票的人。」
「什麼叫無所不在？我出鈔票，叫你查一件謀殺案，而……」
「好吧，你想要什麼？」我問。
「我知道他們怎樣想。但是我的理論成功了。事實上我沒有錯。」〔註：見《初出茅廬破大案》〕
「信件一倒手，你為什麼不立即消毀掉呢？」
薄好利問：「唐諾，這都是怎麼回事？」
我坐下在客戶專用椅子上。電話鈴響起。
「你想在那裡發現什麼呢？」
我點著一支紙煙。
「謝謝你。」他說。這下他連牙齒都露出來了。「你看我也是非常有法律頭腦的。」
薄好利過來，站在我邊上。
「女的。」她說：「年輕女人。從她們聲音就可以聽得出來。老天，好人，我不懂你對她們做了些什麼……你又不像範倫鐵諾，你雖然不是貌似潘安。而且，你又不是盯著女人不放，你有的時候甚至把她們摔在路旁，但是女人一個一個和你沒完沒了。而你，見一個愛一個，老天，唐諾，你要不能把女人看成『人』這種動物，兩性中的一性而已，你就永遠不會成為一個好偵探。」
「我不要和任何人談，我忙得不得了。」
「那一定是栽贓。」
「當然。」
「他們出多少錢？」我問。
「我也如此勸告過柳依絲。唐諾，我告訴你，今天早上我曾經和她談過。我在十點半和她有個約會。我告訴她，最好的自救方法是到我辦公室來，自白一下，她是在保護你。」
卡伯納一下把手移向背後。「你們要幹什麼？你們以為自己是什麼人，可以要什麼有什麼？我要到上級去告你們。」
即使如此，我仍舊不相信他們會去查對卡伯納的指紋，但是他們看到了他變了色的臉。
他奇怪不能相信地看向她。「怎麼啦，是他呀。錯不了的，他是……」
白莎看向我，吞了二次口水，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她說：「我是柯白莎。我考慮過了。我要了……好吧，把錢準備好──我說鈔票。我不要什麼鬼支票。」她把電話摔下。
管家匆匆向裡走。
「沒什麼。」我說，過了一下我又問：「他們願意付多少？」
「我也知道。」
「不停地看著辦。」
「應該的。這對你會有很多好處的。要知道，我是一個老人，聰明的老人。在她想要做什麼戲劇化的行為時，她會請教我的。」
「好得很。」我說。
「賴，昨晚分別後，你做了些什麼事呀？」
「我想橋田是在想有人利用了他。」
下來了四階，她停在樓梯上，她已能看到我們了。根本不需我們告訴她怎麼回事。她站在那裡，眼睛比以往圓一點，大一點。然後她把下巴向上抬起，大步下來說道：「怎麼啦，唐諾？發生什麼事了？」
門在我身後關上，把她的聲音切斷。我在兩位秘書張口瞪眼下，扶了依絲經過大辦公室。我打開通外面走道的門時，白莎也及時打開了她私人辦公室的門。她知道，想追上我們也是沒有用的事。她的肥軀和過重的噸位，使她怎麼也趕不上我們的，所以，在我們走出門去的時候，她就站在私人辦公室門口，一隻手支在門框上沒有動。
他把電話再次掛上，轉向我。一時想不起我們剛才談到哪裡。
「這我能了解。」
白莎說：「一定是什麼女人又來電了。」
「我們知道他就是那個人。你真的只有兩條路走。你好好選擇。指認他，不然就跟他坐牢。」
「律師韋來東。」
「別亂來，」我說：「我對你清清楚楚。」
我假裝十分傷心和驚訝。「你是說，假如我為公司辦案，最後進了監牢，你就會停發我的薪水？」
「顯然沒有。消息封鎖得很嚴，我當然還有一些秘密來源。」
我坐下來。
「唐諾！你小混蛋，你聽到了沒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