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假如我見到她，我會告訴她的。」
我帶路走向門去。他又戴上帽子穿上大衣。跟了我走到停在路邊等候的計程車，等錶滴答滴答起勁地在走著。進車時他一聲不響，在計程車開向賠錢俱樂部時，他也不聲不響。
我說：「想來是那褐髮的美女，一通知經理後。馬上用電話通知你了。」
「我看現在我們兩個彼此都了解了。我們會處得更好了。」韋來東說：「拜託你記住，我要薄小姐明天下午到我辦公室來，不要忘記了。」
他站起來，把腳插過木板草繩的拖鞋，踢踢踏踏走向衣櫃，打開一扇門，脫掉他的睡衣，穿上衣服。轉身時，他的眼睛冒著紅光。他一句話也不說。
我對日本人說：「好了，橋田，可以了。」
管吃配的說：「請你們向經理去說明白一下。」
「你自己去寫好了。」我說。
自車中出來的是大律師韋來東。他看向我，他全是骨頭的臉上露出微笑。「真巧，真巧。」他說：「這是賴先生，有油田要賣的賴先生。告訴我，生意怎麼樣？」
我四處看看，有沒有別的計程車。
我說：「他已經妥善安排好了。」
「你使我吃驚了，賴先生。你是不是說這家餐廳樓上有賭場？」
我展開工作。我盡環境和時間的許可，快速搜索辦公桌抽屜。經理在地上，用被擊倒的拳師樣子，懵懵地看向我。
他沒有回答我。他可能根本沒有聽到，即使聽到他可能也不能理解我在問他什麼。
橋田浩村坐在床頭上，對了光線眨著眼，一面聽我說話。我說：「這些專家說你這兩手不管用，橋田。他們說這只能對付橡皮刀和沒有裝子彈的槍。他們說他們可以把你像皮鞋帶一樣拎起來，打成一個蝴蝶結。他們給我五十元打賭。我試著把你教我的演給他們看，他們把我
最後摔出去的人自辦公桌後掙扎爬起，他衝向前，手裡有一支藍鋼手槍。日本人湊過桌子，用他張開的單手，一下砍下來，砍在他的手臂上。
那兩個男人接近他。猶豫未敢動手。我說：「好了，橋田，我們來贏賭注。」
「你要我幹什麼？把自己頭伸進吊人索去？」
「你剛才是從裡面出來？」他用手指著這樓房間。
我點點頭。
我一個一個抽屜找。我找到一張合同，證明韋來東律師在亞特娛樂公司擁有控制量股權。我找到一張毛利，純利和開支的報表──我找不到給雅泰的信。我懊惱得恨不能吞下一袋三寸長的鐵釘。
日本人把一個籌碼放三十六號上，象牙球在輪盤圇上轉了很多圈，又跳又蹦的滑下來，進入了三十六的小格子裡去。
「我當然知道沒有人會傷害我的。」
「再見，」我說。一面坐進計程車裡去。
「我想你還不知道最新消息。警方把我捉住了，想把這件事栽到我頭上來。我認為是你們設計我的──不過沒有成功。證人認為這不是我。」
他沒有笑，他出奇怪誕地看問我。
「真的不進來一起喝杯咖啡？」
保護我們進入辦公室的人並沒有跟我們進去。他把門反手關上。門克啦一聲閂上，多半是經理桌子上有什麼電控的按鈕可以自動閂門的。
「省省吧。」我說。
「真的嗎？」
「去你的。」我說，我轉向橋田：「橋田，你籌碼放幾號？」
兩個人中一個已經先動手，把住橋田肩頭，想使他就範。
「想起來了。有幾個朋友，我們兩個都認識呀。」
我說：「假如你說可以應付，我希望你能露給他們看。不過目前我也相信他們所說，這只是特技表
他把桌上煙盒打開。盒子蓋子打開到底發出一聲特別的「克力」之聲。盒子裡面只有香煙。他拿出一支煙，把煙盒關上。煙盒在桌上一分一毫也沒有移動。看來煙盒是做死在桌上的。這是發出某一種訊號，當然電線是經過桌子，走地毯下面的。
我搖搖頭。「不了。謝謝你。」
日本人看看我。
我大笑。
「進行得還順利。」我說，
有一輛正好移向路旁。我揮手告訴駕駛，他的客人下車後，我要上車。他把車停好，繞車頭走到路旁來替客人開車門。
還有另外一扇側門，那是洗手間的門。洗手間另一邊也有門，可以通到一間銀行經理也會自歎不如的辦公室去。看起來，這辦公室已經好久沒有人用了。辦公桌椅上有灰塵在。我想這該是韋來東的辦公室了。一扇門開向走道，走道裡有後樓梯，我和日本人走下去。
我未能真正的看清是怎麼回事。房間的三度空間裡，一時都是手足在飛舞。日本人倒也沒有真的要拋他們出去。他是在戲弄他們，他是在玩特技，像是在舞台上玩甩瓶子把戲。
我一把抓住了那經理的手臂。
我走向輪盤桌，開始賠錢。他站在我後面兩步的距離，輕蔑地看著我。
我說：「告訴我，那些姓薄的信藏在哪裡？」
辦公桌後的男人說：「清他一下。」
「我到這裡來的事情，」我說：「已經完全依照各方的需要完成了。」
經理打開一個抽屜，伸手向內。
我對橋田說：「站著，千萬別動。」
橋田根本不看他們。他著向我。眼中仍還有那離開家裡時的紅光。
那個人撞上辦公桌，撞上經理，撞上經理的槍，都在同一時間發生。經理的回轉辦公椅在被撞時破裂塌下。抽屜跟著飛出
穿著整齊時，他一點也不難看，腰粗了一些，不過全是肌肉，一點油也沒有，不過不知道的人還會誤認他只是個矮胖子而已。
「同時對樓上的賭博有些興趣。」我補充道。
「呀，是的。」他臉上泛起笑容，嘴角都拉到耳朵邊上去了。「你是聰明人，賴，絕不會吃眼前虧的，事實上只要合作，沒有人會傷害你的。我非常高興，你能和我們看法一致。我們可以做更多的合作的、」他又在黑暗中想要摸到我的手。我假裝沒有看到。
一個打手被摔出來，頭下腳上。他摔到了牆上的一張書架上。玻璃破了。那打手、書和書架，同時摔到了地上。
「他們的咖啡只是兇一點而已。」韋來東仍是抓住了我的手說，一面他自肩頭看向餐廳大門，好像期待什麼事會發生似的。沒有事發生，不甘心似地。他讓我的手慢慢自己抽回來。「油的事，你還沒有告訴我呢。」
就那麼簡單，身旁另一邊也有一個男人在，兩個人一夾，他們要什麼人去見經理，什麼人就得去見經理。他們兩個帶著我就走進了「非請莫入」的房間。「來呀，橋田，」我回頭自肩上向後說。
「只是叫你說老實話，」他說：「沒有人會傷害你的。」
他用厚而短的手指指向三十六那一個格子。
「除非你不合作。」他加一句說。
一扇門打開，兩個男人進來。
我說：「這位朋友放了一個籌碼在三十六號上。出了個三十六。你們公司的人把他籌碼耙過去了。」
「賭博！」他喊道：「什麼賭博？你在說什麼呀？」
我說：「好吧，橋田，你贏了。」
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在我身旁，他用手托住我肘部說道：「請跟我來。」
他上下著我，像是在驗傷。
那兩個人走向日本人，橋田站
那兩個過來的男人用熟練的手式搜我們身上。然後退後一步。「沒有武器，雪仔。」其中一人說。
我說：「我的朋友在三十六上有一個籌碼。」
他鞠躬。冷冷惺惺禮貌性的鞠躬。「說起來是老師笨。」他說：「晚安。再也不要找我了──永遠。」他叫了計程車，回家去。
「喔，是的。」
他繼續抓著我的右手。「我們進去，一起吃一點。」
那人痛得殺豬似地叫出聲來。手臂和手槍同時被嵌在紅木辦公桌桌面上。手槍反彈而起。手臂卻仍在桌子上。那傢伙根本沒有能力可以再用自己右手的肌肉把右手抬起來。橋田一本正經快步繞過辦公桌。
另一個打手自口袋裡掏出一把手槍。自眼角，我看到了發生的一切。橋田握住了他的手腕，扭轉他的手臂，擺動自己的身體，把肩膀湊到他腋窩下面，一下把那人的手臂向下彎下去──一下把那人摔向那經理。
他把手伸出來，我和他握手。他一直上下地搖，又向我笑道：「我看你要在亞特娛樂公司辦的事，都辦好了。」
他厭煩得不得了。他對那日本人說：「你拿到錢了？」
他的眼珠反射出照過來的光線，好像他的眼珠被漆上一層黑漆。「抱歉，請，」他說：「小樹要慢慢才能成材，青苗時不能拿來用的。你尚未到程度。」
他抬頭看我，說道：「賴，坐下來談。」然後疑問地看向橋田。
「謝了。這裡的咖啡有夠爛。我們到對街那家店去吃，如何？」
「好吧，他可以走了。」
「非常好。」我說。
經理指向桌面道：「賴，你寫吧。」
「一元一個的籌碼嗎？」經理問。
「我親愛的年輕人，」他說：「對你說的事，我連
他看向我說：「賴，既然你在這裡，你可以坐下來，寫一張自白書，就說明金見田死的時候，你是在四二一房，後來你搜索了他的口袋，拿走了一張憑票付現的一萬元支票。」
他打開抽屜，拿出一疊的銀元，自桌上推向日本人。「好了，你的事情先解決。」他說。
管吃配的把一大堆籌碼用豬八戒用的耗子，都耙了過去。
我把薄家地址告訴計程車駕駛，韋律師仍站在路邊，嘴上掛著笑容。
管吃配的看向我，搖搖頭。「抱歉。你記錯了。」
「是的，薄小姐，薄雅泰。我自作主張通知了她明天下午到我辦公室來。我知道她是非常時髦，應酬多的女性，她不可能為一個討厭的老律師湊她的時間，但是你是很有影響力的，賴先生。請你對她說一下，準時前來，對她是非常有利的一件大事。」
「好了。我一定得意了。」我說。
一扇側門開啟，一個男人伸一個頭進來，不相信地瞪著眼在看，突然一跳縮回去。
褐色頭髮，曾經接收柳絲男朋友的那個女人，抬起頭來，看到我，立即把眼光轉移。過不多久，她輕巧地站起來，移動位置，不著眼地走進門上寫著「非訪莫入」的一間房間去。我把一些籌碼塞進日本人的手，我說：「你把這些放桌上去玩。」我自己停止賭博。褐頭髮回來，向做莊的人說些什麼話，眼睛看過我，像是一生從來沒有見過我似的。
我和他握手道別，自開支費中、我拿出了五十元交給他。他不要。我可以看到他眼中仍在冒火。我說：「學生向高貴的師傅道歉。學生錯了。」
經理是一個薄嘴唇，高顴骨，灰眼珠的人，他的手喜歡不斷的扭來扭去。長長細細的手指，適合做個鋼琴家，當然，也可以做個賭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