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把嘴唇的兩角向後拉開，露出他特有的笑容說：「真是沒有錯，我沒料到你們兩位工作神速，柯太太呢？我問過下面，他們說她遷出了。」
「完全沒聽說，什麼人死了。」
謀殺兇器為點三八自動手槍，只發了一槍。事實上，也只需一槍。驗屍官說，死亡幾乎是立即的，自屍體的位置、死者雙手到槍的距離看來，無疑是故意謀殺，絕不可能是自殺。手槍遺留在現場地上。假如不是上述情況，警方可能尚有第四種推理，就是雙方本有共同自殺殉情約定，方綠黛未執行她的約定而逃之夭夭。
「我懂你要說什麼。假如有人來問三問四，這個公司，什麼人負責，什麼人聯絡，一律希望我閉嘴。」
「玩不到一塊去。」
「我不知道，聽說妞兒還在一家銀行工作。」
海先生對古董家具，老式建築，高天花板的房間，大感興趣，他走出陽台，看看對面，看街上，走回來，用手掌加壓力，試試床墊說：「非常好，非常好，這裡我可以休息，你說這裡方綠黛住過，真有意思。」
「要多少份？」她問。
「沒有。」
「一千份，打好字我看一下，先發一千份。」
「好，一切聽你的。」
我微笑說：「收信的人，要是像你一樣精明，我就沒有戲可唱了，我是個私家偵探，這封信是個煙幕，我要把一個人從一個通訊地址薰出來。」
這給了海先生他要的機會，他深吸一口氣道：「賴，我要回紐約去了，這裡一切由你負責。」
「警察怎麼想，我不知道，我是在今早排隊等客人的時候，聽大家閒聊的，有個同行，昨天半夜叫出去接攝影師，給死人拍照，據說現場一團糟。到了，就是這個大樓，看，好多車在那裡。」
「我想我們最好去一次，你用過早餐了嗎？」
「兩份，不要做得太好，把它弄舊，弄髒一點，好像印了幾千份似的，這兩個人收到的是最後幾份，你可以連信封都給我打好，第一份寄葛依娜小姐，阿肯色州，小石城，寶石大廈，九三五室，另一份寄柯白莎太太，洛杉磯，巨雪大廈，柯賴二氏私家偵探社。」
計程車走後，我走進餐廳，好好地吃了一頓早餐，回到房間，半坐在一隻椅子裡，兩腳蹺到另外一隻椅子上，拿一份報紙看看，等候海先生來臨。
「我知道這些就夠了，不過她不在，我還是很失望的。」
「我反正也睡不著。」
「什麼公寓？」
「但是這一下子，我的計畫全完了，你確信這是我叫你找的方綠黛，照片裡的方綠黛嗎？」
她又從上到下地看著我，一面想著信的內容，我看得出她從
「百分之百沒有希望。」我給他一盆冷水。
兩位朋友使溫小姐認為聽到的聲音是別處關門聲，然而返家後的溫小姐仍自信這是槍聲，所以特別看了一下時間，此時時間為二點三十五分，她估計距槍聲不會超過五分鐘。
我說：「他來後，由我跟他來談話。」
「倒也不是這個意思，你說方小姐住在聖查爾斯大道的海灣公寓。」
「怎麼辦？」他問。
他匆匆看我一眼，我盡量保持面部沒有表情。
「就這樣。」我說：「下款是絲品進口公司，另外當然要附顏色，型號對照表，和一張空白附表，這些我會辦妥。」
「目前言之過早。」
「不是，他被人發現在一個妞兒的房間裡。」
白莎突然作決定：「你完全正確，統統由你來對付，白莎要買張機票飛回洛杉磯，假如海先生問起，只說白莎替政府及戰爭在服務，必須親自前往，今天早上我們兩個過去的事，要不要和他談起呢？」
「真希望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警方正致全力於調查一位年輕，衣著入時的男人，該人身穿灰格子上裝，曾於一日前下午於銀行門口等候方綠黛下班，兩人乘計程車離去，目擊證人云該人身高約五呎五吋半，體重一百三十磅，深色鬈髮，灰格子兩排扣上裝，棕白相間皮鞋，可能是棕色白點。
他拿了我給他的小費，把車開走。
「唐諾，你想你還能找得到她嗎？」
「沒有，今天早上才走的。」
海先生想說什麼，我趕在他前頭。「老兄，你看怎麼樣？」我用大聲說：「我們先去看另外一批人，回頭等這裡沒事了，再來看海灣公寓的人。我不喜歡在人來人往的地方談生意，吵吵鬧鬧的不能定心……」
我們叫了輛計程車，告訴他海灣公寓的地址，走了一半，司機轉回頭說：「那公寓是今天早上發生謀殺案的地方，是嗎？」
我們能服務你的，只給有限人享受的，供應你極薄的真絲絲襪。當日軍偷襲珍珠港的時候，有一艘日本商船停在墨西哥一個港口，我們有幸獲得全船原擬運美的貨品──絲襪。絲襪所有稅金皆已於墨西哥付清，客戶不必另行付稅，絲襪會從墨西哥市直接郵寄，你可打開郵包，穿上絲襪，免費試穿三十天。三十天後，這種絲襪若能讓你百分之百滿意，可照一年前你買絲襪相同價錢匯款，任何抽絲，製造缺陷或品質不合，皆可退貨，分文不取。
「海灣公寓。」
你的一位閨友告訴我們，你有一雙美腿。你希
「你不會正好記得她名字吧？」
「她說這裡已經沒有她可以做的事了，既然方綠黛已找到了，剩下來的只有照約收費問題了。」
親愛的夫人：
「不要。」
我只坐在那裡，瞪著眼看她，沒說話。
一輛車經過，我們上車，我知道在上車的一剎那，海先生已下了決定，他不斷想對我講話，我不給他任何機會，我一直把頭看著窗外面。
「他是個律師。」
「政府單位來問怎麼辦？」
「你說得對。」海先生說。
「不記得……嗨……等一下，我聽到過……一個小子告訴過我，我想想看，姓潘……不對，簡單的字，姓……姓方，對，方綠黛。」
我看完報紙，又抽了支煙，回到打字行。
「我知道這一點就夠了。」她說。
「你認為這會有效？」我問她。
她想了一想：「這樣可以說得過去。很好，你尊姓。」
「好了，我們找到了，我們只知道效果，我們不用報告、線索等等沒用的東西，來打擾我們客戶。」
我坐下說：「我準備好了，我們開始吧。」
「是的。」
警方目前確定死亡時間為清晨二點三十分。由於開槍時，兇手曾用枕頭作為消音器，所以沒有人報告有槍聲，聽到槍聲的實際僅一人──溫瑪麗。
十點一過，海先生來到。
她一陣風走向大門，我看她跳上一輛計程車，她連頭也沒有回。
小姐抬起頭說：「就這樣？」
「也許你對方小姐知道得還要多一點，只是沒有告訴我。」
我們知道你的困難是不可能像戰前一樣，買得到極薄的真絲絲襪，至少全美國現在是完全缺貨。
我說：「我看你最好找個房間，睡上一覺，你不能整天這裡紐約地飛來飛去。」
「我沒有這樣說。」
溫瑪麗是燈籠酒吧的女侍應生，此時正好返家，她的公寓和方小姐公寓，二門相對，只隔一個走道。昨晚，實際是今天清晨，當她返家，正要將鑰匙放進臨街大門的時候，她聽到她認為是槍聲，兩位送她回家的朋友，此時坐在車上看她「平安返家」。溫小姐立即回向車旁，問兩位朋友是否聽到槍聲，兩位朋友都沒有聽到。警方對這件事曾詳加調查。警方認為，由於槍聲已被枕頭消音到最低限度，所以汽車的引擎聲，使坐在車裡的兩位朋友，聽不到槍聲，而站得比較近，不在汽車裡的溫瑪麗可以聽到。
「是的。」
「我無法正確告訴你，那裡的路不好找，你從一條路進去，七拐八彎，又從另外一條路出來，不知你對法人區熟不熟悉。」
「當然
我對司機說：「那麼請你把我們拉到拿破崙和聖查爾斯交叉口停，我們在那兒下。」我靠向坐墊，用較大聲音對海先生說：「我們在海灣公寓的客戶，今天反正也不會有心思來談生意。他現在一定忙著和其他住客亂蓋，我想我們下午再來不遲。」
小姐向我微笑，拿起一支鉛筆又道：「我現在是你的秘書，假如你準備好了，我們立即就可以開始。」
我和他握手道：「你來回好快呀。」
「不熟悉。」
「三元錢一個月，使你可以用這個辦公室作為通信地址。不論多少信來，收費相同。」她說。
她看著我，仔細地看：「好是好，能告訴我，你在搞什麼鬼嗎？」
「你跟她說話，要我在場嗎？」
他重新調整了一下他坐在車中的位置：「你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年輕人，老實說，我不知道，你怎麼可能在這樣短時間，找到這樣多的消息。」
「說什麼？」
她說：「珍珠港事變發生很久以前，絲織品早就有禁止進口的命令了，這些絲襪，怎麼可能從日本來的？」
我說：「我這個絲品進口公司需要一個地址。」
「那個妞怎麼了？」
「我告訴你的事希望能保密。」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一個姓曲的男人。」
「我到機場去送你行嗎？」
「用什麼方法？」
他臉上開朗了：「我是說在警察找到她之前。」
「實話實說。」
「要。」
「私家偵探，」她說，「也是個很好的職業，你應該引以為榮才對，這封信，到底你要幾份？」
「姓曲。」我說：「有這種姓，我從來沒有過姓這種姓的朋友，他幹什麼的？」
我說：「我對合伙事業沒有完全清楚，但我想我們沒有替聯邦調查局工作。」
「你沒有問過她吧？」
「她和方小姐談過了嗎？」
「不要你去，你身上有毒，你想整海先生，因為海先生沒有把實況全告訴你，你開的頭，由你自己去結尾，白莎要去再來點胡桃雞蛋餅，吃飽了好上路。」
我們一面離開櫃台，白莎一面在研究電報內容。我說：「他也快到了，早上有班機紐約直飛，他沒說那一班吧？里支蒙一定是他北上時中途停下的地方。」
「有可能。」
我讓我臉上充滿驚奇的表情：「你不是打電報來，叫我們一切都不要動，等你來後再作進一步決定嗎？」
「也許。」
「是的，千萬別告訴我不像，我有點聽厭了。」
我花了半個小時，和小石城的一家私家偵探社聯絡，才知道小石城寶石大廈九三五室──這個地址是葛依娜寫信給方綠黛時所用的──只是一
「你知道是謀殺嗎？」
報上沒有提起警方如何會發現兇案的。
小姐給我看打好的信，我看了一遍。
「你不知道我姓什麼，也不知我從何而來。」
她把一張信紙捲入打字機，開始打信。
曲律師執業已五年，現年三十三歲，同事皆對他的才能及出庭時之機靈，十分稱譽，曲律師雙親已逝，有兄長一人，三十七歲，是某飲料公司的重要職員，據云曲律師人緣好，無仇人，本次事件發生後，熟人皆感意外。
我在電話中告訴小石城的偵探，我們偵探社會寄他一張支票，走出電話亭。
「我聽說有人用點三八口徑，正對心臟給了他一傢伙。」
「那麼柯太太還是參與工作的，只是她沒告訴我而已。」
「不要，我們可能要留這裡一個半小時以上。」
請詳填姓名，地址，尺碼，型號及喜愛顏色於附表，貨品有限，定貨請早，一切商業、法律責任，皆由賣方負責。
我開始口授信稿，由她速記下來：
報紙還沒有詳情發表，但大部份重點都已經有了：曲保羅是一位有名氣的年輕律師，被發現死在方綠黛公寓裡，而方綠黛本人則失蹤，方是城內一家銀行的秘書，今晨沒有去上班，自她公寓中留下的物品看來，即使她是自願離開，離開得也很匆忙，她沒有攜帶衣服，面霜，牙刷，甚或皮包。她的皮包，沒有打開地放在臥室梳妝台上，皮包內有錢，也有鑰匙，警方認為她離開時身上沒有錢，也無法回自己的公寓，警方認為二十四小時內，可能有人會發現她死屍，或是她自己會向警方自首。警方有兩種推理，第一種可能是兇手槍殺了律師後，用槍脅迫方綠黛跟他出走；另一可能是方綠黛回家，發現屍體在裡面，就像警方後來發現那樣，方綠黛怕了，就逃走了；當然尚有第三種可能性，就是方綠黛自己是開槍的人。
「找輛計程車，回城去。」
「你的目的要找到她，是嗎？」
我告訴她我一定回來，走出來，買了一份第一版下午報，坐在一個餐廳卡座裡看謀殺案的消息。
「警察一定以為她開的槍吧？」
「是的。」
我說：「對客戶，她很少主動提供工作方法的。」
「公寓鑰匙已經給你了，我可能還有用。」
「真有的話，你大概也不會承認。」
「喔！你們還替聯邦調查局工作呀。」
「我們去看她去。」
她說：「我差點成為你第一個顧客了，當然有效。」
我們在路口等著，他很激動，不時看著
「可能不會。」
「姓曲的住在那公寓裡？」
「你要開發票，抬頭可用『現鈔』。你收第一個月的三元，另加打字等費用。」
「用過了。」
他非常關心似的說：「賴先生，真奇怪你能找出這些事情來，你一定是隻全神貫注的貓頭鷹。」
「他只說盡早飛回來見面，那是因為最近飛機太擠的原因。」
再次經過海灣公寓的時候，我們都伸長了脖子在看，門口還有很多車，一小撮人站在門口，指指點點談著。
我向他笑了笑。
「怎樣？」
「警察和偵探社不是一家人嗎？」
「她失蹤了。」
「警察可能也在問這個問題。」
我看得出這個主意打動了他的心。
有關我神秘的報案方式可能警方根本沒讓記者知道。
我說：「柯白莎才遷出的公寓，目前空著，你可以立即遷入休息，那不比旅社，但絕對不會有人吵你，你可以把門關上，睡大頭覺。」
明顯的，警方目前最重視第一種推理。
「我在那邊找到些線索，是的。」
我在街上找到一家代客打字的商行，找到了裡面的小姐，問道：「能不能給我速記一封商業信件，打印一千份？」
「但是她昨晚遷出了。」
「是的，她有緊急事件被召回了──軍事工作。」
「那種公寓千篇一律，都一樣的。」
我說：「是的，她在法人區弄了個公寓，她認為那邊是我們的調查中心，她留在那邊，我守住這邊。」
「是的。」
他顯出了激動，「我們應該找出有關這案子的一切，你有沒有辦法聯絡警察，問問他們對這個案子……」
「當然，說起來沒有錯，你們工作好快，他們告訴我柯太太是昨晚七點鐘遷出的，她不是昨晚就走了吧？」
要是用這個地址給葛依娜寫信，業主會代轉給她，但是葛小姐真正的地址，他們是絕不洩漏的。
「另外還有一點，」我說，「你一定對那間公寓有興趣，方綠黛在那裡住過幾個月，那時候她用的名字是葛依娜。」
之後，我們兩人都未說話，計程車一直開到拿破崙街，司機問：「要不要我等。」
「喔，這樣，公寓在哪裡？」
「你暗示這樣說。」
這的確給他一針強心針，他那帶了紅絲，缺乏睡眠的眼睛，一下張大起來，現出興趣地道：「你是怎樣找到她的？」
她大笑，把打字桌拉向她前面說：「這個辦法會見效的，半小時後再回來，一切就可辦妥了。」
我告訴他，他最好休息一下。我離開他走到街上，找了一個偏僻的電話亭，希望不受人打擾。
「我把東西拿走後鑰匙放在門裡鑰匙孔上，再見。」
我說：「這裡下車好了，從這裡我們步行，大概五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