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當然。我反正也要看一下。」
我什麼也沒有說。
包太太的臥室緊接在包先生臥室之後。有一個衣櫃，一個化妝間，一個關著的門。她的浴室不靠包先生臥室那一方向，而是再向後可能與向後的另一臥室相通。
「看看廚房裡有沒有兩個糖罐子，」善樓說，「這類東西都不會藏起來，會放在明眼處。」
另外一位負責搜檢的警官正在翻翻弄弄。
「絕對不要。第一，我想不會有什麼發現。第二，警方不會錯過這一點的。我要搶先一步。從白基地大廈附近開始，必要時不要怕花點小錢。」
「找到什麼沒有？」善樓問道。
善樓向我看看。
我用一個膝蓋頂著車前座的椅背。
「怎麼回事。吉明？」我問。
善樓說：「當然是通那邊臥室的門。他的臥室是前臥室，正在這方向，就是那……」
「你徹底搜查過那裡了？」房吉明問。
「好。」他說。過了一會兒想起什麼似的問：「要不要先從阿丹街包家住宅附近開始？」
我們穿過馬路，步上階梯走進屋去。
「好，要我明天報告？」
「不行。」
我說：「這裡什麼事都沒有了。吉明，有件事要你做。」
有一次房吉明和另外一位偵探在一條很擠的街上跟蹤一個女人，一個在左，一個在右。突然這個女人不見了，就是憑空消失了。另外那位偵探完全呆住了。房吉明冷靜地走回到那女人失蹤的地方，最後發現她不小心掉進了一個沒蓋妥蓋子的下水道，摔昏過去了。
我忘了告訴房吉明，他可以回去了。他的責任是盯住包太太，他正在盡力。
房吉明，我雇的夜班偵探是一位面無表情，十分冷靜的退休警官。他什麼都見過，根本沒有事可以使他驚慌。
「我一直在這裡。看到救護車來，也看到警察來。裡面還有兩個警察，曾一度出來趕我走。我不喜歡別人趕
「一小時之後，打電話回我辦公室。」我說。
宓善樓思索地看著房吉明，想說什麼，又停住了。
「是的，警官。」
我看向善樓問道：「你確定她離開了？」
我回到警車坐在右前座上。
浴室地上十分狼藉。顯然是女人曾劇烈地嘔吐過，但由於太過微弱，就不顧一切倒了下來。
「還難說。」
「她已經跑掉了。」善樓說。
房吉明慢慢地搖著他的頭：「我的眼睛受過訓練，任何地方有動靜，我都會看到的。」
「是的，要等。」我告訴他。
「她怎麼樣？」
「是什麼，宓警官？」
善樓仍在叫著：「好好給我用點心，要是她死了，看我怎樣收拾你。要是這件事登到報上，你只好不活了。」
這就是標準的房吉明作風。
「我正在一樣一樣看，」那個人說，「我每一罐都倒點出來看，胡椒、麵粉、味精都看過了。」
一個便衣在門口，他替我們把門拉開：「喔，哈囉。警官，請進。」
「那她一定要爬過一個七尺高的木籬笆。」房吉明說。
「全聽你的。」他一面說，一面吃上排檔，原地一個回轉，向商業區而去。
「有好幾個。一個廚師，一個女傭，一個管家。現在都在總局，有人在偵詢。我想他們不知道什麼，但是我們在找毒藥來源時，不希望他們跑來跑去。你知道，有的時候傭人們自以為忠心，會把證據弄得亂七八槽。」
我跨前一步，來檢查她的脈搏。沒有跳動。她的皮膚又冷又濕。我能夠看到她臉的一側，是包妲芬。
「好，馬上去。你說只要砒霜，別的毒藥不管？」
房吉明搖著他的頭。
我說：「吉明，看來這一次她從你眼前溜走了。」
「他們是以砒霜中毒在治她。洗胃，又灌了點含鐵的東西進去中和它。」
善樓在急診
「什麼？」
「要我等，還是……」
那人慢慢把槍收起來。善樓改變主意決定自己幹。
「心跳怎麼樣，唐諾？」宓警官把眼光離開抱歉而窘態的警官。
「她醒了？」
「我們來打開它。」我說。
房吉明說：「我看過了，沒有後門。我現在這個位置也可以兼顧到後面籬笆唯一的出口門。」
門把處的門框一下撕裂。
他退後五，六步，把右肩放低，左手抓住右手手腕，向前側跑一下撞向門去、像個橄欖球員撞向對方布陣一樣。
「你老問個沒完，累不累？」他說完便轉過他龐大的身軀，走進醫院。
「也許籬笆有門。」
我打開每一座衣櫃門看了一下。我走向那扇關著的門，善樓說：「這是通包先生的臥室的，奇怪，為什麼鎖著？」
我告訴他：「我猜是真的。她一定從後門溜了。」
善樓彎腰向這個昏迷的女人，一手伸到她兩條大腿下面，一手伸到她肩部下面，一直腰抱起來，好像一點也不費力。把她抱到街上，想把她放進停在門前的警車裡，又改變主意，把她抱過街，走向他自己的警車。轉過頭來對另外那位警官說：「我帶她去醫院，你繼續留在這裡找毒藥。不要隨便讓什麼人進去，知道嗎？」
我點點頭把後車門關上，又從另一面後車門進車，坐半個身子在坐墊上，用手護衛著她。
他強大的體力根本不需要我的助力。在我還沒有跟出車來之前，他已經一把扭住包太太手腕，把她扛在肩上，走到了醫院急診室大門。我必須快跑幾步才能幫他把門拉開，讓他進入。
「那很好，你樓上也看過了？」
「你要坐穩了。」善樓一面從車頭繞過去，一面說。
「其他毒老鼠的啦，含砒的啦？你知道有很多有砒……」
「有何不
「地下室看過了嗎？」我問。
不錯，是房吉明。
「馬上開始。要快。有的藥房關門了，有的還開著。以白基地大廈為中心，找每一家還開著的藥房。告訴他們你要看購買有毒藥品登記，給我一張名單，在過去一個禮拜之內買過三氧化二砷的。」
我們上樓，看看臥室，浴廁。
那警官用不熱心的眼光瞪了我一下，不很客氣短短地回答：「嗯。」
前臥室裡都是男人衣服，顯然是包啟樂在用。室內有兩個大壁櫃及一個浴室。有一扇門，顯然可通另一間臥房，現在關著。
我努力穩住自己，尚堪沒有頭破血流。但包太太完全沒有自主能力，所以幾次使她落下座來。兩個人在後座有點滾來滾去，但我始終沒讓她掉落地上。
「什麼也沒有找到。不過是隨便看看，希望找點線索出來。」
「是的，每一間大致看了一下，才開始一間一間搜。」
我們經過稍早我曾和包太太聊天的起居室，經過飯廳，經過一個小的配膳走道，來到廚房。
房吉明請「一一九」協助，把女人送到醫院。雖然這個女人膝蓋骨破了，人在昏迷中，但是房吉明還是在醫院外面守著等人接班。
我把門球左右扭了好多次，我說：「顯然不是這一邊鎖上的，是那一邊把鎖按下了。善樓，這會不會不是通到那面臥室的門？」
我點點頭。
「鬼也沒有，沒有。」
我說：「一樣。從裡面鎖的。善樓，裡面是通兩個臥室的浴室，兩邊門都是裡面鎖著。」
他看到我們站在浴室裡，看到破裂了的門，浴室地上的人，他垂下了頭。
「僕人們哪裡去了？」我問善樓。
那警官冷冷地看著我，顯然因為我剛才引起宓警官對他的搜查有疑問，十分不滿。
「那當然，」善樓說，「我們從包啟樂那裡把所有鑰匙都拿來了。我的人還在裡面。」
他抱歉地說：「
「我們上樓看看。」
這是一個浴室。鋪了磁磚的地上一個女人俯臥著。她穿了外出服，完全昏迷，裙子翻起超過臀部，穿了整齊絲襪的腿彎曲著。黑的吊襪帶和粉紅的肉全部看得到。一側臉貼在地上，頭髮很凌亂，一隻手臂抱著抽水馬捅的底座。另一隻手伸展在地上，手指如鉤，像要把磁磚抓起似的。
房吉明坐回汽車問道：「要我繼續等？」
善樓對那警官說：「還站著幹什麼？叫輛救護車──不行，要是等救護車，她會死在我們手裡。抱她起來，用警車送醫院急診。告訴醫生是砒霜中毒，診斷已由另一病人確定，立即照砒霜中毒急救，不要浪費時間。快！」
我離開警車，走向最有希望找到計程車的方向。
宓警官嘴巴中吐出了一連串詛咒，主要是在用「三字經」罵他那些部下的愚笨，無能。
宓警官看看我，眼露讚許，兩手向後一擺說：「讓開！」
他尷尬地說：「我也奇怪，警官。我以為是通兩間房間的門。我試了一下是兩面鎖上的。我認為這可以證明夫婦兩個不太合得來或吵架了。以為地方檢察官會喜歡我們保留原狀作為證據的。」
「一共只兩個人，還沒有什麼特別收獲。」
我把警車後面門開直，善樓把軟麵條似的女人放在坐墊上，徵求意見似的瞥我一眼。
「沒有人在家？」
他說：「好了！唐諾。你回去，在車上等我。」
善樓說：「好，我們也來看看。」
我說：「脈搏是沒有了。呼吸極弱。幾乎和地上一樣冷了。我看隨時可能斷氣。」
我又在宓善樓的車中等了另外無聊的二十分鐘。他出來說：「好了，唐諾，你可以走了。」
「你一定有一、二分鐘眼睛離開了這個方向。」
我說：「反正沒事，我們進去看看。」
「你們收集到什麼資料了？」
我告訴宓警官：
善樓打開引擎，紅的閃燈，催命的警笛聲，在善樓熟練的手法下，我以為只有乘火箭到月球去才會如此起動。
宓善樓和我步向他車子的時候，他抬頭向我們看著。布滿皺紋的臉上擠出了一點笑容。他說：「我就知道你們會來。我一直想打個電話報告一下，但就怕正好離開的時候她出來。」
我說：「瞎說，你不可以放我鴿子，我要回我的車子那裡去。你應該送我回辦公室。」
我告訴他：「我有一個感覺，我們在對付的是純玩意兒。我們時間不多，一定要超前一步，只查純的。」
我記得房子的方向和衣櫃的方位，我走向啟樂的臥室，估計尺寸，再次進入臥室，估計方位尺寸，又試著轉動門把。
「沒錯，只是砒霜。反正也沒時間管別的了。」
善樓說：「跟我手下談談。怎麼回事？走！」
宓警官吼道：「還問我是什麼？是個快要死的女人，你們做我手下，老拆我的台。為什麼忽視了這間浴室？」
我向後窗玻璃望出去，一輛車緊跟在我們後面，盡力想跟上來。
「砒霜？」
「但是你看看衣櫃的做法。」我說：「那邊也有衣櫃。我不認為門是直通的。我們仔細看看。」
樓梯上我聽到腳步聲跑上來。然後是在廚房裡瞎摸的警官匆匆上來，手槍在他的手中。他一定聽到善樓撞開門的聲音，多半準備是要對付我的。
宓警官在通過了第二個十字路口，才把車自二檔轉入高檔。警笛給了他路權，紅燈閃動，坐在車中只覺得外界的車輛都停止未動，馬路上只有我們這輛車在高速行駛。衝過二、三個交叉口後，旁邊的車輛更多。宓警官沒有減速，內線超車，到逆行車道前進，紅燈過街，嚇得對面來車不知前進好，還是後退讓路好。
十五分鐘後，一輛車急急地自街角轉進。在警車後停妥。我把車門打開，走出車子，向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