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登壇拜將滅三秦
第四十四章 風聲鶴唳
韓信的能耐，老章魚早就領教。一想到在沂水之戰一炮灰飛煙滅的五千秦軍精銳騎兵，與魯運河之戰漂浮在水面的無數屍體，老章魚想到如今對手已換成如此一個厲害的角色，便不寒而慄。
「嘩」的一聲，各路軍馬快速轉向觀禮台前，如一條條長蛇一般蜿蜒遊動。雖是千軍萬馬，卻是有條不紊，次序井然，絕沒有互相撞車的現象。
他的年齡，剛過四十歲，正在壯年。這個年紀，很多人還在想入非非。
老章魚不僅要臨陣磨槍，還要通知兩位結義兄弟：塞王司馬欣、翟王董翳。一旦軍情緊急，二王務必率軍來援，救大哥一把。
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如晴天一聲霹靂，將老章魚從迷醉中驚醒。
末路英雄老章魚，一方面大肆招兵買馬，強征童子軍入伍，一方面也調兵遣將，布往秦嶺一線。那對漢國的這面盾牌，貌似加厚了不少。
樊噲想到此，便氣鼓鼓道：「大將軍軍令末將絕不敢領。要砍俺現在就砍，軟刀子殺人俺可難熬。」
※※※
韓淮楚朗聲說道：「縱觀諸位軍演的表現，各位將軍皆是令人滿意。這半個月的訓練，說明眾位都是用了心的——」
到期限修不完棧道，還是要被咔嚓。早死晚死同樣是死，還不如現在就死，省得去干那傻子也不願乾的蠢事。
連那闖禍者自己都招供了，劉邦聽得是啞口無言。
他便喝一聲：「紀信，灌嬰聽令！」二將齊聲應道：「末將在！」
「來人，取寡人的槍來！」老章魚大喝一聲。
劉邦在觀禮台上，看得是目不暇接，心花怒放，「俺這支懶散的軍隊，經過韓信一整，還真整出了點味道。」不由對身旁韓淮楚讚歎道：「寡人見大將軍今日陣容，前之三軍演練直如兒戲也。北伐之戰，有如此軍隊，寡人心無憂矣！」
韓淮楚笑道：「本帥的演習從無方案。戰場之上瞬息萬變，為將者須臨陣思計，以變應變，豈可墨守成規，事事按預定的套路而行？」
二將不解道：「大將軍可有既定演習腹案？」
老章魚大吼道：「那韓信就要殺來。寡人再不練槍，連仗也不會打了，你知不知道？」
小孩子傷心勁來得快去得快。這做傳令官的，對陣法要比誰都
韓淮楚目光投向劉邦，平靜地問道：「大王有何話說？」
那十五萬漢軍便在漢中全境鋪陳開來，各位戰將自出機杼，你攻我守，你守我攻，陰謀詭計頻頻亮相，狠招毒手層出不窮。練得是熱火朝天。
樊噲聽得可撿回性命，精神抖擻，站起來高聲應道：「末將在！」
很快十幾路軍馬排成一行行縱隊，呈現在觀禮台前。各位將軍列在隊前，一個個站得挺直。
大家一聽，臉上都浮現出欣喜的笑容。大將軍滿意了，這北伐之戰就有自己的份參与了。
樊噲本來是笑容滿面，一聽韓淮楚這將令，頓時臉變得如苦瓜也似。
這修棧道的事算是安排下去了。韓淮楚又道：「現三軍整訓完畢，但只逾于調度。要想提高我漢軍的戰鬥力，大家還要作實戰演習。」
「呂嬃這小丫頭就這麼浪？為了幹事方便連自己老公性命也不顧？」韓淮楚心中暗笑。
浩然君利蒼孤身上路，去往楚都彭城營救張良。王吸被韓淮楚提拔為大將，遂了他的心，是興高采烈。而小鬼頭利豨與義父離開，依依不捨，哭得要多傷心就多傷心。
一內侍小心翼翼問道：「大王多日不摸兵器，要槍作甚？」
如何入隊出隊，怎麼行營安營，如何前進後退，怎麼攻擊埋伏，數陣錐陣怎麼布，圓陣方陣怎麼排，什麼時候該布雁行陣，何種情況該布玄襄陣，陣與陣之間如何變幻，各部軍馬都已練得純熟。
「這樊噲當然是殺不得。這麼一員虎將要是一刀咔嚓，連小生也捨不得。史書上說那棧道由樊噲去修，斬了他，誰去做那吃力不討好的苦差？」
那樊噲聽大哥都這麼說，看來這苦差是想推也推不掉。只好唯唯道：「末將遵令！」
這棧道被灌嬰一把火燒絕，殘缺之處連綿三百余里，就是三年五載也修不好，明年春天前哪能完工？
隨即大家都在想，「樊屠子與漢王是連襟，戰功無數，總不能把他給斬了吧？今日這軍法，不知行不行得通？」
韓淮楚
便聽大哥劉邦劈頭頓罵：「臨事畏難，哪像個帶兵打仗的漢子！大將軍已饒你這廝性命，還不領情，接了軍令！」
說他是末路英雄，不是因為他已窮途末路。他手下還有十幾萬軍馬，統領著咸陽以西廣袤千里的土地，整個隴西郡都是他的地盤，外加內史、上郡、北地三郡部分之地，幅員之廣，幾乎佔了原關中之地的一半。曾幾何時，天下諸侯聽說他章邯的大名，都要兩股發顫，戰戰兢兢，擔心他麾下鐵騎兵鋒指向，下一步便是自己。
他便黑著臉冷笑道：「軍法無親，古人已有明訓。若本帥今日饒你不殺，何以服眾？」
他話語一頓，高喝一聲：「臨武侯聽令！」
與之遙遙相對的漢軍軍營，卻是另一番景象。
章平還年輕有著追求，不似他哥老章魚一樣心如槁木，便領著他訓練的新兵四處平亂，疲於奔命。所幸那叛亂不大，只要章平率軍殺到，剛燃起的造反之火便被他撲滅。而對漢軍的布防，也由他一手完成。在漢雍兩國交界之地的沿線關隘，處處有雍兵的把守。只要漢軍敢衝出漢中，那佔據地利優勢的雍兵便會迎頭痛擊。
秦嶺以北的雍國，得到漢軍將北伐的消息，也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韓淮楚一見差不多了，便借梯下台，說道：「既然三軍皆為樊噲求情，大王已開金口，本帥也難拂眾人之意。樊噲死罪可免——」
這人到底是誰啊？眾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連那觀禮台上的劉邦都掩不住心中的怒火，氣得身子直抖。
只見號樓上小傳令官利豨將令旗一闔，那校場上賓士的各路軍馬驟然靜止，都立在原地不動。韓淮楚長身立起，舌綻春雷，高呼一聲：「列隊！」
且冬日將至，天寒地凍。俺不呆在熱炕，要去日夜監工，這哪是人遭的罪？
韓淮楚道：「著你二人領本部軍馬去往子午道，或攻或守，互相轉換，作山地實戰演習。」
劉邦一聽明白了，
劉邦哪會讓小弟就這麼斬了，急道一聲：「且慢！」
利蒼便將義子託付給韓淮楚，要利豨好好跟韓叔叔學打仗。韓淮楚找了一個最恰當的位置給利豨，那便是做了自己的小小傳令官。
韓淮楚望向劉邦，只見劉邦也在望他。二人會意一笑。
韓淮楚冷笑一聲：「大王若是不信，就聽樊噲怎麼解釋吧。」
那些外來戶傅寬、靳歙、酈商、陳武等一見沛縣老將都跪了，也立馬跟著跪下，都為樊噲求饒。
沒有什麼消息比這更令人震驚，也沒有什麼軍情比這更令人恐懼。
他麾下十余萬軍馬，大半是強征入伍。秦川丁壯，早就在剿滅天下反賊之時戰死無數。軍營里，儘是些毛還沒長齊的孩子。與昔日他從驪山陵帶出的悍不畏死的刑徒軍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自從章邯立了雍王之後，他深知自己只是項羽的一顆棋子，一面用來阻擋劉邦東進步伐的盾牌。失去了這點作用，他一無是處。
演習貼近實戰，但武器不可能玩真的。射出的箭都用布包了頭，槍尖去掉刀刃帶套，皆蘸了石灰，只要被擊中則算傷亡退出演習，一方傷亡過半則算戰敗。
訓練是為他漢王訓練，這訓練的成效自然要請他尊駕過來驗收。
原來這要色不要命的傢伙就是這樊屠子！十余萬大軍又是一陣大嘩。
可不是，每日從子午道逃出的漢軍將士，不正證明那劉邦也同他老章魚一樣，註定要作一個無所作為的廢物嗎？
校場內各路大軍縱橫交錯，以整齊的隊列不停地變幻陣法。隨著小傳令官利豨把那令旗搖動，一忽兒數陣，一忽兒錐陣，雁陣變鉤陣，鉤陣化玄襄。輕兵重甲，科頭奮擊，各分其類，絲毫不亂。軍紀肅然，人人知警，吶喊震天。
那前排的士卒聽了，連主將都為樊噲求情，他們還楞著幹什麼？立馬跪下，異口同聲道：「求大將軍饒樊將軍一命，日後戴罪立功！」後排一見，哪會遲疑，也接著跪下。十幾萬大軍同聲哀求，喊聲震天。
只聽韓淮楚話語一轉：「但是本帥暗中得聞，某些將軍營中有違犯軍紀行為。
經過半個月的全天訓練，各路將軍手下的軍馬已經大有收穫。
韓淮楚接著一一調撥，令周勃曹參去故道林地作伏擊突圍演習；令奚娟陳武去河谷作搶灘阻渡演習；令傅寬酈商去作劫糧護糧演習……
他也懶得訓練士卒。這些事情，就交給他弟弟章平去辦好了。
做一個棋子，還有什麼好想的？就安心地呆在這廢丘王宮，好好地做他的王爺算了。
韓淮楚依然板著臉，說道：「眾將軍與樊噲皆有交情，饒他性命大家不會說長道短。但尋常士卒，會不會議論本帥持法不嚴？」
既然可以揚眉吐氣地殺回家，幹嗎還要灰溜溜地逃回去？子午道上，再不見逃亡的漢軍蹤跡。
章邯滿頭白髮，未老先衰，「老章魚」便是秦川父老給章邯取的綽號，由此可見他章邯在關中是如何不得人心。
史上精彩的一幕暗渡陳倉之戰即將上演。欲知詳情，請繼續追讀此文。
不是他不想陪義父一同去彭城，也不是利蒼不願帶他上路。利豨是一心留在他韓叔叔身邊，等著去衝鋒陷陣，戰場殺敵。
韓淮楚是存心放樊噲一馬。但那軍規總不是紙糊的，總要大家都過得去才行。饒樊噲一命，還須眾將與那漢王劉邦的配合。
將士們士氣高漲，都知道那還定三秦一戰即將打響。
話一說出，三軍一陣大嘩。
劉邦問道：「大將軍可是查得清楚了，臨武侯確實藏有女眷在帳中？」
於是那廢丘王宮，每日笙歌不斷。壯年白頭的老章魚，心老如發，每日生活在酒精與女色的雙重麻木之下。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戍鼓來。
北伐一戰優存劣汰，眾將們都生恐被大將軍開刷，鉚著勁暗中比拼。皆想把自己的隊伍帶得比別人的好，訓練也一個個上心，就準備在今日的軍演上在大將軍與漢王面前露一把臉了。
那文韜武略的韓信去到了漢中，做了指揮二十萬漢軍的首席大將軍！
這真是戰場上可能發生什麼，就演練什麼。眾將從來沒有這般練過，一聽這辦法要自己想出，都是興緻勃勃，熱情高漲。
大將軍的軍規已頒下，就是小卒也把那條條款款倒背如流，牢記在心。居然有大將敢頂風上
韓淮楚目光炯炯，高喝一聲：「把樊噲拖下去，推出轅門斬首示眾！」便有士兵舉著大刀，上前來拿樊噲。
韓淮楚望著劉邦那開懷的笑容，心想你老兄就這麼容易滿足？要是見到小生在特種部隊的軍事演習，恐怕你會冷汗直冒呢。
二將拜服道：「末將遵令。」
秦川百姓，痛恨他將二十萬子弟葬送在楚軍的屠刀之下，多不願臣服於他章邯。楚霸項羽硬塞他來做王，怎麼辦？只有造反。於是就像昔日的關東一樣，那雍國四處反情不斷，抗賦抗稅之聲縷縷不絕。
那樊噲早就嚇得面色入土，撲通一身跪倒在地。
「秦嶺是天塹，那韓信也會有辦法逾越那天塹。」老章魚對此是深信不疑。
韓淮楚又道：「夏侯嬰，王吸聽令！」二將齊聲應在。韓淮楚道：「著你二人在城固修築城池，互作攻守實戰演習。」二將料大將軍這演習也無腹案，沒有再問，齊聲應喏。
雍都廢丘，王宮內一個滿頭華髮，玉帶冕冠的末路英雄在默默地聽聞斥候從南鄭傳來的漢軍軍情。
這暗號一打，眾小弟哪會不明白，齊刷刷跪倒在地，一起為樊噲求饒：「請大將軍姑念臨武侯乃是初犯，又有多年戰功，饒他一命。」
下面的節目，就是大將軍評點，然後按各自的表現挑選北伐之將才了。
老章魚倒認為章平的準備有點多餘。那不可逾越的秦嶺，便是老天賜給他的一道天塹。劉邦想殺出來？做他的黃粱美夢去吧！
但一個失去雄心壯志的英雄還能叫英雄么？每日醇酒美人，醉生夢死，叫他為行屍走肉還差不多。
那樊噲本已嚇得魂不附體，一看大哥出面，就像溺水者撈到一根救命稻草，連忙搗首道：「是俺一時糊塗，那晚俺去營外媳婦住處，至天明俺媳婦不捨得俺走，哭得像淚人一樣。俺一時心軟，就偷偷把她帶進營中來了。俺已知錯，求大將軍看在俺多年戰功份上，法外容情，留俺一命。」
觀禮台上，黃羅傘蓋下，漢王劉邦正望著三軍大演練。
劉邦看火候到了，也開了金口：「我軍北伐未行，便先斬大將，于軍不利。樊噲武勇異於常人，若斬之豈不令敵稱快？大將軍可否網開一面，留下他一命戴罪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