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登壇拜將滅三秦
第四十七章 狹路相逢
「咣」的一聲，車門打開，樊噲自己跳將了出來。
迎面一將一馬當先，直驅而來。只見他眉如漆刷，臉似墨裝，偏偏滿臉都是殷紅的唇印如貓子也似，那樣子要多搶鏡頭就多搶鏡頭。
只聽雍軍陣中一陣大叫：「漢軍兇猛，大家快點逃命啊！」
想想在海疆絕壁駐守的士兵中，忽然鴻雁傳來了一封肉麻的家信，全營官兵爭著搶讀，就能理解大家此刻的心情。
兇猛的虎狼追趕著羔羊般的獵物，朱蒯預先設想的硬碰硬的對戰根本沒有上演。來不及逃跑的雍兵，被迅速趕到的漢軍騎兵追上，二話不說就是一刀。
現在是非常時刻，陳倉關地處漢雍交界，按說是不開關門的。可這一場大雪，把城內軍民的熱情點燃起來。
只見那樊噲急勒馬鬃，就地停住，高喊一聲：「列陣！」
這些人當然不是地地道道的雍兵，而是韓淮楚派出卧底的無間英雄——巴族中的鐵血漢子。
五千士卒都在笑，那是為樊噲欣慰的笑，為大將軍體恤下屬而笑。沒有人認為大將軍韓信離經叛道，行事荒唐。
一將閃身站出，說道：「將軍軍令恐有不妥。城門外軍民甚多，一時半刻難以盡返城內，若關城門，豈不將他們性命交給了漢軍？且我軍備戰不足，守城器械未搬至城樓。敵軍有備而來，恐難以守住。」
太誇張了！大軍出征在即，冰天雪地，一幫王侯將相，五千士卒都立在雪地里等那樊噲幹完事。論起來，這可是千古以來最牛的一出「車震門」了。
剛一出城，便有士兵跌倒，馬匹崴蹄。原因很簡單：路面結冰。
朱蒯猶豫問道：「那漢軍先頭部隊有多少人馬？」巡哨答道：「據目測，估計在千人之數。」
朱蒯一通亂叫，想要關閉城門，偏偏他忘記了一事，城門口擁集了千余號軍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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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上機會稍縱即逝，豈可因一個死人的頭顱放掉活著的獵物？韓淮楚反覆把這道理給三軍將士灌輸，現在這道理都植根到每個漢軍腦袋裡去了。
而那臉畫得像貓子的樊噲，左手持盾，右手操削骨刀，就在錐陣的尖頭。身先士卒，悍不畏死才是樊噲的英雄本色。
若不是秦廷弄得天
在他這個正宗的大秦軍人眼裡，還瞧不起那些市井鄙陋出身的反賊。從他對章邯辯解的話「武關之敗，乃是時勢弄造，大秦氣運已盡，非小將能回。」他的心態可見一斑。
冰雪之天，大軍絕不能留在山頂夜宿。此番行軍計劃，是白日翻山越嶺，天黑看不見路，就在各處山腳處紮營歇息。這是頭一天，按計劃當趕到兩腳山前。
「乾脆自己也逃吧，逃回陳倉關撿回性命再說。」朱蒯尋思一下，下令撤軍。
一點也不瘋狂。二千童子軍的戰力根本不能與那士氣如虹的漢軍精銳相比。何況那一個個漢軍兒郎，都穿上了經過踐冰踏雪一路捨不得穿保留下來的最後一雙釘了釘子的皮靴。
雍軍看得大奇：「漢軍咋沖得這般快法？咱們一跑快就摔跤，他們在冰面上怎不會跌倒？」
偏偏道路結冰跑不快，這命想逃還逃不掉。漢軍卻不管是人還是馬，都跑得飛快。無情的屠刀，轉瞬間銜尾而至。
於是那朱蒯只是皺了一下眉頭，就由他們樂去了。
血光濺起，哀嚎連天，頭顱滿天飛。鮮血盡染冰面，愈見淋漓。而漢軍騎士根本不理會那些滾落在地上的敵軍頭顱，繼續對著那墜在隊尾的雍兵發起兇猛的追殺。
韓淮楚也是忍俊不禁，心想小丫頭的浪勁真是越來越大了，竟把老公咬成這樣。幸虧娶她的不是我，否則小生還不知道能不能對付那頭母豹。
等到陳倉守將朱蒯知道，這裏已聚集了千余號人。
看不見聽聽也行。可小丫頭真能忍，受了樊噲那桿金槍半個時辰，就是沒有發一句聲。
半個時辰已經太長，但在將士的心中，卻依然嫌短。只要樊噲能堅持住，他們哪怕在冰雪中等上一天一夜，也是無怨無悔。
樊噲的金槍果然厲害，那馬車「哐啷哐啷」上下顛簸，直震了半分時辰。
說話之人，正是那牙將孔叢。
下雪不冷化雪冷，除了冷還是冷。戰士的臉被朔風颳得通紅，呵出的氣都結成了霧，從頭到腳皆是一股透入骨髓的寒意。
一個強征而來
朱蒯道聲好，令人休書一封與內史郡守甘索告急，自帶兩千人馬領軍出城。
正是嚴冬天氣，彤雲密布，朔風凌厲。嗚嗚地轟響，在山谷中回蕩，越盪越巨，震得人兩耳發麻。
朱蒯要領軍出城，這城池的防衛必要委託他人暫待。他便問道：「何人願留守于城內，替我守住陳倉？」
朱蒯彷彿做夢一般，「樊噲不是在棧道修路嗎，怎會突然在這裏冒出來？」
鞋底沒釘釘子的雍軍當然跑不過穿著釘子鞋的漢軍。
看來想快也快不了，那朱蒯只有令士卒放慢腳步，徐徐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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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崎嶇艱難，隊伍行進緩慢，那有什麼關係。只要一步步地邁過這一座座的雪山，勝利一定會屬於這些無畏的勇士。
山路本就難行，道路又結了冰，滑溜異常。一不小心，就會有人跌倒。
「漢軍的出兵通路在褒斜道，樊噲還在棧地埋頭苦修那幾乎不能完成的棧道。這種鬼天氣，怎會有漢軍犯關？」朱蒯對自己的判斷，是深信不疑。
今日樊噲帶領的一千漢軍那股爭先殺敵的勁頭，就是衝著韓淮楚新的軍功制度而來。想要邀功，就多多砍殺敵人吧。
那幫本來帶頭逃命的無間英雄，此刻反而不逃了，開始帶頭投降。
這一下立馬在雍軍中引起一陣恐慌。他們手下的童子軍一見頭兒逃命，也跟著做逃兵。其餘人一看有人逃跑，自己還傻兮兮地為那老章魚賣什麼命？也撒腿就跑。
朱蒯還是按套路出牌，叫聲放箭。「颼颼」聲響，箭失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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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亂石灘中，發現漢軍大隊的蹤跡，正向陳倉關前殺來！」城外巡哨飛奔朱蒯官邸，驚惶失措地趕來報訊。
韓淮楚「嗯」了一聲，未置可否。
看著樊噲這副狼狽樣，頓時眾人轟然大笑。
也不知中了什麼邪，平日里射箭十九中的弩手一個個腳抽筋手發軟，射出的箭有氣無力。
這便是韓淮楚教給各位漢軍大將的
朱蒯看得分明，那陣隊形密集，形同一把鋼錐，尖頭向前，直劈向他這一廂。
今日這樊噲，也是昔日攻打武關的主力。時過境遷，他與樊噲的身份都是一樣，皆是諸侯王手下的將軍。他便要拿出真本事，與樊噲在沙場絕一勝負。
行出半里，只聽前方號角聲響吶喊震天，一隊身穿灰綠軍服的漢軍如猛虎下山，迅速向這邊衝殺而來。
樊噲一臉的幸福，憨憨地笑道：「媳婦咬的，俺捨不得擦。」
巡哨答道：「沒有看錯。漢軍從陳倉小道翻越雪山而來，打著先鋒樊噲的旗號。將軍速關城門，再晚就來不及！」
錐陣用來攻擊。樊噲便要用一千漢軍擺出的錐形陣，衝垮那二千雍軍擺出的方陣！
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人踏馬踐，白花花的鹽巴潑灑在地上，大軍過後，道路上只留下一串泥濘。
「咚咚咚」，漢軍開始擊鼓。隨著樊噲高喊一聲「殺！」，馬嘶人喊，一千懷著必勝信念的漢軍眼中閃爍著堅毅的光芒，向著雍軍的方陣無畏地發起衝鋒。
以寡敵眾，不守反攻，樊噲是不是太瘋狂了？
別人能等，劉邦卻等不及，出言提醒韓淮楚道：「大將軍，再不開拔，今日我軍就趕不到兩腳山底夜宿了。」
只三天工夫，巨龍跨過黑水河，攀過兩腳山，闖過孤雲山，再把那峨眉嶺拋在腦後，鋒頭指向，就是那即將拉開楚漢風雲序幕的陳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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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的兒郎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樊噲就是他們其中的一份子。他那美人娘子以這種方式送丈夫上戰場，不正是對全軍將士的一種極大的鼓舞嗎？
媳婦的唇印齒印留在樊噲身上，五千將士也依次開拔，開始攀登那如同天塹的陳倉小道。
朱蒯身邊一人手向那將一指，說道：「朱將軍，此人正是樊噲！」
鳴號，聚兵，披掛，上馬。一隊倉促集中起來的雍兵就這樣急沖衝出城，由朱蒯親自率領，來戰漢軍先鋒樊噲。
那雍軍此刻是列不成列，行不成行，兵找不到將，將也見不到兵。都自顧逃命，無人肯居後作那漢軍的炮灰。
轉眼之間，
韓淮楚早有準備，讓士兵們身上綁著繩索，五人一組互相扶持而行。一個跌倒，旁邊的人立馬把他扶起，跌入谷底粉身碎骨的事絕無僅有。這支千錘百鍊練出的漢軍精銳，每個士兵都是錚錚兒郎，沒有理由仗還未打，就無謂減員。
雪人堆成一排一排，雪球飛來砸去。城門洞開，處處可聽見歡聲笑語。
這裡是毫無戒備，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
朱蒯一想也是，問道：「不關城門又有何計能阻漢軍？」
還是那孔叢搶先回答：「末將不才，願意代將軍守城。」
「沒有看錯吧？漢軍從何而來？」朱蒯驚得從椅上跳將起來。
那些巴族卧底話一喊完，扭過頭轉身便跑。
動靜雖大，馬車內的旖旎風光別人卻看不見。
大秦軍人出身的朱蒯，在列陣上還是下了一番工夫。二千秦軍，迅速停下腳步，擺出一個層次分明的方陣：盾手在前，弩手在後，兩翼皆有防禦，步兵居中，騎兵押后準備隨時衝鋒。
駐紮在陳倉關的雍軍，此刻在幹什麼？他們知道漢軍劍已出鞘，死神就要降臨在他們頭上嗎？
瞬時雍陣大亂。不管是兵還是將，是弩手盾手還是步兵騎兵，一個接著一個逃跑，爭先恐後，唯恐那漢軍追來的屠刀落到自己脖子上。
這仗還怎麼打？頓時朱蒯心涼了半截。
「關外雪厚，咱們去那裡玩。」經過那些混入雍軍的一百來個巴族精銳成年人的略微一點慫恿，那守城門的童子軍忍不住童性大發，沒有得到上峰許可，就擅自打開城門，去到關前開始你追我趕，玩起堆雪人捏雪球打雪仗的遊戲起來。城內外的居民，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玩遊戲的人群越聚越多，好像過節一般熱鬧。
孔叢諫道：「漢軍剛翻過雪山，必人困馬乏。不如領一彪人馬出城擋上一陣，讓城外軍民回城，防禦備妥再返回落鎖不遲。」
軍情緊急，朱蒯想不明白，也來不及多想，急道：「快傳我將令，速速關閉城門。召集城中軍馬，準備上城樓拒敵！」
原來韓淮楚作了漢國大將軍之後，針對戰場上爭搶首級邀功往往貽誤
新的軍功制度規定：在戰場上只顧殺敵，頭顱不必撿，反正那頭顱不會飛掉。待硝煙散盡，再把那頭顱給參戰全體將士瓜分。主將得二成，裨將均分三成，剩下一半給士卒們平分。若斬敵軍將領，按職位大小加百倍到十倍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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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噲想了一想，說道：「就等到攻下陳倉關再擦吧。」
從空中鳥瞰下去，這支漢軍奇兵就像一條蜿蜒遊動的灰綠色的巨龍。
這次叫喊的不是毛沒長齊的童子軍，反倒是鬚毛上下一樣長的成年人，還是幾個把頭的伍長什長。
連邀功晉爵的頭顱也不撿，漢軍今日中了什麼邪？雍軍將士一個個膽戰心驚。
韓淮楚含笑望著那馬車震來震去，心想自己是不是太荒唐了，咋一時衝動下了這麼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軍令呢。這要被載入史冊，那可要令後世之人冠纓索絕了。
只見他額頭、眉角、臉頰、耳根、脖子上赫然留著一道道的口紅印，橫的豎的，正的斜的，深的淺的，個個不一樣。手臂上汩汩冒血，竟是被牙齒咬出來的。
「警報拉了一個月，弦綳得太緊。有此機會，就讓他們鬆弛一下也好。」
蕭何「嗨」了一聲：「真是個大老粗！你總不能把這印子留一輩子吧。看你要捨不得到什麼時候？」
呂雉與劉邦是同樣的心情，也忍不住，高聲喊道：「媭兒，快叫那樊屠子出來！別耽誤了進軍的行程。」
蕭何打趣道：「樊屠子，你出來之前怎不把頭臉擦一擦？留下這些唇印齒印讓大家心癢啊。」
朱蒯一聽，哈哈笑將起來：「我當漢軍來的是千軍萬馬，原來只有區區千人。聽說那樊噲只是一個市井屠戶，有何能耐敢來犯關？吾就去會一會那屠子，斬他于馬下，挫一挫漢軍銳氣。」
這麼一來，漢軍勢頭更猛，雍軍更加吃不消。
沒人埋怨，沒人叫苦。那心中求勝的慾望，就像一團熊熊的火焰，足已讓每個人驅除那頂風冒雪帶來的冰涼。
朱蒯手向下一按，道聲：「列陣，準備迎敵！」
那漢軍也停下腳步，一陣穿插，爭鋒相對快速擺出一陣。
兩軍狹路相逢，這撤軍的令是輕易下不得的。就算撤軍，也要留下人殿後，保護主力緩緩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