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政客往來
萊薩憤然離去。沒多久，慶親王的使者陶大均來訪。
總理各國事務衙門
萊薩通過翻譯進一步詢問。
到達門口時，那桐順手拽著一根楊柳，左右看了一下，推門進去了。
昨夜，萊薩公使派人到慶親王府上連繫拜訪一事。事出預料，慶親王家人說親王準備外出，無暇接待。一般說來，這種情況是常有的。但是，提出慶親王準備外出為理由不予會晤，使俄國使者感到可疑。
兩個負責接待的女僕正在等待著。
「大家都來了嗎？」那桐問道。
那桐一聽到來了個偵探時，首先聯想到慶寬。
表面看來那桐等人密談的地方與一般民房並無兩樣。院內低垂的柳枝伸出白牆，隨風搖曳，顯得格外嬌嬈。
顯然萊薩來訪的目的，就是為了敦促迅速批准撤兵協定。
倘若老劉之死與文保泰之死有關，自然牽連到那桐。
「我不大清楚。聽說是一個曾留學日本、英國，學過偵探術的人……叫張紹光。」陶大均回答說。
作為強占了中國滿洲地區的俄國軍隊，當然不想退兵，這一點是很明顯的。
地點是在北京的東堂子胡同，房子利用了原來的「鐵錢局公所」（即製造局）。同時為了招收學習外語的學生和供歸國外交官們在北京逗留時居住，還將「鐵錢鑢房」（即貨幣鑄造所）加以改建，起名為「同文館」。
當時在日本，凡是當官的，都希望到中央政府去占一席位。從中央轉至地方叫左遷，由地方到中央叫榮升。
如前所述，鴉片戰爭之前，中國的舊體制是不承認世界上有和中國對等的國家存在的，毋須設置管理外交事務的行政機構。鴉片戰爭以後，中國才不得不承認存在對等的國家。
「是嗎？少爺是保證人啊……」
其實，清朝政府十分清楚俄國的陰謀，原本亦未曾認真對待。
北京的衙門都設在清朝皇帝居住的紫禁城旁邊。兵部、工部所在地正處於外國公使館所轄地區和被指定為治外法權地區，義和團事件發生後被迫遷移。
「怎麼怪事都
「讓那個來歷不明的張某……」說到此處，他砸砸嘴把話停了下來。
到了清末，京官和地方官的實力已經顛倒過來了。
處理這類問題那桐是非常勝任的。
「那麼，那個姓張的，有沒有講過要解開這件案子的謎呢？」
這裡既是他們的俱樂部，又是經常聚賭密談的場所。出入口和庭院很多，但都是獨門獨院。
昨夜，慶親王避開俄國公使萊薩，到那桐家裡，商議召集有關人員開會，研究丟失二十五萬元的事。陶大均正是為此事來通知那桐的。
聽說那個姓張的偵探只是單純地彙報調查這件案子的經過。然後立即退席，並不參加討論。他心想，慶親王這麼做，大概是怕萬一有人洩漏出去，將來可以藉口說這個會只是為了研究文保泰案件。看來，這也是一種策略吧。想到這裡，那桐的心情也就平靜下來了。
他想，今晚的會，除慶親王之外，其他人都位於自己之下，比自己晚到，是絕不容許的——這種暴發戶的思想下意識地浮現在他的腦際。
燒酒胡同面臨北小街，在弓箭營之南。
他做事極其謹慎，來往信件一概不予保存，閱後立即處理。芳蘭信裡涉及老劉的事，或許沒有什麼大問題，但他看來，白紙黑字留在身邊總是不太妥當。這也是那桐的處世方式，事無巨細，都以小心謹慎為妙。
那桐這時才心定了下來。
參加會議的全是清朝政府的一流政客。雖說如此，那桐內心並不愉快，從事偵探工作的張某也參加這次會議，這使他感到極為掃興。
袁世凱是此次與日本方面交涉的實力派人物之一。
為了鎮壓反叛，不少地方官培養和發展了身己的軍隊，例如曾國藩組織的湘軍，以及曾國藩部下李鴻章組成的准軍。他們擁有兵權，講話就有分量。
昨晚，文家一個叫老劉的男傭人，在院子裡不知被誰打死了。終年四十一歲。
咸豐十一年（一八六一年）設立管
清朝自然也不例外。人們將中央的官吏稱作「京官」。京官大概指的是優秀者，至於地方官則低人一等。
策太郎就住在這個胡同一家租來的民房，他當然不知道清朝的大官們今晚在這裡開會。
可是，那桐左思右想，臉上顯出少有的憂鬱表情。
俄國公使館就設在使館區附近的東交民巷。中、俄兩國由於國境線的劃分和通商問題，已接觸了多年，在各國使館未設立之前，就有「俄羅斯館」的代表機構駐在北京。之後，直接將該館改為俄國公使館。
那桐兩手一攤，做了一個手勢，表示無可奈何。他知道，只要是大公子振貝子說的話，慶親王總是言聽計從的。
「噢，這點我還不清楚，好像他要彙報調查的情況。還有，萬一今晚開會的事被洩露出去，那就說文先生的朋友為了弄清他的死因才開會的。」
每當他把那對細小的眼睛眯得更細時，誰也猜不出他在想什麼。
然而，萊薩公使對日本當局採取的策略全然不知。
袁世凱常因公赴京。但這次來京並非為外交事務，估計是應慶親王之邀來參加這次祕密會議的。
那桐到燒酒胡同去了。
光緒二十九年，外務部設在東堂子胡同的一所粗糙而又古老的房子裡。
「有什麼了不起的？！也不過像變戲法那樣嘛……連這種身分來歷不明的人都經常……」那桐聳聳肩說。
西太后實行垂簾聽政、凡重要的決策都是由幾名軍機大臣在皇帝親自垂詢下議事決定的。而外務部和其他六部一樣，僅僅是行政機構，只不過是按照軍機處的決定辦事而已。
「唉呀！」陶大均歪著腦袋說，「我也無法理解。王爺不知從哪兒聽說了這個張某，對他特別感興趣呢。」
軍機處，就是軍機大臣平時聚會的場所。每日早晨軍機大臣在乾清宮議事、休息。這個被稱作軍機處的地方，實際上是個休息室，並非正式的衙門。
平素那桐那張雞
袁世凱是直隸總督，為北洋軍閥的創始人，擁有全國最精銳的軍隊。
一般情況下，締結這一類協定，催促駐在本國領土上的外國軍隊迅速撤兵的，應當是本國政府吧。被外國軍隊占領國土的該國政府理應希望盡早地撤退占領軍的。
外務部會辦大臣兼尚書那桐卻幾乎每天都去視事。
會議決定在晚飯後召開。
不過，同文館很快被撤銷了。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改稱外務部。民國成立後又改稱為外交部，而且將該部遷至鄰近的石大人胡同的原「寶源局」內。這是後話，不必多提。
他想：老劉是什麼人呢？
「哦！」那桐邊說邊將信揉成一團，扔進火裡。
雖然，俄國很強盛。可是，俄國在滿洲地區的作戰準備工作尚未就緒。
那桐回答了萊薩公使提出的關於批准中俄撤兵協定的問題。
慶寬是從事策劃的謀士。這類人有特殊的權力，然而，也只是暗中行事的人物。
外務部恰好不在上述地區之內，所以未曾遷移。
那天，慶親王未來視事，那桐昏昏沉沉地假寐著。就在此時，俄國公使萊薩前來拜訪。
「哦！你說項城啊……」說到此處那桐緘口不言了。
慶寬是紫禁城內專門從事密探工作的頭目。西太后以及紫禁城裡的權貴，都曾利用慶寬去偵察自己的政敵，然後將其殺害。這種人不僅搜集情報，還承擔暗殺工作，被人們視為不可捉摸的危險人物。
「為什麼找這樣的人來呢？」那桐問道。
他常到文家，文家的男傭人差不多都是四十歲左右。他從未聽說過誰是老劉，也不認識這個人。
「呵！連防止泄密的事都考慮到了，想得真周到。哈哈哈……」那桐終於笑了起來。
不管怎麼講，今晚的會是一次祕密會議，不該隨便讓人參加。那桐是一步登天發跡的人物，他對與會者的資格問題，要求特別嚴格。
「為什麼要避開我呢？」萊薩公使自然會聯想到拖延批准中俄撤兵協定之事。
其實，
「那個……那個帶來的巡警到底是誰啊？」那桐問道。
外務部總理大臣兼軍機大臣慶親王，事務繁多，並非每天都到東堂子胡同的外務部視事。
如果他會見萊薩公使，很可能會露出破綻，因此藉口公務纏身，由那桐代為接見甚至沒有去外務部視事。
這時，侍女領班拿來了一封信。
「老爺，這是剛才芳蘭託人送來的。她說見不到您也沒關係，反正要說的事情都寫在信上了。」
重視體面的清朝大官那桐，認為偵探屬於卑賤的下等人，是不夠資格與士大夫同席的。
「聽說振貝子對那人好像作了保的……」
「不，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我只不過是聽說罷了……總之，涉及到軍機處的事，我們這些人也弄不清楚，只是間接聽到一些而已。」
「昨天夜裡，王爺（指慶親王）說今天晚上開會的地點照舊，還在燒酒胡同。天津方面也有人來。聽說參加會議的人為了那件事（指丟失二十五萬元一事）還帶了巡警來呢。」陶大均悄悄地說。
他厚著臉皮說：「據說是字句上的問題，有幾處用法不當，被軍機處卡住了。」
「差不多都到了，只有王爺還沒到，估計也快來了。」其中的一個女僕回答說。
仔細思索一下頗為微妙。
信中文字寫得很小，可是筆鋒完全像個男子。
然而，事情卻倒置過來，現在，不斷前來敦促批准撤兵協定的卻是進駐他國領土的俄國方面的人。
不過，後來由於太平天國之亂，情況起了變化。
「天津來的人」指的是袁世凱。直隸總督的衙門在天津，外國人稱之謂天津總督。項城本是袁世凱的出生地點，中國人常以人的出生地為其別號。
「大概是那類人吧。」陶大均說。
俄國方面
這時，那桐隨機應變將責任推到有名無實的軍機處去。
那桐回到金魚胡同，吃罷晚飯，稍事休息，再按規定時間出席會議。
過去雖然締結過協定，但根本未曾履行。為了很好地製造保護色，俄國希望重新締結新的撤兵協定。看來，俄國方面也是煞費苦心的。
慶親王不善於說謊，容易喜形於色。再說，他從不掩飾自己的感情。
「關於這事，好像天津來的人也表示贊成。」
如果俄國不退兵，就為日本發動戰爭製造了有利的藉口，會使其出師有名。
老劉的死本與那桐無關。
信上寫道：
毋須贅述，其目的是為了對付日本。
一旦日本方面下決心打仗，不斷恫嚇日本的俄國，也是有所畏懼的。
踏入政界以後，慶親王就發現了自己的弱點。他比其他愚昧的皇族出色一些，原因之一就是有自知之明。
芳蘭信中既然說「不知被誰打死了」，就是說誰是凶手至今還是個謎。
「哦！是慶寬的雛兒啊！」那桐點了點頭。
實際上，一開始俄國並無誠意締結撤兵協定。拖延時間，加強滿洲地區的軍事力量，這就是俄國政府的計謀。
「不過張某會立即退席的啊。」陶大均勸解地說。「不管怎麼說，文保泰死得那麼慘，不把這件案子查清楚，諸位先生都不會安心的……」
萊薩公使氣得面紅耳赤、怒不可遏。但不管對方怎麼說，那桐總是以不變應萬變。
直隸總督，是管轄包括首都北京在內的直隸省（今河北省）以及山東、山西的地方官。當時能與之匹敵的，是掌管富饒之地江蘇、安徽、江西三省的兩江總督。
同時，主張速戰速決的日本，在中俄撤兵協定即將批准之前，發現了中俄雙方的策略，便使用了收買手段，以阻止該協定的正式批准。
俄國為了不使日本有機可乘，便先發制人，為偽裝將要撤兵的姿態。
那桐拆開了信。
此外，俄國諜報人員從其他管道探聽到內部消息，證明西太后患感冒一事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