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六六 項羽疲於奔命
項羽再三交代曹咎後，向東進軍。但，曹咎並沒有忍耐十五天。實際上，並非曹咎缺乏耐性，而是漢軍善於挑撥作戰。
紀信被拖出來後，還是一直低垂著頭，他甚至匍匐在地面上——一抬頭就會被項羽發現自己不是劉邦。在被揭穿之前盡可能地拖延時間，這是他此刻最大的願望。
劉邦從來沒有忘記厚待犧牲者遺族。部屬知道這一點，都願意為他效命。項羽則由於過分自信，經常把一切功勞歸於自己，因此，即使有人為他犧牲，也少有感念之舉。這一點，可說是楚漢之爭的成敗關鍵。
這無異在大庭廣眾面前受到侮辱。自尊心極強的項羽怎麼忍受得了這個場面呢？他想趕緊躲進座車，離開這個地方。
項羽祇有輾轉東西，疲於追敵，急欲逐一擊潰，但這些都是局部性游擊部隊，始終無法獲得決定性的大勝利。
好不容易從滎陽城逃出的劉邦，一路往南。初時祇有十數騎的這批人，一路上不斷收容地方雜軍將兵。這可以說是劉邦的德望所致吧。
項羽這次將包圍已久的滎陽一口氣攻下。雖然守城的周苛是一名勇將，卻也未能抵擋項羽的猛攻。
而且，曾經背叛項羽的黥布，家族悉數為項羽所殺。
項羽大聲命令道。
曹咎被誘出，在渡越汜水時，受到漢軍猛攻，楚軍遂被殲滅。由秦歸降項羽麾下的長史欣，此時在汜水河畔自盡。
——仁而愛人，喜施。
——隆準而龍顏。
「是的，我從未見過他的臉。」虞姬回答。
欲目睹歷史性場面的眾多群眾，簇擁到黃蓋車四周來。
「我會在十五日後，討滅那批鼠賊回來。這當中倘若漢軍前來挑戰，絕對不可應戰。知道嗎？你們必須忍耐十五天！
這是命令。項羽要虞姬看到自己威風凜凜的模樣。他要自己的愛人親眼目睹自己的權勢何等之大，好使她以後對自己更為順從。這種炫耀的心理，和幼童沒有兩樣，而虞姬是不敢不服從他的。
「劉……劉邦哪……哪裡去了！？」
為討伐彭越而向東的項羽，聽到曹咎兵敗的消息，一時怒火上升，立刻率軍返西。項羽軍以怒濤之勢來到滎陽附近時，原本佈陣於此的漢軍，不知何時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項羽近身衛隊將校揮動著白刃，要群眾讓路，好使項羽的座車通過。
劉邦避開決戰，讓盧綰、劉賈等人擾亂項羽後方。敗走的盜匪將軍彭越當然也參加這場游擊作戰。
項羽氣急敗壞地站起來，一邊往地上吐口水，一邊急急走向自己的座車。
項羽對著黃蓋車門簾吼道。但門簾連動都不動一下。坐在御車裡的將軍紀信，盼望主子劉邦盡量跑遠一點。他並不是因為怕死而不敢立刻從車裡出來，而是為劉邦刻意拖延時間。
被強拉抬起臉的這個人，鼻子卻是扁平的。
「漢王早已出城了。哈！哈！哈！」
為討伐彭越而向東的項羽，聽到曹咎兵敗的消息，一時怒火上升，立刻率領全軍返西。
擊潰彭越軍的項羽，再度回到西邊。
虞姬回答。雖然不樂意，但，她是不能不聽從命令的。
「這個傢伙臉孔細長，鼻子特別大……」項羽說。
劉邦趁混亂時刻，僅率領數十騎近臣，成功地從西門脫逃了。
這個意思是，盡量避免正面交鋒。劉邦遂從成皋城逃出，渡黃河往北逃走。黃河北邊有張耳和韓信的部隊。無論逃往何處，都有自己的軍隊接應，這是劉邦最大的本錢。
「是的，大王，我這就來。」
「什麼…
聽到這個報告時，項羽搖動身軀，大笑起來：
此刻的項羽完全沉醉在勝利者的優越感裡。獲得勝利的決定性瞬間何其令人愉悅——他不捨得一下子享盡，這樣的愉快應該慢慢地享受，橫豎對方是跑不掉的。有先見之明如張良者，也沒有計算到這一點，這可以說是額外賺到的。
車頂用黃色絹布包著的黃蓋車是天子座車，而犛牛之尾是天子旗幟。
「這個混蛋，我要把他的頭砍下！卑賤之徒而僭越稱王，這是應得之罪！」
隨侍黃蓋車旁的一名侍從大聲喊道。
「漢王投降了！」
三名侍衛往前衝出。其中一個大概由於跟隨項羽已久，感染了他的火爆脾氣，所以不是掀開門簾，而是一把把它扯斷。座車內的人就在那裡，低垂著頭。
「由於城中糧盡，漢王在此投降！」
使用替身的漢軍，趁此混亂，從相反方向的城門脫逃出去，但要是這詐術太早露出馬腳，便有被項王追兵追上的可能。因此，真相大白的時刻越晚越佳。——這一點，張良把希望寄託給看熱鬧的群眾。
怒不可遏的項羽遂急遽率兵折返。
「我們該如何是好呢？」
「不以屢戰屢敗為意。九十九敗後，於最後決定性一戰獲勝就可以。」
天下已明顯分為楚、漢兩方。除項羽和劉邦以外，無人足以稱霸天下。因此，這是二者擇一的環境。惹怒項羽、家族為其所誅殺的人，祇有投靠劉邦了。
「媽的！」原本有意饒他一命，並且予以提拔，項羽聞言勃然大怒，當場下令，「把這個傢伙投入鍋裡烹煮！」
「可惡的盜匪！」
「最好是讓項羽疲於奔命。項羽是非常沒有耐性的人，對他用此一戰略為上策。」張良道。
「現在讓妳看看他的大鼻子。你們快把劉邦的頭抬起來！
九十九敗後的一勝——有此觀念的將兵即使打敗仗也絲毫不氣餒。
於劉邦從滎陽逃出之際，自動表示願意赴死的是一位名叫紀信的將軍。
漢王投降是歷史上的重大轉機，一個人縱然長命百歲，也不見得能目睹到這樣的場面。
侍衛抓著冒牌劉邦——紀信脖子後的頭髮，將之拖出車外。
聽到這句話時，楚軍湧起如雷的歡呼聲。
「妳也跟著來見識一下吧！」
這是原來就計劃好的作戰方式。漢軍分別躲到分配好的險阻之地，準備展開最後的作戰。
如《史記》所記載，劉邦身上有許多黑痣是廣為世人所知的。
全軍將兵爭先恐後，趕到東門來。
攻陷滎陽的項羽，立刻轉向附近的成皋，進行包圍。劉邦在城內召集幕僚，舉行會議。
敗走前往的南方，到處都是黥布部隊，這一點也有利於劉邦。雖然黥布不是劉邦的直屬部下，但卻是與徐福有過交易的吳芮女婿，因此，與張良可謂素有淵源。
「妳沒有見過劉邦的臉吧？」
一向不饒恕頑強抵抗之居民和士兵的項羽，對勇將卻另眼看待。渴望得到勇猛將軍的項羽，由於甚為欣賞周苛於守城之際的指揮得宜，因而對成為俘虜的周苛說：
「什麼？漢王投降？」
好不容易攻陷成皋的項羽，祇有把這個城交給大司馬曹咎看管，自己則為了討伐彭越，又轉向東方。
「快來啊！」
侍衛人員一隻手抓著紀信的頭髮，另一隻手托起他的下顎，一把拉起他的臉。
惹項羽發脾氣之事萬萬做不得。虞姬遂以最快的速度跟隨項羽。但女人的腳步畢竟緩慢，沒能立刻趕上他。因此，她在跟隨項羽上車之前，著實花了一些時間。來到東門外之後，為了叫蜂擁前來的群眾讓開，又花了不少時間。
雖然成功地把范增
他於是抓起佩劍，走出自己座車，才踏出兩步，便回頭對虞姬說：
這卻使劉邦軍不但有喘息機會，且北上攻入成皋城。先前被包圍的滎陽城，此刻也在劉邦部將周苛和樅公的佔領之下。成皋城在滎陽西北十多公里處。
項羽神情愉快地說。
對此，周苛昂然道：
「是的！遵命！」
漢軍繼續前進，並於滎陽之東包圍楚軍。
雖然彭越在闖空門的情形下襲擊成功，但一面對項羽主力便束手無策，很快被打得落荒而逃。
「劉邦出來投降了！」
這時候，漁夫出身的盜匪部隊將軍彭越，趁項羽不在進攻下邳（在今江蘇省），並擊破了項羽堂弟項聲的軍隊。
好不容易來到黃蓋車前的項羽，在近侍所鋪的地毯上大咧咧地盤腿坐下，並叫虞姬坐在他的旁邊。
項羽因憤怒而結結巴巴地問道。
劉邦非設法逃出滎陽不可。但想要從緊密包圍的城內逃出，需要有人願意犧牲。在這樣的時候，果然有人願意為他效死，這是劉邦得天獨厚的地方，也證明他平時待人不錯。
東門外楚軍將兵的歡呼之聲，很快傳遍全軍。
《史記》如此描述的劉邦，由於待人寬厚，所以甚受愛戴。
「把這個傢伙用火燒死！」
項羽軍以怒濤之勢來到滎陽附近時，原本佈陣於此的漢軍，不知何時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是，這種場面，我……」
「聽說是從東門出來的。」
劉邦逃至南方宛、葉（今河南省南陽市一帶）之地。項羽當然立即採取追擊行動。
《史記》如此形容劉邦的容貌。「隆準」的意思是鼻子高，「龍顏」則指臉孔細長而言。
「事已至此，你幹嘛還拖泥帶水！？快出來啊！難不成你怕死，在車裡
此刻的他，腦子裡除此以外更無他事，包括寵愛的虞姬在內。
「你到我麾下來當將軍如何？我任命你為上將軍，並且封為三萬戶領主。」
他就是這樣的人，一切以自己為重。
「快去！這麼重要的場面怎麼可以錯過呢！？」
虞姬垂下頭。她跟隨項羽經過無數戰場，但一直都在隊陣的最內部，從未目睹過血淋淋的戰鬥場面。出身會稽平和水鄉的她，生性害怕戰爭中的腥風血雨，看到人的腦袋被砍下時噴出的鮮血，大概會當場昏厥吧？想到此，她不禁渾身發抖。
左股有七十二黑子。
「出來！你這個滿身黑痣的傢伙！」
項羽回頭對虞姬說。
「沒有什麼好怕的，妳來吧！」項羽道。
「快退下去！退下去！不然要砍人了！」
看熱鬧的觀眾果然沒有讓張良失望。
「劉邦！我要你爬著出來！」
在感情驅使之下，一向採取報復主義的項羽，無異為敵人增加援軍。才拔光劉邦的羽毛，而對方卻很快又羽翼豐滿起來。這羽毛，實際上等於是項羽所贈。
頃刻間，項羽眼梢上吊，滿面通紅。
紀信格格大笑起來。
某夜，包含女子在內的兩千漢軍，從東門來到城外。項羽的楚軍當然立刻從四面蜂擁而上。此際，從城內出來的將兵突然左右分開，一輛黃蓋車發出轆轆之聲，從中間駛過。這輛車子的左側插有一面犛牛尾巴圖樣的旗幟。
「你有時間勸我歸順，不如趕快考慮如何向漢王投降吧。你根本不是漢王的對手，要是不立即做此決定，他日定將成為漢王的囚虜！」
「是的……」
張良時常強調這一點。
漢軍軍師張良，早已將這些計算在內。
雖然連戰皆捷，卻不得凱旋。
——劉邦前來歸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