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一片丹心照汗青
第五十四章 破泣為笑
就在他孩提之時，常同舅舅薄昭一起去狩場打獵。而在道上經常能看到一個村婦。
「此言當真？」薄太后驚喜得站了起來。
「娘娘一介弱女，要去何處？」韓淮楚擔憂地問道。
他擔心的不是劉恆能認出他的親身母親。只要他咬住口不說，項追為她兒子的皇位，也不會忍不住與劉恆相認。
「壯士，是本宮太思念我那恆兒，以前扮成村婦就想看他一眼。孰料卻惹出禍來。看來這代國非本宮能待之地。」項追思索一陣，說道。
劉恆拋下這句話，擺駕回宮。韓淮楚卻是極為擔心。
來靈堂弔唁的賓客已經離去。白幡飄飄，那靈堂中只剩下一個人還在為滕翼守靈。
可憐那信哥哥，知道他遭此慘變，知道自己與戀人的一身幸福盡毀，卻要忍受她那淫賊的叱罵，在那句注山冰天雪地之中，與她一起度過數月之久。
「放心吧。烏家販馬遍布天下，何處不能容身。我這就去見烏大娘子，讓她安置一個去處。」
「可是寡人記得。今日在大將軍府上，又看到那婦人，卻成了滕將軍的女兒。你說這事豈不奇怪？」劉恆疑惑地說道。
「這都是老朽的錯。若不是當年老夫在白登山的魯莽，讓高皇帝將娘娘遺棄，如何會有今天。」韓淮楚愧疚地說道。
眼看就要做到那天子之母昔日呂太后的地位，突然天子的生母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那薄太後會怎麼想？
「速速改道。去寡人舅舅莊上！」劉恆朝鑾輿外喊道。
「信哥哥，追兒遭此慘痛，是痛不欲生也。」項追那身軀搖搖欲墜，倒在韓淮楚的臂彎之中。
「若是當年壯士未將本宮劫走，說不定本宮已死在呂太後手中。那事已過多年，也無須再提。壯士夜半前來，又為何事？」項追警惕地說道。
控制項追的迷心術自然而解，項追那前塵往事一瞬間全部都記憶起來。
「不走如何能行？我那恆兒明日將見不到本宮，今天我就要速速離去。」項追很決然地說道。
韓淮楚推演到這裏，心中一驚。哪裡還靜得下來。就趁著夜色，來到那滕翼的大將軍府中。
「我知道，我都知道。信哥哥不求什麼，只要你能待
蓮花教主那壽命真長，活到一百來歲這才死去。
代王母子大喜，於是傳旨召近臣入宮，商議大事。
「千真萬確。周勃秘密派來的使者，已在路上。」韓淮楚說道。
「這分明是同一人也。那婦人為何要扮成一個村婦，候在寡人經過的道上，而且不止一次？」劉恆越想越奇。
「一定能。追兒，與咱們那三年之期已經過去了二十年。你就是要尋死，也要再還我二十年的光陰再說。」韓淮楚將項追一摟，很霸氣地說道。
未及兩日，果有使者到來，呈上密書，乃是太尉周勃等朝中大臣，欲迎劉恆入主關中。
不料那去者回話，大將軍滕翼乍聞這喜訊，喜極而泣，大笑之下，突然一口氣轉不過來，就此一命嗚呼。
項追痛苦地搖搖頭：「信哥哥，你今日救了我，也是無濟於事。小妹已是恥活人世，只有一死才能一了百了，讓我忘去痛苦。」
從晉陽到鄔城，就是一片平原。這一路上並無宿處。只有趕到那太原與河東交界的鄔城，項追才能歇一下足。然後再過黃河，到洛陽的烏家據點之中。
「那時薄太后住在掖庭，偶爾來本宮宮中串門，與她姐妹相稱。」項追答道。
他最擔心的就是項追一旦清醒，忍受不了這份痛苦，就會選擇自盡。今日果然項追承受不了這份痛苦。
韓淮楚聽說之後，也就放下心來。向項追告辭而去。
那村婦就是劉恆的親生母親，他心愛的追兒，韓淮楚如何不知？
「舅舅，你是否記得一個村婦，常常出現在咱們打獵的路上？」劉恆疑心重重地問道。
「這般晚了，大王為何前來？」韓淮楚見到劉恆，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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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我約定，要在今生一起度過二十年的。你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嗎？」韓淮楚將項追那身軀拚命的搖撼，嘶喊起來。
電光石火中，正在策馬的項追突然歇斯底里大叫一聲，腦門彷彿被撕裂開來。一個滾鞍，栽倒在馬下，就此昏厥不醒人事。
劉恆乍一見到那滕翼的女兒，心中突然一怔。感覺貌
一定會殺掉追兒以絕後患！
項追就策了一匹馬，星夜奔去烏家草場見那烏大娘子。
那村婦不止一次，年復一年地就在那狩獵的道路上出現，以至劉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聽這話，韓淮楚心中就是一陣悸痛。
「老朽惶恐，愧不敢當。」韓淮楚拱拱手，告辭而去。
「果然薄太后認識追兒！」韓淮楚心中一沉，說道：「娘娘可知，明日代王將會再來，只為問娘娘扮作村婦之事。」
這就是在離開句注山之後，十幾年來項追第一次與韓淮楚面對面。而見面的第一句話，項追竟然如此生份，彷彿韓淮楚就是在白登山將她劫走的那個淫賊一般。
「是丞相陳平力排眾議，推舉代王為新君也。」韓淮楚答道。
那勸進書略雲：丞相臣平，太尉臣勃，后將軍臣武（陳武），御史大夫臣蒼（張蒼），宗正臣郢，朱虛侯臣章，東牟侯臣興居，典客臣揭，再拜言大王殿下，子弘等皆非孝惠皇帝之子，不當奉宗廟。臣謹請陰安侯（劉伯之妻），頃王后（劉仲之妻），暨列侯吏二千石以上者公議，大王為高皇帝子，宜為嗣，願大王即天子位！
劉恆的天子之位還是韓淮楚向陳平軟磨硬泡求來。這個節骨眼上，一旦劉恆的身世出現問題，直接就影響到他能不能坐上那把至尊龍椅。甚至說不定連這代王也做不成。
「二十年！」項追凄然一笑：「信哥哥，咱倆都是這般年紀了，還有二十年能活么？」
都是在宮裡混過的，那薄太后一旦知道有自己這麼個人，會拿出什麼手段，可想而知。
原來韓淮楚擔心項追一個人上路，一直在暗中護送。
「代王能成天子乃是天數也。老朽並未出什麼力。」韓淮楚很乾脆地答道。
星光之下，馬蹄踏著地面，一匹馬正在趕路。
對劉恆說他不是薄太后所生，他的生母就是他在道上時時見到的那個婦人，來個母子相認？
「可是這事要傳到薄太后耳中呢？」韓淮楚點醒道。
「痛不欲生的又何止是你一人。你信哥哥這多年來，心中的苦不比你輕，還不是這樣過來了。」韓淮楚大
卻說代王劉恆去到那大將軍府弔唁時，靈堂早已搭好，只聽到哀聲一片，闔府上下皆在哭泣。
「是啊，恆兒今天要拜祭滕大俠。我那恆兒已經長得這般大了。聽說他還要做上那天子。這多年來，壯士確實為恆兒出力不少。只可惜我這天子的生母，卻不能與他母子相認。」項追說到這裏，剛剛板起的那冷若冰霜的面孔又流下兩行珠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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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大喜。太尉周勃與右丞相陳平已將諸呂正法，群臣密議，將奉代王為君。」一身風塵的韓淮楚向著那薄太后道喜。
那滕翼膝下無子，只有一女兒在靈堂接待賓客。
「娘娘要走？」韓淮楚問道。
代王聞聽這噩耗，說道：「哀哉！真是樂極生悲也。老將軍這些年坐鎮這邊關，匈奴聞其威名不敢侵擾。正要帶他同去長安，不料卻猝死。寡人要親往大將軍府吊之。」
項追聞言一呆，臉刷的一下變得煞白。
韓淮楚心中如似針扎，對那項追一拱手：「辛妃娘娘，別來一向可好？」
這刀只能切切肉脯，今日項追卻要用它來結束自己遭受的恥辱與痛苦。
擔心的只是那個薄太后。昔日薄太后與「辛妃」在長樂宮同為高皇帝的妃嬪，想必是認識的。劉恆作為未來的天子，那一言一行都惹人關注。明日他若在喪禮上指認項追就是他看到的村婦，一定會傳到薄太后耳中。
「追兒這般傷心，既是為了那滕翼，又是為了她的親生孩兒也。」韓淮楚心中一嘆，從暗處出來，將那布幡一挑，出現在項追面前。
「娘娘今日可見到了代王？」韓淮楚直切正題。
不知是什麼原因，那婦人的相貌在劉恆的腦中揮之不去。就在那路途之中，劉恆突然想起了那婦人是誰。
「無妨。就說大王看錯人了。」項追並不緊張。
她並不是楚國那個民間女子，而是那西楚霸王項羽的親妹子項追。她那心愛的信哥哥，就是那在白登山將他劫走的淫賊。而她嫁給的併為他生下一個兒子的劉邦，就是殺他哥哥項羽的大仇人。這命運，對她是多麼殘酷！
這個韓信一向是只做不說，他去了長安幾個月，豈能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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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女兒一身重孝，卻是面容姣好，雖然在四旬年紀，依然貌美如畫中人一般。
「以前在長樂宮中，娘娘與薄太后可曾謀面？」韓淮楚臉現峻色，嚴肅地問道。
直到三年前，呂太後派人來行刺，劉恆身居簡出不再去狩場行獵。這才未見過那婦人。
「陳平與我代國素無往來，如何會選我家恆兒？」事關重大，薄太后還在刨根問底。
那烏婷芳知道事態嚴重，就給她安排了一個去處，暫避一下風頭。
「不記得了。」韓淮楚忍住心悸，搖頭對劉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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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會到此？」項追望著韓淮楚突然出現，猛地向後退了一步，那神態警惕得很。
「有份作天子者，豈只恆兒一人。我家恆兒如何有此洪福也？」薄太后喜不自禁，問韓淮楚道。
「娘娘舊時常扮成村婦，在路上等候代王經過，可知今日代王已認出了娘娘？」韓淮楚問道。
又是這個信哥哥，為了她的孩兒，在這代國一待就是十幾年。若不是對她的感情十余年來並不褪色，如何能夠做到？
薄太后深深地看了韓淮楚一眼，也不再問什麼。只道：「先生一而再，再而三為我恆兒，恆兒能成天子，全是仰仗先生。如此大恩，薄氏銘記於心，永不敢忘。」
這裏用上一個「又」字，是說她本來就會騎馬。只是後來武功全廢被那婆羅門蓮花主教迷失心智，忘記了如何騎馬。
而劉恆在道上看到那婦人的樣子，是布衣衩裙，一臉泥灰。今日這滕翼的女兒，卻是這般白皙，明艷動人。
「你說呢，我能好得起來嗎？」項追那彎彎的細眉間，籠上了一層怨懟。
二十年前，韓淮楚雖與項追定下三年之期，可只說與她度過一段日子，讓他回到未來之後項追能留下美好的記憶。可也沒明說要與她度過多少年。此刻韓淮楚為項追泯滅那死志，故意說二十年這般長久。
「那又如何？壯士放心，我這個作母親的不會為了貪與恆兒相認，毀了他的錦繡前程。」項追將袖子一擦臉上的淚水，正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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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哥哥啊，小妹是那未來天子的生母。事關天子名聲，就算答應
這是怎樣一份濃濃的感情。一身清白已被大仇人劉邦玷污的項追，心中又如何不愧對？
追兒的兒子如今要坐上天子，親生的骨肉不能相認，這是多麼痛苦的人間悲劇。
「先生這一去，為我恆兒之事可做過什麼？」那薄太后可是一點也不糊塗，又問道。
「錯不了。明日大將軍出殯，寡人就與舅舅同去看看，滕將軍的女兒與那村婦是不是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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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追用顫抖的手握著那刀，眼睛一閉，兩行熱淚直滾而下。伸手一劃，就向頸項抹去。
烏家草場與那晉陽城相距並不太遠。策馬只要一個時辰。
劉恆吊完滕翼，便登上鑾輿，回返宮中。
「叮」的一聲，一柄飛刀將項追手中的小刀擊落在地。
「追兒，你還這般年輕，為何要作此輕生之舉！」一臉惶急的韓淮楚大喝一聲，同樣也是一臉的淚水。
在劉恆致著那悼詞的過程中，那婦人哀不成聲，顯得傷心欲絕。劉恆一回頭，就看著那婦人在直勾勾地望著自己。
大漠之中，男女老幼皆會騎馬。在大漠的時候，與烏家人待在一起，項追又學會了騎馬。
「那滕翼如此粗豪的漢子，卻生得如此美貌的女兒。」
與薄太后打了這多年的交道，韓淮楚深知她不是吃素的。
等她再度醒來，天已經大亮。自己的那匹馬就在她躺著的草地旁打轉，不肯離去。
「或許大王看錯人了。滕將軍的女兒，怎會是一個村婦。」韓淮楚淡淡地說道。
項追說的烏大娘子就是那烏婷芳。這十幾年來，她一直以大娘相稱，卻不知那烏大娘子真的是她的大娘。
嗚咽之聲傳來，那一聲一聲是那般的悲切，一聲一聲是那般地牽動韓淮楚的心。
項追跌跌撞撞從草地上爬將起來，走到那馬之前，從鞍上掛著的皮囊中拿起一把小刀。
劉恆急匆匆來到韓淮楚莊上，已是傍晚時分。
項追一睜開眼，就看到她那信哥哥站在她的面前。
「信哥哥！」項追心中驀地一震，兩眶淚水奪目而下。
「代王有孝悌之名，又是高帝之子。陳平為社稷考慮，推舉代王也是情理之中。」韓淮楚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