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探案集03:移花接木》目錄

「為什麼不是呢?」
「不,」她說,「我不想讓誰對此有任何誤解:我是要挽救我自己。」
「汽車麼,是一輛大『林肯』。不知這一點對你有沒有幫助。」
她抬頭看著他,忽然問,「你認識弗蘭克.洛克這個人嗎?」
「怎麼跟妳聯繫?」
「馬上。」
她停下不說了。
她站在門前一動沒動,固執地看著梅森,低聲說:「希望在我們為她做什麼之前,你能了解到她的真實身份。」
她搖搖頭:「我可沒見過他。」
「那她們願意幹什麼?」她說,「她們又能幹什麼?」
「我遇到麻煩了。」她說。
「那很好,」他說,「從律師費裡拿出三百存進銀行,給我二百零用。我們要搞清她的真實身份,這樣我們手中才會有王牌。」
「準備捅到報上去?」他問。
佩里.梅森在信上寫道:「回到外間。打電話到德雷克偵探所叫保羅.德雷克。讓他在這個女人離開這裡時跟上她。但注意別讓她知道被人盯梢。跟他說我想搞清她的身份,這件事很重要。」
「何以見得?」佩里.梅森問,「她發現你在跟蹤她嗎?」
佩里.梅森點點頭,彷彿這種事對他來說司空見慣,不足為奇。
佩里.梅森點點頭。
「你還不明白嗎?」她說,「如果他們對警方施加壓力,那警方和檢察官就得找哈里森問話。這樣一來他就不得不告訴他們那個和他一起的女人是誰,不然事情不更糟了麼。其實,這有什麼錯呢?我們有權去那裡嘛。」
她皺皺眉,說:「別那樣開。在收據上寫上收據持有人已付這一數目的律師費就行。」
佩里.梅森接著說下去,語調平緩而有力,但嗓門並沒有提高。
她顯得隨意地拿過信:「好的。」她說著轉身往外間走去。
她又定睛看了看他,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快。好像她認為男人們在她進入這個房間時應該起身相迎,並以適合她的身份和地位的方式接待她。
她打開手提袋:「我是有備而來。」
「不行,」她說,「我不能出面。這得由你去做。」
「你能告訴我全部繳齊要多少嗎?」那個女人問。
「你是想說什麼?」她問道。
「這算什麼?」他問。
「吃飯,跳舞。」
她走到門口,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他。
「你可以在《人事通訊》報上登一條個人啟事:『E.G.談判可告完成』,再簽上你名字的第一個字母。看到這我自然會來你辦公室的。」
「我就是討厭她,討厭她的一切!」德拉.斯特里特說,「我得為我所得到的每一樣東西而工作。在我的生活裡從來沒有坐享其成和不勞而獲。甚至許多時候辛辛苦苦的工作也未必有任何回報。可那個女人就屬於那種在生活中遊手好閒的人!她從來就不為自己的所得而做出哪怕一點點的付出,甚至連對她自己也是這樣。」
德拉.斯特里特盯著他的眼睛。
她那雙睜大的眼睛眯了起來。他們對視了約兩三秒鐘,然後這個女人垂下目光。
「我喜歡她穿衣服的樣子。她的裝飾像個百萬美鈔。她的一身衣服要花去很多錢,但她肯定不會自己去掏錢買。她保養得太好了,修飾得太過了,太故作清純了。你記得她想讓你注意她而故意睜大眼睛時的那個表情嗎?不知她在鏡子前面練過多少遍了?」
「他們不會找妳問話吧?」佩里.梅森問。
德拉話語間帶著些許不忿:「她就是在弄虛作假。她是那種被呵護備至、嬌寵壞了的女人,為了自己不惜出賣每個人。」
他注視著她。
「好的,」德拉.斯特里特說,「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她沒說實話。」
梅森對他招呼道:「嗨,進來,保羅。搞到什麼了嗎?」
她迎視梅森的目光一兩秒鐘,隨後耷拉下眼皮。
「我是想說一個事實,《軼聞縱覽》不太可能認為五千美元就能把他們打發了。」
「格羅夫大街二二七一號。」她回答。
她盯著自己的鞋尖,含糊地說:「哈里森.伯爾克。」
德拉.斯特里特問道:「怎麼和你聯繫呢?」
德拉.斯特里特搖搖頭,說:「那不是我的意思。我是覺得她身上有種虛假的東西。你看,一開始她就對你有所隱瞞;你應該知道這一點。她只會打發你去瞎撞一氣,而她要是坦白老實點兒,事情不就會簡單多了嘛。」
「請坐。」佩里.梅森說道。
她聳聳肩。「我跟偵探講了那個女人一離開我們的辦公室就跟上她,」她說道,把話題又拉回到自己的職責上,「他說他會及時跟上她的。」
保羅.德雷克在那張幾分鐘前那個女人坐過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一隻腳搭在另一張椅子上,然後點著一根煙。
「在一個願花五百美元付律師費的女人身上,你是看不到什麼忠誠的。」
見她沒再說下去,他說:「來我這裡的人大多數都是因為遇到了麻煩。」
「你可以買通他嘛。」他說。
她注視著他,目光裡含有溫和的責備:「可你總是堅持對委託人的忠誠,不管他們如何腐敗。」
這時傳來敲門聲,德拉.斯特里特把頭和肩膀探進門來。
「哈里森.伯爾克呢,他為什麼不能?」他說。
聽到這話,她似乎有一線希望,說:「我可以告訴你弗蘭克.洛克的一件事。在他過去的生活中有件事情讓他一直害怕。我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我想他也許進過監獄,或諸如此類的什麼事情。」
她嘴唇緊閉,合成一條線,無奈地點頭表示默認。
「怎麼回事?」他問。
「你看了報紙上對昨天夜裡比奇伍德酒店搶劫案的報導了吧?出事的時候,客人有的在大餐廳,有的在另幾個包間。一個男子剛開始要搶劫,就有人朝他開槍把他打死了。」
「我們試著離開,卻出不去。入口已被人看死。好像搶劫剛要發生、還沒開槍之前就有人給警察打電話報信,所以我們還沒來得及出去,警察就已將那個地方包圍了。」
「她們麼,」他慢聲慢語地說,「可以嫁個有錢的男人,然後再和另一個男人去比奇伍德酒店,被人撞見,就找個律師解圍嘛。」
「我看她進去的時候,樣子有點兒古怪。我估摸著這沒準是個幌子,所以我趕快向一個服務員打聽那個浴室是否還有別的出口。哎,果不其然,有兩個出口。一個通向美容廳,還有一個通向咖啡室。」
「這件事馬上去辦,」他說,「這樣我在走之前就可以簽字了。」
「我想我還是拿張收據的好。」
他只說出兩個字:「拚鬥!」
他搖搖頭:「你是說編《軼聞縱覽》的那個弗蘭克.洛克嗎?」
她有點絕望地晃著頭。
「就算是吧!」她莞爾一笑。
「我為什麼要在乎她是否會為我們把事情簡單化呢?」他說,「她為我的時間付錢,而時間正是我全部的投資。」
「什麼地址?」梅森問。
「我們是誰?」他問。
他重又坐下來,點燃一根香煙。房間的氣氛驀地緩和了,彷彿一場暴風雨剛剛平息。「好啦,」他說,「我們在開頭上已費了太多的時間。言歸正傳吧,告訴我妳究竟有什麼事。先說妳是誰,怎麼想起來找我的。這樣開始也許會容易些。」
「哈里森.伯爾克是搞政治的,」他說,「據我所知,他搞政治可不是無所企求。他是和那幫改革派聯袂競選的,這使得他自然地成為對立一派的重要靶子。」
她咬了咬嘴唇,然後又抬起眼睛,繼續不停地說下去:「他們不知從哪兒得知哈里森在場的事。只是不知道和他在一起的女人是誰。但他們準備在報上把這件事披露出來,並要求警方把他也作為目擊證人。開槍一事很有些蹊蹺。好像有人專門設了個圈套讓這個男子實施搶劫再遭槍殺,根本不問青紅皂白。警方和地方檢察官將詢問每一個在場的人。」
佩里.梅森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他像是在等待著什麼:表情平靜,頷首不語,恰如一個棋手端注棋盤,思考著如何走下一步棋。他的臉上看不出表情變化,有變化的只是一雙莫測的眼睛。他給人的印象是一個善思敢鬥者,具有足夠的耐心誘使對手一步一步接近目標,然後出其不意以一記重拳打倒對手。
德拉.斯特里特身材苗條,目光沉靜。她大約二十七歲,平時總是用一雙極具鑒賞力的眼睛看待生活,似乎能透過表面,洞察本質。
「我可以拿九千或一萬,」她說,「如果有這個必要的話。」
「妳和妳丈夫住一起?」
她看著他,目光意味深長。
「喂,德拉,來把這個拿走。給格里芬太太單獨立個帳,再開個收據,寫上進帳五百美元,註明是律師費。」
「不過,」他說,「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有活兒幹是因為我全力以赴為我的委託人而戰。從沒有人叫我去開辦公司,我也從沒有去做驗證地產的事,迄今為止我還沒有訂立過幾份合同,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去辦理取消抵押品贖回權。來我這兒的人不是因為喜歡我眼睛的樣子而來,不是因為我辦公室的佈置而來,也不是因為在某一場所認識了我而來,都不是。他們來找我是因為他們需要我,也就是他們需要我的特長。」
「你為什麼這樣討厭她?」他被逗樂了,寬容地問。
「你是對保羅.德雷克本人說的嗎?」
「你認為怎樣才算合適?」她問。
「我要見她。」他說。
佩里.梅森點點頭。他的表情始終沒有什麼變化,只是眼神裡透出警覺。
「我能說我在代表哈里森.伯爾克嗎?」他問。
他聳聳肩膀:「知道誰開的槍嗎?」
她點點頭,稍作遲疑,然後說:「我想我再沒別的事情要說了。」
「當然可以,」他話裡有話地說,「如果妳想在妳的錢包裡放一張由佩裡.梅森簽名開給愛娃.格里芬的律師費收據,那麼對我們來說是件無所謂的事情。」
「妳出多少錢?」
她莞爾一笑:「再見。」
「有人看見妳了嗎?」梅森問。
「那妳希望這件事什麼時候開始?」
「我可以出五千美元。」她試探著說。
「她走向電梯的一個角落,我也跟上。中間隔著幾個人。出了大樓,她突然走向街對面的百貨大樓,進去後又徑直向右,像是早有計劃。接著走進浴室。
「還有什麼其他方式呢?」她問。
她沉默片刻,然後問:「這是真的嗎?」
她頻頻點頭:「這正是我想讓你為我去做的。」
她偏過頭去,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我的話題是那些委託人,」她說,「可你卻談論起我來了。」她說著,走出辦公室,回到外間。
「我不知道,」她說,「那個女人是個危險人物。看上去心地不善,她會把你拽進麻煩堆裡,然後一撒手叫你來收拾爛攤子。就是這麼回事兒,準沒錯!」
她搖搖頭:「不,他們不會把我扯進去的。沒有人知道我在那裡。警察只知道哈里森。事情就是這樣。我給他們的是個假名。」
「另外還要看事情結果如何。」
那雙一直在謹慎地打量梅森的藍眼睛,突然間用力睜大了,而那張臉的表情也變得熱切起來。
「我在聽著呢。」佩里.梅森說道。
「沒辦法。這一點我們要達成默契。不要試圖去我家裡找我,不要試圖給我打電話,不要試圖去打聽我丈夫是誰。」
「有什麼事嗎?」他問。
「這當然不公平,」他笑了,「可這是生意嘛。」
她轉臉對他,說:「我討厭她!我討厭她踩過的地。不管怎麼說,對她我深惡痛絕。反正我有一種直覺。」
「來了一個女人,」她說,「自稱愛娃.格里芬太太。」
他面無表情,但目光炯炯發亮:「這的確是我要冒的風險。我不能指望我的委託人都忠誠於我。他們只給我錢。僅此而已。」
「會有這個必要的。」他直言相告。
「聽著,」她加重語氣,「我得告訴你:記著下面我要對你說的話,但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我認為你收買下了弗蘭克.洛克。你得高估一點。弗蘭克.洛克自稱是《軼聞縱覽》的老板。你大概知道這是一張什麼樣的報紙。它只是一張專門敲詐的報紙,純粹是敲詐。這種報紙拿到市場上賣,是一定要有所得的。弗蘭克.洛克只是一個傀儡,他後面還有人,更重要的人。那個人才是這張報紙的真正老板。他們還聘請好律師協助他們以避免被人指控敲詐和誹謗。但萬一有什麼閃失,弗蘭克.洛克將承擔一切責任。」
通向外間的門這時開了,德拉.斯特里特,他的秘書,輕盈地走進來並隨手帶上門。
他聳聳肩:「我不知道。有時候總會有不只一種辦法吧。」
「妳和他在那兒幹什麼?」
佩里.梅森繼續盯著窗外的大街,足足有五分鐘之久。這時,門再次開了,德拉.斯特里特走了進來。
梅森把信紙拉到面前,在頁邊空白處開始寫起來。德拉稍作猶豫,然後繞過辦公桌走到他身邊,越過他的肩膀往下看。
「他知道這事。」她說。
坐在椅子上的這個女人身子向後挺了挺,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就好像主人不想當僕人的面談任何事情似的。
梅森手撐著門,把偵探讓進裡間又關上了門。
「我當時就在那裡。」
她開始說起來,語速很快,好像在背事先編好的台詞。
她一邊聽著,一邊點頭。堅冰已經打破,她現在似乎更急於把自己的故事講下去。
佩里.梅森一字一板地說:「妳是說哈里森.伯爾克,那個要競選……」
「那麼她走的哪個出口?」梅森問。
他注視著她,目光變得深不可測:「如果所有的委託人都持有妳說的真誠,德拉,那就沒有什麼法律事務可言了。記住一點,不管如何千奇百怪,他們來找妳,妳就得接受。妳和別人不一樣。妳們家曾經富有,只不過後來失去了,妳才出來工作。許多女人不一定都會這樣做。」
「好吧,叫她進來。」
「不,」他慢條斯理地說,「我也是從個人角度來說。我是個拿錢的鬥士。我為我的當事人而戰。我知道大多數委託人都不是誠實公正的君子。但這也就是他們為什麼要找律師的原因:他們自找麻煩而終不能自拔,得靠我幫助他們擺脫困境。所以,我得對他們以誠相待,我不能總期待他們以誠待我。」
她從椅子上站起身,腳步邁向門口,又停下來,盯著桌上的錢。
他對她報以微笑。
她低下眼簾,稍頃,又抬眼望著梅森的眼睛說:「不知道。」
他說,「可她是我們的一個委託人。」
房間裡沿牆擺放著一個又一個書櫃,裡面全是羊皮封面的書籍。一個大保險櫃放在房間的一角。除了佩里.梅森坐的那張轉椅外,還有兩把椅子。這間辦公室,彷彿秉承了其主人的一部分性格,透著一種不事雕飾,然而又極具效率的氣氛。
佩里.梅森兩眼直視著德拉。
「我可不喜歡這樣,」他說,「我向來不喜歡被人敲竹槓。我倒寧願採取其他方式來了結此事。」
「我估計她以為你也許會派你的秘書去看她的行蹤。直到電梯開了,她似乎才放下心來。
「你就是律師梅森先生?」
「沒有。」梅森說。
梅森點點頭,似乎不僅是因為判斷得到證實,更多的是出於一種成功時的得意。
她抬眼看他:「那麼你的特長是什麼呢,梅森先生?」她問道。
梅森站在那裡,背對著她,雙手插在口袋裡,兩眼望著窗外。
她咬了咬下嘴唇。
「要是有什麼情況需要馬上跟妳聯繫,但又來不及在報上登啟事的話,我該到哪兒找妳呢?」他問。
「我看,那個女人會給我們惹來麻煩。」她說。
德雷克答:「我被甩了。」
佩里.梅森轉向對面的女人。「我得看看這件事要辦到什麼份兒上才行。」他對她說。
「你是純粹從職業的角度來說嗎?」
「哦?」梅森好像不明白。
「當然啦,要不我怎麼會說事情辦好了呢!」
「正是。」
稍後,她又抬起目光,坐姿有些侷促不安。「如果,」她略一遲疑,「如果你可以做我的律師,我想應該告訴你實情。是的。」
佩里.梅森踱到門口,停下來,站在那裡。這時,德拉.斯特里特已經在自己的桌子那兒坐了下來,正把一張紙往打字機裡放。梅森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開了,一個男子走了進來。他高個子,削肩,長脖子,探著個腦袋。他先是看了一眼德拉.斯特里特,笑了笑,然後轉向梅森,說,「嗨,佩里,你好。」
「就這些?」他探詢道。
「就這些,」她說,「看出不去,我們就又回到小包間,一直沒露面,直到警官們開始記錄目擊者的姓名。負責的警官是哈里森的一個朋友,他知道如果報紙得知我們在現場這一事實,那將是什麼後果。所以他讓我們就待在包間直到事情處理完畢,然後偷偷地把我們從後門帶了出去。」
「如果妳想要。」
這個女人三十歲上下,衣著考究,但給人以過分修飾的印象。她先掃了一眼辦公室,然後才看了看坐在桌子後面的那個人。
「他怎麼啦?」佩里.梅森問。
佩里.梅森把手伸向桌子右邊最上端的抽屜,從裡邊拿出一封信。
「是的,是的。」她搶著說,彷彿怕來不及打斷,他會說出有關哈里森.伯爾克的任何事情。
她搖搖頭:「沒有我認識的人。」
「妳為什麼認為她在說瞎話?」他問。
「我想她不知道。」德雷克說,「我站在電梯旁邊,從那兒可以看見你們辦公室的門。我見她一出來,就先進了電梯。她一直盯著你們辦公室這邊。
「我已婚。我的名字叫愛娃.格里芬,住在格羅夫大街二二七一號。我遇到一件麻煩事,但又不便跟我的律師們商量。一個不願透露姓名的朋友對我說起你。她說你不同於其他律師,說你是真正地走出去,辦實事。」
「不錯,我是想讓你來辦這件事。」
「這個嘛,」他說,「我們說得有點兒遠了。妳給多少?」
佩里.梅森用手指撥弄了一下桌上的紙鎮。他的手形狀很好,手指細長但充滿力度,好像隨時要把對手捏個粉碎。
「再見。」他說。
「事情已處理完畢,您隨時可在信上簽字,梅森先生。」她說。
佩里.梅森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她。
「這封信寫得還行,」他說,「但漏了一件事。我現在用筆寫在上面,然後妳可以再打一份。今天我得出去辦一件重要的事情,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妳認為她不是?」梅森問道。
「我說過你別問我這個。」
「她可真是個人精吶!」他說。
「她走了。」她說。
他繼續用指尖輕輕敲著桌面,然後說:「這可要花些錢。」
他聽罷,雙手敏捷有力地拿起錢,並對德拉.斯特里特示意。
「有什麼吩咐嗎?」德拉.斯特里特問。
他兩眼眯起來,注視著她,皺著眉頭。
佩里.梅森點頭:「我讀了。」
「我看,她就是那五百美元加上將來的一千五百美元。」
「難說,」他乾脆地說,「我不喜歡被人扯著鼻子敲竹槓。」
「我的秘書會給妳收據。」他提醒她道。
佩里.梅森看著她點出鈔票,然後擺成幾摞放在桌沿上。
佩里.梅森還在等她說下去,好像她還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梅森回過頭來看著她。
「這先算前期費用吧。」她說,「在你弄清楚要花多少錢才能把這事擺平以後,你可以再跟我聯繫。」
「據我所知,」他對她說,「《軼聞縱覽》總是得寸進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所以我們要弄清楚究竟給多少錢他們才會滿意。要是他們懂得適可而止,這事會很快了結;可倘若他們漫天要價的話,就得費時間去周旋了。」
她眼光露出一絲期許。
這時她身體往前傾著,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八成是瞎編的,」德拉說,「我在電話簿上查了格里芬這個姓氏,都和她說的地址不符。有許多姓格里芬的,但就沒有一個叫愛娃.格里芬的,自然,也沒有看到她所說的那個地址。」
那個女人似有滿腹疑慮:「你不會輕而易舉地讓我對你說出一切。我去見過不少律師,可他們大部分……」
「好吧,格里芬太太。我將盡力而為。」
梅森用手指敲敲桌子,稍後又直視著她。
「當然,否則我從哪兒弄來那些錢?」
「難道你還不明白?」她說,「哈里森.伯爾克也許能解釋清他和一個已婚女人在比奇伍德酒店這件事。但他恐怕永遠解釋不清為什麼要賄賂別人以阻止一張專揭醜聞的報紙登載一件事實。他萬萬不可插手,否則他會陷入圈套。」
他聳了聳他那寬寬的肩膀。
「這要看做多少工作,」他說,「可能會不少,但那也是公道合理的。
他站著,兩腳分得很開,雙手插在褲子口袋內,注視著她。
「這我也想到了。」德雷克咧咧嘴笑了。
佩里.梅森用肩膀做了一個姿勢。
他拿出一個吸墨器,在寫的地方沾了沾,然後把信遞給德拉.斯特里特。
她斷然搖頭。
德拉.斯特里特走出房間並把門關上。幾秒鐘後,一個頤指氣使的女人走了進來。
她突然打住了。
佩里.梅森按了按桌子一邊的一個按鈕。稍後,通向外間的門開了,德拉.斯特里特走了進來,手裡拿著筆記本。
「說下去。」他說。
「哦,我知道了,」她說,「但你總有一些經驗吧。」
「那麼妳是想讓我來辦這件事?」他問。
「妳好像對他挺了解的。」
「好,」他說,「接著往下說。」
佩里.梅森站起身,意味深長地看著這個女人。
「那麼,」他說,「讓我們把話挑明吧。妳是想挽救哈里森.伯爾克的政治生涯,是嗎?」
「妳是個好姑娘,德拉。」他說,「即便有時妳對於女人的想法有點兒可笑。」
秋陽的光輝投射在窗子上。
「你不能說你在代表著誰。也就是說,你不能提及任何人的名字。你知道該怎麼辦,我對這一套不在行。」
「這不公平!」她忿忿不平。
她本打算不理睬他的這一邀請,不過她還是走到辦公桌前的一張椅子前,坐了下來,然後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佩里.梅森。
她瞥了他一眼。
「我掌握的情況就一點:她的車停在美容廳靠大街的門前面。裡面有司機等著。
「你必須很快了結此事。」
她斷然搖頭。
佩里.梅森用手指敲著桌面。
接著是片刻的沉默。
他搖搖頭,說:「我會跟你聯繫的。」
佩里.梅森噘起嘴,若有所思:「妳這樣發洩一通,是因為妳跟她只是一面之交,是否妳還不喜歡她穿衣服的樣子?」
「妳說的是妳的直覺?」佩里.梅森問。
佩里.梅森隨手記在一張紙上。
德拉.斯特里特又折回到外間,稍後返回來,把二百美元現鈔遞給佩里.梅森。
「能給我開張收據嗎?」她問。
「她走的是通向美容廳的出口,比我早了約十五秒鐘。我估計她只是去浴室作作樣子。她斷定一個男人總不會跟著她進去。顯然她事先已算計好了。
「當然啦,」他說,「那是我的職責麼。」
「那妳怎麼對他如此了解?」
佩里.梅森臉上泛出微笑。他慢慢站起來,雙手撐在桌沿,身體重心放在兩隻手上,上身前傾,朝著對面的女人說:「是的,我知道。妳所見的律師大都有豪華的辦公室,許許多多的職員進進出出。妳給他們付大錢但卻得不到相應的回報。當妳走進他們的辦公室時,他們對妳鞠躬致禮,恭敬有加,然後獅子大開口,律師費高得嚇人。可一旦妳真正有了麻煩,妳卻不敢去找他們了。」
德拉.斯特里特慢吞吞地說:「你肯定時間是你全部的投資嗎?」
他又開始用他那有力的手指敲打桌沿。
「我想是這樣吧,」他說,「大部分律師都是雇傭手下人和偵探去辦案,讓別人去調查取證。我可不這麼幹,原因很簡單,我不相信任何人能為我的案子辦好這些事情。我接的案子不多,但要我接案子,就得給我可觀的酬金,我呢,自然會回報他們令人滿意的結果。就算我要雇偵探的話,也只會讓他們去專心辦一件事情。」
「請這邊來。」德拉.斯特里特引導那女人走出門,隨手把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