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探案集03:移花接木》目錄

二十

二十

「那遺囑怎麼辦?」
哈里森.伯爾克站起挺直身子,展一展衣服,然後抬起下巴。
他搖搖頭,好像要使自己清醒些。
他伸出長長的胳膊摟住她肩膀,把她拉向自己。他把嘴唇壓到她的嘴唇上。
「求求你,」她說,「我很抱歉。」
「作賊心虛,是嗎?」
佩里.梅森從容不迫地注視著她。
「妳這樣認為是因為妳喜歡她的外表吧,」梅森撇撇嘴笑笑,「否則妳會說她是作賊心虛。德拉,妳的直覺呢?妳通常對案子的結果總是有著可靠的直覺。不信妳看我們剛辦完的這個案子,不是嗎?」
「那麼她將控制那張報紙了?」
「我要見她,」他說,「等貝爾特夫人一走我就見她。這個嘛,」他又加了一句,「這用不了幾分鐘。」
他對著送話器微笑著,點了幾次頭,彷彿正對著一群看不見的聽眾講演。
愛娃.貝爾特皺起眉頭。
「備而不需總比需而不備要好吧。」佩里.梅森冷冷地說。
德雷克起身,三大步邁到通向外間的門,猛地打開,向外看看,然後咧嘴一笑。「你好,斯特里特小姐。」他說。
「我只是告訴你,」佩里.梅森說,「我要對我的當事人提建議。另外,你可能不會忘,她現在是《軼聞縱覽》的主人。《軼聞縱覽》要登什麼或不登什麼將要由她說了算。我想我沒有必要再耽擱你了,伯爾克先生。」
「你怎麼啦,」她問,「難道你有什麼毛病?你這是想幹什麼?你想要說什麼?」
「我不知道,」她說。「是個穿著講究、外貌漂亮的女子。似乎很有教養。她有麻煩,可又不願開口。」
「今天你接新的案子嗎?」她看著他那充血的雙眼,擔心地問。
「好的,好的,」他說,「我只是說給妳聽。」
從外間傳來德拉.斯特里特的聲音:「早上好,德雷克先生。梅森先生在嗎?」
「可能是收發吧。」梅森說。
「我可沒這樣說!這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沒有這樣想過。」她連珠炮似地說。
梅森聳聳肩。「也許她會感激,」他說,「也許不會。我最後一次見她時,她還在詛咒我呢。」
「說。」佩里.梅森對他說
「你不需要它了。我想他們大概七點鐘就把她釋放了。你認為她會來這裡嗎?」
哈里森.伯爾克點點頭,拿起電話。那種冷靜沉著、高貴尊嚴的樣子,很像是為照像擺姿勢。他給了德拉.斯特里特一個號碼,然後耐心地等著。
「我明白了。」哈里森,伯爾克說。把指尖對在一起,「你知道警方正在對她幹什麼嗎?我想她被拘留了。」
「愛娃.貝爾特怎麼樣?」梅森問,「我已為她弄到人身保護令。」
這時有人敲門。
「好的,它怎麼啦?」
「是的。」
「你是說《軼聞縱覽》?」梅森問。
「你最好見愛娃.貝爾特,」律師告訴他,「她就要掌管家業了。」
「誰呀?」佩里.梅森招呼道。
「哪種案子?」他問。
「不會的,不會的,永遠不會的,從今往後,我再不會懷疑你了。」
「可是,我親愛的先生,」他不服地說,「我親愛的先生!你並沒有做我的委託律師呀。你只是在一項謀殺指控上代表她的權利。這場誤會本可能給她帶來最嚴重的後果的,我只是附帶地被捲入而已,而且作為一個朋友……」
「你可以把嘴上的口紅擦掉嗎?」
「絕妙的偵探工作,梅森先生。」他說,「簡直太棒了。報紙上全是這個。他們預測格里芬今天中午之前會招供。」
「謝謝你,律師,」他說,「我真是難以用語言表達我的深深感激。我的整個生涯危在旦夕,我覺得正是由於你的努力,一個嚴重的偏差得以糾正。」
梅森剛掛上電話,門開了。哈里森.伯爾克走進房間。他的臉充滿笑容。
聽到她說話的聲音,他稍一驚,轉過臉來,往下直視著那一雙淚眼。好幾秒鐘,他們對視著,都不說話。她雙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肩膀,彷彿害怕手中抓著的東西被誰拽走。
梅森這種冷酷無情的語調讓哈里森.伯爾克不由得退縮一下。
「要做的事還很多,」他對她說,「妳得考慮要想駁回那遺囑,務必得讓格里芬被判一級謀殺罪。在這件事裡,妳不能出頭露面,但妳得投身戰鬥。格里芬唯一可拿到的錢是喬治.貝爾特保險櫃裡的錢。我們得當心不能讓他拿走一分。這些都是需要做的部分事情。我跟妳說這些,免得妳認為沒我妳能辦成。」
哈里森.伯爾克的聲音很圓滑,假作殷勤。「當她回來時,」他說,「請告訴她,她訂購的鞋子已到,現貨裡有她的號碼,她隨時可以來拿。」
「地方檢察官對我非常友好,」他說,「我的名字沒有洩露給新聞界。唯一知道實情的報紙就是醜聞小報。」
「她大約一個小時之前就被釋放了。」梅森說。
然後謹慎入微地放回電話,又從桌上推了回去。
「是的。」
佩里.梅森長長出了一口氣。凶猛的目光從他的眼裡漸漸消失,代之以一種饒有興趣的沉思。他抬起手背抹去嘴上的口紅,對德拉.斯特里特欣然一笑。
「幾點了?」
這次她的眼裡果真有眼淚。她似有所盼地望著他。
「是的,這是整個事情最可笑的一部分。她全身心都是為了她的女兒。當她認為有機會為女兒成就一門好親事,她便行動起來。後來,當她意識到格里芬身中圈套,再保他也得不到什麼,如果她女兒繼續撒謊可能會作為從犯住監獄時,這個女人就開始作證揭發格里芬。畢竟,她是知情人。」
「以為那門鎖上了。」保羅.德雷克說。
「不是不解釋,」他字斟句酌地說,「而是解釋了會傷人。」
「這麼說她最後對格里芬反戈一擊了麼,嗯?」梅森問。
哈里森.伯爾克煩躁不安,走到一把椅子那兒,坐了下來。
晨光透過窗子射進佩里.梅森的辦公室裡。他坐在桌子後面,眼睛由於缺乏睡眠而充血,正看著對面的保羅.德雷克。
「是的。」德雷克說,然後關上門。
「這個女人,」她一字一板地說,「內心裡像是憤怒至極。是個大家閨秀,可是有點兒太過冷傲。她好像……哦,也許只是作賊心虛吧。」
「他大約今天早上六點鐘招了供,」德雷克說,「他們審了他一整夜。諾瑪.維奇看他準備拒不招供,所以試圖翻供。是那個女管家把他打垮了。她是挺怪的。要不是她女兒說漏了嘴,她可能會撐到世界末日的。」
通過外間的門輕輕地開了。德拉.斯特里特在門口停腳,看著他的側面。然後,當她看出他並沒有看見她,甚至連她進來了也不知道時,就默默走過地毯到他身邊。她眼裡噙著淚水,雙手觸摸著他的肩膀。
「我是想對你說,」她說,「誤會你有多深吶,這對我來說意味著多麼……」
他看著手錶然後看看律師。「你的秘書上班來得挺早嘛。」他說。
「我想要你搞定我的名字不上那張報紙。」
「遺囑沒任何意義。根據本州法律,一個人不能從自己親手謀殺的人那裡繼承財產,不論有沒有遺囑。愛娃.貝爾特可能沒有能力使她對家產的要求得到實現。喬治.貝爾特在他的遺囑中剝奪了她的繼承權。但因為格里芬不能從遺囑裡受益,財產權重歸原始狀態,愛娃.貝爾特將得到一切,並非按照遺囑,而是作為妻子,作為訴訟中唯一的繼承人。」
「忘掉它吧,小姑娘。」他生硬但不乏柔情地安慰她。
哈里森.伯爾克看著電話。「我能用下你的電話嗎,律師?」
「謝謝你送來這些情況,保羅,」梅森說,然後用手一指一扇通到走廊的門,「你可以從那兒出去,保羅。」
「德拉,」他說,「把那些檔案櫃的抽屜打開。」
「一個人在投身社會工作的時候,」他以他那洪亮的聲音說,「自然會在政治上樹敵。政敵們為了達到他們的目的,不惜使出種種欺騙的伎倆。只要對他們有利,一點點細枝末節都會被無限誇大,橫加歪曲,弄到報上炒得沸沸揚揚。我一直對公眾忠心耿耿,並卓有成效地為他們服務……」
佩里.梅森轉向德拉.斯特里特。
(全書完)
愛娃.貝爾特的嘴唇輕輕顫動。
過了一會兒聽筒裡有了聲音,哈里森.伯爾克說:「貝爾特夫人在嗎?」
「好哇,」他對她說,「進來坐下吧。」
「我本來更應該理解你的,先生。我看了今天上午的報紙,心裡特不好受,就……」
「不必了,」佩里.梅森說道。「不用客氣,你可以從那扇門出去進走廊。」
他站在桌子後面一動不動地看著這個政界人物的背影出去進了走廊,然後冷冷地盯著門關上,目光裡透出一種鄙視。
「他一大早就坦白了,」梅森說,「坐下吧。」
她目光柔和下來,朝他走進幾步。
外間辦公室的門有開啟的聲音,然後「哢嗒」一聲歸回原位。
「這口紅嘛,」他說:「就讓它待在這兒吧。你有什麼事?」
「哦,」保羅.德雷克說,「我搞到了事情的內幕。」
「我來是想謝你,」她說,「相信我,這是真誠的。這發自內心。以前我對你是作過假,但這次是真的。我對你感激不盡,願為你做任何事情。你真是太棒了。我來這裡就是告訴你這個,而你對我說話的樣子就好像我是實驗室裡的一個標本。」
梅森把電話推過去。
「等我辦完你的案子,在那兒也會有一個你的文件袋,跟所有其他文件袋同樣大小,同樣重要。斯特里特小姐會給你編號。然後如果有什麼事情,需要查閱有關案子的卷宗,我告訴她編號,她會把文件袋給我找來。」
「你為什麼不解釋呢?」她哽咽著問。
德拉.斯特里特從檔案櫃那兒往外間走去,隨手輕輕把門關上。佩里.梅森沉靜地注視著愛娃.貝爾特,說:「我正是在告訴妳,妳在這間辦公室占據什麼位置。妳是一個案子,僅僅一個案子而已。那檔案櫃裡有成百上千個案子,還會有另外成百上千個案子。妳已給我付了部分錢,你還要再付給我五千美元。如果妳接受我的建議,妳可以從哈里森.伯爾克那兒得到二千五百美元。」
「請原諒,」她以冰冷的語調說,「如果我冒昧進來打擾你們的話。不過我非常急切會見梅森先生。」
德雷克出門時,佩里.梅森對著電話說:「叫他進來,德拉。德雷克走了。」
門開了,德拉.斯特里特悄悄地走進房間。
德拉打開抽屜。裡面塞滿了硬紙文件袋,文件袋裡裝滿文件。
他的秘書以不解的目光看他。
哈里森.伯爾克不自在地喘口氣,要說什麼,想想又咽了下去。他伸出右手,但剛一看到佩里.梅森的那種目光,就又把手放在他身子一側,說:「啊,是的,當然。謝謝你,律師。我來這裡是要表達我的謝意。」
愛娃.貝爾特看著他,皺皺眉,又搖搖頭。
又一次可以聽到外間的門打開、關上。在安靜的大樓裡這聲音清晰地傳到裡間辦公室。他們聽到一個男性的聲音;接著梅森桌上的電話響了。梅森把聽筒湊到耳朵邊,聽見德拉.斯特里特的聲音,「哈里森.伯爾克先生在這裡,想馬上見你。他說有要事。」
門口有咳嗽聲。沒人注意到愛娃.貝爾特已從辦公室外間進來了。
佩里.梅森指著那些鋼製檔案櫃。「拉開幾個抽屜。」他說。
「哦,他們把她釋放了。」德雷克說,「你不會再需要這個保護令。」
「她九點上班,」梅森說,「我不想煩擾她。這個案子她有成堆的工作要做。所以我自己在打字機上敲出這份人身保護令的申請書。大概午夜時,我找了個法官簽了字,這不已經送來了。」
佩里.梅森泰然地看著這個女人,毫無一點兒受驚的樣子。
佩里.梅森猝然起身,身後的轉椅被碰開,撞到牆上。
德拉.斯特里特本能地看看愛娃.貝爾特,然後急忙移開目光。
「還不到八點。」
「好吧。」梅森說道,「那些都是案子,全是一個一個的案子,所有其他抽屜裡都同樣裝滿了案子。它們代表著我辦過的所有案子。它們大部分都是謀殺案。
辦公室外面的商業街還沒有開始喧囂,這些話清晰地傳進德雷克的耳朵。他站起來:「我得走了,佩里,」他說,「我就是來告訴你格里芬招認了,以及你的委託人獲釋的事情。」
「你可以把這個收起來,說給想聽的人聽吧。」他說,「就我而言,愛娃.貝爾特要付給我五千美元。我要向她建議大約這個數目的一半應該由你出。」
「你看見那些了吧?」他問愛娃.貝爾特。
德拉.斯特里特猛地從佩里.梅森的摟抱裡掙脫出來,兩頰發燒。她打量著愛娃.貝爾特,眼裡已沒了柔意,閃著怒火。
「只告訴我的秘書你要打什麼號碼。」律師說。
「作賊心虛?——哦,我更認為她像是中了別人的圈套。」
聽筒裡又響起聲音。
佩里.梅森咕噥著說了句含糊不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