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目錄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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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那根蠟燭的反應為什麼那麼劇烈?
「你的電話在哪裡?」
然後他出現在她身邊。
他照著她的話做,然後消失在廚房裡。
她轉頭看,的確,燭臺上的火焰因為從窗戶灌進來的氣流而不停跳躍。她靠在窗邊往外看,發現正下方是通往前門的石階。如果她往下跳且設法不要撞到鐵欄杆,那麼幾乎一定會撞到石階,撞得頭破血流。
她試著打開房內的窗戶,於是努力解開窗戶上的掛鉤。他聽見金屬相互刮擦的聲音。
「轉過去,走下樓,就現在。要不然,我會把蠟燭吹熄。」
現在她了解了,突然間,她占了優勢,燃燒的火焰變成了她的武器。
也許他看見了她臉上的表情,也許他可以嗅到她的恐懼,因此緩緩地笑了起來。
那疼痛強烈到無法呼吸,她的臉整個扭曲了,她眼冒金星,接著眼前一片黑。不一會兒,她又睜開眼睛,他已經移開了踩在她肚子上的那隻腳,不過站得離她很近,他張開那隻受傷的手,舉起另外一隻手,他的臉色死白,那隻舉起的手握著一個她以前看過的十字架,那是在派屈克印出來的那些紙張上看過的一個影像。
「天父與我同在,妳不能逃走。」
「到門邊來!」
「我懂。那麼告訴我,西碧拉,接下來妳要怎麼做?」
不過這時候,他們兩人都心知肚明,這威脅毫無意義,要是火熄滅了,她什麼也做不成,然後她就完全在他的掌控裡。
「不准再做這種事!」
「我要把火弄熄了!」
他們倆面對面站著,中間隔著燃燒的蠟燭。
那個十字架並不重,不過掉落下來的那一刻,她本能地繃緊了胃部的肌肉,一波新的疼痛流竄全身。
他的眼神裡充斥著暴怒。他伸出那隻受傷的手,然後低頭看著那隻手,她也循著他的視線看去。所有指頭上都有深深的傷痕,小指頭的一半似乎扯了下來。在那樣的寂靜中,只有火焰在移動。
突然有個聲音讓她警覺到他就在她右側的那個房間裡,正準備從另外一個門進來。接下來,她看見他的手出現在門框上,然後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她縱身一躍,跳過房間,將自己的重量壓在那扇門上,把他那隻手壓在門板和門框之間,她聽見他那隻被壓住的手發出嘎扎嘎扎的破裂聲。

接著她聽見他用真正悲痛的聲音尖叫:「不要進去!」
「西碧拉!不要開窗!氣流會把火吹熄!」他的呼喊有種不顧一切的意味,而且他正砰砰地敲著門。
門外沒有聲音,那不要緊,因為現在她知道關鍵何在。他讓這把火焰像奧林匹克的聖火一樣,持績燃燒著,以紀念他摯愛的人。
她一走到屋外,火就會熄掉,只有在這間屋子裡,這火焰才能夠保護她。
她點點頭。終於,他留她一個人在地板上。他的第一個動作是從餐桌上拿塊餐巾,緊緊纏住那隻受傷的手。她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慣用右手,如果是,那他就真的殘廢了,不過倒沒有像她殘廢得那麼厲害。那根他媽的蠟燭還亮著,她甚至不打算熄掉它了。
她走進廚房門對面的一扇門,這扇門通向一間起居室,室內鋪了跟樓上那間臥房同質料的地毯,室內有張沙發,沙發前面則是休閒桌,室內沒有電話。
他環顧四周。
那聲音令她焦躁,她從房間往外跑,推開廚房門,在門廳裡站了一會兒。前門鎖住了,她知道,往樓上跑會讓她更深陷在這個陷阱裡。隔壁傳來的聲響表示她沒有多少時間了。她往前跨了一步,先看見他的雙腳,再看見他整個人。他坐在地板上,雙腳往前伸。
他不見了。
她立即跨過開著的那扇門往樓上跑,同時聽見他站起來的聲音。跑上樓以後,眼前是三扇關著的門,其中一扇門的門鎖上插著鑰匙。她俐落地將那扇門打開。
她右側的那面牆上有另外一扇沒有鑰匙的門。
「現在給我起來,我們要出去。」
除了床和五斗櫃,這個房間空空如也,地板上全鋪著棕色的地毯,上頭有幾塊小地氈。她可不可以將床鋪上的床單結在一起,結成一條可以到達一樓地面的長繩索?然後怎麼辦?英格瑪很容易就逮到她的,不管是徒步或開車。
下一刻,她站了起來,整個人毫不猶豫地往後退,抓住身後那扇門的門把。她很幸運,門是朝內開的,在他站起身,繞過餐桌前,她已經在隔壁的房間內。
它的閃光是火的閃光
她環顧四周,發現那個房間是畫家的工作室,裡頭到處是畫布和一管管的顏料,有個畫架就在她身後,架上是一幅未完成的畫,畫的是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基督。
然後他終於開口說話:「妳為什麼這麼做?妳希望得到什麼?」
她讓窗戶開著,然後去檢查鏡子旁邊的擺設。待在上了門鎖的房間內讓她有些寶貴的時間,能夠定下神來,集中思緒。
他的微笑不見了,不過他並沒有移動。
燭臺旁邊有兩根還沒有點過的蠟燭,每一根都和正在燃燒的那一根一樣大,而且裹在包裝紙內,白色的塑膠盒裡則有另外四根長而沒有用過的大蠟燭。
他沒有尖叫,不過痛得五根手指頭張開。她只聽見自己急躁的聲音、深呼吸,彷彿正在用力喘氣。
「我一開始就跟別人不一樣,甚至可以說在小學的時候就不一樣。我們很特別,我們兩個都是,對大家來說,顯然……」
她什麼話也沒說,似乎過了漫長的一段時間。就在她以為自己怦怦跳的心臟就要跳出胸腔時,他突然轉身,往樓下走。慢慢地,她跟在他身後幾英尺的地方,試圖控制自己的呼吸,但是並不成功。她伸出一手保護蠟燭上的火焰,而他仍舊張著那隻碎裂的手,兩個人一次移動一級階梯,拿蠟燭的女人跟著男人,彷彿正在進行某種奇怪的儀式。
「妳難道不明白我們注定要完成我們已經做了的事?妳和我是上帝的選民,對於這點,我們無能為力。警方無關緊要。現在放下那根蠟燭。」
他大吼一聲,打開通往起居室的那扇門,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就拿起一張廚房的椅子將她砸到地板上。疼痛襲來,她眼前的世界全黑了。不一會兒,他跨坐在她身上,然後她知道,自己有一根肋骨斷了。
「我以前也是獨來獨往……」
有一股猛力推門的力道,那股力道把門打開到讓他能夠把手抽回去。然後,她身邊牆上的一面鐘開始整點報時。
「妳自己幹的好事!是妳自己走到各各他(Golgotha,譯註:耶穌被釘死的地方,也就是耶穌受難地,在耶路撒冷附近)的。」
他怒不可遏地說:
如果她能夠講話,她可能會問他這話什麼意思。
她往後退,撞到一張桌子的桌角,撞倒了一只裝滿筆刷的錫罐,錫罐砰的一聲砸到地板上。恐懼傳送出電流,貫穿她全身。
真他媽的糟糕,簡直是一團亂。她就差那麼一點就可以逃走了。
廚房裡沒有動靜,她換了手。
是最強烈的火焰
還是沒有回應。
從鑰匙孔發出的聲音停下來了。
他又大叫,聲音非常嚴厲:「西碧拉!妳一定要把窗戶關起來!」
他突然放開那個十字架,讓十字架掉落在她的肚子上。
她手裡的銀色燭臺變得很沉重,她不得不將燭臺放低,現在的她也站在門廳的地板上。
她試著在腦袋裡先構思,她應該叫他打電話嗎?還是應該自己打?還剩下四級階梯,他已經停在樓梯的底部了。
「繼續走。」
突然間,她感覺到另一側的壓力消失了,她立刻從鑰匙孔看過去,確認這點,他不在那裡了。
沒有回應。她走到房門邊,地毯吸收了她的腳步聲。她迅速轉動了門鎖裡的鑰匙,然後退開。三秒鐘後,門把往下壓。
「都是妳的了!」
「不准起來!」
「西碧拉!妳一定要打開這扇門!立刻!」
她沒動,只是嘆了一口氣,她的氣息使得閃爍的火焰左右搖晃。那景象很討厭,讓她想起自己的防禦是多麼脆弱,於是,立即有一波使人癱瘓的恐懼席捲著她。
「我要你打電話給警方。」

「我會的,不過你要數到三才可以進來,如果沒這麼做,我就把火熄掉。」
她走進工作室,關上身後的門。這裡有電話,是一具灰色的古董眼鏡蛇(cobra),上頭沾上了七彩的顏料。眼鏡蛇電話的撥號盤位於話筒下方,那表示她必須用兩隻手打電話。她注視著通往廚房的那扇門,小心翼翼地將燭臺放下,拿起話筒,開始用顫抖的手指頭撥號。恐懼襲擊著她的身體,幾乎造成身體上的疼痛。警方的援助離她好近,然而又好遠。
她左側牆上的那扇門通往工作室,門微開,她的手臂累了,現在她必須用兩隻手才握得住燭臺,廚房內沒有一點聲音。
她試著稍微扭動身子,想找到一個減輕疼痛的姿勢,她的外套剛好在最痛的地方擠成一團。他看見她在動,於是一腳踩在她的肚子上。
「這個火從他死後就一直燃燒著,對不對?對不對?」
她試著讓自己不再想身上的疼痛,只是一逕地搖頭。
門把被往下壓。
「出來!讓我看見你!」
「我們是同類,妳和我,我在報紙上看過妳的故事。」
她發了狂似地將整個身子的力量靠在門板上,等他過來,幾秒鐘後,他開始從他那一側推著門把。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重量頂著門,門上沒有鑰匙。
「別動!」
她要怎麼脫困呢?
他搖搖頭,並不是嚴厲拒絕,而是表現他的憤怒。
「他們找了一位妳學校的老同學談論妳,妳看過那篇報導嗎?」
愛和死一樣堅強
她轉身審視那個房間,中間有一張凌亂的床,床罩一定曾經是白色的,不過現在床罩灰灰的,染上了顏色。一個上方有鏡子的五斗櫃擺在她對面的牆邊,他在五斗櫃上擺了一具華麗的銀色燭臺,燭臺上有一根點燃的蠟燭。蠟燭加燭臺大約兩英尺高,擺在教堂的聖壇上一定很好看,燭臺旁邊則是一本翻開的聖經。
她爭取到更多的時間,但是能用來做什麼呢?她又環顧了這個房間。
她可以聽見門鎖裡刮擦的聲音。她大聲喊道:「你進來的話,我就把火熄掉!」
她翻開聖經,在聖經的硬殼封面內,有人用工整的字跡寫了一段引言:
「西碧拉,別做傻事!」
這時候,她已經進到房間裡,用顫抖的雙手轉動門鎖上的鑰匙。
她輕輕舉起那座燭臺,因為搖曳的火焰是她的防護罩,她又對他喊道:「你現在可以進來了!」
她又搖搖頭,只要能讓他站起來,只要他不再坐在她的胸腔上,什麼都行。
妒忌和墓穴一樣殘酷
「妳得打開門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