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邏輯課》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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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度假去了,」她回答,將菸在欄杆上壓熄,「去德通海灘,下個星期才會回來。」
「很難看得出來。」布萊恩說,「她看起來……她看起來滿年輕的。可是她一直遮掩自己的臉。她的一隻眼睛被頭髮遮住,而且一直把頭別開,一副怕被發現的樣子。聽著,我並不知道這究竟代表了什麼意思。如果……」他看著瑪麗,臉上帶著羞愧。「如果我知道那可能代表什麼意思的話,我一定會早點告訴你們的。」
整個市中心像被廢棄似的,法院對面有一間營業中的傢俱店,有兩個人正在把一張沙發搬出來,其他人則在張貼紅色的降價布條。三個人把車停在法院旁,走過三條街到蓋瑞餐廳。陽光照在他們的臉上,三個人都把外套綁在腰際。
瑪麗依舊保持沉默。她無法反駁,因為威廉斯真的看起來很想把他們引到那邊。她忽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部漫畫:一根紅蘿蔔綁在繩子上,後頭的驢子直直盯著它走。此時此刻,她就是這種感受——被牽引著、玩弄著,完全身不由己。
「波麗現在應該幾歲?」瑪麗問。
「可是你剛剛也有聽到,」瑪麗說,「他們已經搬走了,波麗不住在那邊了。」
她沒辦法回答。她只是一直笑、一直笑,直到所有人都上了車,準備往上展路駛去時,她還是一陣又一陣地咯咯笑。「可惡。」她聽到布萊恩咕噥著。不過他也笑了起來,接著丹尼斯也加入了,直到他們能控制自己的大笑為止。
(代表威廉斯是犯人,)瑪麗心裡這麼想,卻沒有說出口。她不想再陷入那種僵局了,因為顯然丹尼斯並不同意她的那套推論。她不想跟他爭辯,至少在還沒有多了解一些之前,她不想那麼做。
「誰沒聽過?」
餐廳的停車場上沒有車,女服務生們都站在外面倚著欄杆,幫客人擋掉對面的葬儀社視線。幾個人輪流抽著一根,一拿到菸便閉上眼睛,深深地大吸一口。今天是十月初不尋常的熱天,樹木也像著火般染上狂野的顏色。
貝爾市是印地安那州最窮的地方之一,位於馬丁郡邊陲,人口約五千人。幾年前在伯明頓舉行的籃球賽中,貝爾東區高中以一球之差打敗了排名第一的卡爾高中而大大聞名,這也是他們唯一一次贏得州冠軍。
「警察在拖車裡找到的那個女孩。很多人都說她長得跟迪安娜一模一樣,她只比我大幾屆而已。大家都說她是女巫,你知道,這些人就是這樣,一旦開始討論你,就一副停不下來的樣子。迪安娜的事情過後,大家都把波麗當作妖靈似的議論紛紛。我父母認識她的姑姑和姑丈,三個人同住在上展路。他們後來只好搬去德萊恩,我猜是因為受不了了吧。」那個女孩停下來,凝視遠方。「奇怪的是,我認為很多人把迪安娜的失蹤怪罪到波麗身上。真搞不懂這些人在想什麼。就只是因為她們兩個長得很像?就只是因為兩人都年輕又漂亮?拜託,這裡的某些人就是這麼落伍,跟溫徹斯特簡直是天壤之別。」
「還不錯。」一個女孩語帶狐疑地回答。
「小姐們,今天好嗎?」丹尼斯以他一貫的魅力功勢問候那些女服務生。
多麼蠢啊!瑪麗心想。(每一件事都代表某個意義。)
「是不是跟貝爾市有點關連?一個住在拖車裡、跟迪安娜長得很像的女孩?」
「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想請教你們一些問題。」
「我在卡爾社區大學念書,」其中一個女孩說,「這學期修十二小時的課。」
能問的問題都問了,三人於是謝過服務生便走回車上。今天的天氣晴朗,天空中只有幾片雲懶散地飄過天際。丹尼斯打開所有的車門,等裡面降溫一些。他們都感覺到了,他們已經和迪安娜.沃德靠得很近很近。
一進到貝爾市,就可以在路旁看到紀念那場勝利的標誌。上面有被石頭砸過的痕跡,很明顯是卡爾居民為那場將近三十年前的失利表達忿忿不平的結果。
正當丹尼斯準備坐上駕駛座,布萊恩突然說:「等等,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們。」他們倆都轉過頭來看他。瑪麗的直覺告訴她,布萊恩一定隱藏了什麼祕密;或許他一直都知道威廉斯在哪兒,卻沒有告訴他們。但他只是躊躇低語:「我遇見波麗了。」
「所以你們聽過她?」
「迪安娜。」那個女孩很快地說。
「這個要問蓋瑞。」那個女孩說。
「三十五?」丹尼斯猜,「還是四十?」
「他是這裡的老闆,他認識貝爾的每一個人。你要是有什麼疑問,他都一定能回答。」
「那是兩個星期前的事。那時我喝太多,她一直跟著我,結果我們就——」他突然把眼神從瑪麗身上移開,不願意看她。「在劈擊館的藝窯邊。她跟我說她名叫波麗,我當然不相信:後來我突然感到很憤怒,對她大吼大叫。我以為她也是這個遊戲的一部分,以為是威廉斯派她來陷害我的。結果隔天,那個冒牌警探就來跟我們說迪安娜.沃德的事。」
進到市中心外圍,丹尼斯到一間加油站停車打聽方向,布萊恩在加油,丹尼斯走進加油站詢問。回來時,他說店員叫他們開去「蓋瑞餐廳」問問,顯然蓋瑞是個可以讓你問個夠的傢伙。餐廳就在山上的法院旁,尖尖的屋頂從群樹間冒出來,店員說他們應該可以在那裡找到能夠和他們談談迪安娜.沃德的人。
瑪麗驚得喘不過氣來。站在她旁邊的布萊恩不自覺地扶住她,一副怕她昏倒的樣子。「你剛剛說波麗?」瑪麗費勁地說。
「我們不——」丹尼斯正要開口說,瑪麗便打斷他。她看得出來整段對話的走向:丹尼斯再有魅力,也沒辦法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她站在丹尼斯前面,對那個女孩微笑。
服務生們你看我、我看你。他們的眼神說明了他們正和彼此達成共識,靜靜地討論她們究竟該透露多少給這些局外人。
「怎麼了?」他滿臉紅通地問。
一個看起來像發言人的高䠷黑人女孩點點頭。
他們想找那個被誤認為迪安娜.沃德的女孩。警方曾跟蹤迪安娜的父親到一輛拖車旁,並當場逮捕他,可是那個女孩並不是迪安娜.沃德。布萊恩對多開二十五哩到那個拖車現場看看特別感興趣,雖然他並不知道他究竟期望看到什麼。
「聽說卡爾這邊幾年前發生過一起綁架案,我們在想——」
「我覺得他一直想把我們引到那邊去,瑪麗。」布萊恩語氣平緩地說,「我認為我們該去那裡看看。那個警探有提到拖車,貝瑟妮.卡文迪西和那些服務生也都有提到。」
「蓋瑞?」
「我一直想去溫徹斯特看看,」黑人女孩說,「可是負擔不起。好歹我高中總平均有3.5呢,也有考上大學。可是,你知道的……」她的聲音突然轉弱,接著抬起頭看著瑪麗,眼神透露出彷彿若有所思。「你是說波麗吧?」她說。
那些女孩看到三個人走過來,依舊倚著白色的欄杆,站成一排抽著菸。他們都身穿五〇年代的粉紅色侍者服,上面綴有誇張的飾品。那是一種非常不一樣的粉紅色,比我們現在看得到的顏色都要來得輕柔細緻。瑪麗覺得自己彷彿走入往昔的場景,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從布萊恩上個星期講那本書的事,到這個星期威廉斯突如其來的搞失蹤,然後她現在又在這樣一個奇特的小鎮,試著去探索她甚至無以名之的謎題。
「這代表了什麼意思?」布萊恩最後終於問。
「什麼?」丹尼斯問。
「蓋瑞現在在嗎?」布萊恩問。
「聽好,」她說,「我們是溫徹斯特的學生,有一門課要寫關於迪安娜.沃德的報告,這星期就要交了。我們必須去看看那輛拖車,尋找一點靈感。」
貝爾市區裡有一冰淇淋連鎖店、釣餌店、國高中和許許多多的教堂,多屬浸信會,一部分沿著72號高速公路旁零亂坐落著。貝爾市的路面坑坑洞洞的,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重新鋪設。依四周的環境看來,三人宛若踏進一座空城。
聽到這裡,瑪麗再也沒辦法克制卡在喉嚨的笑聲,頓時噗嗤一聲地放聲大笑,像隻被囚禁的動物突然被釋放出來。經過幾個星期的精神煎熬,她的心終於獲得解放,從布萊恩說的話裡找到慰藉。
「這代表我們必須去上展路找那輛拖車。」丹尼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