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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喀喇城之變

九、喀喇城之變

「蘇老大,」他吃力地問:「你是要我,我們去出首?」
「我贊成化暗為明。不過,我不能出首。」
「大哥,」蘇拜一把拉住他說:「我們三個六神無主。你是站在旁邊的,事情看得比較清楚;千萬指點我們一條明路。」
「這是說,如果不這麼辦,就會出亂子?」
「鄭親王說:喀喇城只有英親王跟多尼王,他很不放心,趕出關去了,有甚麼事,隨時會打發人來回奏。」
於是,派人去傳召正藍旗副都統阿爾津,此人久隸多鐸部下,是多尼的「諳達」——教習騎射的老師,兼負護衛之責。他跟阿濟格素無淵源,而且自多鐸去世以後,亦從未跟阿濟格見過面,所以拒而不往。
「是那一天?在那裡?」
詹岱與穆濟倫都明白了,清算多爾袞已成定案,出首並非告密,只是要人來點一個火頭;不但腦袋不會搬家,而且很可能還有獎賞,因此,穆濟倫首先作了明確的表示:「我幹!要我怎麼告我怎麼告。」
「我有我的難處。」蘇拜說道:「肅親王歸天,有我在場;扳倒英親王,我也演了一個角色;如今告攝政王的密,又有我,這不是讓人把我看成專門賣主求榮的小人了?」
「是。」阿爾津答說:「我應該擔甚麼責任,受甚麼處分?我決不賴。」
「好!咱們跟他說。」
「都統,護軍統領,還有本旗的議政大臣。」
「哼!」阿濟格冷笑道:「攝政王在日,聽信羅什他們的讒言,說我討厭多尼、多爾博;因此動輒恨我。我為甚麼要討厭多尼、多爾博?以後又把勞親要到正白旗,不讓他跟我見面,你們是不是要離間我們父子?」
「你們對我這樣子無禮!我告訴你,過幾天我要跟你們算帳。」
在難堪的沉默中,蘇克薩哈開口了,「你們哥兒三位,自己琢磨琢磨吧!」說著便要起身離席。
「那個要取你的性命?」
阿爾津回去以後,據實而言;於是羅什、博爾惠與吳拜兄弟定議,派遣專差,星夜入古北口,在半路上向正在迎喪途中的濟爾哈朗及滿達海密陳始末,接到的命令是:嚴密監視英親王阿濟格,回京再議。
英親王說:「勞親王是我們的『阿哥』」,阿濟格屬下,現任工部尚書的星訥,奉命去問羅什:「他甚麼時候來?」
蘇拜知道穆濟倫膽小而老實,一定聽話;但詹岱胸有城府,雖然他跟蘇克薩哈同被任命為議政大臣,但未見得能隨人擺布,因而首先問他:「你的意思怎麼樣?」
「喝嘛?」蘇拜拍拍他的肩說:「有甚麼大不了的心事,愁得這個樣子?」
「那末,你呢?你不肯出面,就不怕腦袋搬家?」
一聽這話,三個人都不免吃驚,不過蘇拜是裝出來的;詹岱是警惕多於驚懼;只有穆濟倫心裏的驚恐,完全擺了在臉上。不過都沒有發話。
「本旗的王爺哪!」
「追尊為皇帝?」聖母皇太后頗有匪夷所思之感。
「就是你們五個人。」
「是。」
「是。」方玄成答說:「而且應該頒詔,命臣民易服舉喪。」
於是回到乾清宮,命巴哈特召他最親信的南書房翰林方玄成,略說經過,問他意見如何?
十二月二十一日頒發詔旨:「太宗文皇帝升遐,諸王大臣籲戴攝政王。王固懷謙讓,扶立朕躬,平定中原,至德豐功,千古無二;不幸薨逝,朕心摧痛,中外喪儀,合依帝禮。」接著,內閣擬上尊諡為「懋德修道廣業定功安民立政誠敬義皇帝」;廟號「成宗」,靈柩自此改稱為「梓宮」了。
「咱們是好朋友。」蘇克薩哈說道:「鄭親王因為這件事關係太大,不願意輕易掀出來;不過一掀出來,決不能輕易了結。你們三位該拿個主意了。」
「哼!」詹岱冷笑,「你愛惜名譽,倒要我們來作賣主求榮的小人?」
這是指已降為郡王的巽親王滿達海、端重親王博洛與敬謹觀王尼堪;巴哈答說:「聽說端重、敬謹兩王跟鄭親王一起走的。」
「那,」聖母皇太后問額爾克戴青:「皇帝這會在那兒。」
「怎麼?」蘇拜故意問說:「有我?」
兩人跪安退出,轉往養心殿;但見侍衛太監,密布內外,一個個面色沉重。殿內語聲極細,側耳靜聽了一會,終於聽得皇帝清清楚楚的一句話:「我得回明皇太后再說。」
英親王阿濟格與他的兩個同母弟多爾袞、多鐸不睦,在親貴中無人不知;多爾袞多方裁抑阿濟格,亦是公開的秘密。當順治六年三月,多鐸剛死之時,阿濟格便想接管鑲白旗,但多爾袞防範甚嚴,而且告誡多鐸的長子多尼,要疏遠阿濟格。到得十月初,多尼襲爵封和碩親王,阿濟格越發憤恨不平;多爾袞為了安撫他起見,特為封他最鍾愛的第五子勞親為親王。撥給他正白旗的四個「牛彔」,約四百人;阿濟格有二十個「牛彔」,是雜牌部隊,十三個為鑲紅旗,另外七個是他跟多鐸索討來的鑲白旗。旗分不同,駐地亦異;勞親既已隸屬正白旗,與阿濟格便難得在一起。這是多爾袞隔離他們父子的一種手法。
皇帝息怒了;「好!」他說:「你到內閣去傳旨,就照今天在養心殿所議辦理。」
博爾惠與吳拜兄弟,都同意他的見解;當時作了一個決定,對阿濟格採取嚴密戒備的態度,尤其要防他劫持多尼,所以決不可讓他跟阿濟格見面。
「事有經權,貴乎知機。」方玄成趨前數步,躬身密奏:「國璽御寶都貯存在攝政王府;倘或逕自頒發詔書,皇上就失機了。」
皇帝一個人實在無法作這樣重大的決定。好在他有一班年輕有才氣的翰林、侍從左右,在輔導他讀書以外,亦常研討政事;此時正好備顧問。
「走吧!」巴哈輕輕說了句,「回慈寧宮。」
「王爺私底下備了八團龍的黃袍;東珠朝珠;黑貂褂。身前沒有機會穿,入殮的時候,你們一定要放在棺材裏面。」
聖母皇太后一時驚喜交集,但二十多年的往事奔赴心頭,像倒翻了一個五味瓶似地,不辨甘辛酸苦,刺激出滿眶眼淚,不過她畢竟咬牙忍住,只將臉轉了過去。麻喇姑很見機地迎上一方厚厚的棉綢手絹;讓她將流淚拭乾,轉回臉來。
「那麼,你的意思呢?」
尼王指多鐸的長子,多尼,襲父之爵,但稱「豫親王」怕混淆不清,所以只稱多尼王;少不更事,而為一旗之主,遽逢大變,必難應付,無怪濟爾哈朗不能放心。
「可是,王爺現在是『成宗義皇帝』——。」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我怎麼不犯愁?」穆濟倫愁眉苦臉地說:「博爾惠剛封了二等精奇尼哈番;羅什更不得了,一等精奇尼哈番、一等阿思尼哈番,再加一個拖沙喇哈番,紅得那樣子,一下子都去見了閻王。我赤手空拳,一天到晚過提心吊膽的日子;蘇老大再好的酒,我也喝不下。」
「在養心殿召見巽郡王跟內三院大學士。」
「大概是這個意思。」
三人面面相覻地目語久久,才由蘇拜發問:「博爾惠跟羅什,真的把龍袍的事,供出來了?」
「在府裏。」吳爾庫尼將一串上面記明字號的鑰匙,交給羅什:「我記不得擱在那口箱子裏了;你回去找一找,一定有。」
「喔,」聖母皇太后問:「鄭親王還說了甚麼沒有。」
方玄成並未因此而驚惶,用低沉而清晰的聲音說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皇上聖明。」
「是誰擬的?」
「是。」方玄成復又低聲說道:「鄭親王命臣面奏皇上,英親王或者會鬧事;在此危疑震撼之際,務必請皇上面奏聖母皇太后,出以鎮靜,一切都等迎喪回京後,再定大計。」
「臣愚,以為應依三院大學士所議。」
詹岱不作聲;穆濟倫看一看其餘二人急急問說:「還有甚麼人?」
「在熱河,灤平西北;經古北口四天的路程。」巴哈指著在他身旁的額爾克戴青說:「鄭親王派人找奴才等兩個去,要奴才面奏皇太后;請皇太后教導皇上,預備迎喪。」
但這是枝節,附和追尊多爾袞為帝的理由何在?卻不能不追究;所以聖母皇太后逐一指名,查問發言。
「另外呢?」聖母皇太后問:「理事的三王呢?」
「這件事弄得不好,腦袋會搬家。」詹岱答說:「我們要聽聽你的意思。」
「我不知道。」蘇克薩哈憊懶的神情,令人光火,「你們自己去想。」
這樣到了二月初五,震撼朝野的大風波爆發了。首先是發覺博爾惠挑撥鄭親王與端重、敬謹兩王之間的感情,為了表示團結,非殺不可。附帶將多爾袞手下足智多謀、陰狠險辣的羅什牽連進去,一起處死。
「啟奏皇太后,有…有…」由於奔馳太急,且又過於興奮,所以巴哈言語不能出,喘息稍定,嚥一口唾沫,方又說道:「攝政王去世了。」
羅什認為阿濟格說勞親是「我們的『阿哥』」,等於說正白旗應聽命於勞親,也就是聽命於阿濟格;而正白旗與鑲白旗已不可分,阿濟格若能控制正白旗,必然也能控制鑲白旗,後患不堪設想。
於是,當十二月十八日多爾袞的柩車到京時,展開了一連串「大喪」的儀制。這天一清早,皇帝率領親王貝勒、文武百官,俱是麻衣如雪的「縞服」,出迎於東直門外五里之處,靈柩供置於臨時蘆席搭蓋的「蘆殿」中,皇帝親自奠酒舉哀;由東直門至玉河橋,道左跪滿了四品以上的官員,哭聲震天的迎入靈柩,進至瑪噶喇廟睿親王府,公主、福晉及四品以上的命婦,亦是全身縞素,跪迎於大門以內,一片哭聲。入夜重新裝殮,由王公大臣,分班守喪,好些大政,都由濟爾哈朗在靈前會議,議定追尊多爾袞為皇帝。
這是簡稱。剛林為多爾袞所擬的廟號是「成宗」;尊諡為「懋德修道廣業定功安民立政誠敬義皇帝」。定天下為「成」,讓天下為「義」;不尊多爾袞為帝便罷,否則,廟號與尊諡捨此一「成」一「義」,別無更允當的字眼。聖母皇太后覺得范文程與洪承疇的附和並沒有錯。
這一來,整個大局自然而然地在鄭親王濟爾哈朗控制之下,因為論資望、地位、勢力、謀略,在親貴中沒有一個人可以跟他分庭抗禮。除了聖母皇太后的支持;或者說倚重以外,八旗及文武大臣中忠於太宗的、同情豪格而認為多爾袞太過分的、輕視阿濟格的,以及立場無所偏倚,但認為大清天下,已岌岌可危,必須撥亂反正,定於一尊,才有希望抑制「三藩」日漸擴張的威脅,轉危為安的所有的勢力,都集中在濟爾哈朗的旗下,願意接受指揮運用。
「兒子看皇額娘的意思。」
阿爾津聽他夾槍帶棒,有點語無倫次,便冷冷地答道:「王爺這些話用不著跟我說。王爺儘管拿話擠我,我亦不能不顧我的性命,違背攝政王的命令。」
「你是說,應該追尊攝政王為帝?」
「他說,攝政王要追尊為皇帝;這是大家的意思。兒子問他:大家是誰?他就指著范文程、剛林說:喏,都在這裏。」
到得瑪噶喇廟,羅什找到了這三樣御服的服飾,在重新殯殮時,悄悄納入多爾袞的棺材中。雖然他已追尊為「成宗義皇帝」,但生前早備下這些服飾,便是陰逆篡位的證據。但此事關係太重,究竟應該怎麼辦?蘇拜不願說;詹岱不敢說;穆濟倫則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說。
「我們的『阿哥』」?阿濟格這樣措詞,無異揭露了他的本心;羅什不動聲色地將星訥敷衍走了,立即去找正白旗的護軍統領博爾惠與蘇拜,以及蘇拜的胞兄,原任正白旗都統,現職亦為內大臣的吳拜——這四個人構成為擁護多尼的集團,繼承多爾袞的事業;當然亦是為了保護他們自己的地位與權益。
將蘇克薩哈請了出來,告知結果;蘇克薩哈毫不遲疑地同意了。接著秘密商議,又加了一款永平築城之罪,目的是將何洛會牽連進去。
「也有你!」他指一指詹岱;「也有你!」又指一指穆濟倫。
「另外那些人呢?」
「有我,有我!」蘇克薩哈接口說道:「你只要聽我的,包你沒事,還會升官。」
聖母皇太后沉吟了好一會,突然揚臉說道:「洪承疇說得不錯,你能夠親裁大政,是件喜事。這件事就是你頭一回遇到的大政,你親裁吧。」
這種情形很快地為阿濟格發覺了,深悔打草驚蛇之失策。兩白旗既無隙可乘,只好從正藍旗下手了。
「你們談談。」蘇克薩哈向蘇拜道:「談妥了告訴我。」說完,起身入內。
回慈寧宮不是去覆命,而是待命;因為意料中皇帝即將到慈寧宮去見太后,多半會有差遣。果然,皇帝接踵而至,他已長得很高很大了,邁開腳步,直上台階,身影很快地消失在寢宮屏門之內。
「你們去聽聽,談些甚麼?」
「是十二月初十,在喀喇城——。」
阿濟格突然發怒,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奔出營帳之外,拔出佩刀,指著兩白旗的人說:「你們這樣子刀槍密布是想對付誰?你們的多尼王在那裏,叫他來拼個死活。」
「范文程說,攝政王生前稱帝是篡位;死後追尊,似無不可。說是應該以大局為重。」
「滿老七他們怎麼說?」聖母皇太后問;滿達海行七所以稱他為「滿老七」。
及至多爾袞一死,阿濟格認為是天賜良機;在他的想法,多爾袞雖以多鐸第五子多爾博為子,但多爾博尚未受封,正白旗只有一王,便是他的兒子「勞親王」——勞親雖封親王,並無稱號,所以大家都稱之為「勞親王」。
其中以穆濟倫最為緊張,因為他已看出風向不妙;博爾惠是多爾袞正白旗嫡系的管事之人,羅什是多爾袞的智囊,誅除此二人,是刨多爾袞的根本。吳拜、蘇拜兄弟有壓制英親王阿濟格之功;詹岱當了議政大臣,很顯然地有鄭親王濟爾哈朗照看,只有他官卑職小,孤力無援,如果多爾袞身後有了麻煩,他一定首當其衝,因而美酒在手,卻難以下嚥。
「他們連尊諡跟廟號都擬好了。」
皇帝至此已作了決定,但本乎隨事辨難以明理之義,特意問一句:「這樣合禮嗎?」
羅什與博爾惠便慫恿他說:「你何妨去聽聽他說些甚麼?是有益無害的事。」
「有的。」阿爾津答說:「攝政王在日,不讓多尼阿哥來;如今我們怎麼可以私下讓他來。就是我今天到王爺這裏來,亦是先跟幾位大臣說過的。」
阿爾津聽從勸告,到了阿濟格那裏,只見他盛氣凌人地問道:「你們不讓多尼阿哥到我這裏來,說是攝政王交代的,有這話沒有?」
穆濟倫的心亂得無法細想,只好去看另外兩個人的臉色;顯然的,他們都認為他已掌握到了「化暗為明」的訣竅。
「好!」皇帝想了一下,深深點頭:「我明白了。」
這是一個發動整肅的信號,蘇克薩哈找了蘇拜來密商以後,設酒邀請詹岱跟多爾袞的另一親信護衛穆濟倫小敘。
「你們知道不知道,博爾惠跟羅什的口供,把你們都牽涉進去了?」
詹岱卻比較冷靜,「蘇老大當然也知道這件事,照道理說,他也不應該知情不舉。如果他領頭,我跟著他幹。」
「范文程怎麼說?」
於是,濟爾哈朗秘密地制定了目標與步驟,聲色不動地調兵遣將悄悄進行。他的策略是,在完成一個目標以前,決不驚動第二個目標;因此,在對付第一個目標,翦除英親王阿濟格以前,對於第二個目標,貶斥已死的多爾袞,不但沒有絲毫打草驚蛇的舉動,而且表面上對多爾袞格外尊重,凡是多爾袞的死黨:剛林、祁充格、何洛會、羅什等人,有何尊崇多爾袞的建議,毫不遲疑地接納施行。
「好!」穆濟倫喝了口酒,等他說下去。
「馮銓是從反面來說,如果攝政王不是追尊為皇帝,那樣,大妃跟他的福晉,就應該撤出太廟。他說,明朝的『大禮議』,為了鬧虛文,生出多少是非,應該引以為鑒。」皇帝接著又說:「他還說:這件事應該即時了斷,拖延不決,惹出許多流言,對國家只有壞處,沒有好處。滿老七也是這麼說。」
「為甚麼?」
「洪承疇講實際。」皇帝忽然興奮了,「他跟兒子道喜,說可以親裁大政了。言下之意,這些虛文名義,不必認真。」
「喀喇城在那兒?」聖母皇太后打斷他的話問。
正月十二皇帝親政,復封端重郡王博洛及敬謹郡王尼堪為親王,以及晉封滿達海為和碩巽親王,與濟爾哈朗同理大政。此外多爾袞的親信,亦都加官進爵,一切的一切,都彷彿多爾袞在世一樣,他的影響力絲毫不減。
這時已經年底了,開年一過「破五」,先對英親王阿濟格動手,以謀亂的罪名幽禁;同時命多爾袞的嗣子多爾博襲爵,俸祿、護衛較其他親王加倍,但濟爾哈朗對第二個目標的進行,亦已秘密開始,第一步的措施是,指派原為多爾袞屬人的蘇克薩哈及多爾袞的貼身護衛詹岱為議政大臣,這些看起來與多爾博襲爵,待遇特優,都是重視多爾袞的表現,其實是預先埋伏的一著棋。
神情有如一個愛戲弄小動物的頑童的蘇克薩哈,瞇著眼說:「我教你們一個秘訣:化暗為明。」
「洪承疇呢?」
「你說的大臣是那些人?」
這四個字入耳,蘇拜面無表情,因為他早就知道了;詹岱則深沉地看了蘇克薩哈一眼;穆濟倫先是困惑、繼而領悟,但也為他帶來了驚疑不安。
蘇拜略一沉吟,慨然說道:「我跟你實說了吧,鄭親王已找我問過,我說了我的苦衷,鄭親王也能體諒。不過,我的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將來說不定會革職抄家,也說不得了。」
「好!知道了。」羅什問道:「這些東西在那兒?」
這便等於蘇拜承認了有這回事——多爾袞臨死以前,遺囑以照料他的飲食起居的侍女吳爾庫尼殉葬。吳爾庫尼便找了博爾惠、羅什、蘇拜、詹岱、穆濟倫這五個人來,流著淚有話交代。
「大概是剛林;不過范文程、洪承疇也都以為很妥當。」皇帝接著又說:「擬的是『成宗義皇帝。』」
十四歲的皇帝勃然變色,「那不是矯詔嗎?」他厲色問道:「誰敢?」
「詹老岱,」蘇拜很懇切地說:「蘇老大是為你們好,指點這條路子;你不肯出首,自然有人會出首,那時候你的腦袋才真的要搬家。」
這意味著召見已經結束了。果然,太監已在打簾子,首先出現的是不到三十歲的巽郡王滿達海,接著是內三院的大學士范文程、剛林、寧完我、馮銓、洪承疇、祁充格,順序而出,有的毫無表情,有的面有憂色,而也有人有哀戚之容。
聖母皇太后點點頭,然後又說:「剛林跟祁充格,自然是講攝政王的功勞?」
這種形似瘋狂的神態,無可理喻,阿爾津起身就走;卻讓阿濟格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