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從德國到法國：巴黎此夜未眠
第60章 東線
秦恬沉默的接過鑰匙，心裏想著哪個隱蔽點的柜子能夠鎖了就忘了的。
相比以往模糊的想想，她第一次清楚地覺得，自己應該籌劃些什麼了。
東線戰場開始，德國開始走向毀滅，而凱澤爾，就是為了第三帝國犧牲的第一批年輕人。
秦父忍俊不禁的點點頭，既然是認識的他就不陪了，轉身回了房，臨走前還道：「阿恬，請你朋友進來坐坐吧，外面冰天雪地的。」
秦母在一旁打毛線，米色的毛衣已經有了雛形，應秦恬的要求，毛衣打得相當寬大，還有著時髦的堆堆領。
擔心著奧古，於是就更擔心東線，那兒是德軍的墳墓，她每看到一個德軍，就經常會條件反射的把他們和東線聯繫起來，然後就滿肚子幸災樂禍或是同情憐憫。
隱隱約約有人在合唱，聲音很是悠揚，秦恬側耳聽著，卻聽到了敲門聲。
而今天一衝動，這一抱一親，不管有沒有被人看到，她的形象是徹底完了。
「你是奧古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秦恬輕聲道，「無關立場，無關國籍，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大冬天的，誰都不想出去湊洋人的熱鬧，而這也不是秦恬在這兒過的第一個聖誕節，有些什麼套路她也不好奇了，只是感嘆自己來的兩個聖誕節全在德佔區度過，真是悲劇。
「我痛恨你們的一些做法，可是我明白，真正該恨的，不是聽命行事，為國戰鬥的你們，而是那些，當權者的貪婪……和野心……大家，都是可憐人。」秦恬抽噎了一下，「凱澤爾，你很奇怪吧，為什麼我反應那麼大……其實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哭的。」
「哦咖啡！太好了，你真體貼。」伊萬歡呼一聲接過杯子，小小的抿著，然後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秦恬側過身：「不進來坐坐？」
「算了，就，就抱一下吧，親就算……額……」突然的擁抱，正太的臉卻有個溫暖寬廣的胸膛，銀質的扣子磕到了她的臉，差點砸掉她的大牙，她半張著嘴獃滯了一下，慢慢的撫上他的後背。
凱澤爾離開后，秦恬坐在大廳，發了很久的呆。
所以對於凱澤爾體貼的不用回信的要求，秦恬一口答應，倒弄的凱澤爾一臉驚愕。
這麼一個陽光少年，他已經被戰爭逼成了人格分裂，一半天使一般魔鬼，等到到了恐怖的蘇聯戰場，她想不出他這樣的心理承受力能生存多久。
於是，她現在面前站著的，是一個即將走上蘇聯戰場的人嗎？
「那個，你別想歪……」
「阿爸，有人敲門。」秦恬起身，披上外套，「我去看看？」
「恩？」
納粹作惡多端她恨，可是她卻始終無法把恨落實到個人，她的幸運在於她遇到的德國軍官都因為奧古斯汀的原因對她很友好，可她的不幸也在於此。
冬天來了，轉眼就是聖誕。
那些禮物，那些八卦，那些叮囑，玩笑，零食，還有旋轉木馬……而下一刻，他就要去東線了。
他拿出信封：「這是海因茨的公寓的地址和鑰匙，他是常駐人員，有資格配發，我和奧古常去贊助，現在我們三個都不在，你要是有空，或許能幫忙打理一下。」
擁抱緊了緊。
秦家至今還沒有過聖誕節的習慣，巴黎也沒有人養成聖誕節在中國餐館用餐的習慣，所以今晚，秦家停業。
凱澤爾的擁抱有點
伊萬聞言忙拒絕：「別啊，今晚我值班，巡邏剛開始呢，謝謝你們……不過媞安，能給我一點熱水喝嗎，我覺得我呼吸的都是冰渣子，胃裡的肉湯都結成冰了。」
開玩笑，一個郵箱只用來收團購消息和修改密碼，手機不煲電話不主動發簡訊，別人發信息搭不搭理看心情，QQ永遠隱身靜音，打小郵票信紙都沒見過幾張，連信封怎麼寫都不記得的宅女，你指望她寫回信？
凱澤爾一言不發，他身上有很清新的氣息，似乎就是那種最便宜的德國香皂。
秦恬搖搖頭，又點點頭，她努力想擠出微笑來：「抱歉，我太衝動了，我都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你就當沒聽到吧。」
不同於奧古斯汀那摧枯拉朽不戰而勝的盧森堡戰場，不同於海因茨那只有他害人沒有別人害他的納粹任務，眼前這個孩子，他將遇到二戰最黑暗和殘酷的地方，除了受重傷和死亡，作為一個軍官，戰爭結束前，他很難再有安寧。
「能，給個擁抱嗎？」秦恬艱難的說，盡量讓自己表現的很嚴肅，「還有，親，親一下……就親臉，只親臉啊，我，我……」她後悔了，她不該有這個衝動，她只是單純的想，想留個念想，無論凱澤爾什麼立場，無論他如何嚇到自己，他，沒有傷害過她，從來沒有。
秦恬接過禮物盒，頗有些不好意思，她都沒想到給那些院子里的人送聖誕禮物：「好的，你等等啊。」
「是的。」秦恬點頭，她忽然覺得有點不妙，「你這是要去……」
秦恬打開門，看到伊萬在門口跳腳，嘴上哈著白氣：「媞安，聖誕快樂！」他提起一個大盒子笑嘻嘻的，「這是我們院子里的人給你送的禮物，
頑強的蘇聯軍民，鐵血不亞於法西斯的紅色政權，廣袤無垠的土地，百年難遇的西伯利亞寒流……
「你說的很對，這場戰爭帶走了我的朋友，我的生活，可是，那終究是我的祖國，那個當權者，改善了我們全家的生活，還給了我上學的機會，」凱澤爾頓了頓，又道，「吾之榮譽即忠誠，我吃上第一根香腸時，我就這樣發誓的。」
「我明白。」秦恬抽噎。
壁爐噼啪的燒著柴，這是秦恬最喜歡的地方，她以前就很羡慕電影里，坐在壁爐邊，腿上蓋著毯子，手上拿著書得感覺。
「凱澤爾……」
現在的法國人當然只會心裏暗自鄙夷或完全不多想，因為德國還是地頭蛇，而他們也沒想到德國幾年後會被打敗，可是等德國被打敗了，那就是新愁舊恨一起算的時候了，她這樣風口浪尖摟摟抱抱的，根本不可能有全屍的機會。
「法國巴黎第七區奧賽街十九號福氣樓秦輝先生親啟，寄信人，中華民國秦九。」
當猜到凱澤爾要上東線戰場時，她打心眼裡為這些年輕人感到悲哀。
「呵呵，沒什麼，你去工作把，要是渴了冷了，路過還能敲門，我們很晚睡。」
秦恬送走伊萬，關上門，耐不住好奇心，就著門廊燈看看信封，瞬間震驚了。
沒等看，伊萬已經把咖啡喝完了，他滿足的摸摸肚子，把杯子還給秦恬道：「真是太謝謝了，你拯
「……」秦恬揉了揉臉，還是沒法讓表情歡快起來，她聽凱澤爾絮絮叨叨的說著話，心裏在掙扎。
凱澤爾低了低頭，快速的在她臉頰上啄了一下，然後擦掉她的眼淚，又把她擁在懷中，低嘆：「遇到你，肯定是奧古最幸運的事情，好羡慕他。」
一家人和康叔圍坐在溫暖的客廳中，秦父和康叔下棋，秦恬在一旁捧著上護士課記得筆記有一眼沒一眼的看著，最後還是忍不住放下筆記看起了戰況，時不時的驚呼一兩下。
她抽回一隻手，想擦眼淚，結果凱澤爾放開擁抱，捧著她的臉，低著頭專註的看著她，把秦恬看得臉上火辣辣的。
她承認，她聖母了。
「你那是什麼表情，現在波蘭沒有戰鬥，你工作的那個酒店有沒有什麼好吃的，推薦一下，我還可以幫你帶信，說不定我就住在那兒了。」
「遇到你們，肯定是我最不幸的事情，好同情自己。」秦恬苦笑。
老遠的塞納河邊的小廣場中有聖誕的小舞會，據說到了晚上還有煙火，這一切的準備階段秦恬毫無所覺，到了晚上卻突然熱鬧了。
「波蘭。」凱澤爾笑，「你和奧古斯汀就是在那兒認識吧。」
這時候怎麼會有人敲門呢，秦父不放心，也披上外套跟出去，秦恬在門裡問道：「誰啊？」
秦恬拿著信不知道說什麼好，其實她收到信后，提筆嘗試了一下，都不知道寫什麼好。
凱澤爾指指遠處：「車等著我呢……對了，聽說你在華沙的一家酒店工作了很久？」
他低了低頭，用指腹擦掉她臉上的眼淚，輕聲問：「你也在為奧古哭吧，或者還有海因茨。」
「好，再見。」
她當然不可能說凱澤爾你別去波蘭好不好，她掙扎
「啊？」秦恬不知道，她探頭看看，果然，信箱里隱約有一個信封的角露出來，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到，要不是伊萬等待的時候亂看，憑著秦恬一家無親無故幾十天不注意信箱的習慣，估計這信得放到明年聖誕去。
心情忽然就沉重了。
「我一直很矛盾，我和奧古，和你們，立場相對，我不恨你們，可我也不該和你們走得近。」秦恬有點想哭，事實上她的眼淚在流，「你們，你的同僚，奪走了我的朋友，我的生活，讓我吃了很多苦頭，我為了回家，穿越法國，我看到你們，槍決戰俘……裏面有一個護送我的法國士兵。」
說罷轉身，回房放了盒子，倒了一杯熱咖啡拿出來給伊萬。
「什麼？」
說不定，這一別，就是永不再見。
如果現在波蘭就已經開始囤積軍隊，那麼奧古斯汀呢，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結束自己那塊的戰鬥，可是如果結束了，是在那駐紮，還是也被送往東線？這一切，都成了壓在她心頭的石頭，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秦恬的鼻頭忽然就算了，她眯起眼，忍著眼眶的熱流。
凱澤爾說很快就走，那是絕對不含糊，三天後就登門道別，還給她送來了奧古的信，告訴她不用糾結回信，他們軍隊進度火速，戰場危險，回信不一定收的到。
去波蘭……秦恬沉默，有著一種相當複雜的感覺，今年吧，似乎就是今年，東方戰線就要開始了，斯大林格勒，列寧格勒……作為重要的中轉站，被派往東線的部隊都是先在波蘭駐紮，這一點不用背歷史書，這個時代是個正常人都有點戰略眼光，秦恬早就超越一般人了。
她回房取了鑰匙打開信箱，裏面只有孤零零的一封信。
「媞安！是我是我，伊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