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第105章 【番外】秘密
「那別幹了，讓你爸媽自己來。」
秦恬不說話，眼一瞪：「睡！」
秦恬一愣，半晌，搖搖頭：「我好奇，但不是非得知道，要是說了讓你難受，你可以不說，我不聽又不會少塊肉。」
「我睡不著！不睡！」
然後，很直接的，西伯利亞。
他搶來畫板不滿的找孩子他媽：「你什麼時候告訴他海盜這玩意的？」
然後你也知道了，明斯克，包圍，俘虜……
他嘆氣，見秦恬作勢要給他準備工作用品，他忽然鬼使神差道：「你不想知道我那十年怎麼過的嗎？」
「哼！」他接過碗，看著裏面冒著熱氣的黑色葯汁，咬咬牙，一口氣喝了下去，惡！他還是要說，比在西伯利亞吃的發霉的米糊還噁心！
小海看著被毀的畫作，抽抽鼻子，硬是沒哭，委委屈屈的看他媽。
大部分人的工作，就是挖煤。
「差不多了，時間寬裕，等會我在這睡一會。」他懶洋洋的道。
「哼！」倒霉就倒霉，不有你伺候著么。
你的棉襖的功勞？
「我真的聽不見！」
小海掙扎：「我不要睡覺！」
他可不怕她淫威：「等會吧，我現在心情好，可不想被那葯壞了心情。」
這，就是全部。
秦恬抱著晒乾的衣服路過，瞅了眼，噗的笑了出來，在兒子委屈的注視中噔噔噔跑遠。
可是跟他們說又有什麼用，真正需要理解自己的，不就是你們么。他沉默，一直想把一切都扔出來，好長長的喘口氣，可到了嘴邊，看到這家人的笑臉，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秦恬：「你說什麼！？我聽不見！」她摸摸耳朵，大吼，「我耳朵聽不見了！」
「秦恬！你給我聽著！你不是打不死的小強嗎？給我好好活下去！別再摻和進這場戰爭！就算你知道什麼！槍子兒可什麼都不知道！別妄想改變什麼，你什麼都做不了！這次要是不死，你就給我滾回去！滾回法國！或者滾回你的中國！乖乖等著奧古來找你，過你們的小日子！別再讓我在戰場上，或者任何危險的地方看到你！否則，我就殺了你！聽到沒有！給我活下去！或者替我活下去！」
你耳朵聽不見時我跟你說了什麼？
「坐下吧，十年，能說很久呢。」
「哼哼。」秦恬獰笑一聲，蹲下來拍掉兒子身上的草，「記得脫了外衣睡，要是讓我看到床上有草……」
你明明就是偷懶想奴役小孩……繼續控訴。
後來好了點，時間久了，大家也沒什麼興趣去相互折磨了，我們這群人基本都是高中以上文化，各方面來講都比那群粗魯的文盲好得多，漸漸的也能在工廠一些
秦恬繼續按摩，空氣中混合著巧克力和葯的味道，怪異，卻出乎意料的好聞。
「哪那麼容易憂鬱症。」他嗤笑。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那樣的生活，可能表面上看很痛苦，可是回想起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當生存成了底線時，一切苦難都顯得美好，就像當時一個同僚說的，當一切不能再差時，那麼就是它漸漸好起來的時候。
「你說沒就沒？我問奧古去，他總幫你隱瞞，半夜起來給你蓋被子，你肯定踢了！」秦恬冷笑，「狼狽為奸，病好不起來倒霉的還不是你？以後再折騰，就把你綁在床上！」
至少，我活著回來了，十年，雖然落下一身的病，好歹我遵守了諾言，我活著，還回來了。
他心裏咯噔一聲，但時間緊迫，只好放慢語速，誇張了口型：「回去！等奧古！好好活下去！」
「三，二，……」
看著氣鼓鼓的走進房中的身影，他輕輕一笑，閉上眼抬頭，讓整張臉沐浴著陽光，腦中卻回想著，他那天，到底說了什麼？
更何況，我肯定要回來的！
所以說，當一切不能再壞時，以後的發展趨勢，也只能是慢慢變好，只是這變好的時間，長得有點讓人絕望罷了。
「海因茨叔叔！帶我去找爸爸！」小鬼跑過來求援，「我不要管妹妹，我要去爸爸公司玩！」
秦恬走了出來，一把撈起女兒，一手提著兒子后領讓他站起來道：「進去喝巧克力牛奶，喝完帶著妹妹睡覺去。」
秦恬拿著毯子走過來，粗暴地蓋在他腿上，順便再拿過來一個黑色眼罩，沒好氣道：「死獨眼龍，又出來嚇人，嚇到小姑娘也就算了，嚇到花花草草怎麼辦？！」
「要是有草，我就去門後面罰站。」小海很上道，他剛學會站沒多久，就已經和門后那塊小天地很有感情了。
地上羅小萌爬了半天沒人理，又開始哭了，被她狠心的老媽塞了一個奶瓶，小傢伙抱著奶瓶又開心的笑了。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就行了。
肩胛骨暖烘烘的，讓他有些疲倦，他慢慢的合上眼皮，感到秦恬替他拉上衣服，扣了扣子，蓋上毯子。
直到秦恬出來，他的表情還保持著苦逼，秦恬拿著葯笑了，無比邪惡：「我就喜歡看你吃藥時的表情，好心讓你一個人喝，省的嘲笑你，你偏偏喜歡當著我的面喝，來吧，娛樂一下我吧帥哥。」
四歲的羅海很聰明，已經學會畫畫，依依呀呀的，畫了一個黑頭髮女人，一個金髮男
為什麼？你看著一批批人放回去了，可你完全不知道什麼時候輪到自己，只能每天不停的幹活，你會怎麼樣？這真是一種煎熬，尤其是當你知道，你的家鄉……還有人……在等的時候……
也有人試圖逃跑，但是還沒逃就被發現了，當場槍斃……這兩個人傻，沒有水，沒有食物，沒有棉衣也不知道路線，他們怎麼可能穿越這片荒原到達德國？沿途還有那麼多充滿敵意的人等著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反正一次以後，就再沒發生過類似事情……無論表面看起來如何平和，我們終究是戰俘，住的，終究是監獄。
秦恬抹了藥膏在他的腳踝和膝蓋上，手法熟練的開始按摩，他感覺到藥膏滲入皮膚發揮作用時的暖意，微微的嘆了口氣，秦恬一邊按摩，一邊絮絮叨叨：「我的針灸課程學的也差不多了，雖然不專業，但給你日常弄弄還是沒問題的，你受寒太嚴重了，要是惡化下去，別說冬天痛暈過去，以後夏天都會冷得難受……」
終於明白為什麼奧古能夠看著秦恬折騰小崽子而面帶微笑了，所謂棍棒底下出孝子，這對詭異的夫妻遵循的就是這麼個真理是吧。
小海抬頭，大眼睛霧蒙蒙的：「我知道，可是我用不動那個。」他指指擱在旁邊的除草機。
他氣急敗壞抓住她的肩膀：「活！下！去！看口型！活下去！」
我們花了將近五年的時間，才漸漸獲得平等的地位，接下去五年……反而比前五年更加難熬。
秦恬假裝沒看到，義正言辭：「中國農村生兒子就是為了種田，我讓他拔個草怎麼了？」
全莫斯科人都見證了這群可恥的戰俘如何臟污了他們神聖的紅場，但那又如何，我們儘力了，恥辱是戰敗的附屬品，承受是我們的義務。
他心裏暖烘烘的，摸摸小海的頭低聲道：「乖孩子，睡覺去吧。」
花園裡陽光正好，坐在躺椅上，左手點心右手書，人生似乎就應該這樣。
不，你不會想知道的。
好歹我活下來了。
才四歲的小孩兒啊，你怎麼下的去手……他完好的一隻眼控訴的看向秦恬。
他轉過頭不搭理，小孩抱著他大腿開始各種哀求，許久不見效，就開始打滾，差點撞翻了他手邊的小桌子。
「小海子！別吵你海因茨叔叔，他身體不舒服呢！」秦恬站在門口大吼一聲，「沒事幹就拔點野草，幫媽媽打理花園。」
「那今天該按摩了。」她撩起他的褲腿，摸了摸他的膝蓋，溫潤的手和膝蓋一接觸，他
小傢伙果真趴在妹妹身邊拿著畫筆開始畫，他畫了一個圈圈，連著一個軀幹，用直線表示了雙手雙腳，左看右看，又在圈圈上畫了幾條金色的線。
蘇聯人的仇恨是顯而易見的，每天的食物與勞動完全不成正比，一開始還好，等到天氣變冷，每一天都有人凍死餓死，於是很多人的工作變成了抬屍體，挖坑掩埋。最好的工作是在伙房幫工，就算砍柴燒火也能比別人多得一心半點的食物……我當然輪不到，我人緣並不怎麼好，很長時間我都覺得，其實我就是死的，只不過腦中還有一點可憐的思維活動保存了我的生機。
他朝滿身草屑正看著狠心媽媽發愣的小海投去同情的一瞥，沒辦法，風水輪流轉，叔叔一瞪眼你媽就發抖的日子已經成為歷史了。
「沒有！」每天起來都好好的。
這是所有德國軍人的恥辱，我們盡量讓自己的衣著顯得整齊，讓自己的面貌看起來精神點，但是沒辦法，我們幾個月都沒有洗澡，身上都是虱子，骯髒，襤褸，更多的人因為飢餓和食物中毒面黃肌瘦，不得不傴僂著，捂著肚子和傷口走路，有很多人嘔吐，還有很多人憋不住，拉在了當場……
不過，他皺眉，有點看不過去：「小海，草不是這樣拔的。」終於明白他們家的花園為什麼這麼原生態了，就是被這樣折騰的。
第一年是最難熬的，仇恨是那麼深，虐待像家常便飯……我就在那時候失去了一隻眼睛。什麼原因？呵，你真想知道？我給一個雜種擦鞋，他說我擦得不幹凈，用搶來的德國制式馬丁靴踢了我一腳，踢得很精準，我當場就看不清東西了，然後，你懂得，治療永遠不會及時。
「喂，別睡。」秦恬拍拍他，「雖說有太陽，但畢竟是深秋，還是會冷的，進屋去睡。」
開玩笑，就你這破襖子，還不如俄國人的睡衣可靠！
「哼！」他把畫板上的鉤子劃掉，畫了一支槍，遞給小海：「這才是對的！」
逃過了槍斃，逃過了審判，能夠過上現在這樣的生活，他已經覺得過去那十幾年無足輕重，只是每當獨自一人，每當閉上眼，那些場景，那蝕骨的寒冷，卻又鋪天蓋地，如跗骨之蛆，讓他恐懼到心悸。
秦恬漫不經心的瞅了一眼，撇撇嘴：「天賦異稟唄，博學多好啊，小小年紀就知道啥裝束最適合你。」
「走吧走吧。」拍了下兒子的屁股，讓兒子帶著妹妹蹣跚的走回去，秦恬轉身，看向他，皺眉，「沒吃藥？要我喂你？」
有沒有人追
秦恬收了碗，回頭又拿了一罐藥膏，拿著小凳子坐在他身邊，掀起毯子：「前天按摩過了吧？」
太痛苦，太殘酷，就算說出來，都好像成為了一種罪惡。
他聳聳肩任由秦恬給他戴上眼罩，她身上有油煙味，這個從來不塗香水的女人身上永遠都泛濫著一股草根的氣息，囂張的散發著她的油煙味，香皂味，藥味或者……奶味。
救兵指望不了，小破孩挪到妹妹身邊，一邊有一下沒一下的拔著漲勢過高的草，一邊看著妹妹，妹妹一爬遠，就跟過去揪回來。
「那兒有什麼好玩的。」他不想動。
至於吃的，剛開始只有一天八百克的麵包，還沒有果醬，你可以想象，八百克，手掌一托，幾口就沒了，吃完就等著下一個八百克，這足以讓很多人餓死。
「你吃藥沒？你塗藥膏沒？」秦恬犀利的發問。
……這就是秦恬口中的腹黑？這年頭小孩子果然不可小覷。
「如果真的太恐怖，你可以找下心理醫生，我聽說政府有專門出資成立了這麼一個部門，專門……」
「憋出病來就是憂鬱症！」秦恬堅持，「你既然不肯跟我們說，我就不問，但你可以跟心理醫生說，你又不認識他們，說了就忘，有什麼關係，他們還能開導你。」
秦恬於是不說話了，擦完了腿，放下褲管，蓋上毯子，接著開始手腕和手肘，最後是肩部。
「不困了？不困了工作吧，或者看書？你不是很快要考試了嗎？」
我很慶幸我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而有些上司正好缺只雞來儆猴，我被降了級，還開除了黨籍……相當嚴重的懲罰，至少在那時，讓我忐忑了很久。
小海突然走了出來，雙手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巧克力牛奶，小心走著防止灑出來，然後順利到達他身邊，把牛奶放在了他手邊的小桌子上，見兩人都盯著他，有些局促的解釋：「我看到鍋里有多的，海因茨叔叔剛喝了那個……」他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肯定很想吐。」
狠心的老媽趕蒼蠅似的揮揮手：「沒見我忙著呢小鬼，管你妹妹去……順便把她也畫進去吧！」
乖的令人髮指，他小時候餓著肚子還能上房揭瓦呢。
「我去睡啦……」
「心情你妹！涼了就沒效果了！在廚房嗎？我給你拿來。」秦恬轉身就走，留下他忍不住苦了臉，恨啊！為什麼她好死不死是中國人，那麼迷信所謂的中醫，那些中藥簡直不是給人吃的！
小海揉揉眼，走回屋中。
天氣又冷，在更多的人餓死凍死的時候，我又，哼，很奇迹的，活下來了。
挖
「恩。」
沒什麼好否認的，他低低的恩了一聲。
「沒什麼的。」他打斷她的話，皺眉道。
別死纏爛打的，我渴了！熱檸檬水！
這都是你該的！他記得分別前秦恬的大喊。
「你昨晚做噩夢了吧。」她又問。
「那兒可以和洛卡斯玩打仗！」
秦恬也笑得很得瑟：「乖，會疼人了，不過疼錯了，你海因茨叔叔這貨不愛吃藥，欠收拾，以後給不給他巧克力奶，得看他表現，知道不？睡覺去吧！眼皮都打架了。」
沒錯，他現在知道了，都是他該的，所以，他沒有怨言。
你還記得霍夫曼嗎，那個聽說和你吵過架的軍醫，他臨死前塞給我一瓶藥水，讓我得以消掉手上代表黨衛軍的紋身，我不知道奧古到底和他說了什麼，也不知道究竟命運幹了什麼，總之這麼一年間，我竟然脫離了黨衛隊，徹底的。
低頭：「媽媽讓拔的，拔壞了也不該罵我了。」
他無奈的睜開眼，這一拍，瞌睡全沒了。
秦恬還是擔心：「都一年了，還是沒法面對，會變成心病的，不，已經是心病了，小心憂鬱症。」
是不是草根都那麼好生養，多容易滿足啊，一個奶瓶就是全世界了！就跟她爸媽一樣，明明有那麼逆天的金手指，卻從來不去動一動。
第二年，天氣變暖的時候，元……希特勒死了，很快，投降了，我們經歷了很久的嘲諷，不過感覺日子漸漸好了起來。戰俘越來越多，分擔工作和食物的人越來越多，我學會了在凍土裡尋找一心半點的菜籽，草根和樹種，只要嘴裏含著一點東西，無論什麼味道，那都讓我覺得自己不會餓死。
我們被押送到了莫斯科，那兒的人給我們準備了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遊行。
「你的工作完成了嗎，要不要等會我給你拿來？」
我不再屬於黨衛隊，被整編到了國防軍體系，在第四集團軍重新干起，而此時，獎章易得，軍銜卻難升了，一個滿身軍功章的士兵說不定只是個上尉，我更是只能保持中尉的軍銜不動搖，慢慢的在戰場上求存。
你別多想，沒說你。
雖然缺了一隻眼，但好歹我無論外貌和素質都是出類拔萃的，比那些伊萬強了不知道多少，垂涎我的女人不知道多多少……我怎麼可能看得上！
他妹妹就這麼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