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風起前的煙霧 第二篇 來自過去的線
第四章 來訪者
「想啊！我們都想！可是神官大人說魔法師全沒好下場，所以我們就不當了，只學一點點。」
「好帥的哥哥哦！不比神官大人差！」
「那麼，我問你們，在昨天之前，你們有感到命運這個詞嗎？」
「嗯？」少年停住進食的動作。
銀髮青年停下腳步，滿臉詫異：「咦，我不是說下午有約會？」
由於少年的回答過於認真，少女反而失去挑釁的興緻，撇過頭，心道：真是個無趣的男人！楊陽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對救命恩人還如此無禮！
楊陽臉色發白：「這……我會想辦法的。」其實她早上就注意到神官說的情況，只是當時有兩個人在身邊護航，加上那些狗沒靠過來，才勉強挺了過去，如今恐怕真的要面對這個不幸的現實了。昭霆拍胸道：「不用擔心，有我替她把風。倒是你們倆，還打算在地上躺多久？全村的人都跑來當觀眾了。」
「為什麼這麼認為？」
「什麼身世？」耶拉姆奇道。楊陽解釋：「就是我們其實是魔導國人，不，是有魔導國的血統；祖先是聖賢者……」
「呃！？」兩個少女不約而同地張大嘴。見狀，神官緊張地敲敲腦袋：「我沒說過嗎？看來我的記憶力真的有問題了。」
「哎呀呀。」神官苦笑，不知該怎麼說才好。耶拉姆用「怎麼會有這樣缺乏常識的人」的眼光斜睨二人，皺眉道：「你們腦袋裡光塞這些東西嗎？」
「回來啦。」少年依舊是一派淡漠的口吻，手裡端著一隻超大號的托盤，上面盛著小山似的麵包，散發出讓人食指大動的香味，看份量應該是給小客人們吃的。
「那、那是和士兵們一起練習……」
「是嗎？」神官側過身，用大拇指比比後面的兩人，「來，向兩位姐姐打聲招呼。」
「嗚哇～～～我老媽會罵死我！」昭霆抱頭呼喊。楊陽慘聲道：「我爸媽也是啊。」耶拉姆奇道：「高考是什麼？」楊陽解釋道：「是我們世界一項非常非常重要的考試，通過即換得一張大學通知書。在我們那兒，沒有這張大學文憑就沒有前途。」
楊陽笑著拍拍他胸膛：「沒錯，猜對了！神官，你很敏銳嘛。」
「哎呀，我可不是危言聳聽啊。」神官在兩人對面坐下，微笑道。聞言，兩個少女臉上的不豫之色更濃，昭霆衝口道：「魔法又酷又炫，還能自保救人，學了有什麼不好？」楊陽雖沒開口，眼神卻是相同的意思。
「簡單的說，就是學魔法一定要付出代價。」
「呃？」兩個少女愣住。耶拉姆只有比她們更不解：「要旅行才需要考冒險家，你們要去旅行嗎？」楊陽點點頭：「嗯，我們總得想辦法回去不是嗎？先要找到滿願石，它肯定能送我們回去；再來就是……觀光的問題。」
「沒錯，只有他會用快遞，我認識的其他人全是窮鬼。」神官哼道，「我頭一次發覺這小子的字像女人——拜她們倆所賜。」
「……」
終於，她順利完成任務，也累掉半條命。趴在桌上喘氣時，聽見耶拉姆怒氣沖沖的質問聲：「神官大人，你背上是怎麼回事？」
所謂的學習室就是一間書房，位於一樓的走廊盡頭，室內的天井微低，左右兩組巨大的書架直抵天花板，還有許多書本之外的物品到處擱置，但因為擺放合宜的關係，不給人雜亂的感覺，反而心生琳琅滿目的感嘆。
昭霆已經扒完第三碗飯，聞言就想蹺跑，被楊陽揪著后領拖回來：「給我乖乖坐好！多聽一節歷史課對你也沒損失！」她想藉著聽神官第二次說確定他先前有沒有騙人，可昭霆哪理解她的苦心，嚷道：「怎麼沒損失！是精神損失！放開我，我要去練習魔法啦！」
「你不要管別人進度如何。」神官嚴肅地道。楊陽生氣道：「你說得簡單！就是無法不在意才在意啊！再說昭霆都成功了！別的不說，單聚精會神這點，我肯定不比她差，為什麼還是不行？說來說去就是我資質不好嘛！」
「你也沒告訴他？」楊陽順口一問。神官苦笑道：「他……」
神官抬起頭，神情極是訝異：「怎麼會有人寫情書給聖職者！」
桌上的飯菜已然撤去，換上四杯紅茶和一盤果點。窗外的夜色也加重了色調，暖爐里燃燒的柴薪源源不斷地送出光與熱，給大廳的氣氛平添一份溫馨。
回程途中，楊陽仰頭問道：「收養我們要得到上級的同意嗎？」
「陽，沒關係，再接再勵。」昭霆熟練地道，因為這是她第一百次說了。
「對啊，對啊。」楊陽連連點頭，裝作沒看見青年投來的懷疑目光。
「哇！有水晶球吔！神官先生你會占卜啊？」
真是白痴！楊陽哭笑不得，然後繼續艱難地挪動腳步，把自己種的苦果咽下肚，暗暗發誓今後絕對不再跟這個白痴客氣！
兩個少女依言找了空位坐下，旁邊一個孩子問道：「姐姐，你們也想學魔法嗎？」
神官果然省略了之前話中的一些評論和感懷，更像是第三者在敘述一樁「很久很久以前」的傳說故事，但具體的經過一樣沒少，末了，楊陽暗暗鬆了口氣，完全放下心來。
耶拉姆道：「聖賢者叫什麼根本無關緊要，重要
「嗯。」楊陽點點頭。昭霆道：「你不想嗎？」
「這樣不太好哦。」
聞言，黑髮少女頓時羞紅了臉。
「哎吔！」神官應聲後仰，連同懷裡的少女一起滾倒在泥巴道上。昭霆呆了呆。抬腿踹向那頭剛剛咬友人褲管的灰毛大犬，噓道：「去去！」
「因為……這是我的責任嘛，我答應了耶拉姆的，怎好半途而廢？」楊陽紅著臉道，強忍心中的歡喜，這還是頭一次，有男生主動幫她忙，以前都是她被當作男生接受女生的使喚，但是她又不想太示弱，只好不是很認真地推委。
「……一點也沒。」楊陽和昭霆不約而同地垂下頭，滿臉心虛。直到現在她們才發覺自己遺漏了最重要的一節——回家的方法。雖然從神官口中得知了滿願石的由來和她們來到異世界的原因，可有關如何返回，神官沒提（或許是來不及提），她們也忘得一乾二淨。
經他提醒，兩個少女才注意到她們還沒逛過整棟屋子，對這個未來的新家實在非常失禮。看出兩人的心思，神官微微一笑：「嗯，那我們就去學習室吧。」
「我不幹了！！」楊陽終於忍不住捶打桌子，大聲抱怨，「我已經練了好幾百遍了！一點用也沒有！有兩個比我小的孩子都成功了吔！」
「沒事了，陽，我已經把它趕走了。」
耶拉姆眨了下眼，沒說話。楊陽沉默半晌，斯斯艾艾地道：「嗯……那個……」
「掛那麼多武器幹嘛？你不是魔法師嗎？」
「那就糟了。這裏幾乎家家養狗，你今後還怎麼出門？」
「頂多一年半！」一手各捏著根筷子，楊陽強調，「我們只能待一年半，就要高考了！不在那之前趕回去，我和昭霆就要——」重考！這個詞她不敢說。
「好了，你們倆，別擺出這麼鬱卒的表情，今天只是入門，還沒牽扯到生死大事，要煩惱留到晚上；剩下的人也請不要眼淚汪汪地看著我，我還沒死。」
「先吃飯吧。」最後一位最乾脆。
「昭霆，我叫昭霆。」棕發少女伸出手。警備隊長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與她相握：「哦……嗯，我叫艾瑞克，是這個領地的警備隊長，請多指教。」
「什麼！我哪裡不是美女了！」
神官乾咳道：「咳嗯，我看我們還是不要討論這個話題了。」
「你怎會怕狗？」耶拉姆奇怪地瞧著楊陽，全沒將師父的訓話當回事。
「也就是說，不當冒險家我們就動彈不得了？」楊陽嘆了口長氣。昭霆哭喪著臉道：「怎麼哪兒都有考試啊！」
「……你好。」楊陽鞠了一躬，讓艾瑞克的右手僵在半空。他連忙垂下手，慌慌張張地道：「嗯，你好。」心想這兩個人打招呼的方式怎麼不一樣，還有那個黑髮的竟是女生，真令人意想不到。
「那個，我來幫忙吧。」楊陽伸手欲接過托盤，耶拉姆挪開：「不用。」瞧見對方掩不住的尷尬之色，他微一心軟，道：「好罷，廚房裡有牛奶，你去端過來——小心別灑出來。」楊陽高興地敬了個軍禮：「沒問題！」
「那位大叔原來這麼頑固啊，真看不出來。」
「耶拉姆啊。」神官戳戳徒弟的肩膀，以喚回他的注意力。少年一臉兇巴巴地轉過頭：「幹嘛？」
楊陽剛拿起竹筷，昭霆皺眉道：「等等，聽你的口氣，魔法好像是門長期功課？那不行啊！我們不可能在這裏待上四五年的！」
黑髮少女默默睇來沉靜的一眼，又慢慢收回目光，以沉重的語氣開始說話：「應該是沒事吧，畢竟沒缺胳膊掉腿的，就算說老實話我大大有事也很假仙是不？那個加害人也不會承認沒有事實根據的抗議。可是啊，我真的腰酸腳軟全身都痛得要命，昨天翻山越嶺已經累掉半條命，今天竟還要忍受某人的荼毒，我這未成年的身體怎麼經受得住——你倒是給我評評理，神官。」
「你沒有證據，就不算！」
「神官大人，你的信。」第二次添完茶，耶拉姆不知從哪兒抱回滿懷的各色信封。楊陽和昭霆看得忍不住驚嘆：「哇塞！」
「為什麼？」楊陽不禁又起了疑心。耶拉姆大聲道：「廢話！我們總不可能養你們一輩子！」神官苦笑道：「——就是這樣。」
「嘁！算你高尚嘞！」昭霆沖他扮鬼臉。
「我想我明白了。」楊陽低聲道。昭霆咕噥：「我還沒明白啊！」
※※※
「請多指教，艾瑞克隊長。」昭霆綻放出如花的笑靨。年輕的警備隊長不禁一陣失神。昭霆指著友人介紹：「她是我表姐，楊陽。」
「哇！好香哦！」當楊陽辛苦地端著十五杯牛奶緩緩從廚房走出來時，聽見一大堆七嘴八舌的讚美聲，其中叫得最響的就是昭霆。她小心的躲開兩個從斜刺里冒出的小鬼，正要朝餐桌邁進，突覺雙手一輕。
「你們要當冒險家幹嘛？」
「還要我再說一遍嗎？」神官垮下臉：他不喜歡重複羅唆一件事啊！耶拉姆翻了個白眼：「廢話！」
「你怕狗啊？」神官揉揉被敲到的後腦勺。
「是、是嗎？」楊陽語聲顫抖，顯然還沒完全
不知是誰喊了聲，全體小孩立刻丟下前一秒還逗得不亦樂乎的小狼龍雷奇，朝出現在小路盡頭的三人奔去。已得知黑髮少女罩門的神官忙彎腰抱起跑在第一的寵物，免得再發生一次「殺人事件」，暗暗決定要設法根治她這個毛病。
「十三歲。」
「哎。」楊陽一愣，沒想到這個小村子傳播新聞的速度如此之快。神官逮住機會教訓徒弟：「聽見沒？以後別再隨便冤枉人。」
「是這樣嗎？」昭霆聽不太懂地歪著頭。楊陽微微蹙眉，凝視對方的側臉，擔心地問：「那你也不打算教我們真正的魔法嗎？」
「不過，現在我有興趣知道了。」不止是因為這淌混水已經踩進去，耶拉姆更討厭被排除在這場對話之外的感覺。
「這把豎琴真炫，你還會彈琴？」不等回答——
「好大的蛋！是龍蛋嗎？還是鱷魚蛋？」
「原來如此。」耶拉姆以流暢的動作從師父手裡抄走一隻白蘭地酒瓶，「那個聖賢者古蘭·羅瓦是個騙子來著。」
「贊同！」楊陽率先舉手。耶拉姆抱著托盤道：「我把學習室整理好了，你們去那裡，空出廳里讓我打掃。」
「大姐姐們好——」
「神官大人回來了！」
注：魔法觸媒的最常型態是水晶和寶石，黑咒術多半用魔獸的角和皮，神聖魔法用聖徽、權杖之類，品種十分駁雜。魔法觸媒多數用於大型魔法的施展，一般的法術用不著。另外，寶石在這塊大陸並不稀奇，所以不能用它斷定一個人是否富有。
「結果無人記得他的名字？真諷刺。」楊陽感嘆，不過感嘆的不是聖賢者的悲劇，而是眼前這位聖職者的韌性。昭霆乾脆擺出興緻勃勃的表情觀摩這場拉據戰究竟誰會贏。
「你想早死嗎？」楊陽一句話就將友人的借口打了回票。
「代價！什麼代價？」昭霆緊張起來，「難道你要我們的靈魂為交換？」神官一臉受不了地道：「喂喂，我看上去像是什麼妖魔嗎？你這是哪門子推論！而且也不是我索要代價，是魔法。學魔法要付出精神的代價，就如學武必須付出肉體的勞力。」
所謂的沒滿也就僅僅是差杯緣兩根頭髮絲的距離，楊陽和昭霆看得目瞪口呆。耶拉姆咬牙切齒：「你先前只倒了薄薄一層紅茶，你當我沒看見！」
昭霆的頭頂冒出大大的問號，楊陽若有所悟。
「這樣啊。」神官眨眨眼，一臉虛心受教地遞還托盤，「對不起。」
「嘿嘿嘿……」聽出青年語中的諷刺，兩個少女再度發出悻悻的笑聲。
「喂，我可是你們的師父耶，還會藏私嗎？再說你們已經被捲入滿願師召喚這麼大的事，哪能不學點自保的本事？明天我就開始教你們正式的。」
「三天……吧。」耶拉姆回憶了一下，報出答案。神官點點頭：「我用了一星期。」
察覺滿室怪異的視線，昭霆惱怒低吼：「看什麼看！後遺症也分很多種，有啥稀奇的！我見到狗就討厭，就巴不得砍死，是基於一段血淋淋的仇恨，有何不對！？」楊陽介面：「又沒人說你不對。」
「沒有沒有！你說過！是我們不小心忘記了！」楊陽和昭霆急忙搖頭，有些心虛。神官如釋重負，笑道：「正好今天下午我要教他們魔法，你們要不要也聽聽看？」
「哦？」昭霆吃了一驚，隨即雙手叉腰扳起臉，「那麼，你也不能叫我『小姑娘』，因為我已經十六歲了。」
「咦！」神官突然驚噫了聲，一言不發地折起信詢問徒弟，「耶拉姆，這封信何時寄來的？」
孩子們？楊陽和昭霆不解地眨眨眼，聽得神官略帶急切地道：「那我得趕快回去。」
「我不知道，大概有其它方法，你去問神官大人。」
「喂，這些該不會都是情書吧？」
「這是規矩！規矩！」
「對不起對不起……」
「你們堅持要延長一天『消化身世』我是沒意見，但明天最好別拖了。」
「照規矩是如此。」神官以柔和的眼神望著她，「但一來這裡是邊境，中央管不了這麼多；二來卡薩蘭官僚腐敗，不問民事已久，所以我從不指望他們。艾里那死腦筋的，每次卻還纏著我報這報那，煩死人了！」
青年的唇角泛開一絲近似苦笑的笑容：「一旦學會不平凡的技藝，就會被捲入不平凡的境遇，而我希望這些孩子擁有一個平凡幸福的人生。」
「魔法！？」兩人眼睛一亮，而且亮得比頭頂的太陽還璀璨。
橘色的信封很顯眼，少年立刻回想起來：「中午，你們剛出門沒多久的時候。」
銀髮神官靜靜打量這一幕，此刻才慢條斯理地發言：「哎，你這樣蹺班好嗎？」
「怎麼這麼臟！你上哪個豬欄去滾了一圈！」少年捏著布料，盯著上面一攤泥大皺其眉。神官苦笑道：「喂，你當我是豬嗎？會跑到豬欄里滾來滾去！」
耶拉姆按住額：「真是！到底有沒有搞清自己的立場啊？」
「嗯嗯。」
楊陽皺眉道：「只有滿願石才能送我們回去嗎？」
「雖然我不想自吹自擂，但我
楊陽奇道：「精神的代價？是什麼？」
「昭霆，人家剛跟你說別叫大叔。」楊陽睨視友人，接著將注意力再次轉回聖職者身上，「神官，艾瑞克隊長說的孩子們是——」
「那都是魔法觸媒啦。」（注）
「你沒得恐狗症嗎？」神官納悶地詢問另一當事人。
「因為你們都不急著問回家的方法，而且還對目前的處境樂在其中似的。」
「昭霆！」楊陽斥責。
昭霆一邊大啖從小鬼身上揩來的麵包，一邊含糊不清地解釋：「陽小時候曾被鄰居的狼犬追著咬，一直躲在花壇上整整三個小時才被人救下來，因此對這段記憶刻骨銘心。」
「咦？」
「……」
「對哦！」楊陽一震。就算再不孝，她也不能讓親人望眼欲穿地等那麼久，而且她的學業……
「有線索嗎？」
「為什麼？」
艾瑞克綻開和善的笑意：「好吧，小姐，請問怎麼稱呼？」
「哇——太棒啦！」昭霆振臂歡呼，楊陽也鬆了口長氣。神官眨眨眼，突然俯下身，對黑髮少女耳語道：「陽，如果我猜錯了，請不要生氣——你們倆是不是對原本的世界或多或少有點不滿啊？」
「那個只是聚集能量用的。」
銀髮青年把書放在膝上，換了個閑散的坐姿。
要是把這裏的書全研究透了，一定能成為大魔法師吧？楊陽心想。在她視野彼端，是一本名為《簡易魔法大全》的書；旁邊還有《魔法入門》、《活化繩索妙用一百條》、《聚能魔法與變化術》、《風之結界》、《古代魔法的驚人遺產——禁咒》等等等等，看得人眼都花了，何況還有個人在耳邊嘀咕不休。
※※※
「沒有吧！對平凡度日的人們而言，命運這種東西還不及一根羽毛來得重。他們不需要命運，也沒有承受命運給予的磨難的力量，所以命運也從不選擇這些人。」
「咦？」
「可是這封真的很像情書。」楊陽遞還信，「信上灑了香水，簽名也很像女的。」神官接過一看，道：「啊，原來是魔法快遞。你說的香味，是這種印章所用的特殊墨水發出來的，裡邊附了密封的咒語，防止收信人以外的人拆封。」
「我只是順道過來晃一圈。話說回來，你有資格說我嗎？孩子們已經去神殿了。」
「中午我也訓過她們，確實一點緊張感也沒有。」神官喝了口湯，加入數落。
甫進門，楊陽就同神殿另一位住客打了個照面。
「是我自己不感興趣，不關神官大人的事。」耶拉姆淡淡地道。昭霆嘲諷：「你感興趣的，大概只有用鞭子修理魔物吧！」
「不可以嗎？」昭霆不解地歪著頭，楊陽體諒地道：「聖職者也是男人嘛。」
不好！這個也火了！頭一次見到神官怒容的昭霆咋舌，心臟直打鼓：好……好可怕……
楊陽急忙插口：「耶拉姆，神官是因為我才會——」
兩個少女扁嘴不語。昭霆更內心嘀咕：冷酷無情！卻沒有真的生氣。此刻，兩人反而都對這對師徒滋生了一份不小的好感，也許是因為他們身上那種不管對自己還是對他人都非常誠實的態度；還有和他們相處時，有種生氣勃勃的歡快感吧。
「是是。」神官點頭如搗蒜，關懷地轉向另一個一直不吭聲的人，問道，「陽，你怎樣？沒事吧？」
「不是嗎！哪天你不是乾乾淨淨出去，灰頭土臉回來？」
「你已經打開來了……」
昭霆仍然張著嘴說不出話來。楊陽小聲道：「那……你幾歲開始學魔法的？」
「哦，和冒險家考試很像嘛。」
「不是星賢者嗎？」
「你當初學這招時，用了多久？」
「啊，耶拉姆！」
楊陽和昭霆剛進去就被吸引住了。前者對著滿書架的書籍發獃；後者則打量著其它東西嘖嘖稱奇。
「嗚……這……」神官的額頭落下豆大的汗珠，連連後退。昭霆眼中的憤怒火焰此刻悉數轉為同情射向他。
「哦。」神官點點頭，瞄了眼托盤，「我幫你吧。」
「周圍的自然之力，請聚集在我手中——照明之光。」
「為什麼？」
「因為你本來就不是美女。」
「放這兒吧。」神官一指桌面，耶拉姆依言放下信山。昭霆悄悄抽了張，和楊陽湊在一起觀看。她們並沒有惡劣到偷窺人家的私信，只是瞧瞧信封表面。這是張橘色的信封，沒有蓋油戳，只敲了個奇怪的印章；疊法也和地球的信封不同，散發出一股極淡的甜雅清香，簽名也是字跡清秀的花體。兩人於是浮起某種聯想，曖昧的目光一齊瞟向正瀏覽信件的銀髮青年。
「嗯。」楊陽紅著臉垂下頭，「對不起。」
「……」楊陽只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儘管她對這個場面已經很熟悉了。昭霆寬慰地拍拍她肩：「別在意，陽，你很受歡迎吔！像我，都沒人贊我聲美女。」
這次，兩個少女無法再用一句「算了，你是
「耶拉姆不知道，他沒有研讀過歷史。」神官的聲音消除了兩人的疑竇。
「問他……？」只怕他的魂已經給酒勾去了。
「那個也不是我的興趣，是為了活下去的必要防身術。」
「呃，神官？」讓楊陽驚訝的不是青年蹙眉的表情，而是他用一隻手就舉起那隻超重的托盤，還很輕鬆的樣子，「我在幫耶拉姆端東西啊。」
「嘿嘿嘿……」楊陽和昭霆不好意思地笑了。
「這個寶箱里裝著什麼？可以打開來看嗎？」
話音剛落，敲門聲伴隨小狼龍的叫聲響起，憊夜聽來，格外清脆。三個少年少女不禁面面相覷。
「是真的！錢全在耶拉姆那裡。」神官退了一步以躲開昭霆的魔爪。露出苦笑的表情，「真的很抱歉，我保證下次絕不再犯這種錯誤了。」
「是大自然的報應。」神官平靜地道，彷彿他不是魔法師而是個普通的路人甲，「魔法師是不自量力的一批人，勉強利用技巧驅使不屬於自己的力量，創造種種奇迹。然而再完美的施法，術士本人都會或多或少受到魔力的反噬，長此以往，血肉之軀當然經受不住，這還不包括因施術不噹噹場就給消亡的例子。」
神殿的餐桌上也擺滿了豐盛的菜肴。
先生！？楊陽和昭霆張開嘴，愣住。
「我不信！讓我搜！」
這時，從三人站腳的山腳下傳來一個似曾相識的粗厚嗓音：
神官嘆氣：「艾里，你明知道我最討厭……」
「好！明天你休想再矇混過關！」耶拉姆怒氣沖沖地拔開木製瓶栓，給他倒滿，用恨不得砸爛的姿態將酒瓶重重放回桌上。神官視而不見，心滿意足地啜飲「酒茶」，笑咪咪地道：「嗯，你們想問我什麼？說吧。」
「你的意思是，普通人不會被捲入命運的漩渦，但相對有能力的人就會視他的強度被賦予相應的命運？」
「不行！」
「……算了，明天再說。」楊陽木愣愣地道，昭霆吐出一口氣：「你真執著……」
「嗯，我回來了，你們等很久了嗎？」
在好友身上出完氣的楊陽一言不發地走向大門，火冒三丈的昭霆和被眾人簇擁的神官見狀連忙後腳跟上。
楊陽和昭霆一愣：「冒險家考試？」耶拉姆放下湯碗，道：「在魔導國，普通人是無法做長途旅行的，因為到處是吃人的魔獸和其它等等危險。如果沒有冒險家資格而想旅行，只有雇傭冒險家做保鏢，否則就是違法。但冒險家考試很難通過，起碼得拿到三段法師或二級戰士的資格才有希望。」
「嗯……我也無法說得很清楚。總之魔法師都很短命，就跟這點有關。」
「可是，昭霆你怎麼對這段經過這麼清楚？」神官第一個發現不對勁。只見昭霆整個人僵住。楊陽接過少年遞來的紅茶，道了聲謝后，公布答案：「很簡單，因為她當時也和我在一起。」
「噗！」神官忍俊不禁。艾瑞克一臉哭笑不得：「叫我大叔太失禮了吧，小姑娘！我可比你們這位監護人還小兩歲！」
「那麼，去倒茶……不，去開門吧，我們有客人來了。」
「還敢有下次的話，我現在先斃了你！」昭霆咬牙切齒。她原本是沒有恐高症的人，被他這麼一鬧，如今光想到高處兩字就不寒而慄，看看受害有多大！
「……我沒有錢。」
這回輪到警備隊長嘆氣苦笑。神官掛著得逞的笑容揮手道別。
「是啊，是騙子。」神官無意識地附和，眼睛死死盯著酒瓶，「耶拉姆……」
「不·是·啦。」神官疲憊嘆息，同時把折成方塊的信紙攤開來。耶拉姆拿過信封一瞧，揚了揚眉：「原來是賽因先生。」
「只是照明術這種最低級的，我沒打算認真教。」
神官摸了摸光潔的下頜，「唔，不過我這麼說是為了幫助你們理解，我其實是實用主義者，不相信命運的，剛才那些用一句話概括叫作『有備無患』。」
神官直起腰，肅容道：「不管異世界再如何新奇有趣，時間長了總會膩的；而且這裏不比你們住慣的世界，心裏的不安會日漸累積；再說這裏既不和平也不安全，萬一哪天出了事可怎麼辦？還有，你們應該有家人吧？即使只為了他們，也不可以這麼輕鬆。」
「好啦，我寫就是，不過那份報告要是給擱到蓋滿灰塵長了霉可不關我的事。」
「你以為道個歉就萬事太平了！我們的精神損失你怎麼賠償，說啊！」
「耶拉姆。」神官沉聲喚道。
「沒關係，你想通就好。看，飯菜都涼了，快吃飯吧。」
「昭霆，克制，克制。」楊陽一把揪住友人的后領喝令她閉嘴，才還室內一個安靜。她很擔心友人這種行為已引起懷疑，但她是多慮了，孩子們以為她倆只是頭一次進法師的房間太興奮了，想當初他們也是這樣。
「哇塞！還有寶石！你好富哦！」
「……」
包括耶拉姆在內，四道驚愕的視線寫滿不信地投向他。神官若無其事地執起茶杯，續道：「我的老師告訴我，這樣的資質算是過得去的。一般人從接觸魔法到體會使用魔法那一瞬間的感覺，都需要這麼長時間。我也是過了那麼久，才見到指尖的一點點微光，再苦練了一個月，才完
「沒有，我們剛到。」眾人老實回答。
「原來如此！」一室大嘩，好幾個孩子齊聲嚷道，「那隻狼犬好壞哦！我家的大黑（以下省略）就從不咬人！」
「咦，那不是哥哥嗎？」
「我……我不要學魔法了。」昭霆萬分不舍地吐出結論：但是生命價更高啊！
※※※
「……」楊陽目瞪口呆地接過托盤，差點因不堪負荷而被帶下地去：這、這男人居然這麼爽快就把東西還我了！？他到底聽不聽得懂客氣啊！
「艾里。」看清來人，神官打了聲招呼，領著兩個少女緩步走下山坡，「我帶她們出來看看風景——你在巡邏嗎？」
「一半。命運可沒有那麼好心，經常的情況是一個半調子法師或菜鳥劍士被賦予勇者的命運，現實可不會讓他們光憑勇氣、熱情什麼的就能順利闖關。索求力量者，必須有很大的覺悟——我指的是這個意思。」
「沒關係，反正他們麵包也沒吃完。」神官不在意地聳聳肩，走到書架前抽出一本書，正是那本《魔法入門》，「隨便坐。」
「所以說肯定是情書，發信的還是位美麗的女魔法師！」昭霆一口咬定。
一聽此言，兩個少女面面相覷。耶拉姆也錯愕地瞅著她倆。過了一會兒，楊陽和昭霆才相繼想起當初問少年時，他確是完全不清楚內情的樣子。只是神官對傳說所知甚詳，她們就想當然地以為耶拉姆也應該知道一切。
「聖賢者的名字是古蘭·羅瓦？」兩個少女頭一次聽說。神官一怔，道：「啊，不是。聖賢者的真名無人知曉，『古蘭·羅瓦』在古代語里的意思是【戰神】。大概因為他就像神一樣厲害，久而久之，人們都不叫他名字，只叫他外號了吧。」一解釋完，他繼續望眼欲穿地瞪著酒瓶：「我說……」
※※※
警備隊長點頭，眼光卻未有片刻離開他身後的兩人。察覺他的視線沒有惡意，楊陽和昭霆也不緊張。但因為怕生，楊陽緊緊跟住神官，一步也不落後。昭霆比出食指，恍然大悟地叫道：「啊～～你是昨天晚上那個話很多的大叔！對吧？」
楊陽打量對方，皺眉道：「你還說得這麼輕鬆……你也是魔法師啊！」神官笑道：「問題是我已經是魔法師了，那再哭天搶地也沒用，而且我覺得這樣的生活蠻好的。有的人即使給他一百年的生命，也是浪費而已。」
昭霆縮起脖子，埋頭吃飯，知道友人真的發火了，然而餘光所及，她險些嗆了一記，只見銀髮青年和黑髮少女彼此瞪視，交纏的視線只差沒迸出火花來。
夕陽斜下，整個天空都塗上黃昏厚重的色彩，晚霞絢染了西方，也將這座位於紅石山脈腳下的小村莊擁抱其中。每個從田裡返家的村民臉孔都被映得紅艷艷的。煙囪裊裊升起炊煙，到處是呼兒喚女聲，雞犬應和聲，鍋碗瓢壺聲。
「不夠！酒不夠！」神官急忙出示飄溢著酒香的茶杯，一疊聲控訴，「你答應過我每晚可以在茶里倒半杯白蘭地，可是你看這——沒滿啊！」
「為什麼！？」餘人都被震動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慢著！」艾瑞克拉住他，浮起嚴肅之情，「我知道你這人從不將上級看在眼裡，但最低限度，寫一份報告上去！告訴一聲你又收養了兩個人。」
「哦。」兩個少女恍然大悟。楊陽又問：「這封信的內容這麼隱密嗎？」
「你又沒集中精神，再試試。」神官糾正的同時給予鼓勵。
「不。」楊陽啜了口茶，慢條斯理地道，「她也得了種後遺症，就是從此以後特愛吃狗肉。」
「你們好。」楊陽笑咪咪地還禮。她雖然不是很喜歡小孩，但並不討厭乖巧有禮貌的孩子，卻見一幫小蘿蔔頭盯著她發了一會兒愣后，交頭接耳起來：
「你？」耶拉姆懷疑擰眉。一個小孩舉手道：「沒錯！我們都知道！剛剛有很多人看見這位『哥哥姐姐』因為害怕狗狗，把神官大人壓在地上。」
初時兩個少女聽得很不服氣，但聽到最後一句，不由得低下頭，臉上浮起歉咎之色，尤其是楊陽，想起楊唯是親眼看著她們消失，現在不知有多擔心。半晌，她抬起頭：「神官，我們……」一言未畢，感覺褲管好像被什麼東西拉扯，低頭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反射性地撲向最近的人：「哇啊——」
「喂，你在這裏幹嘛啊，神官？」
「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嘛，煩惱也沒用。」昭霆大咧咧地道，轉向友人，「何況我和陽還需要一段時間消化身世，對吧？」
「神官大人為什麼要我們叫他姐姐？」
但是她很快就後悔把話說得太滿了。
「那裡看起來想風乾的魚的是標本嗎？」
「話是這麼說……」
「對不起，耽擱了你的講課時間。」
「多謝誇獎。」神官放下茶杯，三人注意到裏面已空空如也。
總共八隻眼睛盯著一雙合攏的食指半天，也沒見半星微光出現。
「你在幹什麼？」
「我會盡量縮短長舌。」神官安慰。由於他的體貼，昭霆就把過錯全歸咎於另一個人頭上。耶拉姆被她瞪得莫名其妙。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