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願石》第二卷:黑與白交錯的世界 第十一篇 黑潮

第二章 綁匪與肉票

第二卷:黑與白交錯的世界 第十一篇 黑潮

第二章 綁匪與肉票

「……他應該不是故意的。」
南城梅迪·下界。
「……」
「你是隱捷敏亞人?」
梅蓮可凝視晶瑩美麗的鑽戒,什麼也沒說,毅然關上盒蓋,收進口袋。
「隨便,總之別叫城主,首領對這兩個詞犯觸。」
「嗯。」
「哇!」
「不過,除此之外,我就不能給你任何特權了。」
極度驚懼下,軒風終於大喊出聲,睜開雙眼。
「這種事交給你,我對說服人不拿手。」貝姆特不假思索地道。伊莉娜大大嘆了口氣:「好吧好吧,反正梨紗生前和我最要好,由我去當說客也比較適合。」
「貝迪生氣了嗎?」
「夏亞?」
「怎麼,你要去哪?」貝姆特一愣。伊莉娜翻了個白眼:「天吶,貝迪,你有的時候真是遲鈍!你該不會以為我詐死離開南城,就不是卧底了?我可是一大堆收尾埋線的工作要做哩!軒風小姐的事,也必須做最大程度的利用才行。」
「是嗎?」
伊莉娜跳著走近,笑吟吟地道:「因為我想告訴她唄。咦,貝迪,你用這麼可怕的眼神瞪著我做什麼?想揍我嗎?揍我這個姐姐?」貝姆特深吸一口氣,咬牙道:「不是。」過了一會兒,他才用比較平靜的語氣道:「算了,說都說了,計較也於事無補,只要你別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就行。」伊莉娜作出傷心的表情:「貝迪,你是不是覺得有我這個姐姐很丟人?是不是?」
「嗯。」貝姆特端正的臉龐浮起淺淺的紅暈,灰眸也化開溫和的瀲漪。
軒風困惑地眨眨眼,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道:「原來你們看到我髒兮兮的樣子了,真是丟臉。對了,請問三位是——」白鳳傭兵團長第一個反應過來,依次指著自己、黑龍傭兵團長和炎狼傭兵團長:「我是費路迪亞,他是我兄弟費路迪爾,這個是達留恩。」
雖然肚裏的問題堆得老高,帶在萊拉認真的注視下,軒風也只能乖乖點頭。
米利亞坦臉比苦瓜:「我明白,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我拼了命也要告訴她!」梅蓮可滿心愧疚,頓了會兒,問道:「蘭冰宿呢?羅蘭城主告訴她了嗎?」
「不用謝,我看得出,你有這個資質,本來就想向首領討人。」萊拉扶起她,語重心長地道,「不過,訓練是很苦的,你要有心理準備。」
米利亞坦默默摟住她,苦澀一笑,嘆道:「是,一切……都太遲了。」梅蓮可伏在他懷裡,低聲啜泣。
「我明白,不管是馬潼還是雜役,只要給我份工作就行。」
「你看我像有空參加嗎?」梅蓮可抬起頭,滿臉哭笑不得。米利亞坦拍拍額頭:「我明白了,唉,那後天只有羅蘭一個人來了,真是有史以來最冷清的拍賣會。」
「真的嗎,軒風?」
伊莉娜戳戳弟弟的臉頰:「我走了之後,你可別虐待軒風小姐啊,不然回來我找你算帳。」貝姆特憮然道:「我的隊伍不養吃白飯的人,如果她沒有一技之長,我只能把她派去做雜役。還有,今後不許再亂碰我的臉!」
「呵,沒錯。」貝姆特笑了,溫和地道,「你會做什麼?」軒風早有準備,馬上一樣一樣如數家珍:「我會洗衣、打掃、煮飯、布置房間、裁剪縫紉……」
「那天在河邊,你的眼神就好像一隻被關在籠里的金絲雀,現在卻像從馬戲團逃出來的獅子一樣雄赳赳、氣昂昂。」
「梅兒。」米利亞坦沒有放手,用哀求的目光看著她。梅蓮可眼眶一紅,咬緊下唇,好半晌,才顫聲道:「你後悔嗎,當年的事?」
青年小的時候曾跟父親一起去山林打獵,那是塊非常大的狩獵場,所以途中他和父親及侍衛都走散了。正當他慌張地四處尋找時,看見一頭白鹿被捕獸夾夾住,倒在林道旁。那是頭很美的白鹿,棕黑的眸子就和那個少女一模一樣,連眼底帶著警戒意味的掙扎都如出一轍。第一次看見那麼美麗的生物,幼小的他想也沒想就將夾子扳開。對他的救命之恩,白鹿的回報是狠狠的一頂,結果他在床上躺了三個月。但至今他仍忘不了將腿從夾子抽出的一瞬,白鹿光輝璀璨的眸,想著那個眼神,他連傷也不覺得痛了。
「但是,不許你娶強盜女哦!」
「是長得不太一樣啊,她黑成這樣。」
「飛龍又不只吃【龍之息】!」
少女噎了一下,她至今仍懷疑明明只有十二、三歲的侍女和二十六歲的西城城主是姐弟,可看那兩個人的樣子,也不像瘋了或說謊,難道伊莉娜有侏儒症?
「也是,軒風,你就多吃點吧,廚房的工作很辛苦,何況你還要跟著我練劍。」
「凡爾加平原。」萊拉答道,「他和我們另外兩位僚友,血徽傭兵團長朱烈斯和月影傭兵團長克勞德奉首領之命,在那兒進行征糧,招兵,壓制叛亂的佔領事務,冬季應該會回來。」軒風喜出望外的同時又有點患得患失:「我……我不是你們的滿願師,只是個外人,他會肯幫我嗎?」
「呃,是這樣嗎?」由於太過驚訝,軒風連自己說了什麼也不自覺,「你的視力真是好。」
金雀花傭兵團長朝她招招手,和藹地道:「跟我來。」軒風一邊走過去一邊偷瞄三個青年,他們都一臉敢怒而不敢言。她猜測這個叫萊拉的女性是他們的上司,但達留恩三人直呼她的名字,又不可能是上司了。
慘了,看來我真的是太饑渴了,連這種普通好一些的貨色也會心動。她暗自反省。
「不,我沒有不快,相反,我很高興。」軒風笑開懷,「你們姐……咳咳,你真是很敏銳的人。不錯,我在南城很不快樂。你把我帶來這裏,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我都由衷感謝。作為回報,我願意將一半的籍貫獻給西城,從今天起,我就是半個隱捷敏亞人。」
「梅兒,我只有一個請求,別拒絕我的關心,好么?」
北城城主咧嘴一笑,朝身後一臉擔憂的芙瑞爾點點頭。女將軍關上門,讓兩人獨處一室。梅蓮可驚訝地瞪著他,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怎麼會跑來這裏?」
「你要喂它們上等牛肉嗎?那埃特拉不出半年就垮了。」梅蓮可苦笑道。米利亞坦堅定地看著她:「垮不了,你相信我,我自有法子!梅兒,這次我非幫你不可!」
「是你!」看清出現在玄關的高大身影,軒風脫口驚呼,雙目瞪得老大。伊莉娜轉過身,笑道:「啊,貝迪,你來得正好,去抬一桶熱水進來。」
「是……不是。」貝姆特挫敗地蓋住臉,「好罷,我承認,我是覺得丟人,不過不是覺得你丟人,而是你的樣子……我怕將真相說出去,大家會以為我發瘋了。」
從房裡走出來的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頂著一頭亂糟糟的栗發,五官輪廓分明,充滿年輕人的銳力和活力。瞅見軒風,他張開驚呼,軒風也驚叫了一聲。
外面的景象讓她嚇了一跳,這間房間位於七樓,周圍的建築都是石砌的,式樣也很統一;下面是一大塊像是練兵場的空地,許多僅著單衣甚至打赤膊的男子肩上披著毛巾,嘴巴叼著牙刷來來去去;更遠處,是高高的石牆、尖塔、還有飄揚的旗幟。
哈哈,我知道軒風一定還很驚訝,不過我不是在開玩笑,我和貝迪的確是姐弟,而且我已經三十二歲了,讓我變成這個樣子的是魔法,目的當然是為了卧底。
「你在減肥嗎,梅蓮可?」
「謝謝。抱歉,失態了。」軒風紅著臉抹乾眼淚。凱渥魯夫和藹地道:「想家是人之常情,你不必道歉。」
「這些年貝迪過的好嗎?」
「不再考慮一下嗎?你應該受過一次教訓了。」
費路迪亞好奇地問道:「軒風,地球是什麼樣子的?你說給我們聽聽。」餘人也浮現興味的神情。軒風頓了頓,放下刀叉。
「沒這麼糟吧,我記得你們那個時諾因城主是女裝打扮,你也以為他是女人……」
費了番力氣走到兩樓,光線明亮不少,軒風於是放心地離開牆壁,走在長廊中央,因此沒被一扇突然打開的房門撞個正著。
伊莉娜微笑道:「我知道貝迪一向對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不屑一顧,但在打擊堅信這些東西的敵人時,卻沒有比這更有效的方法,而且也符合我們的初衷——我從內部腐蝕,你從外部摧毀,不是嗎?」
創世歷1037年豐之月22日
米利亞坦拍撫她的背脊,溫言寬慰:「別說你,又有誰想到事情會變成那樣呢?只能怪造化弄人,不是你的錯。何況,那個女孩還沒死,不是嗎?」梅蓮可顫了顫,垂下手:「嗯,所以,我才稍微好過了點。可是,還不知道是誰把軒風……」
「哪來的女人?首領不是規定要塞內禁止賭博和性交,達留恩,你想被從城牆上扔下去嗎?」
軒風再度僵住,心道:難道我還在做夢嗎?看出她的想法,伊莉娜掩嘴輕笑,抬手比在貝姆特胸前。
※※※
「你、你是誰?」青年退後半步,右手搭住劍柄。軒風正要回答,旁邊一扇門也推了開來,傳出兩個帶著睡意的男子嗓音:「吵什麼啊,達留恩!我聽見女人的聲音,你還真是憋不住三天,給萊拉知道肯定暴扁你一頓。」
「對了,歐斯達,軒風的事,你告訴邱玲了吧?她還好嗎?有沒有說什麼?」
伊莉娜笑呵呵地道:「貝迪真的很討厭諾因城主哩。」貝姆特斬釘截鐵地道:「不是討厭,是厭惡!厭惡到極點!!」
「我也不知道,我一開門就看見她站在這兒。」
軒風走過去,一一打招呼。席間除了三名傭兵團長,還有一個體格魁梧的老者,褐色的頭髮夾著幾許斑白,鬍鬚梳理得很整齊,看起來像個頗有威嚴的軍官,看著少女的眼神卻很慈和。不等軒風發問,達留恩就熱絡地介紹:「這位是凱渥魯夫老爹,我們的同僚,你叫他老爹就好了。」軒風尷尬一笑,還沒想好怎麼回話,鐵甲傭兵團長就請口沒遮欄的青年吃了個爆栗,朝少女伸出手,沉穩地道:「你就是軒風吧,我是凱渥魯夫。」
「首領,你看,你看,她是人耶!」
「啊!?」
「這是被煙熏的,達留恩,費路迪爾。」
「呃?」軒風隨著她的視線下望,頓時臉色大變。原來她的衣服經過火焰的炙烤,到處是破洞和黑污。她連忙摸摸臉,果然沾上一手的臟灰。
「不嚇到才有鬼!」貝姆特從桌後轉過頭,瞪著大剌剌走進自己房間的姐姐,等她把門關上,才抱怨道,「你幹嘛把我們倆的關係告訴她?還有,你已經不是她的侍女了,為什麼還要服侍她?」
「我也有一大堆問題要問你!」
「是,我本來就沒說反對啊,只是有點不甘心罷了。」貝姆特嘆了口氣,「因為這麼做,我就不能把柳軒風賣掉了。」伊莉娜故做吃驚:「咦,怎麼說,我沒阻止你賣掉她啊!」貝姆特斜睨她:「你當我白痴嗎!這個計劃最有力的部份,不是瓦解佔領區人民的反抗心,是利用神罰的謠言在南城人民心裏烙下畏懼的痕迹,將來侵略時,把柳軒風擺在陣頭,就可以大收精神攻擊的效果。」
「因為他奪走你的初戀,不,是初吻?」
我相信你不會因為我是間諜而敵視我,畢竟你是異世界的人,就算被南城召喚,也不代表你就屬於南城。而我叫貝迪把你擄來,也不是要把你捧為政治偶像,我們是不信這一套的。不過我們也不是聖人,一心為了救你,終歸有點私心在,就是藉著幫軒風小姐平反,狠狠打擊一下南城——不好意思啦!
「真是的,你不要因他幫羅蘭·福斯,就不理他了,咱們這個姐夫可是很有勢力的,就算拉攏不了他,也要多套套近乎,讓他不能完全倒向東城才是。」
「嗯。」軒風點點頭,噗哧一笑,「凱渥魯夫團長,我說句心裡話,你可別生氣——我覺得你很像我外公。」凱渥魯夫呵呵笑道:「是嗎?那我真是榮幸。」
「我的視力是不錯。」貝姆特謙遜地表示。一旁的萊拉已經呆掉了。
「麵包和牛奶。」
「得了!你也不懂魔法,不照樣平平安安活到今天!」伊莉娜親了親他的臉頰,燦笑道,「別為我操心,在叫我姑姑的小鬼出生前,我是不會死的,就這樣啦,我去燒飯!」說著,也不給對方再勸的機會,一溜煙跑出了房間。
將束縛住那頭困獸的桎梏解放。
「那種事,我早就不在意了。」貝姆特啼笑皆非。軒風斜睨他:「那就是好辯咯?真是的,這種個性會不得女孩緣的。」貝姆特微笑道:「如果讓你不快,我道歉。」
「他都把我的請束撕了,還來參加?」
「可是,她是從異世界來的,我本來以為應該長得跟我們不一樣。」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要你的對不起時你不給,現在給有什麼用!」梅蓮可哽咽道,「一切都太遲了!」
「我可以修改家規,允許女性也能傳宗接代,就行了。」
「你們又不信神,我怕什麼。」
「哼!你還在記恨那天喝到我的洗腳水嗎?」
「太好了,軒風小姐,你剛才突然獃獃的像個石頭人一樣,我怎麼叫你都沒反應,嚇了我一大跳。你沒事吧?」
「歐斯達,別意氣用事……」
「可是……」
不一會兒,包著香腸和蔬菜的麵餅,剛出爐的黑麥麵包,拌著蜂蜜的牛乳和抹了醬汁的烤羊肉堆滿了桌子。軒風露出畏縮的神情:「……我吃不下這麼多。」
翻過身,她伸了個懶腰,只覺連日來的疲憊一掃而空,整個人神清氣爽。望見陌生的天花板,她呆了呆,想起睡著前發生的事,忙坐起來。
「放開!被用你這雙抱過無數女人的手來抱我!」
「啊!」
「那為何——」
年輕的城主遙望兩人的背影,浮起淡淡的笑容,心道:新鮮感嗎?我倒是也有相同的感覺呢,奇怪的女孩……
「這倒不會。那三個小子雖然愚蠢,但還不會對良家婦女做出無禮之舉。」
「唉,真沒辦法,從以前起,我好像沒一次在你面前隱瞞成功過。」
貝姆特指著伊莉娜:「幻覺是指,你聽她說是我的姐姐嗎?」
「梅兒?」
「地球啊……」少女的聲音緩慢而低沉,眼中浮起懷念的波光,「那裡有五大洲七大洋,洲就是大陸,我的國家在亞洲,面積比西城小,大概和東城差不多大。和這裏比,地球的設施先進得多,有很高很高的摩天樓,跑得比馬還快的汽車,自動播放畫面的電視機,可以聽到遠方的人的聲音的電話,會傳出動聽音樂的收音機,各式各樣的雜誌、畫報……」
費路迪亞招手道:「軒風,快坐下,你要吃什麼?我幫你點,還有萊拉。」
「嗯哼,她是個挺討人喜歡的女孩子。」伊莉娜也收起不正經的表情,露出成熟的笑容,「人是有感情的生物,我和她朝夕相處了半年,已經把她當小妹妹看了。不然,我也不會想出這個救人計劃,雖然裡頭私心的成份佔了大多數。」
「你也是,別因為賭氣,就拒絕我的援助。」米利亞坦笑道,「何況,你答應我了——不拒絕我的關心。」
「原來如此,那麼新鮮感過後,就會開始討厭了吧?」貝姆特期待似的問道。軒風瞟了他一眼,斬釘截鐵地道:「不會!」語畢,她背轉身,踩著輕快的腳步離去。萊拉愣了一下,追上前去。
「我是費路迪亞!朱烈斯!」
呃。雖然猜到幾分,但這一剎那,軒風還是有點獃滯。她以前接觸過的四位城主:梅蓮可、羅蘭、米利亞坦和諾因,儘管性格各異,卻都有和華麗宮殿相配的高貴氣質,也無一不是在客廳、正殿這些地方接見自己。只有這一位,居然像個普通士兵一樣,親自給坐騎洗澡刷毛,還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部下和客人面前!
「沒關係,我喜歡豐滿的女孩子……不,豐滿的女孩漂亮。」察覺眾人投來的怪異視線,炎狼傭兵團長急忙改口。萊拉皺眉道:「你們這麼填她,恐怕她不但會變得豐滿,還會變成胖子。」達留恩不以為然:「南城那麼多甜食都沒讓她發胖,這點東西算什麼。」
PS:別把我和貝迪的關係告訴別人,千萬千萬,不然他會殺了我。
「笨蛋貝迪!你忘了我是術士,可以召喚水精靈把桶子裝滿!」伊莉娜雙手叉腰,噓道,「去去,快點!我都不浪費你寶貴的水了!」貝姆特嘀咕:「還不是一樣。」然而抱怨歸抱怨,他還是聽話地退出了房間。
兩女剛走到食堂門口,就聽見幾個熟悉的呼喚:「萊拉,軒風,這邊!」
貝姆特望著姐姐的背影,表情既好氣又好笑,心裏卻蕩漾著溫暖的親情。
「不,我信奉協調神賀加斯。」伊莉娜用和笑嘻嘻的神情截然不配的鄭重口吻道。貝姆特不無意外:「在那個女兒城待了六年,你好像受到影響了。」伊莉娜搖搖食指:「不,這兩件事毫無瓜葛,我的信仰另有原因。話說回來,我們倆好像扯得太遠了,我有不少正事要和你談。」
「我知道!」梅蓮可喊道,「可是我忘不了!我就是忘不了!歐斯達,我從不自認為名君,也不認為自己毫無缺點,但我從來沒有為了掩飾自己的過錯,把一個無辜的人推上法場!這種事……我以前連想都沒想過……」說著,她捂住嘴,淚珠成串落下。
貝姆特皺著眉頭聽到最後,才舒展開來。
萊拉對她投以異樣的視線。貝姆特浮起微訝的神情。
這、這是搭訕啊!軒風感動得差點落下淚來,頗有再世為人之感:嗚嗚,好久沒碰上這種事了!但理智提醒她現在不是搭凱子的時候,她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做。
這回輪到北城城主垮下臉:「沒有,我沒告訴她。」
※※※
南城城主全身一震,接著顫抖起來,她猛地別過頭,咬牙道:「別用那個名字叫我,你的梅兒已經死了。」米利亞坦欲言又止,許久才低聲道:「當年的事先不談好嗎,梅兒?別拒絕我的關心。你這個樣子……我看了真的好心疼。」
「對不起,對不起。」
「嗯……」
「笨蛋!你會被你的城民罵死的!」
「對哦,這麼黑的肌膚,連一輩子住在沙漠的人也曬不出哩。」
看見少女和長者聊得一頭熱的模樣,三個男士滿不是滋味。瞅准一個空檔,達留恩插口道:「軒風,你不必難過,你想回家的話,可以拜託夏亞。」
軒風在那股溫暖的氣息里沉睡了一會兒,突然感到那個令她安心不已的懷抱不見了,她正想尋找,卻發現自己被冰涼的鐵鏈鎖在十字架上,下面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很快,火舌就舔上她的胸口,帶來灼熱的痛楚。她大吃一驚,想起避火珠遺失了,連忙奮力掙扎,鐵鏈如願迸裂開來。她直直墜落,墜向那片火海。她驚駭欲叫,卻發不出聲音,充滿腥味的液體湧入她的嘴,哽住了聲帶,原來她掉進了一個血池,表面漂浮著無數白骨和器官,還有殘缺不全的殭屍,她們都穿著梅迪的盔甲,嚎叫著要把她拉入池底……
「所以!才加倍的噁心啊!」貝姆特怒聲打斷,「如果真的是跟一個男人不小心那個也算了!偏偏是跟一個有女裝癖的變態!而且那變態打扮成女人時比女人還像女人,這像話嗎!」
聽到「梨紗」兩字的剎那,青年的神色黯淡下來。見狀,伊莉娜側過身,輕輕摟住他。貝姆特僵硬了一瞬,右手反射性地搭住她的胳膊,似乎想要拉開,但頓了頓,他緩緩垂下手,任姐姐抱著自己。
「好啦好啦,不開玩笑。」伊莉娜笑靨如花,跳上寫字桌,一邊搖擺雙腿一邊輕點弟弟的臉頰,無視他不悅的瞪視,柔和地道,「我是因為好久沒見到貝迪,太高興,忘形了。不算野冰的通信,我們已經有將近六年沒見面了。」
「我懂,算了,只要你打起精神就行。」
「達留恩先生他們也是傭兵團長?」
「好吧。」貝姆特輕嘆,但與其說是被說服,不如說是敷衍。看出他的不情願,伊莉娜放柔表情,語重心長地道:「貝迪,我知道你不喜歡做商人,我不是要你重振瓦托魯帝商會,你也已經創造出比爸爸更偉大的成就,你只要生個繼承人延續這份基業就行。」
「梅兒,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啊。」米利亞坦嘆氣。
「瓦托魯帝家沒有滅亡!只要你活著,瓦托魯帝家就有再興的希望!」伊莉娜提高嗓門,激動起來,「貝迪,無論如何,你也要留下子嗣!不能讓瓦托魯帝這個姓氏在你手中斷絕!」
「伊莉娜!」軒風喜出望外,在陌生的環境看見一張熟悉的臉孔,而且是親密好友兼救命恩人的臉孔,自然歡欣之極。伊莉娜也回以柔和的笑容,但看見軒風的情形,她立刻扳起臉直搖頭,嘆道:「唉,貝迪真是的,也不曉得幫你打理一下,就丟在這裏不管了,那幫傢伙也是,真是粗枝大葉的一群人。」
「我吃過了。」金雀花傭兵團長一屁股坐下,向凱渥魯夫行了個注目禮。達留恩瞪著她:「吃過你坐下幹嘛?」萊拉冷冷地道:「監視你們幾個。」
「收到。」伊莉娜笑嘻嘻地敬了個軍禮,好像要去進行一場郊遊。見狀,貝姆特皺起眉頭:「伊莉娜姐姐,這是很危險的工作。」
「真是謝謝你了。」貝姆特由衷鬆了口氣。儘管在部下和民眾面前他是英武果決的傭兵王,但對這個唯一的親人,他實在是擺不出威嚴的面孔。何況他是年紀小的一方,連擺出威嚴面孔的資格都沒有。
「少來。」貝姆特翻了個白眼,以嚴肅的神情直視嬉皮笑臉的姐姐,「你很在乎柳軒風嗎?」
還沒反應過來,軒風只覺身子一輕,騰空而起,左頰傳來異樣的感觸,似乎是男子的胸膛,很溫暖,很結實,難以言喻的安心感湧上,令她墜入深沉的夢鄉。
「柳軒風在梅迪城還有什麼利用價值嗎?」
「啊,我、我叫柳軒風。」軒風回過神,開口道,「就是被你們城主救下火刑架的南城滿願師。」
將信折好放回床頭櫃,她掀被下床,穿起衣服。這是套白色的劍士服,領口和袖管有黃色滾邊,式樣很樸素。靴子是熟牛皮做的,走起來很舒服,和衣服一樣重視機能性。穿戴整齊后,軒風將一頭垂至腰際的烏黑長發綁了個馬尾,打開粉底照照,十分滿意。隨即,她把信塞進盒裡,放入胸前的口袋,戴上戒指,別好短劍,開始整理床鋪。等一切都打點好后,她才走向窗子。
明知對方是在岔開話題,貝姆特卻無法無視她這個建議,沉吟良久,他搖搖頭:「不,德修普和梅蓮可不是傻瓜,肯定料到我們會挑撥離間,偷襲的法子並不適用,不過你還是可以做些間諜工作,他們的手下可未必是聰明人。」
年輕的城主打量對方,突然笑出聲:「噗!真的很像。」
「嗯?」
「喂……」
「我好像把軒風小姐嚇得太厲害了,連我幫她洗澡時都在發獃。」
「不對啦!」
「哦!那個情景一定很有趣。」
「我倒認為所謂的修辭是因人而異的。」
這是一座要塞嗎?西城最有名的要塞,記得是塞維堡,那這裡是中西兩城的邊境咯?軒風尋思片刻,決定與其在這裏瞎猜,還不如去問這裏的頭兒比較明智。
「我知道,我就是為此而來的。」米利亞坦溫柔地為她拭淚,「別擔心,我帶來了巴曼和青龍騎士團,有他們在,西城絕不敢再猖狂。」
「好的,克勞德。」
「伊莉娜姐姐……」
「可否……教我劍術?就像一般的士兵那樣……」
「好啊,我摸你頭就是了。」
※※※
這是什麼地方?她剛冒出這個念頭,門咔嚓一聲被推開,走進一個身穿侍女服飾,腋下夾著衣服,手托臉盆的女孩。看見軒風坐在床上,她高興地笑了。
「……因為那個女孩?」米利亞坦柔聲道,雙手改為圈住她的肩膀。
「廢話,當然是人,你以為會出現什麼,一頭怪物?」
「大人……」
貝姆特淡淡一笑:「瓦托魯帝家早就滅亡了,不需要我傳宗接代。以我如今的生活方式,也不適合留下子嗣。」
「是啊,很奇怪的幻……呃!」
「怎麼,諾因城主也不參加?」
「在信上我不是都說了。」
「這可不是女傭習慣發作,是做姐姐的想為好久不見的弟弟做頓大餐的心意,不許拒絕!」伊莉娜扳著臉道。貝姆特灰色的雙眸浮起靦腆的笑意,嗯了一聲。伊莉娜這才縮回手,嘆道:「唉,真想在貝迪身邊多照顧你幾天啊。」
「貝姆特城主……啊!」等說出口軒風才發覺不妙。萊拉輕輕嘆了口氣。貝姆特卻沒有表露出怒色,淡淡地道:「叫我名字就行了,你是她的朋友,算起來輩份還比我大。」心知肚明他說的「她」是誰,軒風微笑了一下。萊拉一臉困惑。
「軒風小姐,你醒了?」
軒風再次醒來,是隔日的清晨。
米利亞坦苦笑:「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所以我才什麼也不敢說,一直沉默到今天。」梅蓮可狠狠瞪視他,聲嘶力竭地吼道:「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說!你說的話——說的話——」她用力捶打他,泣不成聲,「你為什麼不說……」
「唉。」伊莉娜撫額嘆息,「算了,等哪天你遇上心儀的女子,不用我逼你也會想和她結婚生子,到時我就可以放下一門心事了。」貝姆特不置可否。
因為走得很慢,軒風走了好一會兒才走到底,讓她氣結的,盡頭居然是一堵牆,而不是樓梯!她只好轉回去,在另一頭找到下去的石階。接連幾樓,都是這樣。軒風不知道這是戰鬥用建築的設計,納悶幹嘛把好好一棟房子造得這麼不方便。
「請多指教。」軒風綻開如花的笑靨。大清早就碰上三個男人,而且是長相不錯的年輕男子,讓她心情極好。她不知道這三人是西城鼎鼎有名的三位傭兵團長,還以為是普通的士兵。西南兩城歷來交惡,彼此都當對方是摁鼻涕的手紙,連提都不想提,軒風自然就沒聽過十大傭兵團長的大名。貝姆特倒是時常被搬出來痛罵,誰叫他是「萬惡的賊寇領袖」,「該死的強盜頭子」。
「如果對你的每句話都一一反應,我在八百年前就氣死了。」貝姆特用認命的口吻道。伊莉娜笑嘻嘻地道:「放心,我是個疼愛弟弟的姐姐,一定會在公眾場合給你面子的。」
「……」
「我是金雀花傭兵團長,隱捷敏亞沒有軍官,只有一個首領和九個傭兵團長。」
任窗戶開著通風,她轉身離開房間,門口沒有守衛,讓她感到很新鮮,看來這裏的人的確不把她當作神使看待。掛著笑容,軒風往左手邊走去。廊道不寬,而且一個人也沒有。因為是清晨,窗帘又都是拉上的,走廊很陰暗,使軒風不得不貼著牆走路。空氣里飄蕩著很厚的塵味,一路上的房門門把也銹得很厲害,看得出這一層很久沒被使用過了,軒風有點詫異,她原以為統治者都喜歡住在高處。
伊莉娜高興地瞅著弟弟生氣的面容,真誠地道:「其實,做侍女也無所謂,反正我早就做慣了,可是要我做那個男人的侍女,事情就大條了。諾因城主是個極為敏銳的人,偶爾在他面前裝裝乖巧的小丫頭沒關係,如果長久扮,不出三天我大概就露餡了。」
「歐斯達?」
「伊莉娜姐姐~~~~」
軒風再度打了個嗝,才比較冷靜地看下去。
「可是,你這個樣子……死去的爸爸會不暝目的啊!」
「搬個空桶做什麼?」
「好罷好罷,我是個仁慈大度的姐姐,就讓你先問吧。」
「當然是因為擔心你。」米利亞坦隨手拉了張椅子坐下,打量對方,沉聲一嘆,「你瘦了,梅兒。」
「真是的,我要聽你親口說!」
「洗什麼澡!」
陌生的聲音縈繞耳邊,有點吵,令軒風恢復了少許意識,她迷迷糊糊覺得好像聽過其中一個清亮渾厚的男性嗓音,卻想不起來,她正想撐開眼皮看看這些人是誰,一隻大手托起她的背,將一層柔軟的東西裹在她的身上。
「第一個。」
戒指和短劍是我送你的禮物,前者附有魔法,後者給你防身用——貝迪的軍隊可是有很多色狼的!最後,祝軒風小姐身體健康,天天快樂!
房內空無一人,軒風一瞬間有些恐慌,但隨即,她看見床頭柜上的衣物,提起的心又放了下來,衣服旁邊,還有一把短劍和一枚戒指。
達留恩三人慌張地叫道。軒風好奇地打量來人,那是個身材修長的年輕女性,金棕色的長發用一塊布巾綁在頸后,穿著硬皮甲,左腰配了把細長的銳劍。她不算美女,卻散發出一種很特別的魅力,就像一株沙漠的仙人掌,是軒風以前從未見過,混合著野性和堅韌的魅力。
「啊,我忘了,貝迪是不信生命女神的。」伊莉娜低呼,瞅著弟弟,「你是不是信戰神?」貝姆特皺眉道:「我什麼神也不信!難道你信那個什麼生命女神?」
軒風先拿起戒指,因為上面綁了張紙,她展開來,以娟麗的筆跡書寫的長信躍入眼帘。
「就是家務高手是吧。」貝姆特不耐煩地打斷,想了想,道,「你暫時到廚房待段時間。」軒風頜首:「另外,我有個不情之請。」
「呃,沒事。」軒風反射性地回答,仔細比對面前的兩人,半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我之前做了個噩夢,神智還不是很清楚,所以剛剛生出奇怪的幻覺,嚇著你……你們了。」兩人面面相覷,交換了一個啼笑皆非的眼色。
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大概已經不在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弟弟會代我照顧你。
「萊拉!」
「歐、歐斯達!」
「是……梅兒,我差點忘了,後天的拍賣會,你還參不參加?」
「很好啊,既吃飽又穿暖,你呢?」貝姆特不自在地岔開話題,雖然對和久未謀面的唯一親人再見面也感到十分高興,但長年與殺戮為伍的他極不習慣眼下的溫馨氣氛;加上覺得自己這麼大的人了,再向姐姐撒嬌實在很可笑,便急於結束這段充滿溫厚親情的對話。
兩手撐著床,軒風慢慢坐起,觸手是粗糙的棉布被褥,與她以前睡的鵝絨大床簡直不能比,但她一點也不覺得不舒服,反而有種回到地球的家的錯覺。
伊莉娜一眼就看出他的局促,微微一笑:「不必擔心啊,這麼點時間,不會把你心裏的那把刀弄銹的。」貝姆特驚訝地看著她,隨即撲哧笑出聲。
「你好,凱渥魯夫團長。」軒風大方地與他握手,心底湧起懷念。眼前的老者讓她想起地球的外公外婆,不知道他們老倆口現在怎麼樣了。
對不起,騙了你,不過,我說喜歡軒風小姐,把你當好朋友的話絕不是假的哦!在必須日日演戲,夜夜堤防的卧底生涯里,你是我唯一不需設防的對象,雖然我不得不在你面前裝成小女孩的樣子。
※※※
這是間式樣古樸的房間,沒有什麼華麗的擺設,傢具都是檀木製的,也沒有窗帘和床帳,少女卻由衷鬆了口氣,因為這個布局不是梅迪的樣式,也就是說,她已經離開南城,得救了。
如果早十八年……
「哎呀,貝迪是在擔心我嗎?真感動。」伊莉娜綻開誠摯的笑靨,自信地搖搖食指,「可是,別小看我,你姐姐雖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實力可是不亞於那些赫赫有名的賢者啦、大神官啦、祭司長啦,你儘管放心。」
將他動靜看在眼裡的伊莉娜浮起悲傷的神情,額頭輕輕抵住他柔軟的亞麻色短髮,用近乎耳語的聲音道:「貝迪,過了那麼多年,你還是不能忘記當年的事嗎?」
「凱渥魯夫團長沒有孫女或孫子嗎?」
「這個嘛,諾因城主的長相的確是很纖細,但他的性格,可是和長相截然相反吶。」
貝姆特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實情,嘴上卻不肯示弱:「即使如此,這六年你把他像傻瓜一樣蒙在鼓裡,已經占足上風了。」連帶他也得意。
「當然可……」
最後一段寫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可是沒辦法,我突然想到,以米利亞坦的性子,不可能和女性有單純的友誼,肯定有一腿;而且也是為了引出羅蘭,讀者若把隔夜飯嘔出來,千萬別怪我。
另外,讀者們應該看出南北城主的底線了吧?他們不能說是昏君,甚至算得上不錯的統治者,只是和那三個比起來,就……
「你給她打盆水洗洗臉吧,萊拉。」
「我的意思是,現在還不是時候,而且他們也沒發現……」說到這兒,他震了震,盯住姐姐,「他們發現了?」伊莉娜笑道:「我的演技可沒這麼菜。」
貝姆特不答,看向在場的另一人。萊拉會意,笑道:「沒問題,首領。」
「是啊,我老伴死得早,沒給我留下一男半女。」凱渥魯夫深深嘆息。軒風笑道:「那我來當你的干孫女,你不介意吧?」
「嗯,聽起來不錯,就照你說的辦吧。不過,這個計劃與其說是利用了滿願師本人,不如說是利用了她的虛名。」
梅蓮可點點頭,蓋住臉,近乎呻吟地道:「只要一閉上眼,我就想起軒風那天看我的眼神,那個指控的眼神——指控我,你才是罪人。」
貝姆特隨手把刷子丟進木桶,轉過身,看見軒風,愣了一愣。而軒風也看清了他的全貌,比起上次在河邊,這回可看得清楚多了。眼前的青年有一張端正的臉龐,只能稱得上順眼,不算俊美,但深刻的五官有股一般奶油相的美男子沒有的陽剛味,形成屬於成熟男性的獨特魅力。他全身透出一股逼人的氣勢,不是強硬、不是霸道、也不是尊貴,那是一種經過生活淬鍊出來的沉穩和堅毅,帶點淡淡的滄桑,還有自然流露的親和力,構成讓人油然信賴的領袖氣質。感覺到這樣奇妙的氣質,軒風才相信:這個頭髮上沾有草屑,衣服到處濺著水漬的青年是隱捷敏亞的城主。
「……」西城城主不答,額上跳動的青筋明示了他的憤怒。伊莉娜識相地改口:「好啦,不要你抬水,你搬個空桶進來。」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我高興都來不及了!」
「沒錯。」
「本來打算後天給你的,你不去,就現在……」他央求地看著她,「收下它好嗎,梅兒?我不要你戴它,只是純粹的歉禮。」
「那個暴躁的小子,我知道他的脾氣。」米利亞坦搖了搖頭,露出嚴肅的表情,從袋裡掏出一隻小紅盒子,雙手遞給對方。
「但,你不懂武……」貝姆特依舊不放心,「我還是派個人給你。」
「我早就被他們罵成精了,不差這一回。」
「幹嘛,你歧視強盜?」年輕的強盜頭子不高興的反問。看到他的表情,伊莉娜撲哧笑出聲:「不是,只是覺得這一行的女性太過強悍,會挑戰到我的權威。」貝姆特啼笑皆非地白了她一眼:「瞧你說的和真的一樣,可目前為止我連一個動心的對象也沒有。」伊莉娜故做吃驚:「咦,不是有一個嗎,諾因城主!」
「達留恩先生,費路迪亞先生,費路迪爾先生。」
「不用了……」貝姆特剛想推辭,就被對方按住嘴。
「那個男人,不是西城的城主貝姆特·瓦托魯帝,你的上司?那你剛才怎麼……你真是他的部下嗎?」
「嗯。」軒風這才動口。三個青年驚訝地問道:「首領把你派去廚房?」軒風咬了口黑麥麵包,點點頭。達留恩嘆了口長氣:「他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凱渥魯夫為上司平反:「做炊務兵可以了,做馬潼才辛苦。」
伊莉娜氣得跳下椅子:「貝迪,你太頑固了!」貝姆特不甘示弱地回瞪她:「你也是!」
「沒關係,我相信以你的毅力,一定能克服這道關卡。」伊莉娜微笑道。貝姆特煩躁地看著她:「你怎麼能說得這麼輕鬆……而且我對當種馬這種事一點興趣也沒有,乾脆伊莉娜姐姐你自己生一個吧。」
見弟弟一副想掐死自己的模樣,伊莉娜笑著逃開,扳起面孔:「好啦,不開玩笑,我們談正事。因為日前對撤退事宜意見不和,諾因城主和梅蓮可城主好像鬧得不太愉快,要不要我趁機給他們潑桶油,讓中南兩城分道揚鑣?然後你率領大軍偷襲卡薩蘭軍,應該能重創他們,將來凡爾加平原的防守壓力就可以減輕了。」
軒風不怒反笑,然而看見下面一段,她猛地一震。
「你要先聽哪個回答?」
這時,門重新打開,傳來青年沒好氣的聲音:「喏!你的桶來了,拿去!」
「沒錯,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麼脆弱。」梅蓮可推開他,擦擦眼睛,另一隻手卻牢牢拽著他的衣袖,「可能是因為最近發生太多事……」
「什麼呀,貝迪,你的意思是,要我這個姐姐幫你做體力活嗎!」
「……好。」
萊拉點點頭,換上嚴肅的口吻:「待會兒見到首領,千萬別叫他『貝姆特城主』,切記。」軒風大奇:「為什麼?那我該怎麼叫他?」
「梅兒!」米利亞坦欣喜若狂。梅蓮可將他摟得更緊,不斷流淚。見狀,米利亞坦擔憂起來,輕輕扶住她肩膀,柔聲道:「怎麼了,梅兒?我第一次看見你這麼脆弱。」
「哦?」
三人一致紅了臉,靦腆地回了聲「請多指教」。一打完招呼,腦筋最靈活的炎狼傭兵團長立即大獻殷勤:「軒風,你吃過飯了沒?我帶你去食堂。」費路迪亞和費路迪爾狠狠瞪視他,心道:真是個會抓時機的傢伙!
※※※
「伊莉娜姐姐!!!」貝姆特吼聲如雷,臉上划滿黑線,「不要讓我想起那件噁心的事情!而且那是意外!純粹的意外!!」伊莉娜一是支頰,表情天真,眼中的惡作劇光芒卻泄露了她的壞心:「既然是意外,又過了那麼多年,貝迪還斤斤計較做什麼?」
「我永遠也不能忘記。」
「那你是什麼意思?」
軒風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她只覺得很累,四肢和身體像灌了鉛似的沉重,但理智又使她對目前的處境極為不安,整個人近乎昏迷的沉睡,在睡夢中又竭力想恢復意識,於是形成一種渾渾噩噩的夢魘。
「不,我手無縛雞之力,要不是萊拉小姐幫忙,剛才恐怕就脫不了身了。」
「因為諾因城主要我當他的貼身侍女。」伊莉娜一邊假裝嘆息一邊偷瞄弟弟,果見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我想答應的話貝迪一定會很生氣,何況他根本不讓我拒絕。」
「平等關係?」軒風一臉懷疑:我看更像是倒過來的上下關係。
【軒風小姐:
「如果不後悔,就不會求你把希莉絲嫁給伯都了。」米利亞坦執起她的右手,無限深情地一吻,「我不奢求你原諒我,梅兒,一切的錯都在我,我也……沒有資格了,就在我們的孩子流產的那一刻,所以,我才眼睜睜看著你嫁給別人。」
梅蓮可捂住臉,低吼道:「花言巧語!別用那套對付我!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女孩,會被你的花言巧語所騙!會為了你這個負心漢、花花公子,在訂婚當夜冒雨跑去找你,結果流掉孩子!我們唯一的孩子!!」說到憤怒處,她一拳砸在梳妝台上。
軒風凝視信面,漾開發自心底的笑靨:「謝謝你,伊莉娜,你不僅是我最好的朋友,還是最知心的朋友。」
「不管是誰,總之她得救了,活下來了,你只要這麼想,就行了。其他的事,會慢慢水落石出。」米利亞坦捧起她的臉,拭去淚痕,一字一字道:「所以,你就別再跟自己過不去,乖乖吃飯,嗯?」梅蓮可紅著臉應了聲。
而現在,他將束縛住那個少女的桎梏也砍斷了,不知道她會呈現出怎樣的姿態。
「咦?」軒風眨眨眼,一方面是為他無厘頭的話,另一方面是吃驚這看起來有些世故的青年笑起來竟像個大男孩般稚氣開朗,讓她不禁心跳加快。
「我沒這麼嬌貴。」軒風白了他一眼,接過毛巾浸在水裡,很快洗了把臉,搓洗絞乾,遞還對方,由衷地道,「對於你的關照我再一次表示感謝,希望今後我們也能像今天這樣相處愉快。」貝姆特爽朗地笑道:「你真是個有趣的傢伙,你真的認為和我談話很愉快?」軒風的眼角微微上弔,翹起唇角:「嗯哼,沒錯,你是我第一個碰到對我態度可算失禮的男性,所以,我感到很新鮮。」
軒風獃獃看著兩個一模一樣的男子走出房間,懷疑這也是魔法。費路迪亞和費路迪爾也愣愣地瞧著她,半晌轉頭問達留恩:「她是誰?」
「我帶她去。你們三個還是先刷刷牙,再來泡妞比較好。」一個很酷的女聲響起。
「怎麼回事?為什麼你懂做飯?難道那些南城臭……南城女人還要你做飯給她們吃?」費路迪爾問出五人共同的困惑。
「那個混蛋!」貝姆特怒極,「竟然要你當他的貼身侍女,我一定要宰了他!」
貝姆特眼底浮起心虛,雖然先發信給他商量救人的是伊莉娜,但事實上,當時他也在考慮同一件事,而且當時的心情很奇怪,明明促使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是金錢的慾望,也就是把軒風當珍稀物品出售給外大陸,但在想具體的計劃時,他腦中只有一個近乎興奮的念頭。
「不,是我的外公外婆。他們年紀大了,所有的家務都是我做。」
「啊!首領好詐哦!」
梅蓮可端坐在梳妝台前,凝視放在台上的雙手,彷彿陷入沉思,又像是純粹的發獃。不知過了多久,房內的寂靜被兩下扣門聲打破。
「沒問題!夏亞很好說話的!」雙胞胎異口同聲。萊拉笑道:「再說,你也不是外人,你不是把一半籍貫獻給我們了嗎?」
「貝迪,你這問題真是狠心,難道你希望唯一的姐姐繼續當一個可憐卑微的小女傭,像牲畜一樣被那些人使喚奴役嗎?」伊莉娜再度裝出泫然欲泣的樣子,深深刺痛貝姆特體內名為良心的部份,使他明知對方是在演戲,還是忍不住大喊:「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真是的。」梅蓮可低笑出聲。米利亞坦雙目一亮:「你笑了,你笑了,梅兒!」梅蓮可臉一紅,剛想轉過頭,米利亞坦托住她下頜,憐惜地拂過她眼下,彷彿觸電般,登時令她動彈不得:「你還是笑起來最好看,就是這兩個黑眼圈煞風景,這兩天沒睡飽?」梅蓮可神情一黯:「是失眠。」
明晃晃的陽光毫不留情地刺痛她的眼睛,極度的反差使她暫時失去了視覺。閉起眼喘了會兒粗氣,再睜眼時,軒風適應了光線,也大體恢復了平靜。一堵灰白的天花板躍入眼帘,她愣了愣,轉頭打量周遭。
「花言巧語……」
【後記】
「嘻嘻,那是當然的,你可是我看著長大的啊。」伊莉娜掩嘴笑道。貝姆特不悅地瞪了她一眼:「可以的話,我也想當大的!」
「什麼!!」三個青年齊聲大喊,不敢置信地瞪著她美麗的臉龐:她就是昨天那個黑炭女!?
「哼哼,當然有,價值大著了。」伊莉娜昂起小小的頭顱,白皙的手指在空中劃出看不見的線條,「我打算讓手下的間諜散布謠言,說梅蓮可為了掩飾自己的失誤,故意將一切罪責推給滿願師,還污衊她是惡魔,證據就是本該被聖火燒死的滿願師非但沒死還神秘失蹤,而我導演的那場壯觀的雷擊也可解釋為眾神對褻瀆的人類的天罰。梅迪是個神權意識相當濃厚的城市,這種謠言一定會引起很大的恐慌,尤其對佔領地的人民。他們是灰水河之戰的直接受害者,就算不怪罪梅蓮可,心中也必有怨氣,一旦他們知道自己的王是那麼卑劣的人,連僅剩的敬愛也會煙消雲散,對我們將來的治理很有幫助。」
回過神的少女雙手叉腰,兇悍地瞪視他:「金絲雀也罷了,你怎麼能用獅子比喻一位美麗纖弱的少女!」貝姆特答道:「因為我看過從馬戲團逃出來的獅子,它的眼神和你現在一模一樣。」軒風咬牙切齒:「我佩服你的觀查力,但對你的修辭能力不敢恭維。」
「對不起,梅兒。」
軒風抽回手,微笑道:「草叉我大概舉不起來,大口的湯鍋也危險,不過廚具我還不陌生,應該能幫上忙。」
「我不知道,不過羅蘭肯定比我處理得有技巧,他是這方面的天才。」米利亞坦由衷地讚賞,瞥見梅蓮可的神色,他皺起眉頭,「梅兒,你又自責了。噢,笑一笑吧,求你!」梅蓮可微微一笑,卻笑得很苦:「別擔心,歐斯達,我不會再糟蹋自己,但是,要我欺騙自己,不當一回事,這不可能,我會記得這個罪一輩子,也必須記得。」
「謝謝!」少女臉上煥發出奪目的光彩,先朝青年行了一禮,再朝金雀花傭兵團長彎下腰,誠摯地道,「謝謝你,萊拉小姐。」
軒風說到一半,感到臉上濕濕的,這才意識到自己哭了。達留恩、費路迪亞和費路迪爾慌張地看著她,萊拉默默抽出手絹。
「梅兒!」米利亞坦搶上前,一把抱住她,「你怪我沒關係,別傷害自己!」
「壞主意是指,大灰狼對小紅帽所做的事嗎?」軒風故做天真地道。萊拉驚訝地看著她,輕笑起來:「看來是我多管閑事了,你是個能把男人玩弄于股掌間的女孩。」
「請問他去哪了?那位夏亞先生……」
「原來如此,真看不出來。」
「等等,先拿件衣服來,我抱她去客房。」
「沒事了吧?梳洗一下,和萊拉一起去餐廳吃飯。」貝姆特打起一桶清水,將肩上的毛巾拋給她,「我還沒用,不必嫌臟。」
「別動,別動,我來。」伊莉娜絞乾毛巾,細心地擦拭她的臉部,直擦了好幾遍,才滿意點頭,「好了,這下乾淨了。」軒風也鬆了口氣,她是愛美之人,當然不希望自己蓬頭垢面,一副醜八怪的樣子。伊莉娜將毛巾丟進變成黑色的水裡,道:「軒風小姐,你休息會兒,我叫人抬桶水來給你洗澡。」軒風還沒答話,聽見門外傳來一個似曾相識的男子嗓音:
「花言巧語。」
「呵呵,真不愧是我的弟弟。」
「你是因為沒跟同性接吻過,不知道那種感覺,才能說的這麼輕鬆。」貝姆特臉色青白交錯。
恍惚中,她感到身邊圍了一群人,似乎都在注視著她。
帶著明顯在吶喊「誰是仁慈大度的姐姐」的懷疑表情,貝姆特緩緩道:「你為什麼辭去卧底的工作?這次行動我們做的很周密,德修普縱然會疑心,也不會疑心到你頭上,梅蓮可就更不用提了。」
「哎呀!我是女的耶!」
梅蓮可搖搖頭,無力地道:「不,歐斯達,你不能和西城對著干,你忘了飛龍的糧草全仰賴西城的進口?」
「嘁!有凱渥魯夫老爹在,難道我們還會把軒風吃了!」三人一齊噓道。凱渥魯夫笑道:「我可管不了你們年輕人的事。」萊拉扔給他們一個「看吧」的眼色。三人無奈,只好由得她去,把注意力調回美人身上,異口同聲地問:「軒風,想吃什麼?儘管點,我買單!」
「你要小心點,今後別搭理這種無事獻殷勤的男人,他們多半是在打壞主意。」
「叫我怎麼告訴她?這種事!」米利亞坦苦惱地拉扯頭髮,「賽雷爾也不肯幫我去說!沒人肯幫我去說!我、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貝姆特撇嘴:「不要談那個變態的事了,我可不想待會吃不下飯。」伊莉娜笑道:「好吧,我也不想貝迪吃不下飯,因為待會兒我要親自下廚。」
「不是說了嗎,我不想吃,別再來煩我了。」梅蓮可吐出沒什麼中氣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門被推開。梅蓮可惱怒地轉過頭,看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費路迪亞連連點頭:「沒錯,夏亞一定能送你回去。」軒風一臉惶然:「真的嗎?他是誰?」達留恩搶著解釋:「他是我們的大神官,是魔法天才,當初我們的召喚儀式就是他主持的,不過他現在不在,你得等他一段時間。」
伊莉娜跳坐到椅子扶手上,動作像沒有體重一樣輕盈。她一手不安分地撥弄弟弟的頭巾,低聲道:「貝迪,最近你有沒有和沙曼達聯絡?」貝姆特眼神閃爍了一下:「沒有。」
「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全名是伊莉娜·瓦托魯帝,我們倆是親姐弟。」
伊莉娜筆】
兩人繞過右邊的牆角,走向建築物的背面。路過的人無不朝軒風投以驚艷的目光。才拐過彎,軒風就聞到一股濃烈的動物體味,還聽到噗嚕嚕的怪聲,答案很快就揭曉了:是馬廄,一個非常非常大的馬廄。一些像是馬潼的士兵正忙著將大把飼料用草叉添進盆里;而那些馬,就算以軒風這種外行人的眼光,也看得出是雄壯的良駒。馬廄和建築物間有一口大水井,一個青年背對她們站在井旁,提起水澆在坐騎身上,另一隻手拿著板刷,似乎想幫它洗澡。軒風剛覺得他的背影很熟,萊拉就喚道:「首領。」
我話是這麼說,但我知道軒風小姐是不會生氣的。你從不認為你是這個世界的人,又怎會為這個世界的人的作為生氣,只有在有人不顧你的意願強迫你做事,或者借用滿願師的名頭,行一己之方便時,你才會生氣、懊惱,這些伊莉娜都看在眼裡。但是軒風小姐,在這個世界,你是個弱勢的個體,既沒有力量,又沒有錢財,加上你的身份,被人利用是理所當然,儘管這一切不是你的責任。我相信軒風小姐也意識到這一點了吧?所以,我給你個機會,今後你就在隱捷敏亞,努力用自己的手積蓄活命的力量,搏取做人的尊嚴。隱捷敏亞不會視你為高貴的神使或漂亮的花瓶,所以不會提供給你優渥的生活條件,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賺。你可能會三餐不繼,辛苦不堪,沒有澡洗,沒有裙子穿,沒有首飾戴,你唯一擁有的是尊嚴。當然你可以回去南城重享奢華,就不用過這種日子,但我想能為尊嚴捨棄生命的軒風小姐,一定會選擇前一條路的。
「那個,我想先向貝姆特城主道個謝,達留恩先生可以帶路嗎?」
「你如果比我大,我就會少很多樂趣了,真應該感謝生命女神的庇佑。」
「別提了。」
「……」
貝姆特後面的話軒風沒聽見,她感到大腦因為受到過於巨大的衝擊變得一片空白,眼前則有一閃一閃的小星星在飛舞旋轉,轉得她頭暈眼花,忘了身在何處。當她回過神時,望見貝姆特和伊莉娜四隻眼睛定定看著她,後者還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梅蓮可靠向他的胸膛,低聲道:「謝謝你,歐斯達。要不是你,我也不會振作起來。」米利亞坦黯然垂眸:「比起我欠你的,這算什麼。」
伊莉娜點頭:「嗯,不過我的祖母是卡薩蘭人,所以我有四分之一的卡薩蘭血統,外貌也比較偏向中城的特徵。正因如此,我才能不受懷疑地混入南城的宮廷,成為卧底。」軒風恍然大悟,但看看大門,她又浮起困惑之情。
「嗯哼,不過這些人就不保證了。」萊拉指著廣場上來回走動的士兵。軒風聽出她言下之意,吃了一驚:「萊拉小姐,你是軍官?」
伊莉娜掩嘴笑道:「我不是他的部下,也不是他的上司,我們是平等關係。」
「馬潼,別開玩笑!」達留恩一把執起少女白嫩的柔夷,「這麼柔弱的小手,看也知道連根草叉也舉不……咦,有老繭!」被最後一句話勾動好奇心,萊拉放下欲扁的拳頭。
待房門關上,軒風才回過神,驚疑不定地瞧著侍女,結結巴巴地問道:「伊莉娜,這、這裡是西城嗎?」
※※※
少女羞澀一笑,點了點頭,雙眸閃亮如陽光照耀的寶石。她現在由衷感謝梅蓮可,要不是她,她就不會來到這個城市,來到這群讓她感到無比溫暖的人們中間。
「可是,你們不可能瞞她一輩子啊,而且後天就是拍賣會,到時一切都會露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