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願石》第二卷:黑與白交錯的世界 第十三篇 統治者

第五章 君與臣

第二卷:黑與白交錯的世界 第十三篇 統治者

第五章 君與臣

她是塊璞玉,若悉心載培,總有一天會成為大放異彩的人物,但是……賽雷爾垂下眼:平平凡凡才是福,尤其對這個少女而言。
「喝交杯酒。」茶發少女在兩個杯子里注滿清澈的米酒,示意他舉起面前那杯,一邊回憶從電視上瞄來的鏡頭,一邊疊向他持杯的手。
「說吧。」門一合上,羅蘭吁了口氣,恢復冷肅的統治者姿態。大神官也斂去輕鬆的玩笑表情,起身恭敬答道:「凌晨時分,北城的探子傳來情報,青龍騎士團被從前線撤換下來,換紅龍騎士團和道格拉斯頂替。」
龍槍果然撞上看不見的結界壁,激起劇烈的劈啪聲,龜裂以槍頭為中心向外擴散,眼看就要爆裂,一根燦爛華美的金線不知從何處激射而來,纏住龍槍,擲還給他。下一秒,空間破碎,無數鏡子碎片般的尖棱在漆黑的背景上無聲地飛舞;再一眨眼,景色又變了,這回他是身在一個四方形的廣大空間,數以千計大小和形狀一模一樣的鏡子密切地拼在一起,包圍住他,倒映出相同數量的影子。但吸引他視線的不是這些,而是浮坐在他面前的嬌小身影。
這個包著聰明人外皮的傻瓜。冰宿暗暗嘆息,唇畔卻浮起寧馨的笑意,回抱住他。
「不錯。」凱伊頜首贊同,「我不贊成換將,但諾因城主第二個建議確實很有道理。目前我軍是沒有反攻的能力了,只能仰賴埃特拉的友軍,將凡爾加平原奪回來。那裡不僅是我城最重要的糧食生產地,更是精神屏障,不收回它,大家一天不心安,西城也會一天天壯大,所以,我們一定要速戰速決!」
「不是的,我……」
「大人。」賽雷爾抬起頭,「恕我直言,那個叫肖恩的青年行事雖然魯莽了些,但並沒有觸犯法律,通緝他,于理不合,不如就把那件事當作頑劣愚民的狂妄之舉,一笑置之,也顯出您的寬宏大量。」
「是我做的喲!」
「你倒是出落得愈來愈標緻了。」伊莉娜回他一個甜甜的笑容,一副比誰笑得更假仙的架勢。
使者強抑焦火,閉上嘴巴。他和上司都不知道這個看上去才十二、三歲的女孩和主君有何關係,但貝姆特千叮萬囑要唯她之命是從,他們只得照辦,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月影傭兵團上下都對這位神秘少女佩服得無體投地,因為她麾下的間諜網比他們還精幹完善,無怪主君看重——秘密武器嘛!
「你是誰?」
賽雷爾水色的眼眸閃閃發光:「上面寫什麼?」
「你說的好地方,就是廚房?」冰宿盯著一棟單層建築。
「乖乖。」少女伸手一抹,傷口就消失無形。小精獸發出感激的歡喜聲音,振翅飛到她肩頭,親熱地磨蹭她粉嫩的臉頰。少女拍拍它:「去吧,繼續去耍那幫龍騎士,整死他們最好。」小精獸低叫一聲,領命飛走。
「好,帶路!」隊長喜出望外,一邊用手掌扇風一邊低咒,「真他媽熱死了!這兒的人究竟是怎麼活的?待會兒一定要喝水喝個飽!」
「嗯?」
「賽雷爾,你終究是魔法師,對軍務不及道格拉斯清楚,就別跟我兜轉這件事了,嗯?」米利亞坦的口氣有些不善。藍發青年只得垂下頭,黯然道:「是。」
年輕的賢者恭身領命,悵然目送主君調頭離去。
「喝!」銀白的鬥氣從他周身湧出,將藤蔓和土手震得稀爛,同時他看清將部下扯入水的兇手,是一個只有雙手,通體透明的異形。
「冰宿。」羅蘭從牙齒縫裡擠出聲音,警告她:他光火了!他真的光火了!!
「嗯!」
差別待遇。三人臉上同時劃下幾條黑線。
年輕的城主掃視三個部下,道:「話說回來,你們大清早守在這裏,除了糗我,就沒別的事了?」
最終,他也只能走到這一步,走到重臣這步,而無法成為能讓主君百分之百信任,認真聽取意見的【諫臣】。
緩兵計不行,那換哀兵計:「我不想你做我的部下。」
「你寫信通知他了嗎?」
「算你還有點良心!」
「放心吧,蕾雪,我會好好保重,盡量不再受傷。」彷彿聽見她的心聲,卡特認真保證,「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語氣就像個內疚讓師長傷心難過的孩子。
「大人,請留步!」
南城梅迪·下界。
「我……」生性溫和的青年猶豫了一下。米利亞坦趁勝追擊:「我可是很贊成哦,是應該讓那幫野蠻的強盜吃點苦頭了。巴曼太重騎士道,不願對地上軍隊出手,西城不動,他也不動,弄得整支青龍騎士團像吃閑飯的。道格拉斯就沒這顧慮,他還向我保證會在半個月內將那群侵略者趕出南城,他這麼有自信,你說我怎麼能拒絕他?」
伊莉娜沒有追上去,她知道剛才那個是羅蘭的投影,真正的他在伊維爾倫;而且她也不是非置道格拉斯于死地不可,反正他受了那樣重的傷,在被北城城主拎回去前是別想醒過來了,南城的白魔法師才不會幫他療傷。她琢磨不透的是羅蘭的打算——為什麼他不惜花費偌大力氣救一個于公于私都和他敵對的人呢?他應該知道道格拉斯是他的綠帽子啊!
法利恩乾咳道:「那顆金木樨樹,是我最喜歡的冥想場所。」
這個誠實又善良的孩子……米利亞坦感動得差點落淚,懊恨自己無福,沒生出這樣乖的兒子。
羅蘭學著她的動作,也繞過她的手臂,結果不得不站起來,冰宿也是,因為不站起來根本喝不到酒。額飾與瀏海相碰的瞬間,兩人不約而同地燒紅了臉。
「可惡!乖女兒,倒茶!給為父助威!」米利亞坦還當真撩起袖管,但是不到兩個時辰,他的額頭就開始有豆大的汗珠往下掉了。
但是,在後來被佔領區民眾稱為【煞神】的炎之龍將道格拉斯將局勢打破前,戰火也曾差點被點燃,原因就是卡薩蘭城主臨行前的一席話。
蕾雪盯著他的左袖,被面紗遮住的臉看不出情緒。
※※※
『給你個忠告,要麼叫米利亞坦換道格拉斯過來,要麼想辦法讓西城主動出擊,不然那個滿腦子正義思想的笨蛋龍將會像老烏龜一樣永遠縮在殼裡,任你的寶貝城民被貝姆特東榨西榨,榨成人干。所以,你好好想想,別再把我的金玉良言當破瓦爛礫丟一邊。』連貶帶損說完,頂著與長相不符的刻薄相的諾因無視師妹之母鐵青的臉色轉身走人,還是他兩個心腹同情地施了一禮。
北城埃特拉·上界。
「同意我做你的大臣了嗎,羅蘭城主?」
想通這一連串怪事的原因,道格拉斯毫不猶豫地投出背上的龍槍,附有鬥氣的槍頭直直刺向空中的某一點。大規模的幻術都是通過結界施放,所以只要打破結界,幻術自然就會消失了。
「伊莉娜小姐!」
「艾爾菲瑞特。」
「嗯……嗯。」因為是夫妻間專用的嘛!
好吃到唯有一個「好」字能形容,冰宿叼著竹筷愣了會兒,無意識地試吃其他菜肴,還越來越欲罷不能。
「哼哼,原來你也會露出這種表情啊,真有趣。」道格拉斯眯起眼,好整以暇地搓了搓下巴,「不過,告訴你一個壞消息,露琦雅今天不在!」
聽到背後響起的沉穩嗓音,米利亞坦腳步一頓,無奈地轉過身。
※※※
「沒什麼沒什麼,小爭執罷了,繼續下。」
「笨蛋,我已經說了這裡是【鏡象空間】不是【鏡象結界】,在時間和空間面前,魔法和鬥氣都是無用之物。」伊莉娜小巧的粉唇牽起嘲諷的弧度,「還有什麼技倆儘管使出來,我雖然不是喜歡折磨對手的人,但對你這種持強凌弱的敗類,最好的方法就是打擊再打擊,把你狠狠踩在腳底踐踏。」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東城伊維爾倫·下界·首府坎塔薩。
就是沒法不自責才自責。
「沒錯!何況等到分配完,西城早就拿好自己那份了!我們怎能允許他們吃我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莊稼!絕不能等!」芙瑞爾激昂地道。
南城城主從回憶中醒來,沉沉嘆息。三名將軍屏息注視她,對她剛才的異樣既不解又擔心。對上其中一人清澈如水的目光,她堅定地吐出一句:「等到秋收后。」
他只有對你才溫柔。羅蘭合眼喝茶,掩去眸中的輕蔑。
「不過,史汀的顧慮也有道理。」羅蘭話鋒一轉,「所以,不如這麼著,詢問一下梅蓮可城主的意見,看她是要戰還是要和。若是前者,就順理成章貫徹這項調員令;若是後者,就讓巴曼將軍繼續留守南城,道格拉斯團長也不會有異議。」
室內無比安靜,靜到連一根針落在地上也聽得見。兩人同時移開酒杯,拉近距離。這是不帶情慾的接吻,為的是訴說無法傾訴的渴望與誓約。
※※※
「這是……哇!」部屬還沒說完,一雙透明的臂膀從後面摟住他的肩,將他硬生生拉進水裡。道格拉斯及時跳開沒有被抱著,然而兩隻土手伸出地面,牢牢抓住他腳踝,緊接著是向上瘋長的藤蔓。
這時,左近響起驚嘩,兩人回頭一看,眼睛瞪得老大。只見坐在樹下的龍騎士們被伸展的樹枝纏住舉起,宛如陷入蛛網的蝴蝶,一邊掙扎一邊發出窒息的喊聲。就連飛龍也一樣,堅硬如鐵的尖爪和利牙不僅無法撕裂這些扭動的樹枝,還反過來被纏得嚴嚴實實,最後完全動彈不得。整座樹林一下子變成一隻奇形怪狀的鋼鐵囚籠。
「哦。」羅蘭挑了挑眉,「這下有趣了。可憐的梅蓮可,看來她的苦日子還沒到頭。是米利亞坦主動替換的嗎?」法利恩搖頭道:「不,是道格拉斯自個兒請纓的。」
鬥氣對魔法無效?怎麼可能!他大吃一驚。
龍槍直直刺進那婦女的胸膛,然而下一妙,異變陡生。從傷口噴出來的竟不是鮮血而是沙子,更匪夷所思的是,那婦女也像一尊沙雕般緩緩癱下去,連人帶槍化作一堆沙。
「是嗎?」冰宿不揭穿,在得知眼前之人的身世后,她曾廣泛閱讀過民間的書籍,因此對這個風俗的真正出處和意義心知肚明。
金髮青年的身影應聲浮現,看清少女,一抹玩味的笑意緩緩綻放。
「父親大人?」見他遲遲不答,東城城妃有點疑惑。金髮青年溫言道:「朵琳,史汀的顧慮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戰場唯有不擇手段或壓倒性的實力才能取勝,無關各人的想法和本性。」感激他解圍的米利亞坦頜首:「對!沒錯!」朵琳似懂非懂:「這麼說,道格拉斯將軍真的會把南城的百姓牽扯進戰爭?」
答應歸答應,一旦離開,誰還管得了他?賽雷爾咽下到嘴邊的衝撞言語,委婉地道:「誠然,但西城可能會以佔領地的百姓作為人質,使團長閣下動彈不得;而且無故換將會令巴曼不服,所以還是讓青龍騎士團繼續……」
梅蓮可明白這是感情用事,但她克制不住。她欠那個人太多太多,也沒有機會向他償還,所以至少,她想滿足和他很像的卡特的心愿。
但是笑聲不一會兒就嘎然而止,因為村民們居然充耳不聞,依舊各管各做事。
取下綁在蒼鷹腳上的紙條展開一看,伊莉娜登時漾起開心的笑靨,信上只有短短四字,傳遞的溫暖卻足以填滿她的心。
「道格拉斯團長。」
「喂!是你自己沒認出來,怎能怪我!」
第二天早上,伊維爾倫城主剛打開辦公室的大門,就對上三張壞笑的面孔,總共六道意有所指的視線瞧得他毛骨悚然:「干、幹什麼這麼看我?」
「而且,我必須報答大人的知遇之恩。」
初代城主的師父?那不就是——聖賢者!!!
她是他的妻子了。想到這裏,羅蘭不禁再度綻開幸福的笑容。
「呃!?」
「突然從神使轉職為大臣,會有許多人反對的。」羅蘭臨時找出一個不怎麼高明的借口。
這樣,他也算是她的丈夫了吧?冰宿不確定地想,抬眼偷瞄對方,不料羅蘭也在看她,視線交匯的剎那,兩人呼吸一窒,清晰地望見彼此眼中的深情。
至今為止,房裡的四人無一提到伊維爾倫城妃的存在,區別是羅蘭真的忘記,法利恩三人是注意到了卻不說。他們早就知道主君對朵琳那型的女性毫無興趣,搞婚外戀完全是正常的發展,而且他們更擔心冰宿的立場。
「我不是血魔啦。」伊莉娜笑道,不意外地收到兩道驚訝的目光,「沒錯,我能讀你的心,因為這裡是【鏡象空間】,身在這個空間里的你,所有的心事都無所循形。」說著,她皺皺鼻子,環顧群鏡:「不過,你還真是個徹底的本位主義者哩,每面鏡子映的都是自己——啊!有個女人!哦哦,還是美女!咦咦,她是——」
米利亞坦乾咳,他沒有女兒這麼無知,對紅龍騎士團長的真實性情有點數,不過他也認為賽雷爾太小題大做了。怎麼想道格拉斯也不可能那麼沒有分寸,不顧友城人民的死活亂來。
「大人……」蕾雪臉一紅,恭身道,「對不起。」語畢,匆匆退出房間。
羅蘭綻開商量的笑容:「冰宿,我說,這件事我們再從長計議幾天好不好?」
「永別了。」伊莉娜淡淡地道,抓住左近一根金線,足以削金斷玉的絲線卻沒有對她白嫩的柔夷造成任何傷害。然而,就在她準備扯線的剎那,一股毫無預兆的冰寒之風襲卷了這座封閉的異空間,隨著清脆的劈啪聲毫不間斷地響起,所有的鏡子爆裂開來,金線全斷,道格拉斯的身體重重掉落回地。
剛走出臨時城主府,蕾雪就看到倚著門前一棵大槐樹的僚友。後者一臉詫異,顯然沒料到她這麼快就出來。
太陽高高掛在天空,沒有雲遮擋的光線分外刺眼,一絲風也沒有,南城的秋季,依然像初夏那麼炎熱。一支紅龍騎士團的十人小隊就頂著這樣的日頭低空飛過。
半晌,茶發少女才回過神,驚訝地看向對座,頓時心跳加速,青年此刻的笑容是她前所未見的清朗,毫無陰影和雜質,甚至帶著幾分稚氣,傳遞出滿滿的喜悅和毫無保留的愛意。
「是啊,可賽雷爾不贊同。」
俯視棋盤,羅蘭端起茶杯,微笑淺啜。米利亞坦豁然回神,搔搔頭:「哈哈,不好意思,你看出來啦,抱歉抱歉。」
「好久不見。」青年將軍綻開略帶靦腆的笑容,挺身打招呼,態度一如往日。
「知識之神?你可真會開玩笑。」
「你想到哪兒去了!我是不想讓你們擔心,尤其是你,你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了。」
※※※
「嗯……我想想,就寫了初代城主的身世,和他初遇聖賢者的情景。安迪米拉爾城主本是坦帕斯帝國一個大貴族的長子,因為不想放棄最愛的繪畫繼承家業,就在一天晚上帶著簡單的行李離家出走,可是在出國境時錢包被扒,只剩下繪圖工具和幾件衣物,只好幫人畫畫糊口維生。一天他正在幫一家麵包店畫招牌時,瞥見旁邊蹲著一個青年,滿臉垂涎地盯著他的畫,問『可不可以分我三分之二,不,一半就可以了。』這個人就是安迪米拉爾城主後來的師父聖賢者。」
「卡特!」
「不不,只是出來的時候和賽雷爾吵了一架,有點心煩而已。」米利亞坦情急下說溜了嘴。
「好親昵的風俗……」
北之賢者走上前,先行了一禮,才說出喊人原因:「有關道格拉斯團長提議的事,我希望您能再考慮一下。」
不是人魚,那不是生物,是幻術!
「你的意思是不同意他的提議?」
「沒關係,頂多再十年。」蕾雪自言自語,「等我繼位后,你想逃也逃不了。」卡特沒聽清,反問道:「什麼?」
羅蘭瞪視她,強忍和她吵上一架的衝動,極有涵養地撐起一抹溫文包容的笑:「好罷,飯菜快涼了,我們先吃飯如何?」第四招,轉移注意力,降低戒心。
「你才嘮叨得沒命!」冰宿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對……對不起。」邱玲紅著臉走出來,但還是不敢和他對視。
※※※
原來……賽雷爾不覺鬆了口氣,想起青龍騎士臨行前將風信子和寵物交給邱玲照顧。
「還……沒。」賽雷爾的回答有片刻的遲疑。米利亞坦注意到,緊緊盯視他,沉聲道:「趁他們還沒逃遠,趕快加大搜尋力度,不然像上次那幫罪犯一樣逃進哪個深山老林,事情就棘手了。」
強壓下翻騰的情緒,她微微一笑:「在地球的古代也有個類似的習俗。」
「賽雷爾!」米利亞坦大怒,「你是要我對那個當眾污辱我的傢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全天下的人視我為笑柄,是這樣嗎!」賽雷爾苦澀地道:「不。」
「少冠冕堂皇了!你這個強盜頭子底下的無名小卒!」自尊嚴重受創的道格拉斯咆哮,生平頭一次,他嘗到被人捏在手心玩弄的滋味,而以往,都是他站在支配者立場,盡情折磨已無反抗能力的對手。
「因為這包括在主君的面子里。」
「我這叫克盡職責,以防你們這對親昏頭的戀人被哪裡竄出來的刺客『喀嚓』。」艾德娜振振有辭。羅蘭狠狠瞪了她半晌,轉向另兩人:「那你們倆呢?」
自從灰水河一役飲恨割地后,梅迪軍不得不撤出凡爾加平原,退至威斯萊嶺以東,在一座名為【洛桑】的臨時軍鎮駐紮下來。本來卡薩蘭軍也陪同她們守在這裏,後來北城城主米利亞坦·歐斯達帶著援軍青龍騎士團趕到,自認義務盡了的中城城主於是撒手離去,高高興興地回老家米亞古要塞重啃磚頭。
「不是不是。」羅蘭連忙扳起臉孔,卻怎麼也克制不住一波波湧上的寬慰和喜悅,於是一把摟住她,把臉埋進她纖細的肩窩裡。
「你為什麼突然做飯給我吃?」冰宿不解地問道。羅蘭不好意思地別開眼:「是我家鄉的風俗,對喜歡的人告白后,就要親手做頓大餐給她吃。」其實這是流浪藝人的習俗,而且真正的含意是:讓所愛的人吃下自己精心整治的菜肴,代表接受他的心意,兩人正式締結夫妻關係,因為貧窮的流浪者們沒錢籌辦婚禮。
「我是神使,可與你平起平坐。」
「他說道格拉斯可能會把佔領地的人民牽扯進戰火。」米利亞坦皺眉道,「我跟他保證不會的,他就是不放心,東拉西扯找理由,弄得我忍不住光火。」其實他光火的真正原因是氣憤心腹竟然和傷他面子的犯人相識,還隱瞞他,只是覺得說出來太丟臉,就刻意省去。
賽雷爾浮起感動,摸摸她的頭:「嗯,謝謝你,小玲。」
「聽到我這麼不可愛的想法,你很高興?」冰宿自嘲一笑,意外發現自己也挺有演戲天份。
「你現在就已經幫了我很多了。」
「多此一舉。」
為了最有效地掃蕩隱捷敏亞軍,說白一點是為了讓每個隊員都盡情享受,道格拉斯把隊伍拆開,分成二十五支小隊,讓每個隊長各拿一張地圖碎片去找樂子,只留下五十個親兵在身邊。本來分散兵力是最愚蠢的行為,但任何一支龍騎士小隊都有挑戰一支普通師團的實力;而且還有最新配備的抗魔護甲,就算遇到以前最忌諱的雷系法師也不用怕,所以道格拉斯完全不為部下們擔心,報告的性質更接近炫耀戰果,可如今……
邱玲跳到他面前,昂起小臉,認真地道:「史汀老師,我既不能幫你分憂,也不能幫你解難,但我還是希望你打起精神。」
「唉,羅蘭,你早就想問你了,你的棋藝到底是誰教的?怎麼這麼高桿。」害得他每每信心滿滿地來,垂頭喪氣地去。他原本可是號稱【棋師】的全國第一高手耶!現在……
「一本小冊子,像是回憶錄,不,日記。很短,只有幾頁。」邱玲比手划腳地解釋,「是我在圖書館最裡面一本歌劇里偶然翻到的。」
艾露貝爾憂慮地道:「那你打算怎麼辦呢,羅蘭?就算沒有朵琳夫人,以冰宿的身份,你們也無法結合的,她是神使啊!」法利恩插口道:「不,這是政治謊言,冰宿小姐是普通的女孩子。」艾德娜一呆:「啥?不會吧!」
「別忙失望,進來。」羅蘭跳上石階,推開大門,一陣沁人心肺的食物香氣撲面而來,冰宿恍然大悟:「原來是請吃夜宵,早說嘛。」
「報告隊長,前面有個村莊!」一名斥侯駕著坐騎飛回,興奮大喊,引起一片歡呼。
卡特連忙搜腸刮肚拼湊詞句:「因為……秋收快到了,現在打仗,農田會被踏壞,佔領地的百姓今年冬天就要餓肚子了。相反,等到秋收后,西城會分配糧食,因為要人手替他們耕种放牧,雖然肯定不夠,但至少足以糊口……」他越說越小聲,覺得實在是說得顛三倒四,但是其他三人都聽懂了。
他病逝前第一次牽起她的手,微笑著說你真是太倔了。希莉絲以為她寬容深情的父親終於忍不住在臨死前抱怨了一句,但她知道不是。那個男人看到了她無法吐露的愛意和掙扎,還有她的自卑。他笑她的倔嘆她的傻憐她的苦,他愛她了解她包容她。
「帶你去個好地方。」羅蘭神秘一笑,環住她肩膀,「走吧,快去快回,免得被艾德娜發現。」
※※※
羅蘭險些衝上去掐住隨侍武官的脖子。
朵琳憤憤垂下手:「老是這麼取笑人,難怪賢者大人生氣。」只聽得笑聲嘎然而止,像被剪刀一刀兩斷似的,屋內的氣氛霎時冷下來。
邱玲喜出望外:「那你等我!我去拿野餐盒!」說完調頭狂奔,眨眼就消失在長廊盡頭。
※※※
「羅蘭,你的主意太棒了!」米利亞坦重重拍膝,興奮地道,「我怎麼沒想到呢!的確,應該先問問梅蓮可嘛!這樣誰也不會有話說了!」太好了!他終於可以耳根清靜了!
「呃,嗯,好啊。」賽雷爾本想省下午餐時間辦公,看到她這麼熱情的模樣,不忍拒絕,少女坦率無偽的笑靨也令他低落的心情好轉些許。
「寫了,不過大概還沒寄到。」邱玲轉過頭,指著前方一顆大銀杏樹,「啊,到了!我們就在那邊吃飯吧!」說著,拉起賽雷爾的手就跑。藍發青年被她親昵的舉動嚇了一跳,隨即意識到彼此是師生,就釋懷了,但他鮮少和人做如此親密的手足接觸,還是有點不自在,當下俊臉泛起靦腆的紅暈:「小、小玲,慢點……」
驚駭的慘叫響扯雲霄。
「後來聖賢者請安迪米拉爾城主吃了一頓做收徒禮,那句話就是這時候說的,再後來就沒了。」邱玲瞅著他,「史汀老師認為這是杜撰出來的故事對吧?」
道格拉斯瞥了一眼,心神大震,鏡上的麗影正是他勢在必得,卻沒有得到的那個人。他心裏頓時升起熊熊怒焰,挺槍刺向看似毫無防備的窺視者。
※※※
「蕾雪……」卡特端正卻不出色的臉龐浮起酡紅的顏色,想抽手又不敢。
「那個。」他垂下頭,囁嚅道,「你上次布置給我的作業,我做完了,我去拿給你。」話音未落,他驚訝地望見視野中多出一雙套著鹿皮短靴的纖足,接著,左肩傳來暖暖的感覺。他急忙抬頭,看見對方正將手按放在他的傷口上。
「對不起。」米利亞坦尷尬賠罪。朵琳握住他的手,柔聲道:「父親大人,到底怎麼回事,說出來讓我和羅蘭聽聽好么?不但你身體舒坦點,也許我們還能為您分憂。」羅蘭附和:「是啊,你真是太見外了,莫非你還不把我當自己人?」
「被搶先了。」
「行了,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是在為那傢伙脫罪,還有他四個同伴。」米利亞坦冷冷地道,「博爾蓋德告訴我,那四個人就是搞砸拍賣會的罪犯,之前也是他們把穆倫弄進監獄,但他們是你的舊識,你就百般維護,讓他們三番五次逃脫法網。我本來不相信,但你今日的行為,讓我不能不信!」
這叫退步?那他以前的水平也太駭人了。
深夜,滿願師蘭冰宿終於完成當天的學習計劃,合上魔法書準備睡覺,這時,她聽見細小的異響,辯明方位后,她一把撈起霜慟拉開虛掩的窗戶,對上一張意料之外的臉:「你……!」
「你還笑!」朵琳作勢舉起粉拳,被丈夫輕輕按住:「算了,朵琳,你又不是沒被岳父嘲過。」米利亞坦樂極:「還是羅蘭肚量大!」
「不必擔心,巴曼不是這麼小氣的人!」米利亞坦一口打斷,「至於人質的問題,道格拉斯早就想好解決方法了。他說只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垮西城的主力,再一舉剷除留守佔領地的三個傭兵團長,剩下的隱捷敏亞就群龍無首,不足為慮。」
賽雷爾心一凜,佯裝無事地笑了笑:「沒有啊。」
梅蓮可看著這個部下,當瞥見他空蕩蕩的左袖時,湖藍色的眸子浮起濃濃的愧疚。其中不僅有自責,還有一份更深的感情——對另一個人的懷念之情。
「是!」使者應了聲,開始彙報,「紅龍騎士團奉北城城主之命替換青龍騎士團,於前日到達威斯萊嶺上空,沒有修整就展開突襲,目前已推進至中線。」
伊莉娜笑嘻嘻地不以為意:「馬上就要死在我這『無名小卒』手上的你,可更加不光彩。」
造型精巧華麗的小木橋上,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過,後頭還跟著頭半人高的奇獸。
羅蘭放下茶壺,微笑道:「岳父,若你還是靜不下來,我們就出去散散步如何?」米利亞坦擺手道:「不用,下棋也罷了,散步我這個老頭子跟著你們去幹嘛?當夾心餅(注:相當於地球術語『電燈泡』)?」羅蘭赧然垂首。朵琳滿面飛紅,嬌嗔道:「父親大人!」
道格拉斯垂下掬水的手,任掌間的液體回歸小溪,起身轉向身後的部屬。不遠處的小樹林里,他的直屬親信們三三兩兩坐在樹陰下乘涼。
「咦,不。」朵琳紅了臉,表情是被揭穿心事的窘然。
捧著熱茶,北城城主窩心不已,既為女兒,也為女婿的貼心。他生了那麼多兒子,卻沒有一個有羅蘭萬分之一的細緻體貼,才幹更不用說,他真是為這個女婿感到驕傲啊!
賽雷爾冷靜地回望從樹后施施然走出的紅龍騎士,眼角瞥見學生一臉驚惶地挨進他,就順手將她推到身後。看到他倆的動作,道格拉斯玩味地挑挑眉:「太失禮了吧,滿願師小姐,難道在下是什麼毒蛇猛獸讓你這麼害怕?」
賽雷爾眉間浮起苦色:「可是,團長閣下有可能將佔領地的百姓捲入戰火。」其實不是「可能」,而是「一定」,這就是那個男人的性格——殘佞好殺。米利亞坦一窒,半晌擺擺手:「不會的,我叮囑過他,千萬要謹慎行事,他也答應我了。」
不!不對!他不會離開迷霧森林!對了,還有一個人:「羅蘭!」
是血魔嗎?西城城主手下有這等實力的只有血魔。
聽見背後響起的呼喚,打扮成神殿雜佣的西城間諜停下掃地的手轉過身,看清來人,愣了愣:「啊,你是克勞德的部下吧?發生什麼事了,臉色這麼難看?」
在他合眼的那刻她知道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所以她哭不出來。流產那夜她哭了;米利亞坦結婚那天她哭了;就他死的那時,她沒哭。
之後,也許是忌憚飛龍騎士的赫赫威名,進駐凡爾加平原的三名傭兵團長——逆十字、血徽和月影都按兵不動,專心於領區的佔領化工作,導致遵奉銀龍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思想,堅持騎士道的巴曼找不理由攻擊;而身為被救助者的南城也沒法厚著臉皮要人家違備原則,因此,時至今日,三支軍隊一直維持著微妙的平衡,連遭遇戰也沒打過一場。
共飲交杯,永結同心。
龍騎士們還沒從這個異變中回過神,一人發出尖銳的叫聲:「盔甲……!」
是。」羅蘭揮手打亂棋盤,「重下吧,免得待會兒你說我勝之不武。」朵琳忍俊不禁。米利亞坦氣得瞪起眼睛:「你這狂妄的臭小子,看我殺得你落花流水!」羅蘭無動於衷:「上回你也這麼說。」
「對了,馬上就秋收了。」凱伊沉吟道,「現在攻擊,的確會使作物受損,不過只要我們小心一點,動作快一點,損失不會很大的。」
「哦。」
「哼,賽雷爾,你也和你主子一個樣啊。」瞄了她一眼,道格拉斯綻開諷笑,眼底閃過陰謀的火花,無視青年困惑的眼神,長笑離去。
她其實真的很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沒有一個女人能在這樣的感情面前無動於衷,只是她沒說,自始至終沒有。
「那就做為給久未謀面的師弟的土產,送我吧。」
羅蘭懶懶聳了下肩,浮起帶著嘆息的諷笑,「只不知會有多少南城百姓,因為他的面子成為凶龍狩獵的對象。」
「呃,嗯,沒事,諾因城主幫我的劍施了魔法,今後還是可以用,只是有點不習慣。」卡特被她瞧得很不自在,無波無痕的心湖像投進一顆小石子般泛起難過的瀲漪。他知道蕾雪並沒有看不起他,但他自己無法不在意。本來他和這個人在外表和內涵的差距就是一個天一個地,現在更是不能比,連這樣和她面對面講幾句話也覺得不夠格。
「不夠。」冰宿堅定否決,隨即微笑起來,「而且,我也希望有個能讓我充分發揮的位置。」
「哼,撒謊。」邱玲指著他,「你每次想隱瞞什麼,就會露出這種很勉強的笑容。」
生日快樂。
「不,我什麼都沒做,你謝我我會不好意思的。」邱玲害羞地搔搔後腦勺,隨即舉起手裡的東西,笑道,「不過,雖然我幫不了你,它卻可以哦。」
「史汀老師,你是不是碰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提著野餐盒蹦蹦跳跳走在最前的邱玲轉頭詢問,兩根馬尾隨著她的動作輕晃不已。
「嗯。」邱玲點點頭,抽咽不已。見狀,賽雷爾更是心疼,忍不住摸摸她頭,溫言道:「別哭了,以後多跟在我身邊,盡量別一個人到處晃。」
「下次見面扁他一頓!」
「真搞不懂。」
「這個……」賽雷爾心臟漏跳一拍。
「……好。」
「媽的,這幫蟲子膽子變大了。」隊長不怒反笑。一名火暴的龍騎士朝一個坐在家門口剝豌豆的婦女投出龍槍,餘人看出這槍去勢凌厲,絕非恫嚇,卻都不作斥責,笑嘻嘻地看著。了不起把村子里的人全殺光,把罪名推到西城頭上。
當天下午,梅迪城內定繼承人,祭司長蕾雪·依娃隻身來到洛桑,向梅蓮可彙報有人散播謠言,重抬失蹤滿願師神使的身份,使得民心惶惶。聞言,梅蓮可的表情極為苦澀,因為她知道這不是謠言,而是貨真價實的真相。
羅蘭沒有詫異,只輕聲一嘆:「你真的打定主意了?」
傷不了本尊,道格拉斯並不氣餒——像剛才那樣破壞結界就行!他再次投出龍槍,但出乎他意料的事發生了,龍槍被彈回來,落在他腳邊。
「放心吧,大人。」大神官安慰道,「除了我們,沒有其他人看見。」
鏹啷!他刺是刺中了,對方也倒地了,癱倒的身體卻碎成了晶瑩的玻璃碎片,與此同時,他身後響起悠閑的聲音:「別白費力氣了,我的本體在外頭,這是法師和戰士對局的一貫做法,不是嗎?你真沒有常識。」
梅蓮可不語,中城城主充滿譏嘲的話語就像惡魔的呢喃不斷在她耳邊迴響,部屬的勸告更煽動她體內復讎的業火愈加高漲。她竭力克制,不讓理智被火氣沖昏。軒風的教訓讓她嘗到得意忘形的下場;灰水河的敗仗讓她體會到魯莽行事的後果,所以梅蓮可警醒自己,絕不能再犯相同的錯誤。
邱玲將他的臂膀摟得跟緊:「我不懂!為什麼米利亞坦伯伯讓那麼可怕的人做龍將?他看不出來,那個人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人嗎!?」
「史汀沒反對?他應該明白放那頭凶龍出去會有什麼後果。」
「啊!?」
艾德娜首先開炮:「喂,你想怎麼辦?別說你想把冰宿當地下情人,我會敲斷你的肋骨!」
「你說的沒錯,小玲。」
「疼嗎?」雪白的面紗下傳出壓抑的溫柔嗓音。
「大人!請聽我說……」
「抱歉!乖女兒,是我不好,硬拉著你丈夫東拉西扯——來來,羅蘭,我們繼續下。」
知道我很忙,還成天來打擾的不知是哪位仁兄!羅蘭心裏嘀咕,但表面,他仍是端著模範女婿的笑臉溫和應對:「沒錯,但岳父有煩惱,再大的事也要丟一邊。」
「呃,我是不太相信,不過傳說本來就有上千百種,每種都可能是歷史的碎片,畢竟聖賢者也是血肉之軀,而不是神殿里那些冰冷的石像。」賽雷爾溫和地闡述想法。邱玲笑開顏:「不愧是史汀老師,跟那些頑固的法師伯伯反應完全不同,你知道嗎,我告訴他們這個故事時,他們氣得吹鬍子瞪眼睛,還要我把書交出來讓他們燒掉呢!」賽雷爾尷尬一笑:「這也不能怪他們,聖賢者古蘭·羅瓦(注:《來訪者》一部里,神官告訴楊陽和昭霆聖賢者的本名無人知曉,『古蘭·羅瓦』在古代語里的意思是『戰神』,是他的外號,至於為何提醒大家……嘿嘿,下台一鞠躬)是所有使用瑪那者憧憬的目標,不容玷污的偶像。」
「為什麼呢?」
「嘿嘿,我的手藝不錯吧?你不知道,為了做這桌菜,我費了多少功夫!既要偷偷練習,又要找借口支開廚子,還得小心不讓他們發現食材少了,賊都沒我辛苦!」羅蘭也夾起一塊魚肉塞進嘴裏,皺起眉頭,「……還是退步了,畢竟十年沒碰餐具,只靠幾天臨時抱佛腳還是不行。」
「不好。」
她已逝的丈夫。
「咦!」三人一齊看向發言者。
艾德娜噓道:「你這麼凶幹嘛,我們又沒看到什麼,不過是接吻罷了。」說到這個她就來氣,本以為能看到激情四溢的火辣場面,結果那兩個自制力超強的傢伙,明明吻得快沒氣了,還能及時打住拜拜,害她白吹了半夜冷風。
「沒有我!」煩死了!
看出他的心情,邱玲安慰道:「我也覺得這段是有點誇大了,要麼就是安迪米拉爾城主的畫技太棒了。」賽雷爾定了定神,問道:「後來呢?」
「你分明就這意思!」
「閉嘴!」再也無法忍受的龍將顧擲一注地朝她衝去。
盔甲風化了,就像字面意義一樣,以飛快的速度化作粉塵消散在空氣里,然後是包裹在盔甲里的血肉之軀、骨胳、內臟……
創世歷1037年秋之月17日,總共三百數紅龍騎士到達凡爾加平原,也不知會東道主,就徑自殺向駐紮在最前線的兩支隱捷敏亞軍的大隊。毫無防備的後者連點像樣的抵抗也沒來得及擺出,就在頃刻間全軍覆沒。期間道格拉斯殘忍地命令下屬驅使坐騎把西城士兵叼起來飛到半空,再扔下地;或者直接用爪子和牙齒撕得粉碎,野蠻兇殘的手段令旁觀的南城百姓不寒而慄、不忍卒睹,但他們還是對前來「拯救」的援軍表示誠摯的歡迎,可是不到一天,歡呼聲就變成哀嚎了。
「我們看見了!」久候多時的大神官、魔導團長和隨侍武官齊聲道。
「你欺人太甚!」這女人怎麼這麼難搞定?
好弟弟!伊莉娜親了信紙一下,愛惜地收進胸前的口袋,解開另一隻包裹讓野冰飛走,一邊拆封一邊道:「好了,現在你可以說了。」遵重同行的權力,日前她把凡爾加平原的事務都移交給三名傭兵團長,專心於南城內部的情報作業,因此對發生在佔領地的變故一無所知。
「和史汀(賢者大人)!?」羅蘭和朵琳異口同聲,表情是相同的意外。
使者默認。
看見心腹的表情,米利亞坦有些後悔,他其實並無意疏遠賽雷爾,只是被拍賣會的善後問題攪得頭兩個大,加上全是因為自己不採納諫言才導致那幕慘劇的發生,讓他心虛不已,不敢面對這個臣子,才說出那番諷刺的言語,但他又拉不下臉來道歉,只得狼狽地揮揮手,岔開話題:「我和羅蘭約好的下棋時間快到了,今天的政務就交給你,晚上我會回來聽報告。」
龍騎士們紛紛鼓躁,神情兇狠。他們都是血氣旺盛的年輕人,平常被關在深宮裡,除了打架沒有別的發泄途徑,好容易得到這次外出機會,當然個個像出閘猛虎,恨不得殺個痛快,玩個盡興。而且這幫龍騎士一向眼高於頂,對最強兵種的名號充滿了優越感,在他們看來,西城的騎兵是地上爬的小螞蟻;而南城的民眾是只能仰賴他們鼻息而活的可憐蟲,兩者都死不足惜。
「那朵琳夫人怎麼辦?」最好心的水族族長終於忍不住問了聲。
就是被你們三個看見才糟,換作其他人,屠刀一抹就清潔溜溜。羅蘭嘆了口氣,放開扶住門框的手,叮嚀道:「別說出去。」
太好了……這樣她就不會後悔和我在一起,也不會很難過,很委曲了。
「大事不好了……」使者一言未畢,被一聲清亮的啼鳴打斷。伊莉娜舉起只手:「野冰優先。」
「不疼……早就不疼了。」
「可是在那之前不知還會有多少田地被毀。」使者憂慮地道。
冰宿斜睨他:「你啊你,到現在為止還想不開?要我說多少遍,這是我心甘情願選擇的道路,你無權干涉,也沒理由自責。」
「再叫幾個美女幫咱們扇風!」一個隊員嚷道,餘人高聲叫好。
「你認為是哪城的間諜?」梅蓮可鎮定心緒,以平靜的口吻道。
「無人回報?」
她不怪女兒不原諒她,她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呃,也不是啦。」米利亞坦煩惱地搔搔頭,朝女婿投以求助的目光,「羅蘭,你認為呢?這樁事該如何處理?」
因為她不想被他看作水性楊花的女人,而且她也確實沒有對米利亞坦完全忘情,這樣不貞又善變的自己,怎有資格回應、接受他的愛?光是內心的貪婪,他不求回報無休無止的付出就夠讓她自厭羞愧了!
卡特搖搖頭:「是最好時機。」眾人被他搞得一頭霧水。
羞愧到不敢面對他,讓希莉絲誤會她母親厭惡她父親到連看他一眼也噁心。只有梅蓮可自己知道,她是多麼渴望回頭撲進那個人懷中,將真正的心意傾吐而出。
「嗯。」賽雷爾詫異她直呼青龍騎士的名字,更詫異她欣喜的口吻,「你很希望他儘快回來?」
基於此,南城高層展開討論,不過全部針對第二條,梅蓮可和四璧也知道【凶龍】的為人。
「什麼,這還要我傷腦筋?你自己想辦法解決!」
「當然是因為有利用價值。」羅蘭乾脆地給出模糊的答案,隱去身形,同時消失的還有道格拉斯。
卡特認為有必要說些什麼:「那個,蕾雪,謝謝你,我真的沒事,軍人受傷或死掉是很平常的事,所以……」
「我打算參加官吏考試。」
※※※
「你說說清楚啦!卡特!」芙瑞爾大叫,她最受不了這個僚友講話只講一半還言語含糊,她卻沒想到卡特天生口拙,字也識得不多。
從今以後,我只能看大人的臉色行事嗎?不然就會性命不保?想到這裏,賽雷爾不禁露出失落之情,嘴角也浮起苦笑。
「小玲,沒事了。」他一走遠,賽雷爾就拍拍學生抖個不住的背脊,柔聲撫慰。邱玲卻不放手,把臉深深埋進他衣服里,啜泣道:「我討厭他!他要殺你!」
「哦。」少女放緩腳步,這時,左近響起一個陰損的男性嗓音:「喲,這不是賢者大人么,和滿願師小姐這麼親熱是怎麼回事?不怕露琦雅吃醋?」
多此一舉多此一舉多此一舉……
「什麼事?」紅髮侍衛喧賓奪主地問道。瞥見主君額角跳動的青筋,遠比友人擅於察顏觀色的水族族長連忙拖了她離去,不然,友人恐怕會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乾淨床鋪睡,或者天天從湯里撈出一隻活青蛙。
「你在哪本書上看到的?」
賽雷爾心涼了半截,不是為和楊陽四人的關係被揭穿,而是為主君的見疑之心。若不是一開始就對博爾蓋德的挑撥將信將疑,米利亞坦根本不會注意到他一些小馬腳。但米利亞坦本來不是個耳根軟的人,也對自己十分信任,不然,他早就因為博爾蓋德之流的勾陷將他肅清了,可如今……
「很好,動作很快。」伊莉娜鬆了口長氣,灰綠色的眸子浮起憤怒的寒光,語氣也沉冷下來,「好個道格拉斯,竟敢壞我們的好事。農作物的損失一定相當嚴重吧?」
「還是我長得奇醜無比,讓你看了就作嘔。」
「跟上次一樣,反對遭駁回。」法利恩攤攤手,「因為提拉的事,米利亞坦城主最近心情很煩躁,只被道格拉斯慫勇了幾句就答應了,君無戲言,史汀只好飲恨。」
「但……」
啪噠!羅蘭腳下打滑,幸好攀住門框,才沒跌倒,但已是狼狽萬狀。他急忙砰上門,滿臉通紅地瞪視三人:「你們偷看!」
然而,思前想後,左推右敲,她怎麼也挑不出兩人的分析有何不妥,反而無一不是真理,於是放心地開口:「那麼有什麼辦法不落痕迹地挑釁西城來犯?」她精準地抓住這條計策的關鍵:不落痕迹。不然巴曼不反過來罵她們不遵守戰場規矩才怪,還幫她們反攻?做夢!
「可是我會心痛啊!在看到你和其他人一樣朝我行禮的時候!」苦肉計上場。
羅蘭但笑不語,捻起一顆白子按放在棋盤上。米利亞坦立刻被引開注意力,遺忘了小小的疑惑。
青年不疑有他,俯首抿酒;少女也舉杯唇前,飲酒入喉。
「是。」
「呃?」
「我知道。」艾露貝爾沉聲道,「問題是民眾不知道,也不能讓他們知道。」
蕾雪眼神一黯,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執起他的手,低頭一吻。
目前他也沒法給這個少女婚紗和頭銜,送戒指又覺得太俗了,只能用這種方式代替,傳達一下他的心意。
「廢話!」艾德娜丟給他一個大白眼。艾露貝爾臉露好奇:「羅蘭,你是幾時喜歡上滿願師小姐的?我都沒看出來。」金髮青年還沒答話,艾德娜得意地揚起頭:「我可早看出來了哦,艾露貝爾,待會兒我一一告訴你。」
「同上。」艾露貝爾掩嘴道。艾德娜舉手補充:「對了,我也喜歡拿那顆樹練拳腳。」
「不用擔心。」伊莉娜牽起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容,「他們沒機會的。」
借徹底清空敵人為名,紅龍騎士團在兩天里襲卷了半個平原,呼嘯的龍翅掀飛了眾多民居的屋頂;巨大的龍軀踏平了數以百計的農田;大張的龍嘴吞沒了無數即將收成的莊稼,造成的損失遠非侵略者可比。但最讓人無法忍受的還不是這些,是龍騎士們漫不經心到幾近故意的行為,比如不小心踏錯人,不小心咬錯人,不小心扔錯人,更別提有多少南城百姓被從天而降的房頂壓成肉餅,莫名其妙地歸了西。這支殺戮軍團每到一處,就掀起一波血雨,喪命者還多數是梅迪一方。
「大人,我贊同諾因城主的意見!」幾乎黑髮青年前腳走,後腳芙瑞爾就跳起來叫好,「現在正是反攻的大好機會,趁凡爾加平原還沒被西城佔領,一鼓做氣將他們趕走!否則,等隱捷敏亞軍完全佔領平原,我們要趕走他們就困難了!而且要快,不能讓那群無恥的狗強盜有機會拿我城的民眾當擋箭牌!」
過了會兒,他緩緩敘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接受道格拉斯的自薦,讓紅龍騎士團替換巴曼他們。」朵琳喜道:「這不是很好么!巴曼已經在南城待了半個多月了,是該讓他休息休息,也可以來探探我。」
「什麼事,賽雷爾?」
※※※
換句話說就是你可以把責任撇得一乾二淨了。羅蘭垂下眼,斂去眼底的薄怒。提拉的災難,一半也是緣于這種推卸責任的心態吧。
邱玲綻開笑容,很高興想法得到師長的認同,隨即,她拍拍手:「對了,史汀老師,巴曼快回來了是不?」
三人吃驚地看向發言者,這還是第一次,被公認為四璧中最有智慧也最沉默的一員在人家問他前主動表態,還不是只說三個字就了結:「求你再等段時間。」
「帕西斯!」
「現在不能,將來就可以了。」
「史汀老師!!」邱玲嚇得心臟差點破裂。賽雷爾卻紋風不動,目光和表情也沒有絲毫動搖。
幾分鐘后——
「你縮水縮了好多啊,師姐。」
「對啊!」艾德娜理直氣壯地道。艾露貝爾默認。法利恩道:「不,我有件事彙報。」多虧了他,讓兩女免於被丟出門外。
看見迎面走來的身影,埃特拉滿願師邱玲高興地迎上前,一迭聲問道,「你飯吃過沒?是不是正要去餐廳吃?我們一起吃好不好?」
「沒的事,道格拉斯團長只是嚇嚇我罷了。」賽雷爾說著謊話,他心裏明白道格拉斯是真的想殺死他。可是,連身為一介重臣的自己也能毫不猶豫地下殺手,而且是在光天化日,在神使面前,這已經超越殘佞,到達無法無天的地步了!這麼一來,佔領區的南城百姓恐怕……賽雷爾越想越憂慮,差點忘了邱玲,調頭去追主君勸他撤回更換令,幸好,從右臂傳來的柔軟觸感提醒他有隻嚇破膽的人形貓咪正掛在他身上,他走不得。
「啊。」朵琳十分後悔。羅蘭撫慰地拍拍她手,對米利亞坦道:「別這樣,岳父,你這樣會令朵琳不安的。」
「……」
「史汀老師也看出他想殺我。」
野……野餐盒?賽雷爾呆住了:難道要在外面吃嗎?
「那就不要當軍人了!」蕾雪突然大吼,駭呆了他:「呃!?」
「我……」
鏹啷!隨著一道光華,一把龍槍像憑空浮現般停在青年頸前。
伊莉娜奇道:「你要這種破爛幹嘛?」
「這、這是怎麼回事!?」龍騎士們錯愕不已,眼珠瞪得滾圓。而且怪事不是到此為止,只聽得轟轟連聲,其他村人也化作沙雕,崩散開來,接著是房屋……整座村莊在頃刻間消失無蹤,只剩下一泓沙池。
「羅蘭。」
伊莉娜的動作靜止了:「傷亡如何?」
「快快,嘗嘗看。」羅蘭坐在她對面,一迭聲催促。冰宿半失神地拿起筷子,隨便夾了點菜塞進嘴裏。幾乎在她合嘴的剎那,羅蘭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好吃嗎?好吃嗎?」
「噓、噓。」東城城主一指比在唇前,做出噤聲的手勢,揮動另一隻手示意她出來。
「岳父,你今天似乎不夠專心哦。」
東城伊維爾倫·下界。
「你的手……」
「可是我——」不想你受傷!更不想你死啊!蕾雪在心裏吶喊。
空間壁被打破了!!伊莉娜驚愕萬分,在她記憶里能做到這件事的只有——
匆匆飛離的龍騎士們沒有察覺,一隻圓不隆東,兩側生翼的奇怪生物憑空出現,盯著他們的背影看了片刻,消失了蹤影。
「……」是野史!應該是野史!藍發青年在心裏為偶像平反。
「史汀老師!」
「聖賢者說過這種話?」賽雷爾愕然,不敢相信奉若神明的史上最強魔法師有那麼……那麼不莊重的想法。邱玲點頭:「對啊!」
「沒有蛋。」他有完沒完?
「話說回來,那幫人的下落還沒找到嗎?通緝令都發出去兩天了。」
「可是……」
「嗯!」
「說什麼呢,你早就見過我了,還將我騙得好苦。」羅蘭彈了個響指,倒卧在他腳旁的紅龍騎士就浮了起來,「做為賠禮,這個人我帶走了。」
「真拿你沒辦法。」冰宿突然嘆了口氣,用認命的口吻道,「實話告訴你吧,我考官吏,一半是為你,一半是為我自己打算。我想提高對你的價值,成為你不可或缺的人。」既然這小子花樣百出,她也來兵不厭詐一下。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才對。目送她的背影,梅蓮可滿懷歉疚地嘆了口氣。
米利亞坦環胸思忖:「我猜,梅蓮可十之八九會主張攻擊,她對西城的恨意已經到達筆墨無法形容的地步,不過我也覺得應該教訓那群強盜一下,太跋扈了!對吧,羅蘭?」
少女傻在門口,被滿臉急切的青年從後面推進去,按坐在椅上。
冰宿頜首,語調沉穩:「我想幫你。」
「非禮勿視!」
「管她去死!」
道格拉斯並不以她是幻術師而小瞧她,別說龍將,一般龍騎士都受過嚴格的訓練,絕不會被普通的幻術所迷,能困住他們的法術絕非等閑,而且直覺告訴他眼前的敵人絕非一介幻術師這麼簡單,她的實力深不可測。
賽雷爾眉蹙得更緊,沉聲道:「道格拉斯團長,請自重。」
「……」羅蘭苦笑了一下。
道格拉斯啐了一聲:「龍鱗術嗎?你倒是挺謹慎的。」語畢,收回武器。邱玲這才看清自己和師長身周環繞著金黃色的半透明光暈,鬆了口長氣,情不自禁地摟住他胳膊,喜極而泣。
「稟大人,屬下猜測不是東城就是西城。」與之相比,蕾雪的神態和語氣都瀰漫著焦躁。梅蓮可敏銳地注意到,恍然大悟,體諒地揮揮手:「下去吧。」她早該想到的,這個部下放下公務趕來此地的真正目的。
「父親大人,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隨侍在旁的朵琳擔心地問道。
「是的。」部屬有點不安地道,「時間已經過了,卻連一道狼煙也沒見著。就算其他小隊玩得太瘋忘了,克里明隊長和尼路隊長無論如何不會——」
「哈哈哈……」
※※※
凱伊和芙瑞爾大喜,正要埋首商量,一個平和的聲音響起:「我反對。」
幸好,在民怨沸騰至群情激憤前,另一支有德行的龍騎士團及時趕到喝止同僚的暴行,但道格拉斯不打算就此終止正在興頭上的享樂,向巴曼出示換將令,叫他立刻閉嘴滾回上界去。青龍騎士無法,只好搬師回朝,期待南城城主儘快將災情通知主君,讓他收回成命。他剛走,紅著眼睛咬著牙齒的梅迪急使就捏著北城城主的手諭快馬趕到,目送他們高飛的身影跳腳。
「嗯……我以為,現在考慮的不應該是如何處理,而是怎麼善了。因為你已經答應道格拉斯團長了,若收回成命,會令他心有不服,也損及岳父您的君威。」
「已經把技倆都抖光了嗎?那麼——」伊莉娜一彈指,四面的鏡子就射出無數金色絲線,看似華麗脆弱卻在瞬間緊緊捆住道格拉斯高大魁梧的身軀。他稍加掙扎,大量的鮮血就自勒處標出。
米利亞坦連連點頭,覺得女婿的分析真是深得他心。
我嘮叨?羅蘭差點破功,好容易按捺住,再深吸一口氣,才敢開口:「我不是在嘮叨你,而是在關心你。」
「那就別把我當部下看。」冰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也沒把你當主君看,臣子地位只是方便我提供助力給你。」
「……」下次談情說愛一定要找別的地方!
「就算我想把她納為情婦,她也不會肯的。」羅蘭睨了她一眼,走向桌后,「何況我從未打過這麼混賬的主意。」
「原來如此。」懂了!
「哦?怎樣的?」羅蘭好奇地問。
是……這樣嗎?賽雷爾一呆。
「我說不要當軍人!」祭司長豁出去了,「那就不會受傷!也不會死了!」卡特沉默半晌,道:「可是除了當軍人,我不知道其他的生活方式。」
「沒什麼。」
結果米利亞坦沒來得及詢問梅蓮可,在他回宮之前,道格拉斯就率領麾下的龍騎士出發了,他只能捶胸頓足一番,發信通知梅蓮可和巴曼這件事。
卡特無論是性格還是為人都和那個人極為相似。一樣的木訥,一樣的堅忍,一樣的……含蓄溫柔。梅蓮可尤記得那個男子總是深情凝視她的眼神;默默付出關懷的模樣;還有他每夜每夜,從隔壁房走來,為她掖好被子的那雙溫暖的手。
朵琳不解:「賢者大人怎麼會這麼想?道格拉斯將軍雖然長相粗獷了點,但是個很溫柔的人啊!」
※※※
羅蘭幸福地瞧著她捧場的舉動。
羅蘭嘆了口氣:「你這麼心浮氣躁,怎麼下得下去。朵琳,把你特地為岳父做的點心端出來吧,我們休息會兒。」語畢,親自沏了壺新茶給對方。
「吃飯可以,不許說話。」
未來的南城城主合上眼,淺淺一笑。
是的,他們沒有同房,除了新婚那夜,因為她喝醉了,把他當作另一個男人。
「咦!可是……」斥侯滿臉詫異,「我剛剛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啊!」
「啊?」羅蘭臉上的怒意褪盡,取而代之的是驚喜的神情,「真的?」
卡特垂下眼,他不是沒想到這些顧慮,只是他從小飽嘗空腹偷生的苦楚,實在不忍心過慣了豐衣足食生活的佔領區民眾落得那種下場,他知道他們熬不過的,一個冬天也熬不過,但他也明白此時反攻對大局和長遠利益來講是最好選擇,因此很是為難。
「是初代城主的師父說的:『人只要吃飽喝足,就什麼煩惱也不會有。』」
「當然啦!沙耶剛生了六隻小貓咪,可愛極了!希望他快點回來看!」
「道格拉斯團長,小玲還是個孩子,你就別再逗弄她了。」不滿他故意欺負愛徒的行為,賽雷爾皺眉插口。道格拉斯轉移視線,咧嘴一笑:「你以為我只是在逗弄她?」
「一定是巴迪那個混蛋!可惡,這塊地方明明是咱們的地盤,他老是撈過界!」
少女沉吟片刻,打了個響指:「叫夏亞撤退,米利亞坦很快就會把那頭胡作非為的凶龍拎回去,犯不著和他們拼得兩敗俱傷。」
「血徽損傷最大,十分之三;我們和逆十字還好,只傷了一成。現在除了夏亞大人的直屬部隊,剩下的都撤退至后線了。」
「可是,這樣他們崇拜的就不是聖賢者本人,而是他的稱號啊。」
看清腳下的村落,隊長深深皺眉:「什麼啊,這個村子已經被修理過了!」只見村裡到處是殘亘斷壁,無頂的房屋和破碎的木屑;村外的農作物也東倒西歪,委靡不堪,顯然經歷過蹂躪。
「相信我,小玲,我不會有事的。」賽雷爾耐著性子低下頭,然而瞧見少女臉上的淚痕,他滿腔焦火登時灰飛煙滅,連忙伸手幫她拭淚。
「嗯。」金髮青年微笑,不置可否,朝一旁以文靜的姿態默默聆聽兩人談話的妻子綻開溫和的笑容,「對不起,朵琳,這些打打殺殺的東西聽得你很無聊吧?」
隊長瞥見幾隻滿載的瓦缸,揮手道:「罷了,稍後再找巴迪他們算帳,先解渴。」語畢,他高聲道:「聽著!把水搬到村中央,搭個涼棚,讓大爺們休息一下,睡個午覺!漂亮的女孩全部給我站出來,不許躲!放心,不會對你們怎麼樣的,只是叫你們幫忙扇扇扇子,服務服務罷了!」餘人轟堂大笑。
直到紅龍騎士團來此。
羅蘭堅定地道:「我會娶冰宿的,一定。」
冰宿利落地翻出窗子,跟著他跑出一段距離,才小聲道:「幹嘛?」
「什麼意思,卡特?」梅蓮可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等等,你的意思是,現在不是反攻的最好時機?」
賽雷爾無言以對。
那是個身穿侍女衣裳的小女孩,灰綠色的眸子蘊含著與外表不符的深刻智慧,圓圓的蘋果臉很是可愛。她懷裡抱著一隻像是布偶,長著翅膀的怪東西,正貼著她的胸口嚶嚶哭泣,背上不斷湧出綠色的濃稠液體。道格拉斯一看那傷口就確定是他捅出來的,可見這隻小怪物就是結界的本體了。
「奇怪,那傢伙每次和我下棋都反悔,為什麼說過的話不肯收回?」羅蘭不解。
賽雷爾沉默地審視對方,相處至今,他早就看出邱玲是個極為單純的女孩,老實說實在不精明,不像其他四個滿願師,但偶爾的,她會表現出這種令他驚訝的洞察力和智慧,就像上次識破梅蓮可處死軒風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