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願石》第三卷:步向終結的開始 第十九篇 火種

第一章 夙敵與舊交(上)

第三卷:步向終結的開始 第十九篇 火種

第一章 夙敵與舊交(上)

「總比笨蛋多好。」
「十七。」
諾因重重點頭,臉色一沉:「我有必須奪回的東西,而且是只能靠武力奪回的東西。」貝姆特笑著鼓勵:「以你的才智本領,一定會成功。」諾因自信一笑:「我也這麼想——你呢?你有什麼願望?」
生怕傾心的對象誤會,少年顧不得羞恥,急切地道,「我媽媽和姐姐是在我面前被輪姦而死,所以我沒辦法跟女人做那種事!」
「那裡有條小溪。」
「對了!」諾因擊了下掌。貝姆特雙目一亮:「想到什麼好辦法?」諾因以行動回答,跳起來用劍在地上畫了個大圓,然後在裏面添加奇異的符號和花紋。眾人獃獃看著,不明所以。驀地,貝姆特腦中靈光一閃:「是魔法陣?」
「團長……」
中城城主如夢初醒地眨眨眼,吐出複雜的低語:
「什麼人?」克勞德突然大喝,飛快地取下背上的長弓,被少年伸手阻攔:「慢著!是友軍!」
傭兵們大吃一驚,好幾人叫道:「喂喂,小姑娘,你別開玩……」一言未畢,就被諾因身上爆發出的恐怖氣勢嚇得張口結舌。「我不是小姑娘!」她幾乎是用吼的音量。
「做了一個……噩夢。」
「夠了!」貝姆特轉過頭,厲聲道,「你已經騙了我,我不想讓我們彼此更難看,所以到此為止吧!」語畢,領著同樣忿忿的部下大步離去。
貝姆特守得滴水不漏,但也無暇反擊。對方寒亮如星的眸子告訴他,只要一露出空隙,那把漆黑的長劍就會像閃電一樣刺進他某個要害。所以兩人只能咬牙比拼耐力,維持對峙的局面。
喊殺聲,慘叫聲,含恨的咒罵重疊在一起,情勢在一開始就一面倒。活動了一下手腳,諾因和貝姆特雙雙衝出帳篷,傭兵們發出一聲歡呼;阿古達則當場紅了眼,揮動巨劍撲了過來,顯然把貝姆特當成了「姦夫」,新仇加舊恨,讓他理智全失。
小傷……小傷……小傷……
「她看起來當間諜沒多久,今晚你跟她說說,勸她加入翔鷹傭兵團。」
少年微微變色,不是因為失望,而是不滿對方的口氣:「我不管你有什麼目的,阿古達是我的獵物,你才不準妨礙我。」
「沒什麼。」男扮女裝的美少年笑了笑,兩手抱著後腦勺,「西城窮得叮噹響,你將來可辛苦了。」下意識繃緊的心弦隨著這句話放鬆,貝姆特苦笑道:「是啊,我從小到大,連花也沒見過。」
一言未畢,外面響起混亂的爭執和打鬥聲,兩人立刻振作精神,手握武器,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色。
「你……是男的?」
沒多久,前方出現一根倒塌的斷木,擋住了道路。車夫只好停下馬車,和侍衛一起上前將斷木移開。就在這時,樹叢里跳出一幫面目猙獰的大漢,手起刀落地砍殺,血花和慘叫紛紛炸開。
一言不發地點點頭,諾因朝他指的方向走去,留下一群蠢蠢欲動的色狼。
「你這個不識抬舉的丫頭。」幾人挽起袖子要衝上來,被阿古達喝止:「不準碰她!她是我看中的女人!歐莉雅,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相信以你的頭腦,一定會做出聰明的選擇——來人,給她一間獨立的帳篷。」
聖女!這是多數人的感想。
團長長大了。傭兵們欣慰地互視,交換著共同的心聲:正常!當然正常!美女的任何行為都是正常的!這是男人的真理!
留著娃娃頭的諾因依舊像個可愛的少女,然而「王儲」兩字,徹底粉碎了貝姆特的希望。
「的確,王族除了拉克西絲元帥都是那副德性。」克勞德點點頭,承認自己多慮,轉向首領,「團……副團長,我們何時出發?」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諾因在心裏澄清,卻沒有拒絕,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伸手和他相握。
「落網了。」
「沒錯!那些軟腳蝦王族,一看到血就嚇暈了,還敢來捉人販子?不拿大把金子雇他們捉美女就算好料了!」眾人鼓噪,滿臉不屑。
兩人互視,從對方眼中看到相同的決心。
「什麼叫可能是吧?」眾人齊聲反問,莫名其妙。諾因若無其事地道:「我沒有父親。」
「那你捧著本聖典幹嘛?」
少年高舉手臂,讓飼鷹停歇。聞言,數名跟在他身後,傭兵打扮的男子齊聲歡呼:「太好了!終於可以為老團長報仇了!」少年撫摸蒼鷹的羽毛,也露出欣喜的微笑。
「沒事個鬼!肯定淤了!不過這點小傷,一會兒就好。」
基於目前的身份,諾因只好一頭霧水地離去。他前腳走,後腳人販子們就倒掉那鍋毒湯。
讓倖存者目瞪口呆的是,三名救星都是年齡十字打頭的女性。
聽到窗外傳來的呼喚,車中人一動不動,左手捧書,右手悠然舉起,翻過一頁,紅潤性感的薄唇逸出漫不經心的回應:「嗯?」
話音剛落,好幾根手指頭有志一同地指著帳篷方向:「歐莉雅,去休息。」
「他擄走了我的朋友。」
還是沒有迴音,就在貝姆特不知所措的時候,諾因終於開口:「什麼是輪姦?」
「這是一種傳送魔法,藉由兩個法陣連接。諾因有獨立的帳篷,正好可以在裏面畫一個,讓我們潛進去。」
貝姆特也皺起眉頭:「你真奇怪。」
驀地,少女抬眼,一雙紫水晶似的眸子直直看向這邊,與他視線相對的剎那,閃過一道凌厲的寒芒,完全衝去先前的柔靜溫和。這轉變酷烈至極,使她一瞬間從聖人變成了魔鬼,氣勢兇狠逼人,眼光詭譎陰鬱。然而,只片刻時間,她又變回那隻白白凈凈的小綿羊,無辜得好像註定要送上祭壇的供品。但這並不是出於她本身的演技,而是與生俱來的清白長相和冷漠的表情,才給人這樣的錯覺。
阿古達凝視她,浮起欣賞之情:「好女人,清純的外表,世俗的心腸,還有這份傲氣,都對了我的胃——你叫歐莉雅是吧,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全加了。」
一旁的傭兵卻在嘆氣:什麼夥伴嘛,應該是「朋友」,男女朋友的「朋友」!下次一定要給團長灌輸一點戀愛經,笨成這樣!
歐莉雅翻過懷裡的書,念出封皮上的字:「《經商秘訣——艾里斯·瓦倫的成功之道》。」眾人張口結舌,嘩啦啦跌碎一地眼鏡。
「頭……頭。」渥凱臉如土色,結結巴巴地道,「您誤會了,我什麼……什麼也沒做。」
「沒關係啦。」諾因搭著他的肩,豪氣地道,「我們倆足夠將裏面鬧得天翻地覆了,讓他們跟著反而礙手礙腳。」
「是那個大商人的女兒啊。對了,聽說他最近打算把小女兒送去聖蘭古莉亞學院讀書,就是你吧?果然一如傳聞,是個弱質芊芊的端莊仕女。」
「有是有,但他很懶,不肯用。」
「滾出去!」
「難怪他現在做了強盜。」諾因一手叉腰,眼中浮起陰冷的怒意,「還是在卡薩蘭的領土上撒野。」傭兵們對她不雅的舉止側目,暗暗惋惜。貝姆特問道:「你是卡薩蘭人?」
「不知道。」
「很棒的鷹。」
諾因料到他的居心,一時卻無法找到空隙鑽入,便在外圍遊走,招招狠辣,如狂風驟雨的攻勢看得周圍的觀眾眼花繚亂,震驚這樣一個嬌怯怯的少女劍法如此高明,打起來如此不留情。那雙看來只適合書本和花草的小手卻緊握著殺戮的武器,彷彿磐石般堅定;柔軟的身體配合輕盈的步伐,給人流水似的美感,交織出的卻是致命的舞步,鍥而不捨地撼動沉穩如山的對手。
「等等,貝姆特!」諾因詫異地喊住他,「為什麼急著走?到我家裡坐坐啊!」
灰色的眼睛張到最大,與一雙同樣溢滿驚訝的紫眸互瞪。
因為結界的作用,貝姆特直到諾因走進才聽到動靜,大為緊張,左腿一掃,將他絆倒。
這……我們殺阿古達不是為了替老團長報仇嗎?什麼時候變成他們的比試項目了?眾人面面相覷,哭笑不得。諾因用大拇指比著自己,笑的得意:「這下你沒話說了吧,我和你一起戰鬥。」貝姆特好奇地問道:「你和阿古達有什麼仇怨?冒這樣的險。」卧底可不是個安全的差使。
百余招過去,雙方的眼裡少了一味求勝的狠勁,多了份惺惺相吸。貝姆特首先拉開距離,變故卻在這時橫生,他的大劍吃不住對方的重擊,迸裂開來,魔封劍收勢不及,眼看就要把他的腦袋一分為二,諾因死命拉住,稍緩劍速;慢了半拍,貝姆特上身後仰,一腳踢在他腹部,借力后躍。
「副團長,我們的人數比阿古達他們多一倍,為什麼你不同意進攻呢?」
果然,諾因立刻爭辯起來。怕兩人越吵越上火,克勞德打圓場:「那個,兩位,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殺阿古達吧?」
「是我!」諾因的提醒遲了一步,爆發的反射神經也不容他細想,在下墜的途中扣住對方的雙腕。
諾因呆了良久,才道:「喂,現在是冬天耶,哪來的花!」
果然,不少人販子不及放下飯碗就被射死,營地的布置以看守俘虜為主,外圍的防線就格外脆弱,大批矯健的身影輕易地突入內部,彷彿一把把尖刀,將人販子割成數個小塊,無法組織起有效的反擊。
「歐莉雅,你加了什麼進去!?」驚呼迭起。
突襲開始了!
少女依言走上前,既不慌亂也不害怕。隨著亮光慢慢照到她,眾人相繼驚嘆:「哦——」兩名窺視者也瞪大眼,讚賞不已。
「我十五,哈,是我贏了!我如果十七歲,保證贏你!」諾因高興地拍手,笑容天真燦爛。眾人心醉神迷之餘,也不禁好笑:真是個好勝的女孩。
「我明白,團長。」
下一秒,大劍貼在她的頸側。
一時間,場內一片寂靜,人人瞠目結舌,不敢置信這樣狂妄的話語出自一個氣質高貴聖潔的少女口中。
「可能是吧。」
「渥凱,我好像申明過。」阿古達寒惻惻地道,「歐莉雅是我的女人。」
「諾因。」半晌,少女小聲回答,語氣比先前柔和了少許。
傭兵們差點狂噴鼻血,卻見她裙下除了包著絲襪的修長雙腿,還有一把造型古樸的黑色長劍。
騎著馬靠近車窗的侍衛咽了口口水,戰戰兢兢地道:「聽……聽說,這座森林有怨靈出沒,我們……」
眾人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色,拿這位固執的首領沒辦法。本來上任團長死後,就該由他的副手繼承。可是少年堅持要處決了害死老團長的犯人才坐上那個位子,強迫部下還是叫他「副團長」。
在反應過來之前,貝姆特一把推開身上的人,捂著嘴不住乾嘔,冷汗涔涔而下。諾因獃獃坐在帳篷的角落,藉著微弱的光線,可以清楚看見對方臉上的嫌惡。
「魔法劍!?」眾人齊聲驚呼,盯著史列蘭,眼中閃現「G」的符號。
是不會死,問題是吃不吃得下!
一輛華貴的四輪馬車疾馳在樹林里,低垂的窗帘隨著車身的起伏微微晃動,透過半透明的紗質帘布,隱約可見一個窈窕纖細的身影,顯然車中人是名女性。
其實諾因不是沒注意到,而是麻木了,被當成女生看了十多年,他的感受神經越來越粗壯,變成只能區分敵意和非敵意兩種。眾人販子的視線嚴格說來不算敵意,自然沒引起他的警覺。
沮喪地坐倒,諾因兩手環著膝蓋,挂念起遠方的友人。
少女吐出清朗如音樂的嗓音,人販子們又是一陣陶醉。
歐莉雅對其他人視而不見,只注視少年,一字一字道:「不準妨礙我,他們是我的獵物。」語調鏗鏘有力,殺氣騰騰。
諾因瞪了他好半晌,再瞧瞧懷裡的半身,才依依不捨地道:「好吧,但只許看一會兒,馬上還我。」語畢,緩緩遞出魔封劍,動作鄭重到近乎遲疑。
「咦?」諾因一怔,如實答道,「紅果……不是要做甜湯么?」
清晨的陽光透窗而入,在鋪著毛毯的地板上灑下金色的流輝,變成人形的雷奇抱著棉被翻了個身,睡眼惺忪地抬起頭,視野中映出一個僵坐的身影。
「不賣!」諾因用力抱緊佩劍,連聲道,「不賣!不賣!你出百億、千億,我也不賣!」貝姆特失望地嘆了口長氣:「好吧,那借我看看,可以嗎?」
「不用擔心,克勞德,聽說西境的新統治者是個沒用的小白臉王儲,而且剛上任,根本不可能有什麼作為。」
「我不會宰你的,價錢我們可以商量。」
「不錯,你速度快,招數狠,牽制最適合。」
順帶一提,絲襪是吉西安強迫諾因穿上的,說要裝就裝得百分之百像。
『諾因,要快點回來哦。』史列蘭的語氣有一絲不安,一來不習慣和半身分離,二來不高興對方用別的劍。
少女冷笑道:「你贏了我,再來說這句話吧!」
「歐莉雅·海因魯斯。」
「這麼說是未來的祭司咯?聖女,唱首讚美詩吧,看能不能感化我們。」幾個人販子面露嘲諷地起鬨。清純固然惹人憐愛,但清純同樣勾起人踐踏的慾望。
※※※
克勞德心下詫異,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位少年團長失去冷靜,表現出符合年紀的言行,何況對方是他一向最寬容能忍的女性。
「你說什麼!」
不知道自己的起床氣葬送了一條人命,某低血壓患者呆坐了會兒,又躺回去繼續睡,但只過了幾分鐘,他就蠕動著爬起,搖搖晃晃地走出帳篷。
掬了一把冰冷的溪水潑在臉上,睡意這才一掃而空,諾因俯視自己的倒影,活脫脫一個美麗的少女。這副皮相和他的雙胞胎妹妹一模一樣,無從厭惡,只有接受。可是為什麼,他成天在烈日底下曝晒,皮膚還是這麼白皙細嫩?他廢寢忘食地練劍,還是鍛煉不出一塊象樣的肌肉?
「……」少女狀似懊惱地咬緊下唇,在心裏咒罵:吉西安,都怪你!逼我穿這種衣服,害我連史列蘭也沒法佩!
空地中央坐著一個體格最為魁梧的光頭大漢,正一口肉,一口酒地吃得起勁。看到他,潛伏在灌木叢里的一人憤恨地咬牙,另一人低聲勸道:「稍安勿躁,很快就會讓這畜牲得到應有的下場,先看看情形。」
※※※
這回輪到貝姆特愣住,半晌,他一手掩住臉,輕輕笑起來,心裏的烏煙瘴氣一掃而空。
「真是的,那隻好靠人力突擊了,最好從內部,你一個人太危險了。」
「我?」貝姆特頓了頓,用一種鏗然的語調道,「讓隱捷敏亞成為一個強大富饒的城市!」
「水在哪兒?我要洗臉。」諾因看了半天才看出這傢伙是誰,邊揉眼睛邊問。
眾人的驚呼湮沒在巨大的轟鳴聲中,諾因和貝姆特同時架住了致命的利刃,卻也被超乎預計的力量震得倒退數步,無暇應付。就在巨劍劈開諾因腦袋的前一刻,一柄斬矛從斜刺里伸出,擋住這一擊;同時一根銀鞭捲住諾因的左臂,將他拖出危險範圍;而一把流星錘轟碎了阿古達的顱骨。
「你們也是來取那些人販子的頭顱的?」
「諾因。」他以前所未有的溫柔眼神凝視對方,「你願不願意……」
「然後呢?向你稱臣,也像她們三個一樣,叫你『殿下』?」
諾因還劍入鞘,露出戰意高昂的神情,對貝姆特道:「明天你就用這個進來,我們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貝姆特點頭,眼睛卻盯著地上的法陣,沉吟道:「阿古達給你的帳篷很大,應該能多畫幾個,別的地方也可以,只要掩蓋了……」還沒說完,餘人相繼搖頭,激烈抗議:「免了!我們可不喜歡這種交通工具!」貝姆特不悅地叱喝:「現在不是說這種任性的話的時候!」
「那我就收起來咯,說不定還能捅那光頭佬一刀。」
「啊,我本來想先燙毛的。」諾因這點常識還有,「後來想想不用麻煩了,吃點毛也不會死。」
「呸!」諾因甩了一下長劍,灑出一條紅線,襯著嘲諷的眼神,分外刺目,「我從來就不是你的人,談什麼背叛不背叛。」此刻的他,白衣染血,清秀的臉蛋也濺了幾滴,不復昨日的純潔,卻另有一股殘酷的美感。阿古達不怒反笑:「好,好,是我看走眼。」
「而且這裏的地形他們比我們熟悉,很有可能布下陷阱,所以在有充足的把握前,我不贊成貿然進攻。」少年有條不紊地分析,眾人更加無法反駁。
見狀,傭兵們失笑:女孩子就是女孩子,這麼小氣。貝姆特卻從對方臉上看到和託付生命不相上下的嚴肅,恍然大悟,感動地推回:「抱歉,提出這麼過分的要求。這把劍對你而言是朋友而不是武器,我不該向你索要它。」
貝姆特欲言又止。天色暗,諾因沒有看見他的變化,道:「話說回來,你真厲害,這麼年輕就坐到副團長的位子,不知道我什麼時候也能有那麼多忠誠又優秀的部下。」
不知道吉西安和雷瑟克怎麼樣了。
是真的,他只是盯著那張天真無邪的睡靨流口水,想偷偷摸一把——注意!是「想」,沒有實際行動。天曉得歐莉雅怎麼會發覺,咻地坐起來沖他咆哮。
「嗯。」諾因漫應,忙著將偶然從吉西安的法術書里瞥來的圖畫好。幾個傭兵大叫:「你是法師!?」
踏著輕捷的腳步返回帳篷,諾因停在門口,眼神霎時變得銳利:有人!
「……」
※※※
「有嗎?」諾因回他困惑的眼神,困惑到無辜,無辜到讓貝姆特覺得底氣不足:「嗯~~還可以啦……不怪,很正常。」諾因滿意頜首。
※※※
※※※
「很危險的,你要考慮清楚。」貝姆特也有點擔心。諾因卻以為他小瞧自己,柳眉一豎,撩起長裙的下擺。
一路小心翼翼,避免和人相撞解除了魔法,諾因在食物里下了軟筋散,又對幾個看起來比較強的人販子施了「心靈之牢」的法術,最後把佩劍插在篷車附近。
距離小溪十幾米遠的樹后,克勞德指著諾因,攛掇身邊的首領。貝姆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有人監視,我怎麼安慰。」
諾因一愣。餘人也反應過來,浮起慚愧之色。聽說魔法劍都有自我意識,和人沒兩樣,人當然不能借來借去,更別說買賣。貝姆特凝視只剩一半的大劍,微笑道:「我的劍雖然沒有意識,也是我最親密的朋友——對不起。」
一個背著弓箭的英偉青年乾咳一聲,道:「那麼,副團長,接下來怎麼做?」
血腥味……少年緊緊盯著那個清純得不像人類的少女,眉間浮起困惑:她的身上,有血腥味。還不是一般的那種,是從骨子裡透出來,混合著冷酷與殺意的沉厚味道!
兩件大型武器在半空咬合,迸出激烈的火花,巨劍本身的厚重結合主人的蠻力,給人山一般的威壓感。大劍的防禦卻如銅牆鐵壁,硬生生擋下全部的攻擊;總是冷不防刺出的長劍也牽制了大漢如虹的攻勢,宛如光鞭籠罩住戰友的全身,比任何魔法更可靠。
「不!」
身材嬌小,與背上的武器呈現鮮明對比的少女一臉痛惜地奔上前:「就是,還害愛倫受傷了,這光頭力氣好大。」
「無聊。」
「因為他沒人望。」貝姆特笑得有點苦澀的意味,「他若加入盜賊團,倒是當仁不讓的首領人選。」
少女無言以對。少年收回劍,友好地笑道:「我們的敵人一樣,和我聯手吧。我叫貝姆特·瓦托魯帝,翔鷹傭兵團的副團長,你呢?」
不一會兒,兩個男子押著一個少女走進空地,後面的人販子叫道:「頭,我們獵到一個尤物!」
「殿下,沒事吧?」使用斬矛的少女有一張文雅的鵝蛋臉,聲音也是溫溫柔柔的。諾因卻像看到怪物似的看著她,衝口道:「你怎麼跑出來了?」
少女寒著臉瞪視他們,再度迸出一句:「不!」
「別擔心,我不會問你討一兵一卒,只要借我一把稱手的長劍就行。」諾因已經看出他的顧慮。
「我姐姐是魔法師。」
「謝謝你,諾因。」貝姆特十分感動,珍而重之地接過,看了好一會兒才小心地放起,從靴子里掏出一把玩具匕首,遞給他,「這個給你,是我姐姐送我的生日禮物。」
「話是沒錯。」貝姆特無奈地嘆氣,轉向隊伍里最可靠的人,「那突擊行動就交給你了,克勞德。」弓箭手一絲不苟地行了一禮,表示收到。
少年在心裏咋舌:仕女?別開玩笑了,是魔女才對!
傭兵們聽得腦筋短路,雙眼蒙上空白之色。貝姆特釋然一笑,盤膝坐下,和諾因面對面。
「諾因?」
諾因環顧眾人,再上下打量貝姆特,道:「你好像不光是你們當中最強的人,也有人望,和那個光頭佬不同。」貝姆特莞爾:「但我還是打不過阿古達。」
「廢話!隱捷敏亞還真是窮得鳥不拉屎——對了。」
「這個名字還是稍微軟了點。」貝姆特評價。諾因深有同感地點頭:「嗯,我也這麼認為。其實我比較青睞『庫斯達』、『雷薩』之類的名字。」
「那——」
「現在。拖久了,只怕夜長夢多。」
「我不是叫你們這兩天別動手?」光頭大漢不悅地道,聲音洪亮,充滿威懾力。人販子們頓時瑟縮了一下,悶頭不敢說話。阿古達擺擺手:「算了,過來讓我瞧瞧。」
天蒙蒙亮時,一聲雷霆怒吼響徹森林,驚飛無數棲鳥,嚇得送飯的人販子跌跌撞撞跑出帳篷,不及喘口氣,就沐浴了四面八方射來的指責目光。
「那怎麼不是他做團長?」諾因這麼問並沒有惡意,只是純粹的好奇。
「不用了。」貝姆特定定凝視他,眼神溫暖而真摯。他的身邊第一次出現這樣的女性,像男孩一樣爽快利落、強悍有力,又純真得讓人想呵護,不禁有點怦然。
「我不是你的友軍。」
擺平了半身,他拿出借來的長劍揮舞,熟悉手感。阿古達是個強敵,有一分鬆懈就代表了危險,何況他穿著這身惱人的女裝,降低了靈活性。
※※※
「咳!」諾因吐出一口淤血,翻身坐起,抱著肚子大笑,「哈哈哈,好小子!看你身材不壯,力氣倒大!」
「你真厲害。」他端正的臉龐寫著真誠的讚賞和親近,「我第一次遇見比我強的同齡人。」而且似乎比他小,還是女性。
被當成踏腳石的人彷彿斷了線的風箏,在半空劃過一條弧線墜落地面。
是是,你不是小姑娘,是少女,不,淑女行了吧。眾人抹汗:唉,這個年紀的女孩。
「嗯。」貝姆特也是相同的打算,點了點頭,眼角瞥見諾因站起來,似乎已經恢復精神,這才放心,對部下道,「走吧,我們再檢查一遍陷阱,務必將阿古達的勢力一網打盡。」
「噢,我可愛的歐莉雅,你沒事吧?」阿古達遞來關懷的慰問,夾雜著吞口水的聲音。如果說昨晚眼前的人像凜然不可侵犯的聖職者,現在就像引人犯罪的小羊羔。紫眸半闔,迷茫中透出無限風情;黑髮散亂地披在身後,卻不顯邋遢,反而增添了一份疏懶的氣質。他開始後悔定下三天的期限。
「諾因……」貝姆露出典型的奸商面孔,卻只說了兩個字就被打斷:「不賣!」
熬湯時,諾因右手一揚,藏在袖子里的藥粉神不知鬼不覺地掉了進去。這一招上至魔導國元帥,下至王立學院的老師,都吃過暗虧,所以他練得爛熟。
沉默在兩人之間曼延,貝姆特嗅出異樣的氣氛,奇道:「諾因?」
過了良久,阿古達才回過神,錯愕地笑了:「你不是聖職者?」
「哦!」諾因興奮得兩眼放光,把玩片刻,誠懇地道,「還要不要?我可以再叫我妹妹做一個給你。或者等春天,我親自摘一束送你。」在他看來,用一件武器換一包乾花,對方實在是太吃虧了。
※※※
「果然是阿古達。」
「你們慢慢討論,我回去了。」諾因打了個哈欠,揮揮手,「都快天亮了。」
撲通!兩人一齊倒地,貝姆特這一跤摔得甚重,眼前金星直冒,差點背過氣去,當回過神時,他感到嘴唇傳來柔軟的觸覺。
「歐莉雅,為什麼背叛我?」充血的眼寫滿憤怒和不解。
凝神傾聽片刻,他鬆了口氣:是貝姆特,沒想到這麼早就來了。怕被人發現,諾因把帘子掀開一個小角,飛快地鑽了進去。
「啊,抱歉,都怪她們,害我們的比試泡湯了。」諾因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拉下假髮,露出一頭及肩的烏絲,「重新自我介紹,我的全名是諾因·史列蘭·德修普,卡薩蘭的王儲。」
「我的母親是卡薩蘭人,所以我有一半卡薩蘭的血統。」
「……史列蘭,這把劍不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半身。」良久,諾因囁嚅道,臉頰泛紅。這回輪到貝姆特怔了怔,隨即笑著伸出手:「是嗎,那我也把一半生命給你,從今天起,我們就是並肩作戰的好夥伴。」
「對了,就用這個光頭佬!」諾因一拍膝蓋,「誰砍他最後一刀,誰就贏!」貝姆特被血氣沖昏頭腦,不假思索地道:「好!就這麼決定!」
「胡說八道什麼!他是我的朋友!」諾因怒吼,眼裡交織著困惑和受傷,一手貼心,按著懷裡的匕首,他堅定地重複了一遍,「他是我的朋友。」
創世歷1029年·下界·卡薩蘭西境——
『放心,你也好好乾,別睡糊塗了。』諾因拍拍劍柄。
阿古達突然停下動作,貝姆特乘機大口喘息,調整疲憊的狀態。雖然有諾因分擔,他的實力終究遜了一籌,力氣和體型也處於劣勢,全是仗著技巧,才得以勉強招架。
拜託!那是男人的名字吧!還是鐵漢的名字!一個女孩,而且是粉嘟嘟,白嫩嫩的女孩居然喜歡那種名字,真是——真是怪!眾人狂汗。
「哎呀,那種簡陋的車子怎麼關得住我們。」打扮得活像舞娘的少女將銀鞭纏回腰上,一手拂了拂秀髮,神色嬌媚得令人心跳加速,「不過殿下的表現還不過關哦,竟然勞煩我們出手。」
不等他拔出,諾因已然飛身撲上,交鋒的剎那,迸出尖銳的金鳴,雙方各退一步,從震麻的虎口,明白了彼此的力氣在伯仲之間。
為什麼?他知道他是男的了嗎?
「我……」貝姆特臉龐微紅,不自在地道,「我是對她挺有好感,但還沒到喜歡的地步。」
冤家聚頭嗎?弓箭手腦中冒出一個名詞。
「野冰不會說話,只能我們跟它去。」少年揚手讓飼鷹跳到肩上,「不過,他們好像又劫持了一個人。幸好如此,讓我找到他的藏身處。」青年皺眉道:「又劫持了一個?那混蛋!這麼搞下去,中城的官員不會不聞不問的,萬一把我們拖下水——」
「呃?」侍衛轉過頭,窗帘卻已經放下,車中人也不再開口。
「小心!」
「團長,團長。」傭兵們不甘寂寞地插口,「怎麼回事?」
真……真狂妄。傭兵們很是不爽,但也沒有叫囂,果然美女就是吃香。
「哦。」
比起諾因,貝姆特更驚訝,但激戰中不容他思索,對方的第二擊也間不容髮地抵達,角度刁鑽,速度快絕。貝姆特頭一偏,于千鈞一髮之際閃過,同時反手橫劈,硬生生將他逼出大劍的攻擊範圍。
「因為阿古達一個人就可以幹掉我們一半的人。」
幽暗的樹林里,諾因邊走邊揮動借來的長劍,以便儘快上手,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的劍怎麼辦?還有那個借我劍的人。」
被黑夜的羽翼覆蓋的森林深處,有一小塊明亮的空間。一群衣著不統一,但一看就知道決非善類的男子圍著篝火高聲談笑,飲酒作樂。火光不及的角落,停著七、八輛全封閉的篷車,十來個守衛在旁邊看守。
「再不濟也比你們強。」諾因很有自信,因為莉莉安娜總是誇獎他做的東西好吃;雷瑟克也每每鐵青著臉吃光光;吉西安忽略不計,沒有品位的傢伙。
有意思。少年翹起唇角:這傢伙,不是普通的良家婦女,絕對是個狠角色。
「不錯,阿古達曾經是我們團里第一高手。」
「當然要報。」少年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隨即壓抑住,安撫道,「但是不能拿大家的性命來換,現在也有了更好的方法。」
「不是。」
「副團長!」
「嗯?」貝姆特錯愕了一瞬就會意,忍俊不禁,「對,卡薩蘭腐敗的官僚特多,你一定很辛苦吧?」諾因撇撇嘴:「辛苦倒沒有,就是看著心煩,恨不得將他們統統砍死!」
第一次,少女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怒氣,眼底也閃過嗜血的寒光,只是除了少年,沒人看見。人販子們叫道:「頭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負責炊事的人販子一臉懷疑地瞅著他,「你是千金小姐,會做飯嗎?」
「哦,真是個好習慣。」諾因暗暗記下,打算今後也對自己的軍隊實行相似的制度。
憑心而論,少女的容姿還沒達到絕色的程度,而且臉上稚氣未脫,但在場的每個人都看得目不轉睛。她的五官精緻文秀;膚色瑩潤如玉;束腰連衣裙勾勒出優美苗條的身段,長長的裙擺宛如波浪邊的百合,純白的底色襯著金線滾邊,和她抱在懷裡的書籍封皮一模一樣;一頭烏溜溜的直發垂到腰際,隨風輕漾,整個人彷彿一株清凈不沾世俗的蓮。
「還好啦,我們那兒除了武器,也沒別的好東西了。」
貝姆特驚悔地撲過去,餘人則是驚惋,心道:完了完了,這麼纖細的腰,怎麼經得起團長一踢,不死也得內傷。
一聽到仇人,貝姆特就回過神,肅然以應:「阿古達非常強,這種小動作是沒用的,我們必須好好商量。」諾因粲然一笑:「還用得著商量?剛剛一仗就足夠我們了解彼此了——你防守好,力氣也大,明天就由你正面攻擊。」
「這麼說,你真的喜歡她?」克勞德壞笑,經過昨晚的一場比試,傭兵們都把諾因視為未來的團長夫人,衷心期待首領展開追求,早日抱得美人歸。
哦哦,團長,終於機靈點了!對,就是這樣,上吧!摘取那甜美的果實!傭兵們偷偷為首領鼓勁,卻不知貝姆特只是為了再調查一遍營地周圍的地形才送行。
「我們再比一次。」劍尖斜指,諾因整個人的氣勢炯異於先前,宛如出鞘的寶劍般鋒利無匹。貝姆特不覺正色以對,右手握住大劍的劍柄。
「我……」歐莉雅啟唇,語氣不慍不火,卻泛起空曠的寒意,「連自己也感化不了,怎麼感化你們?何況,我不拜神,只拜我自己。」
「你的朋友在哪輛馬車?」貝姆特打起兩全其美的如意算盤。
「是是,副團長。」克勞德嘆氣,隨即凝神戒備,屬於弓箭手的靈敏聽覺首先捕捉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其中一個特別輕盈,不是練家子就是女性。少年微微皺眉,顯然也發現了異常。
「哦,那就不用管人質了?」貝姆特如釋重負。諾因頜首肯定。想了想,貝姆特追問:「你的劍還有沒有其他的能力?比如噴火啦,吐水啦?」
餘人不解地重複:「更好的方法?」
「哈哈哈!」阿古達放聲大笑,「不愧是商人的女兒!」餘人也跟著爆笑出聲,拍膝的拍膝,打滾的打滾,吹口哨的吹口哨。歐莉雅視若無睹地看著他們的狂態,神色絲毫不變。
沒天理!不公平!
這下事情有趣了。目送少女被押走,少年玩味地挑眉。
「你……你沒事?」包括貝姆特在內,每個人都是一副獃滯的表情。
傍晚時分,他悄悄溜出帳子,忽視和隔音的雙重結界讓他平安穿過熱鬧的營區。白天雖然也可以用「隱形」搞小動作,但魔封不會光系魔法,他自己也不會,而「忽視」這樣的心靈魔法對意志堅定的戰士不是很有用,要在魔封力量最強的晚上才能發揮最大的效果。
眾人無法置信地瞪視她,心道:這樣一個粉妝玉琢的俏佳人,是哪個畜牲捨得丟棄她?
沒發覺部下的歪念,貝姆特拉回正題:「你的劍插好后,萬一被人拔起來怎麼辦?」
「不會的,結界對史……對劍也有效。」
「不算。」想起自己爆爛的魔控力,諾因否認,最後一筆完成後,解釋道,「這種低階的傳送法陣不用魔力也能發動,缺點是只能用一次。」貝姆特心領神會:「就是需要這種,你有個獨立的帳篷。」諾因意外地注視他:「你知道?我以為隱捷敏亞人都對魔法有偏見。」
「合格的間諜會忘了武器沒佩在腰上嗎?」
完美。拿著湯勺攪拌均勻,諾因滿意自己的成果。
「好!」少年回以冷笑,拔出背後的大劍。與此同時,少女敏捷后躍,右手快如閃電地伸向左腰應該是劍柄的位置,然後,握了個空!
「諾因!!!」
目送他的背影,三個少女瞭然一笑:「殿下又敲碎了一顆純純的少男芳心。」
這倒是。眾人相顧點頭,讓他放手大幹。
侍衛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心想:傳聞大商人海因魯斯的女兒歐莉雅端莊賢淑、溫柔可人,怎麼實際這麼古怪?語氣也冷冰冰的。突然一聲清鳴從頭頂灑落,他嚇了一大跳,險些滾下馬背,連忙抬頭去看,沒注意一隻白嫩的柔荑掀開窗帘,探出一張讓窺視者驚艷的臉蛋。
少年仰望天空,清澈的灰眸浮起不符合年齡的穩重英睿。
貝姆特低聲道:「我們是隱捷敏亞人。」諾因瞅著他,撲哧一笑:「看你的眼睛和膚色就知道了。」貝姆特眨眨眼,也笑起來。剛才的芥蒂,因為不曾彼此傷害所以懵懂的國讎家恨,都在這一笑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友誼的萌芽。
「……」眾人無言地望著他們稱作「副團長」,實際上敬為「團長」的少年,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事實。
沉醉於美色的眾人霎時回過神,悲哀地意識到一個真理:嬌弱的小花,也可能是有刺的。
傭兵的人數本來就多出一倍,加上人販子們是倉促應戰,時間一久,藥效也漸漸發作,很快陷入被宰割的局面,即使僥倖逃進森林,也死在陷阱里。
※※※
「頭?那個光頭佬嗎?嗯,他確實不是易於之輩,我也不是他的對手。」諾因抱胸沉吟。貝姆特立刻對她刮目相看,阿古達的實力不是外顯的強,能夠看出來,起碼也得有他一半程度,也就是說,和他自己差不多。
「必勝!」
「看起來是個小聖職者啊。」阿古達咧嘴笑道,把少女不同尋常的冷靜解釋為單純的搞不清楚狀況,因為以前也有類似的獵物,「你叫什麼名字?」
也許是對名字的探討拉近了距離,諾因的態度和氣很多,甚至漾開淺淺的笑容。眾人看得心跳加速,壓根沒意識到一個「少女」面帶微笑地說出殺人的字眼是件多麼可怕的事。
「原來如此。」貝姆特暗暗嘆息,對方的答案正是他最壞的預想。原本他的計劃沒有把人質的性命算在內,但是諾因一加入,勢必要分出一部分兵力保護那些被人販子關在篷車裡的女孩,徒增傷亡,這是他不樂見的。不過另一方面,諾因的身手也是制勝的關鍵,扣除他萬萬不可能。
「你不是商人的女兒,你是間諜。」注意到那個小動作,少年笑了笑,「一個不合格的間諜。」
一個人販子瞟了眼案板,又是大驚失色:「調味料呢?怎麼連我切了一半的蔥也……」
雙掌相擊,發出清脆的聲響。
「殿下?」貝姆特的神智終於回籠,愣愣地瞧著諾因。其他人也一副獃滯的表情。
「騙你幹嘛。啊,諾因,附近有沒有花田什麼的?我想摘兩朵回去給大家見識見識。」
『嗯!』
「你不去安慰她?」
貝姆特不得不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應付眼前的惡戰,諾因卻遊刃有餘得多,不時分神照應周圍的傭兵。纖細的身子彷彿燕子般在場內穿梭,每次劍光一閃,就倒下一具染血的軀體。即使驚懼的人販子集合起來,交織出嚴密的劍網,也被他在間不容髮之際閃過,並在下一瞬間帶起血柱與慘叫。那毫不動容的表情,渴血的雙眸,狠辣的劍術,連己方的人也暗暗膽寒。
諾因?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克勞德一怔。
阿古達壓根不信,什麼也沒做「他的女人」會叫得那麼凄厲?當下揮揮手,命人將渥凱拖下去大卸八塊。
「不是的……」
「冬天沒有花嗎?」
「嗯,他們的頭是害死我們團長的仇人。」唯一注意到的貝姆特早就知道眼前的少女不是普通人,所以也不驚訝。
「那不是紅果,是辣椒啊!」親眼看著他把一整筐紅辣椒倒進湯鍋的人販子哀號,當瞥見顏色恐怖的湯里漂起一隻翻白眼的生物,更是呻吟出聲,「你……你直接把山雞丟進去了?」果然是不識柴米油鹽的千金大小姐!
儘管公認最佳的偷襲時間是深夜或黎明,但對有警戒,又熟悉地理的敵人並不是最適用,所以貝姆特思前想後,把行動定在傍晚。
「加上我就沒問題了。」
諾因不甘地咬了咬唇:「不,我們平手,我佔了武器的便宜——你幾歲?」
「團長!」傭兵們擔憂地呼喚明顯失魂落魄的首領。貝姆特甚至沒有心情糾正部下的稱呼,虛弱地做了個手勢:「把阿古達的首級割下,我們回去。」
「劍?」貝姆特不解。諾因揚了揚手上的劍,綻開自豪的笑容:「我的半身是魔法劍,能自己張開結界,到時把他插在車子附近,就可以無所顧忌地大幹一場。」
從小到大,他一個人的次數屈指可數,以前和妹妹相依為命,進了王立學院后和兩個死黨形影不離,所以這會兒,雖然不害怕,寂寞卻如潮水般泛了上來。
晃啊晃地來到伙食區,諾因自告奮勇:「中飯讓我來做吧。」正好可以下毒,毒死多少是多少。
「我送你。」貝姆特踏前一步。
團長啊,你這樣是泡不到馬子的。餘人為首領幼稚的表現搖頭嘆息,扼腕不已。
「抱……抱歉。」壓抑反胃感,貝姆特上氣不接下氣地解釋,「我不是……討厭你,是另有……另有原因。」
聽到這可怕的變故,歐莉雅依舊靜坐閱覽,唇畔淺淺浮起一抹冷殘的笑意。
「你想當軍官嗎?」
「歐莉雅小姐。」
從黑暗裡施施然走出的正是歐莉雅,區別只是懷裡沒了那本書,但白衣清顏的她依舊像神殿畢業的聖潔祭司。除了少年,每個人都露出驚訝的神情,初次見面的更多了一份痴迷:好個清秀的佳人!
下毒不成,諾因也不是很失望,反正他對自己的身手有信心,而且監視的人不在,他就可以對史列蘭做思想工作,本來死多少傭兵都和他無關,但他們是貝姆特的部下,感情又不同。
「誰說的!哪能這麼比,應該比練劍的年數才對!」貝姆特不服輸地反駁,他從不和女生計較,然而不知為何,對這個少女,他就是不想被她比下去。
因為和貝姆特約的時間是晚上,吃過早飯,諾因就只能無聊地坐在帳篷里,怕被人撞見,連史列蘭也沒法拿出來聊天,正氣悶的當口,察覺監視自己的人離開了。他不知道這是他在溪邊的「柔弱」表現讓阿古達放下戒心,樂得出來東晃西晃,看得躲在暗處的克勞德捏了把冷汗——這小妮子也太遲鈍了!都沒注意到那些色眯眯的眼光!
對這樣的結果,旁觀的傭兵絲毫不意外。本來看外表,雙方的實力就天差地遠。不過贏一個弱質女流,也沒什麼好驕傲,因此都不吭聲。
隔著半個樹林的另一片空地里,聚集著幾十道身影。微弱的星光穿過葉縫,照亮一張張剽悍的面容。
「全加了?」眾人愣愣反問,吐血三升也不足以形容他們此刻的心情。諾因還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廢話,這麼多人吃飯,我還嫌不夠呢。」
「可是,老團長的仇……」
如果能招攬他就好了。諾因冒出遊說的念頭,對這個主意感到非常期待。
「不會吧!!」諾因這一驚非同小可。
「我是副團長。」
「我們都有備用武器,沒問題的。」貝姆特笑道。
「這是什麼?」貝姆特困惑地打量對方拿出來的小布囊。諾因一臉獻寶地道:「香包!我妹妹送的!看,裡頭有花……哎呀,枯掉了!算了,枯掉的花也是花,喏,拿去,我一個大……咳咳,我不喜歡這種東西,送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