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願石》第三卷:步向終結的開始 第二十五篇 結束與開始

第六章 君臨

第三卷:步向終結的開始 第二十五篇 結束與開始

第六章 君臨

「列文哥哥,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伊莎貝拉有點擔心,夏爾瑪大陸的進度完成得十分漂亮,但尼普亞斯大陸沒有這樣的條件,她最怕的就是席恩動用魔軍侵略人類,雖然這是佔領最快的方法。
伊莎貝拉放下心來,仔細思量,不禁遙想期待:那樣的空中通航后,一個世界大融合的時代會到來吧。
席恩輕笑:「羅蘭·福斯剛死,諾因那小子還沒這麼快把王位坐熱,現在派魔軍,大陸一定烏煙瘴氣,各城的軍隊自相殘殺。反正到時開幾個空間門,把首都攻克就行。」
擔心宿命的另一半,楊陽特地搭空浮舟前往軍隊駐紮的西城首府赫拉特。她吃了一驚,友人的氣色雖然很不好,軍團長的任務卻完成得盡職盡責,彷彿一切厭倦心傷都隨著某種情緒沉澱,只餘一種沉寂的覺悟。
無論身世如何,在這個世界長大的諾因,內心深處,依然將自己視為人類的一份子。
在養子身邊,席恩下意識放鬆警戒,扶著一棵紅杉,連連輕咳,嘴角流下宛如黃金溶液的液體。
「您遠道而來有何貴幹,地獄的王?」芙蕾雅刻意用一種冰冷而無懈可擊的態度道。
蕩漾著晶瑩水波的河岸邊,一叢叢雨久花開著大而美麗的淡藍花朵,像一隻只在水面上飛舞的藍鳥,黑衣的青年就站在那裡,若有所思地凝望著遙遠的方向,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在他的身邊,連風精都會停下翅膀,寂靜了聲息。
讓他瞠目結舌的,夏爾瑪大陸的風雲變幻比起艾斯嘉大陸尤有過之。
讓他驚訝的,這些角鬥士中有一個前所未見的類人生物,綠色的皮膚,手肘有突出的骨刺。勻稱野性的體態,火辣挑逗的眼神,帶有異域風情的五官使她擁有不同於人類女性的風情,手持鐵棘網和一把短匕,戲耍般和奴隸角鬥士輕快游斗。
還有兩艘空浮舟,像突然喪失了動力,靜止般懸浮在空中。
哈瑪蓋斯微笑著站起,收走她面前的杯子:「請。」等到了客房他就把這女人撕巴撕巴吃了。
嗯,要帶給主子。薩菲撫摸下巴。
小公主兩道細眉高高揚起,顯出她與生俱來的果決和強勢。
「噢,噢,親愛的陛下,別忘了,這數千年為艾斯嘉帶來困擾的可不是我們,是一種叫魔族的生物,或者說,魔獸?」席恩笑眯眯地道,「大部分惡魔確實只知道戰鬥,這種粗暴的性格也讓我很頭痛,人界正巧有他們最好的對手。至於魔核,反正對我們沒什麼用處,人類盡可以拿去。」
兩人開始天南地北地聊天,氣氛漸漸放鬆。楊陽突然擰了擰眉,心有餘悸地問起:「諾因,你還記得嗎,那天的火山噴發,就好像把積蓄在地下幾萬年的能量,全部爆發出來一樣。」
法師有著讓任何人專註聽從他一言一行的力量。
輕微的開門聲傳來,席恩沒有回頭,知道是總忘記敲門的養子。
哈瑪蓋斯什麼時候會報仇呢?
「主人!」小龍開心地笑著,奔過去,撲進他懷裡。
「?」哈瑪蓋斯不解,也沒有追問。他明白,長久的孤苦,心傷築就的堅固外殼,和強大的自我保護下冰雪冷落的寂寞,不是一句探問、一點關懷就能融化的。這些累積,千里之寒。
「我來當商盟參事官,負責與艾斯嘉大陸交涉吧。」哈瑪蓋斯自告奮勇,「我會把錢幣管好的。」
權利者的遊戲……伊格寧爾癱跪于地,他甚至沒有意識到剛才的心思,卻被一覽無遺——收買神,人類就是這麼膽大包天,可哪個聰明人不是呢?虔誠只是蒙蔽民眾和信徒的把戲。
遠方的西城首府赫拉特,楊陽焦急地跑上王宮的陽台,空浮舟已經因為封魔結界的崩潰停航,沒有最快的途徑返回中城,只有騎火鳳凰或龍……
「任何美麗的借口聽起來都像詭辯。」
所以……巫瑪神要什麼?我們要供奉什麼?
「好吧,高貴的陛下,您果然如我所知的睿智。我知道口說無憑,一紙條約更是無力,所以我在拜亞帝國上空建立了一個真正的,壯觀的倒懸金字塔——請原諒,我只是有點著急。它是不可見的,陽光不受阻礙地穿過它,不妨礙太陽神播撒權威,晴朗的天氣它像一塊透明的結晶體懸浮在你們頭頂,偶爾會降下一點甘霖——就如同奇迹,是的,您可以在我們正式締結契約的一天宣布這是您戰勝我的奇迹,太陽照耀深淵的戰利品。假如我違約,它就會墜落下來,倒向一邊,可能是壓壞貴國一半的農田,也可能是把另一邊的母河迦利河堵上了——太可怕了,不是嗎,所以那樣的事絕對不會發生的。」
「我們現在就洗了睡覺?」死性不改的魅魔女王拋媚眼,風情十足的誘惑神態連在座的女性也心臟漏跳好幾拍。
「讚美公正的太陽。」席恩說了句拜亞帝國的祝福語,太陽的確值得感謝,「人類從正能量獲取力量,團結一致就是最好的方法。尤格羅斯族,是我們一支流動的商人種族,會帶來暗影之地的禮物——魔植,礦石,弱勢的惡魔勞力,保護陸地和海洋道路的許諾。人類只需要付出閃閃發亮的金銀幣,開闢讓他們停留的商站、居所、作坊和庫房。我會發給第一批勇敢的人類開拓者深淵通行證,鼓勵他們來到魔域探險並尋找更多的商機——您看,尼普亞斯和夏爾瑪將攜手與共,與我們建立三邊貿易。」
席恩微訝地看著她,放下左手:「當然,莉蒂亞公主。」
憤怒的男聲自上方傳來,下一剎那,載著兩人的神聖器劃出閃亮的軌跡,楊陽落在諾因身畔,肖恩握著變回十字劍的天杖,斬向對面的兄長。
小龍在心裏增加了要監視蘭冰宿等人的任務。
黑衣的魔王出現在所有人面前,身邊伴隨著少年模樣的古代龍和一個棕發少女。
魔王低低笑起來,銀眸亮得出奇。
「席恩。」諾因咬緊牙齒,這一刻,他倒有點羡慕死去的羅蘭,不用嘗到這種向異族低頭的屈辱。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席恩。」肖恩的低語彷彿來自地獄深處,「我要殺了你。」
比太陽更灼目的光柱終於從天空中散去,留下的是久久不散的恐怖餘波,整個裡那的軍民,在心理上,就投降了。
灰霧和濃煙交織融合成深刻複雜的黑暗,灼熱熾紅的熔岩朝崩塌的山體傾泄而下,撕裂堅硬的地面。
法師銀色的雙眼流溢過冷光。
※※※
頃刻間,其餘八名角鬥士被類似的手法屠戮殆盡,濃烈的火油味道和血腥氣在賽台上瀰漫開來。
芙蕾雅被打動了,想不被打動都不行,不接受這可能包裹著毒藥的糖果,立刻會迎來毒酒。
她也和性冷的人相處慣了,冰宿就是這種類型。而且席恩身邊的人都對她很友善,在中城,只有楊陽閑暇時才會關心她。
「不,我用除塵術。」席恩靜靜抬眼,低沉動人的嗓音響起在明亮的室內,「早。」
「早點投降,少死點人。」法師的神情平和淡漠,有一種沉淵般的靜謐。
「我也去!」明朗的男聲從身後傳來。
芙蕾雅不覺點點頭,論及太陽神的教義,沒有人比拜亞帝國的子民研究得更透。莉蒂亞卻心下不安,承認黑暗的存在,固然是事實,也是認同邪惡的第一步。
楊陽心下發冷,這兩人沒有絲毫相象,然而,這一刻,卻如同鏡子的正反面,攻擊的霎那,擊碎的是鏡象,也是自己,慘烈地難以言喻。
在魔王眼中,她看到了不見底的深淵。
「鎮定!」她低喝,「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咦!」伊莎貝拉臉一紅,隨即綻開明凈的笑靨,「列文哥哥,我不是後悔,別取消我的職位。」
「您看,我們可以用明確的方法解決爭議,不要冒犯。」席恩坦誠一笑,無恥到至高境界就是坦然。
用餐的氣氛很輕鬆,不像以前希絲蒂亞和艾拉拉在場時瀰漫著詭異的氛圍,雖然席恩不是會受外在影響的人,還是感覺到了。
席恩啜了口茶:「我讓卡雅去監視了,他們也不會下來。因為諾因那小子把暗黑神小弟弟當劍使得太順手,協調神氣得把弟弟召了回去,嚴加看管。只要牽涉到人界的問題,協調神都不會再放暗黑神小弟弟出來。不過,接下來的事,就和他們有關了。」
席恩淺笑:「凡人犯下的最愚蠢的錯誤是,對深淵一無所知,還不願去了解。」一句話把芙蕾雅的心理防壁擊得粉碎。
「事實上,不像一些書里的描述,惡魔吞噬靈魂變得強大,只有靈魂的陰暗面會滋生惡魔的力量。就像有光必有影,陽光普照大地,卻還是有陰影叢生。」
「聽起來不錯。」她說,「但您可能在說謊。」
諾因揮揮手,制止了人們激憤的謾罵和指責,看魔軍的反應就知道,這個男人毫不動搖,他的心堅硬不朽,沒有事物能撼動他本身。
溫暖的尼普亞斯大陸,春季為新的輪迴拉開了序幕。
※※※
「你可以去當花店老闆娘。」席恩側過身,手肘擱著扶手,一手握拳抵住太陽穴。
不過……蘋果醬的酸甜氣息喚醒她的回憶,輕輕嘆了口氣。
「惡魔的詭辯嗎?」席恩笑得更快樂,輕輕彈動了一下手指,他的十指修長漂亮,優雅如同最出色的演奏家。
管理一個帝國有什麼好?愚弄凡人是他這種邪惡生物的癖好,但不適合伊莎貝拉。
「對了,主人,協調神和混亂神怎麼沒出手?」雖然知道養父一定做了萬全的準備,哈瑪蓋斯還是出於擔憂問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千年前維烈的橫加插手就是個血淋淋的例子。
「別吵架。」伊莎貝拉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茶,再切開蛋卷,安撫了一場小小的騷動。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想到那些馬屁拍到馬腳上的聖職者,在座的王公貴侯心裏暗罵。
「你說讓惡魔成為勞力?奴隸?」她高聲質問,「難道他們還能造神殿嗎?」席恩平靜地指出:「地獄也不是一夜建成的,所有的惡魔都參与了修建,他們會更好地完成工作。」芙蕾雅噎住。
諾因出去宣布結果,其他人跟著離去。會議室人去樓空后,伊莎貝拉整理協議書,輕輕吁了口氣。席恩看向她,冰銀的眸微微軟化:「很無聊?」
「沒什麼。」彷彿很短的一刻,少女的聲音拖曳出透明的軌跡,融化在風裡,「人說愛情死亡后,分三種態度:愚者多怨,仁者不言,智者不記——我想我就是最壞的第三種。」
儘管如此,簽定城下之盟的屈辱感還是不會消退的。
她知道傳說中魅魔會惑亂國家,但是她相信沒有一個魅魔有這樣的蠱惑力,明知前方是絕大的恐怖,也情願被他吞噬。
比黑夜更深的長發,蒼白的皮膚像冬夜的月光,氣質卻如睡蓮馥郁,濃黑的神秘中蘊涵著無窮無盡吸引人探究的魅力,舉手投足都優雅而自信,讓人在想要一親芳澤的慾望中,相信他輕吐出的每一個字。
「艾斯嘉的國王。」伊莎貝拉手捧一卷羊皮紙,溫和清澈的聲音在朗朗乾坤下響起,「請你在這份文件上簽字。」
來自現世的光輝照耀出古老斑駁的壁面和莊嚴肅穆的建築群,漫過東面海岸線的朝陽刻下金色的鑲邊,又被光線構築的屏障撕碎,散射成大片星星點點的光群。鋒利的風剪碎天上的朵朵雲彩,另一些異樣的物體浮現出來:巨大的金黃色光柱顯露出燦爛華美的軌跡,交相融合成一個巨型圖案——六芒星渦陣,而五座上界大陸宛如鑲嵌在這條美麗金飾上的寶石,浮現出清晰的輪廓。
從私心角度,邱玲不討厭席恩,魔王性子冷漠卻很有禮貌,見面時總是簡短地問候或點點頭;餐具不會少她一副,顯然把她當自己人對待,不像那個傲慢的諾因王儲,成天用鼻孔和眼角對著她,當她是食客鄙視,言語尖刻。
說話間,眾人來到一座空曠的大廳。眾神真正的神殿在神域,人間的只是一個空架子,最多有個祭壇,讓信徒可以和他們溝通。這座魔法神的神殿還是母神黎姬為兄長所建,秉持了奧古諾雲遊四方、身無長物的傳統,只有一些送給妹妹的禮物——刻成書架的圓形牆壁內一本本厚重的古書——作為遺物保存了下來。
「這就是你期待的東西,很多時候它不像期待的那樣好。」
突然,圖書室寧靜的氛圍被驚破,一個女官慌慌張張地跑到梯子下,用顫抖的聲線叫:「啊,殿下,殿下,快下來!陛下要我帶你藏起來!請您趕快……」
拜亞帝國的女皇抿緊失去血色的唇:「但是您的誠意就是宣布您是魔王,然後用商量來實現威脅嗎?」
※※※
「我在意的不是他。」沉默良久,席恩道,「是我的過去。」
「那您有什麼高見?」芙蕾雅漸漸傾向對方的話,至少在惡魔的特性上,席恩沒有說謊。
「主人?」小龍感到養父的心跳似乎沉寂了一剎那,擔憂地仰起頭。那隻停留在他發上的手落在他的額頭,輕觸能源石,不帶一絲敵意。
「咦,軒風你戴眼鏡了。」
※※※
算了,把諾因那小子吃窮,讓他去喝西北風也好。魔王惡意地想,允了這件事。
鉛灰色的厚雲沉沉壓下,殘冬揮灑著無孔不入的寒意,首府里那的行宮裡,諾因正和遠方的心上人對話。
「主人,這個開胃菜您可以吃。」哈瑪蓋斯的聲音還是溫溫的,像熱開水。
席恩微笑起來:「害怕嗎?這是有道理的。多數人,不是膽小鬼就是投機份子,前者容易被引導操縱,後者樂於和虛幻的事物打交道,比如神明,他最好強大而寬容,遵循規則,各取所需。信眾維護你們,是金字塔的底部,順從和效忠統治階級,我也可以賜予榮耀和權柄,但收穫的是無用的祭品和讚美,只有施與力量和壓迫,人們才能同時感到愛和恐懼。」
哈瑪蓋斯死死抱住他,說不出話。
不管怎麼說,他們還活著。
列文哥哥身邊的女孩子越來越多了。伊莎貝拉輕搖雪松扇骨的薄綠摺扇,在心裏感嘆。不過她看得出席恩和兩個少女沒有曖昧,應該說除了魔法以外的異性他都不上心——如果魔法有性別。
尼普亞斯大陸還使用著古代語,對艾斯嘉的新語言僅止於一知半解。而到北方的夏爾瑪大陸,路途更遙遠。在空間魔法沒有普及的前提下,糧食囤積就是船運無法抵達的限制。
伊莎貝拉輕笑著為兩人泡茶,用自帶的茶杯和茶包。
一張屏風肯定瞞不了敵人,莉蒂亞索性指揮僕人搬來椅子,悠閑地坐下觀看,她對一切奇人奇事有著天然的好奇心。
「可……可……保護?您說保護人類的陸地和海洋?」
「您放棄的,是您的命?」聽出言下之意,哈瑪蓋斯險些心跳停止,臉上更無血色。席恩低頭凝視他,那深淵般令無數人恐懼的眼神,此時此刻幾乎是溫和的:「當時衝動的成分多些,但已經足夠影響我自己了。如果這件事重要過自己的生命,自然用生命去證明它的價值——哈瑪蓋斯,這個命運,是我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誰也不許奪走,誰也不許摧毀。即使被你的先祖定義成惑亂之星,我也不能讓它控制我,你明白嗎?那是我的驕傲,對死亡再深的恐懼也不能超越。」
巫瑪神的子女嗎……
「那我會要您在毀滅這個帝國,和對惡魔妥協之間做出抉擇。並且把註定的毀滅說得讓您認為是自己的錯,完全是您不識時務,明白嗎?那其實不是一道關於道德和責任的選擇題,只是我們大家都可以讓事情變得更好。」
「可是主人~~」小龍委屈地瞅著他,對這種小眼神最沒轍的魔王默許。
莉蒂亞安慰還顯得惴惴不安的芙蕾雅:「不用擔心,皇姐,他很可能如羅蘭所說,只是完成和惡魔的契約而已,我看他沒有侵略世界的慾望。只是艾斯嘉大陸,我恐怕出大事了!」
「是什麼?」坦丁皇帝顫聲道。
諾因也露出凝重之色:「似乎羅蘭的死就和這有關,但蘭夫人也不清楚情況。確實,席恩的嫌疑很小,他要殺羅蘭,早就殺了,也可以趁此機會,一舉攻陷艾斯嘉。但他沒有,雖然是在夏爾瑪大陸和尼普亞斯大陸搞陰謀啦,可是他沒必要放棄這麼好的機會。還有,法師偵測發現,那裡的法則有一定程度的扭曲,出現一座陌生的山峰。星象學家給出明確的測算結果,是和地球重疊了。」
軒風和邱玲再度看呆了這對最美的蘿莉正太,伊莎貝拉也不例外。
「肖恩先生,請不要固執了。」古代龍穩重的聲音勸戒,「請別忘了,這裏不止有你,還有別人。你有天杖的保護,楊陽小姐和諾因陛下沒有。」肖恩咬牙。
高大的書架旁,剛滿十二歲的公主莉蒂亞坐在精巧的活動梯座上,翻閱一本手掌大小的異文書籍。遙遠的大黑暗時代以前,當繁榮的第四大陸索雷斯還沒沉陸,四大陸使用著共同的公共語。發明文字的奧古諾用圓圈和線條記錄下古樸的象形和魔法字元,經由協調神之手,傳遞給各個種族。在一代代智者的完善和衍變下,融匯成豐富多採的古語言體系。可是魔界宰相維烈賽普路斯的毀滅行動,湮滅了索雷斯大陸,禁咒的後續影響還使海上氣候惡劣,加上暗黑島的阻截,艾斯嘉大陸和尼普亞斯大陸幾乎斷交了千年。近些年才略有恢復,但仍未形成穩定的商業圈。
這對雙子,本是眾神冀望共同繼承神聖器,以並肩的姿態站在戰場上,掃蕩侵略者的救世主。而此時,卻彼此仇視地廝殺著。
兩位失業滿願師坐在垂著美麗邊角的桌旁,穿著當地流行的點綴白色蕾絲,俏麗的淺藍色絲綢長裙,手搖銀紅色的孔雀羽扇,就像上流貴族的仕女。
白髮清秀的女僕為上首最尊貴的主人沏茶,深藍天鵝絨象牙高背椅一側,一個少年在傍晚煙藍的薄霧中沉靜地侍立,捧著茶端給黑衣男子,就好像一幅色澤柔和的油畫徐徐展開,有著細膩溫潤的筆觸,觸動內心最隱秘溫暖的一根琴弦。
一瞬間,哈瑪蓋斯好像看到過去的父親,眼裡自始至終只凝視著一個人,其中的執拗與專註宛若黑夜孤墳上縈繞不散的鬼火,冰冷而孤寂地燃燒著,熾烈得叫人害怕。
她忍不住端起茶杯,輕啜兩口,和對方一樣,感受這個寧靜的,大戰後沉澱著淡淡血腥,悲哀餘韻的午後,從中品出幾許苦澀的溫情,彌足珍貴。
法師的聲音宛如肅穆的吟唱,每個音節都帶有優美的顫音,略帶晦澀的語調卻動聽得不可思議,每個人都被他沉靜的描述吸引住,直到最後,一股最深的寒顫陸陸續續貫穿他們的靈魂。
芙蕾雅心裏直打鼓,羅蘭也介紹過魔王擁有讀心術。
一點不覺得自己幸運的人們嚇壞了。
忽然,席恩眼中的海洋凝固了一瞬,泛出深處的波濤起伏,快速抬起袖子,遮住嘴角。
小龍習慣性地在養父單薄的肩頭披上一件厚厚的栗色披風:「您要回艾斯嘉嗎?」
「哈瑪蓋斯。」席恩微笑,溫和地喚道。
「謝謝。」席恩由衷感謝,今天的早飯一看就沒胃口,他討厭魚腥味。
「尊敬的陛下。」席恩的笑容真誠而甜美,傾身行禮的姿勢宛如一首最動人的情詩,「正能量位面的日光就和您的容顏一樣耀人。」
「……不能說。」軒風一臉「我忍辱負重」,雙手合十看著天花板,「佛祖作證,我是被逼墮入阿鼻地獄。」希露菲爾被禁言她們還可以鑽空子,可是和惡魔玩文字遊戲?她又不是傻了!
就如同千年前的大黑暗時代,開始,與落幕,又開啟新的篇章。
拜亞帝國則擁有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民間的農業和手工業都十分發達,整個國家處在一股祥和的、富饒的氛圍中,比夏爾瑪大陸的西琉斯更適合開發蓬勃的商業活動。產於民,回報於民,分享成熟的理念,推動三大陸的經濟發展。
這一刻,期待已久的魔域子民歡呼沸騰。
只有最懂得政治和人性的人明白他在說什麼。
「呵,我多管閑事了。」法師須臾就恢復鎮定,治好傷勢,眼裡浮起尖銳的嘲諷和冰冷。
「閉嘴。」席恩終於開口,淡然的低語不含絲毫感情成分,「想想我需要什麼?撕裂一個放肆的女人,把趨炎附勢的小人變成活祭品?那很有趣,但不是我需要的東西,需要的是你們。想要免費的奇迹,神是最好的對象。那也可以,絕對的誘惑與絕對的利益,絕對的威懾與絕對的控制,這兩者自然相輔相成。」
「你是聖賢者,為什麼倒戈幫惡魔?」一個軍官大喊,點燃了眾人心中的悲憤。
以往屬於赫登教皇;主持祭祀的大祭師;決定角鬥士生死的獸面具牧師們的席位被降臨的神祇和他的近侍們取代——身穿黑袍的男孩抱著長達七尺的長柄戰刀,赤紅的刃鋒如同鮮血凝結而成,反射出異樣不祥的美色,天藍色的眼眸帶著生殺予奪的傲慢,古靈精怪的小臉掛著興味十足的笑容;在他身旁,金髮像光芒暈染而成,美得不似人間生靈的女孩一襲橘紅長呢子外衣,黑蕾絲襪包裹到膝蓋,盡顯優美的腿線,足蹬戰靴,頭戴護環,指間把玩著一把小銀弓。
這是實情,席恩一點兒不稀罕艾斯嘉這點區區的負面情感,從軒風那裡獲得的知識,他已經預見到,地球才是最好的開發土壤,比如——製造幾條堵車的公路,讓全球的手機通話佔線,爆發的怒氣和膨脹的怨恨就足以製造出數以億計的惡魔。
依路珂和卡雅為最後一塊鵝蛋卷爭執起來,還拉上長兄裁決。
席恩輕輕一笑,看著這個最欣賞的小國國王,冰銀的眸看盡世間一切,直透入她心底,「期待我的善良么?神的善良就像鴕鳥,可以扇動,但飛翔不了。」
惡魔精湛的詭計,從來是讓你以為自己在思考,然後爭取自由和發現真義。
「來了啊。」席恩笑了,將伊莎貝拉拉到身後,女孩吃驚地看著心上人,他沉寂的表情被打破了,冰淚石般的眼眸反射出一縷蒼色的冷火。
收攏的光翼逆著呼嘯的劍風,十字劍的尖端迸發出一星至亮的光芒,肖恩連人帶劍沖向兄長。哈瑪蓋斯踏前一步,手心聚起霜白的寒氣,尖銳的蜂鳴充斥了每個人耳膜,光劍的鋒芒與巨龍的噴吐在半空僵持,一邊地面因高熱而塌陷發脆,另一面卻凍結著凜凜寒霜。
「我看看地板下面有沒有路。」布萊正要上前,被薩菲橫舉的蛇杖擋住。
※※※
霧之月20日,楊陽走上西城首府赫拉特的城頭,憂心忡忡地望著灰濛濛的天空。
楊陽回過神,朝寬慰自己的友人笑笑,聽到這樣的話,往事歷歷,依然有落寞,傷感卻輕淺了許多。
瀰漫著肉桂香味的鮮魚湯,澆上海鮮醬的米飯,奶油黑櫻桃餡餅的甜香和黃油酥皮蘑菇湯的濃香恰倒好處的配合烘托,軒風覺得這裏的早餐味道不錯,原來席恩很挑食。
放置魔導光炮的發射塔被繼續前進的光柱摧枯拉朽地剷平,爆炸的塔身被高溫焚毀殆盡,無比耀眼的光芒水平切過里那上空,在視網膜燃起熊熊烈焰,即使最微小的灰塵也被這可怕的力量焚毀,化為虛空。
說這話時的他,帶著一抹黑夜的溫柔,極輕柔又極沉重,彷彿打濕了翅膀的蝴蝶。
『主人,主人,在這裏住一晚吧。』倒映在法師眼中的天空藍眼眸,滿懷晶亮的期盼,『我們還從來沒來過尼普亞斯大陸呢。』
「可是您沒有死。」良久,他才沉沉吐出一句話。
震動全大陸,全世界的一聲巨響,五座大陸嚴絲合縫地併攏,形成一塊暗不見天日的穹隆,朝大地壓下深如永暗的陰影。
「尊敬的,仁慈的陛下,無底深淵有句諫言:『深刻理解所有的規則,合理地利用它們』。對法師而言,和別人分享自己的知識,才是永恆之道。」席恩的神態語氣變回誠懇,如同一個最忠誠的朋友在衷心地勸告。芙蕾雅被撫平了小小的恥辱和不快,心思跟著動搖。
轉過身,席恩走出了拜亞王宮。
之後,這位另一身份是魔王的神祇以熟知他的人驚訝的姿態投入了獨攬神權,壓制各國的行動。
時空魔法【空間門】大小和承載量都有限,但對魔法神而言,開一扇讓百萬大軍通過的門也不是問題。
「你忘了我們感謝你的功績?你不配做救世主!」
「叛徒!你背叛了人類!」
楊陽無話可說,她食指上的神器【福音之戒】固然擋下了龍息和神聖器的餘波,但她試了試,基本無法凈化裝備了神鎧的惡魔。
人們內心的恐慌驚懼令他一陣享受。他的本質和惡魔一樣,以汲取他人的負面情緒當作快感。
哈瑪蓋斯瞥了眼養父,看得出他很無聊,但還是在繼續完成答應伊莎貝拉的承諾——建立一個統一王國。這歸功於他不管多不樂意都會強迫症般將工作做到完美的認真性格。
而且,世界之所以落到破敗邊緣,元素消耗過度自然失去平衡,能夠調和的精靈滅族,都是因為——
魔王端起茶杯,施法確定無毒后,才淺淺入口,春黃菊和少量薄荷泡的花茶,清香撲鼻。
自從結束了鑽石王老五的身份后,魔王陛下就萬分懷念清涼有勁的單身生活,現在終於可以重溫了。這麼看來,身份暴露還是有好處的,可以把兩個老婆送去神殿。
肖恩要解除,別的不說,至少要有堅定的決心。
掙脫命運,憑藉的是實力,但是掙脫命運對內心的咒縛,靠的是卻是自己。
卡雅和依路珂跟在他身後,哈瑪蓋斯為他拉開椅子,格蘭妮給所有人調製咖啡,麗芙從廚房端來剛煮好的水果粥。
賽台上,十二個角鬥士正捉隊廝殺,蒙特雷毫不意外,如果那位降臨人世的大神等待一介凡人,才是叫人誠惶誠恐的事。
席恩愉快地啜飲了一口飯後茶:「先研發浮遊系統,西琉斯和薩曼都有類似的原始設備,開通南北大陸之間的航班,將來也方便向艾斯嘉大陸施壓。一個禮拜后,我會去一趟拜亞帝國。」
諾因將長長的重劍從一頭末日守衛體內拔出,符文鐫刻的劍脊縈繞著絲絲紫色的電光,將焦黑的屍體粉碎成更徹底的灰燼,沒有惡魔抵擋得住這把混亂神點化的長劍。可是面對黑潮般的魔軍,他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挽回頹勢。
這沒有錯。
「席恩綁架你?是要你做什麼?」邱玲立刻問。
諾因毫不意外,雖然肖恩還沒全力發揮神聖器的力量,但正如哈瑪蓋斯所說,這裏不是合適的戰場。而且肖恩再強也是凡人,戰勝不了他的哥哥。
她深恨戰爭,與戰爭為伍的傭兵王……她愛貝姆特,但是她永遠也不會後悔放棄那段刻骨銘心的戀情。
他的一生總在掙扎,如今,掙脫了對命運的恐懼,掙脫了對孿生弟弟詛咒般的愛恨,他還是沒有辦法面對最後的解脫。
楊陽被這意外的消息驚呆了,思量片刻,怔怔坐了回去。
第一道雷鳴從地底深處傳來。
每個權貴都感到有生以來最深的恐懼,無法言喻,無法抗拒。卡雅和依路珂也縮起肩膀,心臟被無形的手攥緊。席恩奧古諾希塔靜靜凝視人的時候最可怕,大概是因為那種痛苦和思想的深度,令人彷彿俯視進深淵,而深淵深處的存在和你對接上目光——太過龐大而無法承受的深度。
擺放著德修普王家翡翠御座的大殿,再一次被佔領者的腳步踐踏。
「早。」眾人一致回應。
「我的意圖沒有你們想象的血腥。」席恩的聲調柔和而動聽,「但也不代表和平。」
席恩卻無意識地攏了攏披風,眺望遠方的星辰,又是雙月共耀的日子,但是金輪月和銀心月交錯的時刻,千年只有一輪,名為【薩桑之子】的存在,更是寥寥無幾。
這就是席恩的計劃,對尼普亞斯大陸用唬騙,利益,通商的方法,來實現長時間的同化和佔領。商站的設立權可以通過戰爭、外交或者金錢來實現。
哈瑪蓋斯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養父對被預言的人生有多麼痛恨,可是有機會的話,他竟然選擇同歸於盡。
「有可能,但我完全不需要說謊。」席恩銀色的眼睛浮起笑意。
從擺設祭神台的百月廣場到科西姆大角斗場只有短短几里路,領頭的騎士已經能看到宏偉壯觀的半露天弧頂。那些象徵他們友邦或敵國的紋章旗高高陞起,在風中獵獵飛舞。他可以認出每一個圖案:赫登的皇冠角鹿與獨目;魔法之都薩曼的吞嬰蛇,坦丁帝國的黑翎紅喙獵鷹;弗蘭登的咆哮巨熊;還有西琉斯的冬狼……
「您很在意羅蘭城主?」這是哈瑪蓋斯一直惦念於心的事,席恩對羅蘭的態度太奇怪,報恩在先,顧慮在後。
「追求權勢其實是件蠢事,因為只能接近它而無法真正佔有。」魔法之都薩滿的法師長里加魯特恭恭敬敬行了個最敬禮,言下有對凡人和世俗權力者的不屑,「尊敬的巫瑪,您想要的,是地上的法師之國,還是魔鬼的通行證?」席恩頷首,略有嘉許:「國度在天上,你們點頭就行。」
神劍還鞘的刺耳聲響敲擊在眾人心頭,魔導國的國王默默看向那份恥辱文書。
陽光充足的沙龍,擺上了可以坐十數人的橡木長餐桌,當地用無花果、肉桂和海鮮醬調味的食品散發出濃郁的味道。
從白天的混亂到晚上的塵埃落定,月亮開始西沉,赫登人盼望已久的「狂歡之夜」即將到來。
在他們的王的召喚下,他們正式來到了這個世界。
數以萬計的眼睛睜大,數以萬計的尖叫響起,整個艾斯嘉大陸在震驚中蘇醒,眼睜睜看著那往常看不見的上界大陸籠罩在頭頂,更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手下曾經是高階法師的人像宰雞一樣被殺掉,法師長拚命維持鎮定:「一個帝國交換一句承諾?我同意,但聽上去不合情理。」
千年前的降魔戰爭使三大陸人才凋零,最大的分野,是魔法的斷層。古世紀的咒文原理是【言靈】,運用共鳴效應直接驅動瑪那元素。聖賢者為挽救世界召喚地球人,法則重合使得艾斯嘉全土的語言變成了中文,喪失了【言靈】的效果。當時元素失衡引起的小規模災難後續不斷,急需魔法的普及,應勢崛起的,就是以控製為主旨,與瑪那精靈簽定契約來施法的【元素魔法】。
「如果這是惡魔……」芙蕾雅默默地祈禱,「神啊!保護您鍾愛的王家免受惡魔的荼毒!」
芙蕾雅狠狠握緊放在扶手上的雙手。
只有施法失敗,或法術被破除會發生!
席恩宣布開動后,大家一起用餐。
至於神為何要混入人間,以人類的身份生活,誰又敢質疑?
「軒風,貝姆特城主他……」
她側過臉,一時間,窗外的景色倒映入她的眼眸,萬里晴空,雲淡風清,只剩輕淺的呼吸。
芙蕾雅完全震住了,更可怕的,她還找不出可以斥責這個念頭荒謬的理由。
「你閉嘴。」席恩嚴厲地橫他一眼。
※※※
魔王繼續用充滿誘惑力的聲音道:「英明的陛下,您知道,由於種族相同,面對惡魔,你們才擁有共同的優勢。可是沒有利益的結合,這紐帶就會像太陽神威能下的露珠一樣,一個清晨就消失無蹤。我期盼的,只是惡魔的貿易權和僑居地的特權。商業活動中培養的競爭意識,才有助於取代兩族天然的隔閡和對立。」
所以……這是什麼含義他很清楚。
混亂神點化的神劍擁有強大的破壞力,穿上聖矮人打造的裝備的高階惡魔也抵受不住。但這樣的反抗,面對超越神魔的存在,脆弱得不堪一擊。
哈瑪蓋斯推開木門,黃昏的時刻,倦鳥歸巢,陰謀、戰爭,在這裏好像都不曾存在,他身後的小木屋,沉寂在這樣的安詳和寂靜中。
這時,小公主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沒有說衝撞的言語,只是定定注視這位彷彿黑夜的化身,銀眸如月下之海的魔王。
恥辱的毒水漫進心房,諾因並不稀罕王位,是想到守護王家一生的姑姑;和那個汲汲營營一輩子,卻最終遺憾地放手,把責任交給他的宿敵,才毅然即位。登基儀式也是草草舉行,但他還是這個魔導國名正言順的王,只有他,能拿起那根重若千鈞的羽毛筆。
「他是最好的。」她睜開眼,眼神變得無比遼遠,「但最好的未必最適合我。」
創世歷1039年霧之月15日,當地火狩歷1453年霜降之月27日,夏爾瑪大陸全境得知神降的消息——西琉斯王國攝政殿下列文嘉蘭諾德奧斯卡的真身是降臨的魔法神——巫瑪!
「拉菲格呢?」坐下后,席恩照例問。邱玲皺皺鼻子:「在睡懶覺呢。」
「不要胡亂擔負不屬於你的責任,調解你不能夠插手的恩怨,我們是肖恩那笨蛋的朋友,你是維烈那老王八蛋的女兒,我是一個死掉的老混蛋的兒子,該報的仇報,該維護的維護,對得起自己的心。記住,你是龍的誓約者,要讓你和他都為你感到驕傲。」
創世歷1039年的春之月十日,遙遠的東方升起宏偉的光線,那靛藍色的光潮彷彿勢不可擋的奔騰潮汐,橫掃整片東城的土地,照徹每個目睹的人們的雙眼,與遠方同樣綻放的三道光芒連成呼嘯的閃耀洪水。
「我一直一直,不願死,永遠,不想死。也是這種念頭,讓我在賀加斯的心靈攻擊活了下來,但最強大的,還是自己啊,那個時候,我居然放棄了。」
「皇姐……」莉蒂亞想要呼喚,席恩輕睇來的眼神令她也心神震動。
是災難也是恩賜。
「您真的掌握了負位面?」一個大法師忍不住質疑,魔王比了個手勢:「格蕾茵絲,把他拖下去斬了。」
我會把這個世界建設得更好的,列文哥哥。
現在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慢著!」
蒙特雷首先跪下,接下來,所有人都跪伏一地,對魔法神表示無條件的畏服。
拜亞帝國位於尼普亞斯大陸西南部,臨近一望無際的拉姆斯達洋,地氣溫暖濕潤,向東的戈壁盛開著名為沙漠玫瑰的植物,也是拜亞帝國的聖花。
迥異於羅蘭對他的描述。
依路珂也情不自禁地道:「父神忍你們這幫人類很久了,那個叫希絲蒂亞的巫婆居然敢打父神的耳光,還有弗蘭登和普萊瑪斯,你們的公主怎麼配得上父神!」被點名的三個國家差點連膽囊也嚇破了,尤其是坦丁帝國的皇帝亞修拉——他的女兒打了神的耳光?雖然……是他授意女兒希絲蒂亞暗殺列文。
「嗯。」席恩淺淺應聲。統治者看重的是領土,惡魔的移民衝突不大,只要根本權利不削弱,他們也不會反抗神明。但是宗教的既得利益者不同,那是神權的領域,不容侵犯。巫瑪不屬於夏爾瑪大陸的神系,哪怕一個宗教,也會有教義和信仰的分歧,經歷過地球中世紀時期的魔王非常清楚,早早讓影魔之王派遣手下取代教皇和一些主要職位,省得麻煩。
「洗洗睡。」席恩閉起眼不理。給這幫惡魔還不鬧得血流成河,好在他事必躬親的只有初期,等帝國建好,事情就統統交給伊莎貝拉和薩菲艾爾,他不管了。
蒙特雷心裏咯噔一聲,撫胸躬身行禮。他曾見過這位名義上的「妹夫」,西琉斯和普萊瑪斯兩國聯姻后,席恩出使過普萊瑪斯,那時淵博、安靜、謙和,甚至略帶文弱感的年輕人,此刻如無底深淵無盡之洋,讓人無法測度深淺。
同時一隻看不見的手修改了全世界的曆法書:新曆水舞之月3日,奧古諾希塔帝國建立。
這面聯絡鏡屬於他的姑姑,現任光神拉克西絲。清澈的鏡面上,中城滿願師秀雅的面容宛如淺水裡折射過後的陽光,溫暖而淡涼。
諾因積極監視夏爾瑪大陸的動向,這點要感激已故的無冕之王羅蘭·福斯,居然在那邊也埋伏了探子。
少女只是笑著搖頭,開始放不下,是意外看到了他危險的生活,然後是不想他與人類為敵。可是今天,她知道了他榮辱一身的身份——救世主是美名,魔王是惡名,誰去關心中間的經過?誰又會追究是非功過?人只會從自己的角度思考問題。也許是太明白世情,也許是早已不在乎,她只看見他的沉默。
「可是,你很喜歡他吧。」邱玲搭住友人的肩,難過地低語,「那是一生,再也不會有的戀愛了。」
「肖恩……」楊陽轉過頭,宿命的另一半拿著華麗無比的天杖,神情前所未有的堅毅,隱含決心。楊陽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兩人坐上幻化成巨大十字架的神聖器,如一道疾馳的流星,飛向朋友們所在的戰場。
在艾斯嘉大陸各個智慧種族的歷史記錄里,創世歷1037年到1039年的戰爭被統一命名為「三年戰爭」。這段硝煙瀰漫的年代發生了太多事情,再淵博的學者也無法將之歸納,只能整理出最具代表性的片段:中南兩城的決裂,王妹篡位,東城城主的征戰史……以及後來的惡魔入侵,奧古諾希塔帝國的建立。無論湧現出多少爭議人物,當幾十年後,人們回顧,卻發現惟有一個詞能概括那段歲月——傳奇。
「哼,他當上時旅者,就和我成為惑亂之星一樣,在開始就不能逆轉了。今後要提防的不是我的過去,而是他會在未來跳出來妨礙我。」
「是~~」冒出來的魘魔之王歡快極了,啊啊——陛下你終於擺脫低調了!他們親愛的君主還從來沒這麼有自覺,這些人類真幸運。
裙擺曳地的舒緩聲響傳來,身穿西地風格的優雅米色長裙,肩上坐著花精的伊莎貝拉走進,款款笑語:「早上好。」簡單的中文是最近學習的結果。
席恩對王座不屑一顧,直接表示去會議室。展開的文件出乎諾因等人意料,是通商和移民的細則,包括上界領土的轉讓、魔法公會的移交、商站和空航港口的建立等,卻不剝奪艾斯嘉大陸的主權以及德修普王家對絕大部分領土的統治權。
哈瑪蓋斯嚇得臉色慘白,死死拽住養父,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好端端的,那……席恩是打破了這個循環?
夏妮還沒回嘴,斧戰士吉倫大咧咧地道:「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別又吵架——布萊,前面還有多遠?」盜賊頭也不回地答道:「前三座神殿的構造都不同,這座也是,我怎麼給你確切的答案?跟著我慢慢走就是了。好在都沒有陷阱。」
她身後沒有伴著風華絕代的暗黑神,史列蘭被他的哥哥召喚回神域,留在這個世界的神明,沒有一個是那位魔法神席恩奧古諾希塔的對手。
援軍肯定不能指望了,在里那兩側的空間門足以截殺任何支援的軍隊,還有空軍……舉目所見儘是殘破的肢體、冷卻的鮮血、驚恐無助的人們、越來越疲憊的士兵,諾因不得已指揮損失慘重的部隊退守最後一道防線,進逼的魔軍渴飲著這群人類的生命,進入了對方故意留出的大包圍空隙。
卡雅愉快地笑了,婉轉清脆的聲音宛如天籟:「是呢,父親是這個世界,所有國度的王。」眾人心一凜,這句話的含義太重要了。
厚厚的雲層覆蓋在宗主國赫登上空,濕潤的東南風將海上的熱空氣攜裹而來,醞釀著冬末春初的第一場雨。一隊人馬穿過鐵索橋,急促的馬蹄聲踏進首都城內。
諾因一臉無趣,雖然這是他安慰對方的獨特手法:「安啦,他想的肯定是捅他老哥一刀,再捅他自己一刀。本來他們兩個的命還連在一起,連這一刀都不用了。」果然楊陽生氣了,板起的臉把憂鬱一掃而空:「諾因!」
身穿祭司袍的少女跺著腳,驚嚇地跳起來。前面盜賊打扮的男子轉過頭:「春天到了,蟲蟻都出來活動了。」
從席恩剛才周身的魔力震蕩,他判斷他是遭到了魔力反噬,怎麼會這樣?
神在夏爾瑪,象徵殘酷,力量,歸宿。
芙蕾雅投降了,只能說出最後的反擊:「偉大的深淵獄主,尊敬的惡魔之王,我知道,和惡魔簽訂契約,就是自掘墳墓,你們都是最優秀的法學家和騙術專家。」
不需要信徒?伊格寧爾像聽到最可怕的話,打了個寒戰。
出於內心一個最隱秘的願望,和防止部下暗中謀害,他對孿生弟弟施加了最嚴密的魔法防護。
「怎麼只有書?」冒險家們大失所望。先前的神殿,薩菲都暗中放下精美的契約信物和少量財寶,引誘他們來到這個最終之地。
里那的情勢萬分危急,他早已派遣一萬多軍隊扼守兩座衛城,同時以最快的速度整合五城的軍隊,囤兵城內。但是敵人的強大不是任何戰略戰備所能抵擋,戰鬥一開始,一道無比恢弘的光柱在天際凝聚,宛如一柄制裁之劍,撞在里那的城防結界上,璀璨的魔法光幕連一個呼吸的時間也支持不到,就在巨響中碎裂。
「好了,你們辛苦了,冒險就到此為止。」深淵領主的音調柔和美妙,警戒和敵意也來得很遲,埃克唰地抽出長劍:「你想幹什麼?」
「就算魔界宰相關押你,你也不能這麼對我們!」
「這世間的一切都是您的。」蒙特雷一世真誠地道。幾位宮廷牧師出聲附和。
楊陽看著自己的手指,失神地呢喃:「那……肖恩不是連為索貝克報仇的理由也沒有了?席恩是為了拯救世界……」
艾斯嘉大陸沒有奴隸制,夏爾瑪大陸和尼普亞斯大陸有。這是艾斯嘉自恃更為「文明」的地方。但事實是,前宰相謝爾達和眾貴族私下進行奴隸交易最大的出口地就是夏爾瑪,每年為王室和權貴貢獻了大量的進帳。
他是勝利者,像國王一樣統治著他的領地,那些失敗的人在他身旁叫囂、喧嘩,他巍然不動,如山嶽般思考著自己的事情。
南城滿願師秀致的臉龐上多了一副垂盪祖母綠掛墜的水晶眼鏡,表情無奈地推了推:「保護眼睛,最近做的事有點多,反正材料不要錢就申請了。」
破碎的四肢和鎧甲碎片堆疊在鮮血的大地上,戰士的廝殺聲混合著臨死的悲鳴和呻吟,猶如沉重的詛咒。金屬味、鐵鏽的血味、物品燒焦的氣味……眾多氣味交融在一起,形成令人作嘔的腥氣。
接見室里,拜亞帝國女皇芙蕾雅索蘭尼亞正迫不得已招待一位遠方的客人。當莉蒂亞逼問出始末,若無其事地來到專門用於觀察新晉臣子的屏風后,也見到了那位令她皇姐大為驚惶的不速之客。
萬神殿的斗獸、角斗場的殘殺成為夏爾瑪大陸上下層緩和矛盾的最佳場所,共有的至高神和地位平等的眾獸神使戰事只局限於貴族之間優雅的遊戲,從不傷筋動骨。艾斯嘉大陸的西城戰士在此格外受歡迎,往往一個百人隊就能決定一場跨年戰爭的勝負。不過西城戰士暈船,來此發展的人很少,生意來往更為頻繁,艾斯嘉大陸輸出人力和武器,相對的,夏爾瑪大陸出口糧食和魔導器。
「對了,這些是什麼神殿?」心細的隊長埃克自言自語,懷抱著長久以來的困惑。之前的探險中,他也留意過,可是陌生的古文字和雕刻讓他一籌莫展。
哈瑪蓋斯蹙緊眉宇,咽下胸口滿溢的難受。伊莎貝拉擔憂地看向友人。席恩朝她安撫地搖搖頭,又示意地點點頭。
「……」狡詐無恥才是魔王的性格吧,不是什麼冷靜,守信,自律……羅蘭的情報錯了!
「呀!蟲子!」
失去了兼具才幹與威望的傭兵王貝姆特瓦托魯帝,西城頓成散沙。鐵甲傭兵團被死亡傭兵團打得潰不成軍;獨角獸和炎狼兩支傭兵團內訌,團長陣亡,部屬也反目成仇;月影傭兵團長克勞德雖收編了主君的殘部,能力和兵力卻不足以統合整個西城軍。去年的【豐饒之風】使貧瘠的西城富饒起來,也激發了民間對土地爭奪的矛盾,戰火燎原,少數文官根本平息不了,還被迫逃回了中城。
同兩位客人打過招呼后,小龍幫養父布好暖胃的水果粥和無花果果醬塗抹的煎蛋。
「我很不高興。」席恩的語氣淡淡的,卻蘊涵著絕對的威壓,「我不吃人,也不吸血,諸位牧師卻認為,這樣的活動能討好我。」
戰勝恐懼的感覺,原來這樣好。
楊陽正好可以看見他的側臉。
把頭盔遞給侍衛,蒙特雷掏出手巾擦了擦汗,原因不僅僅是悶熱的天氣,暗雲下,那個坐在最高位的黑色身影才是讓他冒冷汗的主因。
因為邱玲要求,用餐時間魔王都對她們施加了【方言術】,日常交流無障礙。
這時比賽出現了變化,那綠皮膚的人形生物一個空翻,手中鐵棘網旋轉開來,罩住三名衝上來的男性角鬥士,短匕插進其中一人的頭蓋骨,力氣之大匪夷所思。銳利的鐵網倒鉤扎破三人的皮肉,緊緊勒住他們手中的武器。女戰士側身肘擊,尖銳的骨刺刺穿另一人的面門,接著拔出綁在大腿上的一把短刺,切入剩下一人的脖子,咕嘟嘟冒出的氣泡混合著激烈噴濺的血沫。
「地球!?」楊陽驚喊,從椅子上跳起來。諾因點點頭:「引起這場火山噴發的起因也是席恩留下的召喚初代滿願師——星賢者的法陣啟動了,很可能是他發動的。千年前的儀式使他的體質起了異變,也許到現在還活著。放心,地球沒事,只是空間重疊使雙方的地形少了一塊,或者交換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四座巍峨的浮遊神殿升空了。
芙蕾雅耳根發熱,如果不是坐在王座上一定會癱軟下來,這甚至不是官能性的快感,柔和的呢喃鑽進耳縫,滲透靈魂最微小的角落,攝心奪魄,她連用長指甲刺入掌心,喚回神智都做不到。
席恩的表情轉為憂心忡忡:「我統治無限的世界,眾神的國度也來去自如,人界對我沒有特別大的吸引力。但是惡魔那黴菌般的天性,就像一塊美味的大蛋糕上的污點,讓我食不下咽。說真的,我實在不需要再增加惡魔的數量,讓人類的善惡平衡一下,對我的管理也比較輕鬆。」
「商船永遠是帶著武器來交易的,敬愛的陛下。」
劍士裝束的領頭青年走上前,遞給嬌氣的同伴一顆綠色的小石頭:「我帶了驅蟲蛇的香石。」女劍士維蘭皺起眉頭:「你不會用『驅逐』之類的神術嗎?」
哈瑪蓋斯定定注視對方,目光像看出了什麼,席恩略微尷尬,別開眼。
八座巨大的浮遊島嶼出現在高空,周圍漂浮著大小不一的石塊,形成蜿蜒的階梯。以新的上界大陸為圓心,八位領主的主城構成固若金湯的防禦,簇擁著他們降臨人世的王者。
「我是巫瑪,也是魔王——深淵的獄主,惡魔之首亞美尼斯。」席恩笑了,他很輕易地模仿弟弟真誠開朗的笑容,哪怕以他的眼光看來這種笑法實在很蠢,但是有效,「惡魔最公平的交易是人的性命,你們大概覺得很不公平,因為你們一定沒意識到,你們現在活著,就是我的恩賜。」
懷裡的孩子,隔著貼身結界,也傳來真切的溫暖,席恩的雙眸有一瞬的茫然,似是等待,也像是抗拒。
「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孤注一擲,是用帕西斯降下並約束協調神,迫使他救世,地球只是個幌子,畢竟身為協調神,賀加斯還是不能坐視法則失衡引起的混亂。菲莉西亞也是,就算她是世界之相,她若滿腔仇恨不肯遏止災難,還是要落在協調神頭上。」儘管魔控力差,諾因的魔法水平卻比楊陽高得多,對魔法的研究也更精深,這些原理一想即明。
這樣直白的宣言反而讓芙蕾雅鎮定下來,「商業聯盟嗎……」她喃喃道。
「討厭。」少女嘟起嘴。旁邊紫紅色頭髮的法師學徒綻開以假亂真的粲笑:「沒關係,夏妮,就快結束了。」
「原來是這樣。」冒險家們聽得驚嘆不已。
「應該是古神的神殿。」薩菲石破天驚地道,「你們知道,我在每座神殿收集了一些破碎的石板,上面有的是法師的克米特文和相似的文字,經過研究,我確定這是第一代神的神廟。神代末期,除了雙神——協調神和混亂神;生命女神和冥神;以及元素神的神殿保留,協調神把其他四座神殿封禁起來,它們是混沌神殿,命運神殿,母神神殿和魔法神的神殿,也象徵著最古老的一代神的沉睡和隕落。」他半真半假地說著從主君那裡得知的情報。
創世歷1039年春之月20日,新的上界大陸被正式命名為【天空之城】,升空進入魔王創造的一片異次元,連同八座陪都。
從遙遠的河谷帶來暖濕的氣流,據說是一年一度的大洪水。源遠流長的迦利河經過三個國家,每年都會形成泛濫的洪水。
年輕的皇帝幾乎是謙卑地退下,普萊瑪斯是夏爾瑪大陸最強盛的國家,也是信仰最虔誠的國家——生存越是艱難,信仰越是堅定。驕傲頑固的北域民族生活在群山環繞的冰天雪地,不追求浮華的享受,也不需要神為他們做什麼,他們要的只是一個寄託。
「你們的地位。」席恩想了想,補充,「地上的地位。」弗蘭登皇帝伊格寧爾有些不解:「巫瑪閣下,您要剝奪我們的地位、財產,還是生命,只要信徒一句話。」雪女王苦澀地道:「不,攝政……巫瑪陛下不需要信徒。」
「嗯。」楊陽綻開真正雨過天晴的笑容。
軒風忍俊不禁,這些日子和她私下相處,席恩也染上了一點地球用語。
席恩皺起眉頭,惱怒的不是哈瑪蓋斯橫插進來,而是他的行為有可能受傷。
奧克修國是拜亞的敵國。芙蕾雅臉色發青。
「請放心,我們對於人類本身並沒有什麼渴望。」席恩溫柔地道,「生命,最奇妙也最寶貴的東西,這個充滿了可愛魔法元素的世界,可以的話,我也不想破壞。」芙蕾雅幾乎要相信他了,這世上竟然有騙子能這麼真摯地說話。「那您是真的抱著和平目的而來了?」她有點心浮氣躁地諷刺。
那是一場慘烈異常的戰爭,聖職者聲嘶力竭的驅魔術宛如打在礁石上的浪花,碎出點點金芒,魔軍鎧甲上的神文字吸收了一切白魔法。附著了強力元素的利劍也突破不了堅固的精金和秘銀鎧甲,更抵擋不住惡魔遠遠超越人類的破壞力,直接壓碎的金屬劍身連同惡魔砍下的刀戟,在陷進肉體的剎那噴濺出暗紅的污血,甚至骨頭碎粒。大地彷彿變成了不知饜足的嗜血巨獸,大口大口吞噬著人體上流下的血液。
他真的會帶領惡魔,侵略艾斯嘉嗎?
「不要把國庫統統中飽私囊就好。」席恩嘴上奚落。小龍叫屈:「我才不會!」
隨養父移動到城外,隱身的哈瑪蓋斯浮現出來,扶住他:「主人,您怎麼了?」
最後一位客人入座后,看台一片心驚膽戰的死寂。奴隸角斗本來在祭神儀式第二天舉行,可是席恩不但取消了聖職者主持的規定,還命令有事沒來參加百月神降的普萊瑪斯皇帝蒙特雷一世親臨現場。
「情理上是如此。」諾因不為所動,「但管什麼情理,那老變態是他的弟子!」反正,他一定要為帕西爾提斯捅席恩一劍。楊陽微微一笑,神色有疲憊,卻有更多的釋然:「算了,這些都不關我們的事,那麼久以前……」
純黑的長袍只有在衣角折襟每一處不起眼的地方刺繡繁複流暢的線條,隱秘地掀起複雜神秘的一角,纖長的手指翻弄潔白的桌巾,微微低垂的額頭上柔軟的夜色髮絲隨風輕冉,半掩了那雙冷銀的瞳眸,整個人就像亞麻布上用厚薄不一的顏料描繪出的古老油畫,彷彿身處光與影的深邃空間。
角斗和人祭帶來的血腥餘韻會使人們沉浸在瘋狂的氣氛中,席恩默默站在原屬教皇的房間里,望著與大地截然相反的幽深夜空。
「昭霆和耶拉姆呢?」楊陽輕快地問。諾因撇嘴:「他們好極了。」那兩個傢伙休想去赫拉特,在聯絡鏡里多佔兩個多餘的位子。
肖恩背後展開兩片光的輪廓,無數光羽綻放出閃耀的護翼,天杖化做緩衝的力量,讓繼承者毫髮無傷地落地,重整態勢。
「早上好,伊莎貝拉。」軒風和邱玲都是自來熟的人,幾天就和這位魔王陣營中地位特殊的女性混熟了。
「您知道嗎,在拜亞,擋住別人頭上的日光是最嚴重的挑釁。」
惡魔懂得與世俱進,連魅魔都知道誘惑一個國王比一個普通人強。
當四座封印神殿浮到與上界陸地一個水平線,剎那間,彷彿幻影,庇佑魔導國上千年,古世歷用於限制魔族空間移動,又被眾神用來隔絕惡魔之王的封魔結界,生生碎成了無數片!
……
此地的主人很快進來,魔法特有的氣味頓時飄進房間,這是一種經過長年的浸淫,刻入歷史的醇香。
語言的保留使夏爾瑪大陸的傳統沒有受到破壞,從而延續了古魔法的精華。作為長年與魔族戰鬥的後勤基地,代替人工培育的魔導裝置大量應用,精靈留下的魔法種植技術又確保了物產的豐富。月曾經在這裏買到精靈使用的古老長弓,也是個側面例證。
席恩甜美地笑了:「我知道,這不怪您,因為您成長的環境就是這樣,從沒有人告訴您神明也可以懷疑,天空也可以遮擋。而大胆是我的美德,質疑是我的品性,使我能超脫自身的局限,想到別人所想不到的東西。」
普萊瑪斯帝國的年輕皇帝蒙特雷一世走進角斗場,暮色剛好攜著夜色籠罩下來,鋸齒狀的賽台外沿挖開深深的溝渠,灌入油脂,燃起熾熱的火圈,紅磚砌成的處刑塔投下沉沉陰影,欄杆凝固著陳舊的血色。階梯式的座位不若往常座無虛席,擠滿了狂熱的賭徒;下注的奴隸主;歡呼咒罵的自由民;灰雀神殿兜售幸運護符的修女們;披蓋殺戮紅巾處理遺體的僧侶……只有權貴的看台坐著來自夏爾瑪大陸諸國地位最顯赫的人們。
他是不可戰勝的……楊陽戰慄,終於意識到自己一群人和這個男子心態上的絕大差距,猶如天塹無法逾越。
※※※
女皇深吸一口氣,對方的氣質有了微妙的變化,微笑轉為更甜美而令人信服,無形中使人安定下來又減少了恐懼——悄然無息,跗骨蝕心。
「請坐。」席恩柔聲道。
也就是說,人類沒有能力再建立一個【四方結界】。
「暗精靈稱呼我暗夜死神『莫羅尼』,夏爾瑪大陸的人叫我噩夢之源『圖隆』和深淵的獄主『亞克羅尼』,不過我最為人熟知的名字是惡魔之首『亞美尼斯』,這個稱呼您也知道吧。」
一個新的六芒星陣圖形成,代表世界一切元素的彩色星群翩然而舞,在那位神祇的命令下,環繞出虛實交錯的門扉,模糊的陣心如水化開的墨汁,沉沉暈染開一大片幽邃無垠的異世空間。
「巫瑪。」蒙特雷戰慄著起身,匍匐在地,「殺了我,但我謙卑地請求您,讓我妹妹活下來。」席恩的口吻輕柔得近乎安撫:「別誤會,這不是談判,你並沒有談判的籌碼。你,和他們,早已權利盡失,手上只有一樣東西是我要的。」
席恩一動不動,世人的讚頌或罵名,對現在的他而言,都是塵埃。
沉默地面對一切。
「拜亞從來不下雪,來自雪國的您,知道冰和雪是什麼樣子嗎?」莉蒂亞清脆的嗓音打破一時的冷場。
古代龍輕輕關上門,沿著小屋坐落的河畔,自然地往一個方向走去。河道不寬,河水清澈見底,三五成群的野鴨和天鵝自在地在河面上游來游去,詩意盎然。
目送他的背影,莉蒂亞雖然不知道他失態的原因,但她成功窺見了對方隱藏的一部分真實,而不是那個狡猾,殘忍,精明的商人形象。
被石壁包圍的幽暗空間,鏽蝕的燈架放上一塊閃光石,幽微的光描繪出黑暗籠罩的長廊。
伊莎貝拉還是希望,席恩不要太背離人世,走向黑暗。她知道自己有那個分量,所以牽制住他。可是真正的私心,是她不想他再這麼孤獨。
冬天的夜晚,漫長而寂靜,黎明的到來卻像瞬間之事,連個緩衝的餘地也沒有。
席恩在這裏梳理了錯綜複雜的國家關係,下完一盤交織著金錢、權謀和武力的棋局,一分一秒也不打算浪費,就準備即刻回夏爾瑪大陸,開始下一階段的工作,養子拖住他。
嘖,少了這廝和貝姆特,世界固然清凈了,但也很無聊。
芙蕾雅的美目噴出火來,窗外傳來的尖叫,急匆匆奔進來報告的臣子讓她完全確信了魔王的威脅。
「你終於想開了。」諾因眉目舒展,這是一個澄澈的微笑,讓楊陽的臉龐莫名地泛起熱氣。
國王們冷汗直流,魔法神難辨喜怒的話語比司空見慣的屠殺更令人膽寒,這一刻,往常醉人的角斗簡直變成了現實的噩夢。
巫瑪,是夏爾瑪大陸唯一承認的真神。由於暗精靈、矮人和侏儒都尊奉這位逝去的神祇,文化交流使傳說代代流傳下來。但沒有一個國家直接信奉他,奧古諾故去的年代太久遠,除了留給各種族的寶貴知識,也沒有傳播任何教義。
「又是你這礙事的龍!」
「是的。」席恩的話語依然優美動人,「您知道,我來自西琉斯王國,西琉斯優越的地理位置和眾多的港口河道使它成為夏爾瑪的『海上馬車』。貴大陸的奧克修國也有一樣的條件,你們致富的機會並不是很多,但被排除在外卻是致命的。」
「我投降。」
諾因心下驚訝,暗殺霍娜的行動中,他們和席恩交鋒,期間見過這個少女,當時他們利用席恩對她的關心傷到他,而如今,從伊莎貝拉胸前佩帶的魔道具和周身的永恆魔法結界,可見席恩對她的保護已是無懈可擊,再無乘虛而入的機會。
邱玲奇道:「這個姿勢,向上帝祈禱比較正確吧。」酷愛美男的南城滿願師嗤之以鼻:「我們東方神界還有不少美人,比如二朗神,耶穌那個大鬍子男怎麼能拿來相比,好歹我的老闆是大帥哥!」
胸口窒悶湧上,邱玲緊緊握住扇柄,為朋友感到心痛。
「殿下——」凡公國的雪女王站起,以往睿智自信的麗顏毫無血色,纖白的手指按在椅背,隱隱顫抖,「攝政殿下……懇請您——您是仁慈的,巫瑪神的您,和我們供奉的諸位神靈不同。」
莉蒂亞手中的書,是一位冒險者幸運地渡海來到艾斯嘉大陸,學會了當地的中文語言,又成功返鄉寫下的手記。兩種文字的對照不但提供了直觀的翻譯,還有活靈活現的素描插圖。
首都珊達瑞,王宮佔據了西面陽光最豐盛的一處高地,完全用巨石壘成的如山地基托起了整個建築,在周圍茂密的紅杉林簇擁下,就像一朵紅得鮮艷熾烈的沙漠玫瑰。崇拜太陽神的拜亞子民,只有王族能將宮殿建立在高處,象徵【最受光芒眷愛】的一族。
李歐蒙小屋,他童年的家與回憶。
「合乎情理,承諾不會被打破。」
諾因勒令蒼穹軍團長肖恩普多爾卡雷率部平亂,前去支援的還有軍務長雷瑟克尤耶的衛戍軍團,至於貝姆特交給他的三支傭兵團——黑龍、白鳳和金雀花則現場整編,省得他們回去故土起異心。
「羅蘭是世界之鑰安排,繼承我的神聖器誓約者,應該會擁有時間回溯的力量,曾在我小時侯救了我一命,所以他死了,我也許會消失。」
彷彿從出生至今,毫無或忘。
看穿她的心思,魔王淡淡牽了牽嘴角,不同於之前的任何一個笑容。
略帶複雜的神情,魔王陣營唯一的人類女性走出陣列,一步步踏過滿地殘肢腥血。她知道,完全不流血的佔領是不可能的。席恩已經使用了犧牲最小的方法,沒有惡魔膽敢違抗主君的命令,所以沒有百姓受到傷害。她也知道,席恩和艾斯嘉大陸的糾葛,不是她能置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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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世歷1038年以來,分崩離析的魔導國再次統一,無冕之王羅蘭·福斯的遺言壓制了反對聲浪,東帝國的投降實質上承認了王儲諾因史列蘭德修普的王位,西城卻仍處於混亂狀態。
奴隸角斗是夏爾瑪大陸的鼎盛象徵,真神的隨性和自負使往昔的榮光褪色到只涵蓋一個大陸,神代幾乎滅絕性的創傷使兩大陸拋棄信仰,轉而投入「偽神」的創造。夏爾瑪大陸上,巨人族馴養靈性動物,移居異界后,這些動物就成為了夏爾瑪各國崇拜的【圖騰神】。信仰之力也會形成【神靈】,獸神嗜血好戰,降下神旨,奉祭儘可能多的鮮血和生命。人死後,靈魂被稱作【祖神】的獸靈吞噬,進一步加強了神靈的力量,形成夏爾瑪獨特的地域文化。
第一屆三大陸會議召開,全部國家的代表出席,簽下臣服文書,承認魔法神至高無上的統治地位。
金色雙頭鴉旗幟飄揚,士兵清一色戴著尖頂護鼻的頭盔,領頭的青年多了兩根染成金藍兩色的鴉羽,披著白絲絨斗篷。他們穿過人山人海的百月廣場,拋灑鮮花和聖水的聖職者剛剛列隊經過,不時跪下親吻地面的人群對他們的行進造成很大阻礙。
軒風早就注意到席恩的穿著,沒有人能忽視這個人的存在感。
擴大的暴風圈還席捲到遠方的尼普亞斯大陸。
整個尼普亞斯的農業,就是因為這一年年的泛濫而發展興旺。洪水退去留下肥沃的土壤,使水稻接穗,棉桃開花,沙棗樹結出果實。
談判進入尾聲,席恩本來留給拜亞的時間就這麼多,他還有其他地方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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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天蓋地的中高級惡魔展翼飛下,猶如黑壓壓的烏雲,罩下壓迫靈魂的恐懼。包圍著首都,三座高聳入雲的宏偉構架拔地而起,如同金屬鑄成的門框牢不可摧,精密的魔法文字化為遊走的力量流動,空間門內,湍急的黑潮一涌而出,魔軍武裝著銀色和金色的神紋鎧甲和附魔武器,洶湧地撲向迎擊的人類大軍。
那就是全球效應的威力。
這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了魔王席恩奧古諾希塔的名字。
午後,睡蓮池邊的侍女昏昏欲睡,偷懶地打起扇子。穿過水榭迴廊,清冽的山風從半掩的落地窗吹進書室,含著庭園濃郁的含笑花香。
宛如水中的波紋,更磅礴無匹的光之道夾雜著海嘯般的氣勢,撞上穩固的空間法則,掀開協調神和混亂神攜手封閉,自神代以來,屹立不搖的大門——深淵之門!
莉蒂亞捧著飄落手心的冰晶和雪花,在她的想象中,冰是鑽石一般華麗的東西,可事實上它只是一塊不怎麼透亮的晶體;雪應該像白色的落花一樣芳香,但它只夾雜著涼意,其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雖然北城滿願師是公認魔王最小白的後代,但某些場合卻會展現出驚人的敏銳,比如此時。
崩潰的情緒蔓延,民眾哭泣著,比四方結界坍塌更衝擊的絕望席捲所有人的心神。首都,諾因已召集了軍隊和法師,一言不發地注視黑色的天頂,雙拳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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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緊張,如果你們能活下來,歷史會告訴你們答案,到時不要太吃驚哦。」
接著,咒語的吟唱深沉有力地響徹天空,無法形容那是怎樣的聲音,彷彿洶湧澎湃的浪潮,沖毀每一道舊時的障壁,泛起新生的力量漣漪,以一個基點為中心,堅實地向四周擴展出強大得令人窒息的魔力波動,極光般的元素色彩蕩漾,數百條閃耀著銀色光輝的線條牽引著五座分屬不同方向的陸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驚駭的視線中靠近。
風從敞開的窗輕輕吹進餐廳,帶著早晨清新的空氣,軒風閉上雙眼,想象四面八方吹來的風,她喜歡這世上所有的晨風。
「幫我泡杯茶吧,哈瑪蓋斯。」
自從和東城城主開始通信后,莉蒂亞就時常和他往返魔法快遞。惡魔的目的是侵略這個世界,羅蘭也寫信提醒芙蕾雅,詳細敘述了艾斯嘉大陸的近況,尤其是敵情。他身故后,東之賢者自然沒心情發什麼信,是以芙蕾雅姐妹還不知道東帝國的變故和艾斯嘉的岌岌可危。
席恩確實不打算讓部下吃白食,坐享自己創立的帝國,魔域和艾斯嘉的通行必須有序地進行。如今夏爾瑪大陸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前景也可期。尼普亞斯大陸的多數國家信仰湖澤女神和森林女神,發展出適宜的種植和養護技術,又長期與外大陸斷交,使它本土的經濟停留於國家自給自足,莊園制產出的基礎上,產品單一,貿易不發達,正好可以入侵這個真空圈。
還有那個最後的敵人,最終的布局。
她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扇骨,眼裡有一種沉澱后的空虛:「我想過,在聽到他的死訊時,我想過,是不是答應他的求婚,陪他度過最後一段日子;或者和野冰回去,到戰場找他。但是,我最終只慶幸我沒有當他的女朋友,沒有像以前一樣遊戲,我有過情不自禁,但我沒有跨過那條線。」
「主人。」哈瑪蓋斯走近他,「許多民眾聚在萬神殿門口,因為擔心出亂子,我去看了看,看到艾斯托爾大人和他的部下混在牧師當中——是您做的嗎?」
……這倒是事實,基於龍族共同的天性,論到管帳,哈瑪蓋斯的能力絕對無可挑剔。
「這兄弟倆麻煩死了。」諾因重重冷哼,一吐長久以來的怨氣,「關係搞得像殉情,又死來死去死不掉,希莉絲在冥界也會嫉妒,什麼亂七八糟的糾葛。」楊陽忍俊不禁:「撲哧。」
席恩笑容甜美,宛如最稱職的惡魔:「我衷心地期待,我親愛的弟弟。」
終於要報仇了嗎,哈哈。
黑色的身影屹立不搖地站在原地,在電光火石間,冰冷的銀瞳與充斥著殺意的琥珀色雙眸對視了一瞬。
「肖恩的情況很不好,我都不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麼,恐怕希莉絲的事給他的打擊太大了。」
古代龍感到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的感覺——無比清晰地知道,這一刻養父將他放在了心頭上,好像一根極細極細的線,把他們和這蒼茫人間聯繫在了一起,刺出溫暖的血,一點兒也不疼痛。
「是的。」席恩不帶笑意地勾了勾唇,撫摸他黑褐色的頭髮,「我想岔了,羅蘭是死後才成為時旅者——他的屍體不見了。」哈瑪蓋斯緊張地抬起頭:「那他……」
他靜靜等候在一旁,這時,那雙冰銀的瞳瞳停駐在他身上,燃起和剛才不同的火焰。
席恩無可奈何地接過文件,仔細閱讀。哈瑪蓋斯開口:「主人……」
深紫色的雷光從劍身上噴薄而出,切開周圍的空氣,直衝漆黑的天穹,一剎那,白晝再次回歸人們的視野,傾瀉而下的紫光瀑布宛如神擲落的光矛,處在閃電範圍內的惡魔都被蒸發。白熱的衝擊波層層疊疊爆發出來,一片淡藍色的光壁撐起覆蓋了魔軍的防禦罩,接觸的瞬間,優美的神語和魔紋交相浮現,水波般流動片刻,截住了雷電的去向。
少年身邊的男子喝了口茶,抬起頭,雪原一樣冷冽的銀色眼睛看向走近的皇帝。
「可是,兩個世界為什麼沒有毀滅呢?千年前席恩為了拯救這個世界,召喚來一個地球人,就是讓兩個世界的法則扭曲……對了,賀加斯和蘭修斯本就存在,席恩的行為如何分裂出他們,形成滿願石?」發現傳說的真相和已故的戀人神官的說法有出入,她連忙追問。
只是魔王之名已足夠威懾。
「春天要到了,真想回米亞古。」楊陽溫和的黑眸浮起懷念和憧憬,如一場觸手可及的夢,「蘋果樹開花了,清香的白色小花落下……」她想起和父親站在樹下,神殿里,大家一起野餐。諾因的唇角也微微柔軟,紫色的雙眸卻多了幾分清醒和覺悟。
魔族。
他站起身,緩步走下高台,轉向這些人間最高的統治者。
肖恩對這場戰鬥毫不起勁,他的情人,南城公主希莉絲弗羅倫茲日前在南城首府拉魯慘死,鎮壓那些反抗的民眾;處罰叛逃的火鳥騎士團就令他心力交瘁。如今徒孫羅蘭又意外身亡,接連的噩耗讓他幾乎想拋下這爛攤子,歸去冥界。
伊莎貝拉以秘書官的身份與諾因和文官們詳細交談,武官坐在另一邊拍桌子,肖恩沉著臉靠牆而立。期間,席恩一語不發地坐在首位。
如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言談舉止和魔力收放來擺布他人是每個精通魅惑系法術的法師必然掌握的功課。
當地的百姓感念這位帶來豐饒之風的提拉英雄,在軟硬兼施的平叛工作中,亂象漸漸止息。連諾因傳來命令,暫代城主一職,肖恩也默默接受了。楊陽看在眼裡,只覺欣慰又不安。
「哇,開飯咯。」卡雅開心地品嘗格蘭妮為她泡的花蜜茶。歐斯佩尼奧抱著粉紅小豬從空間門走出來——他挺喜歡人類的食物。
「讓我們懇切地相互理解。」席恩柔聲道,「我們都可以拿走需要的一部分,讓天平空空如也,或者您的戒心讓秤砣落下,我遺憾地離開。」
格蕾茵絲不滿:「主子,你完全可以把尼普亞斯大陸交給我們解決嘛。」
薩菲但笑如故,劍尖和夥伴驚疑的目光像被一道無形的牆阻隔,絲毫不能傷到他。
神聖器化為一道雪亮的光弧,狠狠砍在法師的防禦壁上,十字劍的碰撞聲激烈震爍,連成一片。棕發青年把壓抑至今的憤怒、憎恨、痛苦、悲傷全部發泄出來,長劍呼應他的決心,迸射出燒灼靈魂的聖光之流。
是誰說,魔鬼不能愛。他們只知道憤怒、憎恨、痛苦……所有那些能毀了人類的情感。
也來蹭飯的魘魔之王滿心不爽地坐在伊莎貝拉下首,因為再過去就是哈瑪蓋斯,離席恩最近的位子:「主子,你還是穿黑衣服啊,別告訴我你又自己洗衣服!」
羅蘭的死亡使四方結界崩塌,這還不是決定性的打擊,風神神女蕾雪依娃的死才是人類自身敲響的喪鐘。風神希露菲爾前來說明,由於魔法神剝奪了元素神的權能,眾神已沒有能力再降下神佑,挑選神眷之子和神眷之女。事實上,他沒有殺死剩下的元素神,保留法利恩、芙米的神子神女身份,已經是件奇怪的事。
「鸛鳥每年從遙遠的南方飛回來,總會失去一些同伴,但它們還會經過城市和鄉村,飛到更遠的國度去。」
「我不想死。」席恩靜靜地道,「這是沒有選擇的選擇。就像不成為惑亂之星,我早就死了,死得屍骨無存、不為人知。所以,我又選擇了——世界之鑰用羅蘭的生命拴住我,那就讓他死好了。都走到今天,還要受那些神、神聖器、見鬼的命盤掌控,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必要。」
『……』席恩一直很奇怪,為什麼哈瑪蓋斯連那麼小的時候的事情,都記得這麼清楚?
在深淵領主的帶領下,冒險小隊走進最後的封印神殿。
「他,不是我的男人。」
法師手一抬,無形的鐵拳把弟弟打了回去,不僅如此,巨大的衝擊力還令他整個人飛離地面,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