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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番外篇 夢
「不。」回答乾脆利落，帶著鏗鏘之音。
『沒錯。』他鬆了口氣，也笑起來，『那你說這些幹什麼呢，肖恩師父？以眼下的形勢，你是無論如何走不了了。陛下不會放手，民眾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你這位趕走魔族的【戰神】遠走高飛。所以啊，你還是乖乖等著我們根基穩固，輪流讓我們養。』
那聲音是浸血的森然，沸騰到極點，反而有了金屬般冰冷的質感，「中途退場的是克威特陛下，這意義我們都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搜集證據復讎，而不是引起他的警惕，連我們一起做掉。」
並沒有後悔，只是連動搖也談不上的一念之仁，讓他放過那個純白色的靈魂，給了她容身之所，免得被吞日吸干，成為連存在也沒有的虛無。
※※※
復讎？復讎？復什麼仇？
倉促的復讎。
他明知道，還是選擇去！
『你要一個人走？』他有些驚惶。肖恩失笑，孩子氣地搖晃跨坐在石椅上的雙腿，『怎麼可能！我還要吃你們的，住你們的。你那時也說了，要和莉他們一起養我到一百歲，然後在【老不死】的咒罵聲中送我走。』
但是她後面那個人，就別指望他心軟了。
她的臉頓時白了，兩手緊緊摟著還沒有變化的小腹。
魯西克冷冰冰地負手而立：「已經一個月了，再出現反賊豈不是有辱我完美的政績？」華爾特喃喃念叨：「這傢伙又在擺酷臭美了。」安迪乾咳一聲，和顏悅色地道：「那是什麼不得了的消息讓我們英明偉大的執政官變了臉色？」
※※※
『記得，你說如果活下來了，就退隱，找個沒人的地方過一輩子。』
菲莉西亞靈機一動：「召喚肖恩師父的靈魂取名字吧，以前你無論如何不肯，這回總沒話說咯？」
曾經和那人開玩笑地說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可是人真的化成灰了，誰還認得呢？
愛情、身體、尊嚴、良知……但是這樣還不夠，陽奉陰違下，反抗的力量悄悄凝聚。
「你在想什麼啊，突然站著發獃？」黑髮少女不滿地數落。
像靈魂被抽空，灌進冰水。
吞日貪婪地吸取強大的靈魂，纏在腰間的長鞭【噬月】垂涎滿地的鮮血，嗡嗡地精顫，喚回了他的神智。
夢醒，淚濕。
在一個像是火災現場的廢墟，他瘋了似的找，黑塵飛揚，熱乎乎的燙人，猛然抓到什麼，扒開來一看，是具屍體，安詳的神情宛如睡著，連褚色的長衣也完好無缺，可是他一抱，透心的冷！
吞日刺入柔軟軀體的瞬間，神思有一剎那的恍惚，和眼前的人度過的日日夜夜浮上心頭：她嬌怯怯的模樣，噓寒問暖的關懷，強顏歡笑的表情，和說著「我懷孕了」時憧憬幸福，又帶著一點不安的笑靨。
「別這樣，我怎麼捨得你死呢？哪一回吵架我不由你罵到舒心？不管我抱了她多少次，我的心還是在你身上啊……」
四年，被仇恨的業火煎熬的四年。
『這是你的孩子啊！』拔高的音調神經質的顫抖，是絕望的顫音。
「那是因為他搶先！不然我們連小孩都生了幾個了！」說著說著，華爾特更上火，「最氣人的，是這小子居然還沒登基就把莉搞大肚子——這叫我們的面子往哪裡擱去？」
『錯。』他轉過頭，笑了，笑得很和藹，『這是你的孽種
出事的那一天晚上，他做了個夢。
「帕爾，肖恩師父出事了！」
「菲莉西亞！唉，真是的。」留在原地的帕西斯長嘆一聲，緩緩跟上。
他抬起她沾濕的下顎，動作也十分溫柔，卻透出殘酷的意味，『傻女孩，想用愛情打動我嗎？標準的蠢人思路啊。肖恩師父也曾經想用信任挽回友情，結果他得到了什麼？你告訴我，尊貴的公主，羅莎米亞·蒂奧特·科爾修斯！』
……結束了。
『捨得……下？』
「帕西斯，你做噩夢了？」
不知過了多久，菲莉西亞提著裙擺跑近，滿頭大汗，呼吸急促，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不等歇口氣，她就抓著丈夫胸前的衣裳，急切地道：「我剛剛在前頭和一個老農婦說話，你猜我聽見什麼？她提到一個和肖恩師父很像的人！棕色的長發，琥珀色眼睛，身板硬朗有點瘦，二十齣頭年紀，說話經常笑眯眯，原來是很厲害的戰士。」
雖然心裏的疤仍在淌血，甚至有可能永遠無法愈合，但這樣互相扶持，一日日過去，終有一天，他們會毫無陰影地笑看雲天吧。然而世間事，就是不如人願。
從來不離身的佩劍噹啷一聲落地，他抗拒地搖首，難以承受突然冒出的認知。
德修普王朝的統治正式開始，【光復王】帕西爾提斯·費爾南迪一統艾斯嘉大陸，不採納臣子的意見，以妻子拋棄的姓氏為國姓，顯然本著腳底抹油的打算，不想背負任何責任。
宛如精靈般不食人間煙火的長相，卻散發出煙視媚行的誘惑。
恨是毒，埋在心底，侵蝕的速度更快。
他又做了那個夢。
本來沒有寫這樣一篇番外的打算，考慮到一些讀者始終搞不清楚降魔戰爭前後的時間順序，才動筆寫下，結果還是變成隨性的抒懷文，大家將就著看吧。
……我就知道。微服出巡的光復王陛下又是拍頭又是嘆氣，隨即好言好語地道：「親愛的，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們不談好不好？」同樣平民打扮的王妃紅著臉撇過頭，兇巴巴地嘴硬：「哼！除非我死！」
本來想好了的，要慢慢地，慢慢地折磨他，決不能這麼痛快地了結。不止他，連最善良的安迪也宣布過留他一份。自從那個人死後，他們都變了，只為復讎而活著。
剛才的表情變化一樣出現在菲莉西亞清秀的臉蛋上，只是切換快速得多，不等看完，她一把執起丈夫的手，趕往農婦先前指的地點。
沒有仇恨的支撐，對那個人的思念，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未來渺茫無依，他甚至覺得沒有站起來的力量。
紫眸里的怒氣和指責驟然消失，轉為理解和體諒，一身鮮紅戰袍的清秀女子沒有回答，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愛人跟前，伸手環抱住他。給予他安慰，同時也是讓自己釋然——
他知道！他當時就知道！
遠遠的，那個熟悉到刺目的身影躍入眼帘，露出詫異之情，慢慢的，被笑意取代。
「冷靜，帕西斯。」
幾隻空酒瓶，一些裝點心的碟子，和一個自斟自飲的身影。雖然三十有三，看上去依然像個大男孩的棕發青年坐在涼亭里獨酌，臉上的神色卻不若平日明朗開懷，彷彿沉思什麼，眼神凝重，雙眉微蹙。
肖恩的表情黯淡了一瞬，忽而換了種口
而他也確實溜了，婚禮結束的第三天，新王就攜妻而去，說要環遊大陸度蜜月，幸好還有王的四位師兄姐挑大樑，才沒出亂子。
「使者也很奇怪肖恩師父為什麼不告訴我們昨晚王宮有宴會，還推說我們臨時有事，沒讓我們跟去。」魯西克話裡有話，外表十分冷靜地扶起女朋友，但眼睛利一點的都看得出他的手在抖。安迪虛弱地補充：「火是4點左右燒起來的，因為當時在場的人都醉了，沒人逃出來，除了中途退場的……」他再也無心聽下去，拔腿就要衝進去，被一雙手從後面抱住。
為了報仇，他們沒有什麼不能捨棄。
先是遠方的消息，然後是現實的線索，帕西斯不得不深吸幾口氣壓抑內心的激蕩，把捏得皺巴巴的信遞給妻子，簡述道：「上面說，魯西克逮到一個當年放火燒宮殿的兇手，他吐露貝爾妲小姐並不是受邀的客人，而是中途衝進去，將身處險境的肖恩師父救走，所以他們倆說不定都活著。」
菲莉西亞理解地一笑，那笑容比哭還苦，他忍不住開口：「哭一哭吧，會好受點。」
「為什麼要生女兒？我偏要生男的！」
「帕西斯——」
粗重而凌亂的喘息響了很久，他在黑暗裡蜷成一團，告訴自己那只是個夢，那個人好端端地睡在隔壁，身體卻不受控制地下床，往玄關走去，這時，門開了，一個臉色蒼白不亞於他的人衝進來，劈頭喊道：
趁著好不容易擠出的空擋，華爾特在會客室咆哮，新仇加舊恨，吼得那個響亮，連屋頂都差點震塌了。安迪米拉爾在旁邊做無奈狀：「好了，華爾特，你又不是不知道帕爾對王位壓根沒興趣。」
『打掉。』當時的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審問了一箇舊王室的餘黨。」輕輕放開未婚妻，魯西克的神色又變得怪異，聲音也有點不穩，「他透露了一個不得了的消息。」餘人對他的「不得了」毫不起勁，華爾特一臉無趣地道：「又是哪些不開眼的傢伙搗亂？你一個人處理就好了嘛，保證不敢再有人造反。」不是瞎吹，整個王國，人人畏懼這位「鐵血首相」的手段，經他整治的犯人，沒有不句句吐實，乖順一如綿羊的。
但是在場哪有看不出來的人，本來笑著聆聽的瑪麗薇莎立刻站起來，要扶他回房休息。
沒有和夢裡一樣挖出屍體，他卻有了不祥的預感。
他清晰地感到自己在一寸一寸腐爛。
展開后，他的神情從開始的震驚，到驚喜，再到最後的惶惑。拿著紙卷的手直抖，整個人僵在當地。
「你和艾莉還沒結婚。」
※※※
「騙鬼啊！他有什麼理由跑來這兒？就算半夜酒癮發作也應該上館子而不是跑來王宮！」
※※※
肖恩笑著糊弄過去，淅淅瀝瀝的雨點，模糊了那燦爛中的陰霾，和最後的低語。
忽聞一陣拍翼的聲響，他抬起頭，果然看到一隻灰撲撲的大鳥在頭頂盤旋，花了三秒鐘考慮是視若無睹地繼續走；還是偶爾盡一下國王的義務，瞧瞧首都寄來的重要信件，終於還是妥協地伸出左臂，讓灰鳥停靠，取下它腿上的羊皮紙卷。
「帕西斯，帕西斯，前面有個小村莊耶！」恢復元氣的菲莉西亞習慣性地
※※※
甚至比母親慘死的那年冬天，更冷。
「菲莉西亞，肖恩師父……死了。」
「嗯！」
『是啊，我想退隱。本來姐姐如果還活著，即使我不是那塊料，還是會努力幫她撐起珂曼世家，可是她已經不在了，我無牽無掛，當然就不留戀這個地方。』
傻瓜啊……人心是怎樣的東西，吃過無數苦頭的他為什麼還不懂？
終於迎來了終結的一天。
咔！門開了，魯西克走進來，身為首席執政官兼監察總長，他一襲黑色法衣，襯得高挑的身材更為挺拔，一向冷然的俊容此刻卻流露出奇異的波動，像是壓抑的狂喜。
心變得麻木無感，就連踐踏著他的前妻，那個白花般純潔嬌弱的女孩，他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唯一記得的，是她仇人之女這個身份，一切都是她該得的，沒有所謂的無辜。
哄著哄著，夫妻倆就旁若無人地在大街中央親熱起來，讓路過的行人看傻了眼。
菲莉西亞痛哭一聲撲過去，帕西斯緊跟其後。此刻的他還不知道，這是真正的噩夢的開始。
越聊越投機，兩人又圍著還沒影子的「兒女」幻想起來，臉上的笑容幸福到有點傻氣。
今後，他們也只有彼此了。
「為這種小事打擾死者，虧你想得出。」
菲莉西亞說「中途退場的是克威特陛下」，他突然全身無力，跪了下來。
『你不該喝酒的。』他指責，語氣罕見的嚴厲，『還是這樣的下雨天！』
他們就像鏡子里的反面，連想法都相似。
「對了，差不多是取名字的時候了。」菲莉西亞拍拍已有隆起的腹部，手勁大得令帕西斯側目：「輕點，別打笨了我未來的小寶貝，害她嫁不出去。」
她還是搖頭，露出不加掩飾的仇恨：「不要，我要記著，每一分每一毫都記得，今天的感受，將來的感受，全部累積下來，然後原封不動地還給他們！」
「……西斯、帕西斯、帕爾！」
『……是啊，我傻了，你們和我不同，有美好的夢想，和廣闊的未來。』肖恩自嘲地笑了，在他感覺到異樣之前，再次揉捏他的發，語重心長地道，『好好保重哦，帕爾，像他們一樣，也找出自己的人生目標。』
很冷……
『……』
只有做著這些事的時候，他才有活著的感覺，才有一絲快意。神經綳到極限，甚至連夢也不再做過。
睜開眼，他清晰地記起，肖恩說的是：『一定是她多心了。』
「什麼小事！這可是我們的孩子，肖恩師父會不想看到嗎？」
耳邊縈繞的呼喚讓他神遊的思緒剎時回籠，視野中映出一個叉腰的纖影，帕西斯受驚地後仰：「啊……菲莉西亞？」
兩個月後，登基大典，廢英雄歷，改回大陸歷，是年為大陸歷4602年。
「可是他也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啊！有老婆的又不是只有他一個！」
第二天，她滿臉清淚，躺在床上對他說孩子打掉了，略微清減的容顏依舊美得驚人，笑容卻如枯萎的花朵，『我沒有告訴父王母后我懷孕的事，你放心。』
觸碰到的剎那，一具本來還看得出形狀的屍體碎裂成塊，撲簌簌崩塌成粉末，他愣愣地瞧著手中的
打在臉上的灰燼，也讓他一瞬間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然而想起夢中的結局，他一個激靈回過神，停下動作，一時茫然四顧。
那個總是精神地叫他「帕爾」，喜歡揉亂他的頭髮，比誰都單純，濫好心，貪吃好動，嗜酒愛鬧的人……這次是真的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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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說他傻，你沒資格。」冰封的碧眸碎裂，迸射出強烈的怒火，隱忍了四年的滔天恨意整個爆發。過去沒辦法，但是現在，他不想聽到半個羞辱師父的字眼。
和夢裡一樣的廢墟，只是影像清晰得多，雕像似的士兵圍了幾圈，法師們交換著「確實沒有生命反應」的對話，他聽不懂，也不想聽，面無表情地質問身邊的師兄：「王宮的使者說肖恩師父在這裏面？」
「沒什麼——話說回來，你剛剛叫我帕爾？果然還是這樣叫順口吧，為什麼改成那種生分的叫法？」不想讓妻子嘗到和自己一樣的苦澀，帕西斯技巧地轉移焦點，不料對方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險惡：「你說呢？」
「帕爾，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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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瑟縮了一下，隨即綻開討好的笑容，擺手道，『沒事的啦，我只喝一點點，而且我根本不覺得有哪裡不舒服。』他重重哼了聲，『等你今晚筋骨不痛再說這句話！』
多久了……握著劍柄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吞吐著青芒的劍身呼應地發出渴血的波動，烙刻在心底的那張臉比記憶里老了許多，但確實是他！
聽出言下的尖銳，他不覺正色，略帶局促地道，『我是無所謂，可是魯西克……恐怕放不下。你知道，他很想干一番大事業，而且剛起步；瑪麗似乎也厭倦流浪了；還有安迪，他好像想開個畫館。』
「呵，雙胞胎最好了，一個像你的女兒，一個像我的兒子。」
『功名利祿，權柄風光。』
『帕爾！』但是發覺他時，熟悉的笑靨立刻蕩漾開來。
半年前的降魔戰爭，給眼前的人留下一身的疤，險些病得回不來。好不容易好了，也落得雨天全身酸痛的後遺症，武藝沒廢已經是萬分幸運的事，讓他們這些做徒弟的怎麼能不擔心？
「因為那個女人叫你帕爾，我當然要用另外的叫法！」
撕心裂肺的大喊震斷了一根燒得焦爛的柱子，倒塌下來，正好壓在一堆疑似殘骸的黑灰上，發出砰一聲悶響。他驚呼，撲了過去。
清純的人兒，一笑百魅生。
※※※
他大叫一聲，醒來，汗濕重衫。
【後記】
聽到腳步聲，他反射性地轉過頭，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容，滿腔的悲痛和苦澀頓時有了個發泄口，話語不受控制地衝口而出，伴隨著止不住的淚水：
『……』
※※※
「傻瓜……都是傻瓜……」也許明了大勢已去，英雄王朝第一代也是最後一代國王毫不驚慌，只是喃喃吐出失神的低語，「我本來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你比你師父還傻！」
這句話過了約莫三十秒才被消化。
『痛歸痛，我底子可厚得很，起碼還有一百年好活。』肖恩輕鬆地甩甩手，撫摸他的劉海，清澈的棕眸里是滿溢的疼愛，『帕爾，還記不記得降魔戰爭前我對你說的話？』
「……」
他只記得出劍，漫天漫地的血紅，之後就是一片空白。
「肖恩師父可能還活著。」
他想起了事發當晚的情景。
是因為相信，還是強迫自己相信？
冰冷的面具破裂，只是這回露出的是無奈：「瑪麗，我說了無數次別叫我小名。」說歸說，他還是不太自然地回抱對方，印下一個柔情的吻。華爾特換上痞痞的笑容，揶揄道：「喲～～好親熱～～」未免一場舌戰爆發，安迪不著痕迹地帶開話題：「發生什麼事了嗎，你剛剛的表情很奇怪。」
人又沒死！
那時，不安的他終於問了句，『你沒事吧，肖恩師父？今天怎麼盡說些喪氣話？』
這種反應，肯定和他所謂的風流帳有關，帕西斯登時無比頭痛，可是又不能不問，菲莉西亞會連著幾天不理睬他，當下硬著頭皮問道：「為什麼？」
心知一旦落到對方手裡，絕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身為國王的尊嚴又不允許他自殺，眼見有個觸怒對方的機會，科爾修斯如何會放過？當下繼續嘲笑：「我沒資格？我沒資格誰有資格？當年是他主動要求做我的部下，為了那個小賤貨背信棄義也算了，後來又不識時務，拒絕朝我下跪，這不是反抗的表示是什麼？我殺他，是天經地義！」
「那個臭小子！」
「露西！」瑪麗薇莎高興地迎上前，給忙碌的未婚夫一個熱情的擁抱。
「……是。」抖著聲回答的是一向高喊「男子漢流血不流淚」的華爾特，牙關緊咬，眼裡閃爍著淚花。一旁的瑪麗薇莎已經崩潰了，癱跪在地上捂著嘴，淚水泉涌而出。
「我知道，哭了，就好像輸了，而戰鬥還沒開始。不過肖恩師父不是說過嗎，眼淚不能治愈悲傷，但是能緩和，所以稍微哭一會兒沒關係，不會影響我們的感情。」他的語氣漠然，彷彿講著他人的事，然而室內的每個人，都能聽出薄冰下的洶湧激流。
「肖恩師父！肖恩師父！」
「不行就是不行。」帕西斯擺出難得強硬的態度，「如果可以我早試了，降靈術是非常危險的儀式，弄得不好被召喚的靈魂就會魂飛魄散——我能冒這種險嗎？何況肖恩師父恐怕還是神子，在眾神的保護之下，會不會來也是未知數。」菲莉西亞眼裡淚光閃爍，突然狠狠推了他一把，往村子的方向跑去。
沒有想象中的快意、解脫和歡喜，只有無盡的空虛……這就是復讎的滋味？
他掙開那雙手，衝進火場翻找，一如夢中的他。
「咳咳。」聽到最後，安迪因為尷尬而情緒略微激動，逸出幾聲咳嗽，臉色迅速變差。他竭力不露出虛弱之色，裝作若無其事地調侃了幾句。在降魔戰爭弄得一身病骨嶙峋的，並非僅僅肖恩。
細白的手放在沁汗的前額，卻沒有傳來任何溫暖的慰籍，只有感同身受的哀慟和憤怒。他回以空虛的表情：「不是。不過……醒來的感覺，像噩夢。」
是他？不是他？
還是被火焰肆虐過的廢墟，遍地焦屍，他瘋狂地翻找，挖出一具衣著完好的屍體，眉目安詳恬靜，一雙眼卻是睜開的，琥珀色的宛如玻璃珠，透出一種複雜的哀傷。他痛徹心扉地伸手去合，合不上，只能不忍卒睹地抱緊，依舊是浸透骨髓的冰涼。
不！
以前連他和異性碰個手都要發半天火的菲莉西亞壓下獨佔欲，微笑著做了他婚禮的看客，拍手祝福。而他也旁觀她勾引他的岳父，那位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