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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維烈和基連的親情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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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維烈和基連的親情記錄

一切的遺憾、痛悔、悲哀、愧疚……都在一聲「笨兒子」,和不變的自信笑容下撫平。
「哎呀,維烈,今天是穿阿姨送你的水手裝啊,好可愛哦。」愛琳尖叫著衝上來,又拍頭又摸臉地吃了半天豆腐,才遞上禮物,「來,可愛的小海豚,最配我們家可愛的小維維了。」
「你們認為可以就可以。」
「過來。」
「父親,你可以彈吉他給我聽嗎?」
打開衣櫥,裏面全是長袖的套裝和長褲,維烈沒有挑選,根據排列問:「父親,藍灰色的好嗎?」
「放心,在我嗝斃前,你們都會活蹦亂跳。」基連綻開讓人背脊生寒的薄冷笑容,「不過我不保證我不會一時手癢崩了你。」優沒有動搖,反而深深地笑了:「基連,你心情不好。」
基連又咳了咳:「你知道,我不上照,只有這張還過得去,你就將就著收了吧。」該死的優!出的什麼餿主意!他都覺得這種禮物送不出手,還是他原先想的學習機補腦丸好。
「父親、父親……」任洶湧的淚水打濕稚氣的臉蛋,維烈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我愛您!我只恨我……不能達成您的期望!」沉聲一嘆,基連不知道心裏是什麼滋味。
「呃,雖然你不氣我是好事,可是我總覺得……有點……怎麼說呢?」優扶著頭尋找表達心情的適當詞彙。基連坐起來,等他示下,他還真的很好奇友人對自己的評價。
降魔戰爭總決戰,第二代魔王艾爾拉斯·希亞和精靈王奧佛瑞特·迪凡烈·德修普同歸於盡。
沉默片刻,基連低聲道:「我會給你們一個健康的孩子。」優回以釋然的燦笑:「謝謝你,基連。」
※※※
所有的孩子都被留了下來,而他們的父母離去。
轟!水美人當場搖身一變為河東獅,吼得天搖地動:「要你管!這隻不過是個玩具而已,難道還會爆炸!」
「我……我可以的,即使你不在,我也會做得很好,決不會讓你失望。」
弗雷德等人都一臉敢怒不敢言。
「放心,我們會回來的。」
「哼,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是不相信我的兒子真有這麼軟弱。那些遺傳自我的部分,應該都化為隱性基因了。」
維烈抱著還在牙牙學語的小伍菲,一手牽著弗雷德,被艾爾拉斯、菲亞斯和卡蒂絲簇擁著,站在父親面前。而另一頭,優正向廣大魔民做簡單的致辭,不外乎是「安啦」,「我們馬上就回來了」,「會帶土產」之類毫無領袖風範的發言,卻換來陣陣發自肺腑的歡呼。
「基連,你真的很瘦耶。」
「小丫頭,你不知道什麼是解剖吧。就是用刀劃開你嫩嫩的小肚皮,讓裏面的腸子流出來;再劈開你的頭蓋骨,露出紅紅白白的腦漿……」
「回去了,維烈。」沒有回應他的快樂,基連淡淡地道,「你該做功課了。」
※※※
撲通!他頭朝下栽倒在地,害他摔交的是一隻絨毛玩具上的塑料鉤子,還好死不死地勾住了褲腰。
門關上的前一刻,和平常毫無二致的溫潤嗓音流瀉出來,啟動了維烈的淚閘,晶瑩的液體不受控制地流出。
「我還要等維烈。」
「還可以吧,就是蛋咸了點。」
「早上好,蕾娜阿姨。」維烈的語氣帶著熱情。倒不是他偏袒哪個阿姨,所有的阿姨都對他非常好,而是眼前的人對父親的態度最為友善。父親也是,雖然好像是看在她的丈夫法西爾叔叔的面子上。
維烈很清楚所謂的癮指什麼:上司的癮。
父親,跟人說話,要看著對方啊。好笑地看著父親難得的尷尬模樣,維烈內心的陰雲消散大半,期待地拆開包裝,裏面是一幅相框。精緻的原木雕刻中間,是三個人。他和父親被優叔叔一人一隻手臂抱住,背景是讓人心情一暢的綠蔭、遠山和藍天白雲。相片里,只有優笑得最燦爛,落落大方;而他紅著臉偷瞄鏡頭;父親則根本不看鏡頭,只給了一個側面。
「基連!你醒了?」
「父親!」終究無法克制滿懷的不舍和離情,維烈踏前一步,用帶著哭腔的語調道,「請、請您保重!」
「閉嘴!我知道你想說你不在乎,我也沒興趣管你兒子的死活(優:……),他的地位應該由他自己保住,但萬一鬧騰起來,造成內亂甚至毀滅性的災難就糟了。我們必須考慮到的是最壞的情況,而不是最好的情況。」
黑眸先是射出苟烈的視線,隨即斂去,轉為捉摸不透的幽暗。優毫不退縮地和他對視,凝重的神色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你知道,她一直愛我,而且她的身體……只怕拖不了幾年了。如果和她生個孩子能稍微回報她的感情,我願意。」
回到家,基連意外屋裡的燈亮著,桌上擺著冷掉的四菜一湯。
「基連,我打算和艾米爾生個孩子。」
那是八十分咯?超出預計的分數讓維烈大為振奮,小臉泛起紅暈,拳頭更是握在胸前:「我、我會努力!」
良久,他移開吉他,伸出單臂摟住兒子:「維烈,你恨我嗎?」
「嫉妒的話,你自己去生一個。」
不過這樣,也挺有趣。
維烈開始過得忙碌。
強韌的意志使肉體突破了極限,顯示板上的數字繼續維持基本持平的狀態,因此完全投入的優也沒有察覺不對勁,直到一球發出,見友人的動作驀地靜止,才大叫不妙。
握拳在友人肩上敲了一下,優綻開無所畏懼的笑容:「好吧,那我就陪你走一趟!」基連露出罕見的輕鬆神情:「即使是地獄?」
「看看日曆,今天休息。」
透明的玻璃牆內,小小的嬰兒以天使之姿沉睡著,看得牆外的人蠢蠢欲動。
雖然父親完全不介意用膠囊代替進食,或者吃自動料理機做的垃圾食物,但是他知道:父親喜歡吃人做的菜肴。
香格里拉和摩耶的氣候都是四季如春,所以他向來穿長袖的衣服和長褲。另外,雖然他的思想沒有界限,觀念卻相當保守,很不習慣這種風涼的打扮。
「抱歉,蕾奧娜拉。」想起家裡堆積如山的玩具,基連不得已插口,「我認為你們最好別再送了,家裡已經快裝不下。而且維烈是男孩子,不適合玩那種東西。」
「壞人!壞人!」伍菲用小小的手掌撥打那隻還沒收回的大手,口齒不清地嚷道。基連浮起玩味之情,拎起她:「小丫頭眼睛倒利,看出我的本質。」另一隻手本想戳戳她粉嫩的小臉,卻被一口咬住食指,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基連笑得無比華麗:「好久沒有解剖了,真想在臨行前來道開胃菜。」
通過電磁彈射通道,無垠的星空包圍住銀色的太空船。
「基連,請你相信感情。」優從牙齒縫裡迸出聲音。基連輕蔑地嗤鼻:「那種虛無飄渺的東西,你永遠不要指望我去相信。所以我打算讓維烈的核擁有和我一樣的特質;而艾爾拉斯,可以用關鍵詞控制我兒子的言行,也就等於得到了他的忠誠。」
本性嚴苛,律人更律己的他,也無法說出任何安慰的話,只有抱著哭累的兒子,讓他在自己懷裡睡了一晚。
房裡的傢具和四壁是清一色的藍色系,深沉而不憂鬱。半敞的薄紗窗帘下,一個年輕人半坐著,似乎剛睡醒的樣子,長長的黑髮有些散亂,光影微盪的清俊臉龐浮著一絲睏倦,秀長的黑眸慵懶地半眯,卻仍是一貫的清冷:「笨兒子,你這麼早起來做什麼?」
「……我說不過你。」優長嘆,毫無食慾地擱下刀叉。基連卻又開了一瓶酒,反正他酒量很大,離醉還遠。映著清冽的米酒,黑眸也有波光閃動:「以維烈的性格,真的發生那種事,只怕他還乖乖地挺人家宰,而不會積極思考對策,這隻會使局勢更加惡化。」
不是捨得,而是太空船的駕駛也少不了他們。
鎖住心門,成為摩耶的支柱。
黑髮青年被球打中腹部,目睹這一幕的男孩驚駭得跳起來:「父親!」
「是是。」美麗的女性安撫地摸摸氣呼呼的小男孩。
「耶!」維烈驚訝地轉過頭,「父親要去鍛煉?」
而且他覺得……他的體力還是好差啊,比父親更差。
他要怎麼讓這個笨兒子明白,所謂的人生價值不是由他人肯定,而是自己創造的!
「父親打得很好啊!」維烈又是驚訝又是自豪,看得目不轉睛,躍躍欲試。蕾奧娜拉浮起恍然的笑意:「首領失策了,這種技術性的運動,他不會佔到便宜,舉杠鈴他倒是穩贏。」
這天,優等在研究室門口守株待兔,一看見友人出來就抓住他滔滔不絕。基連只是瞥了他一眼,毫無感動地喝著手裡的罐裝咖啡:「你的兒子也不會好過的。」
沒走多遠,又是一道倩影風情款款地走近,大波浪的黑色捲髮,宛如雨後天空的蒼藍色眸子,唇畔的笑意嫵媚又溫柔,糅合了女性和母性兩種氣質。
聞言,維烈忍不住小聲問:「父親,愛琳阿姨為什麼不喜歡你?」
「父親~~~」維烈欲哭無淚地摸著腦門。他這個父親啊,明明不是幽默的人,有時卻會突然冒出這種拙劣的冷笑話,似乎是當軍官時留下壞習慣。
「可……可是,就是因為理解不了,我才背的啊。」原本以為會得到誇獎,結果反而挨了一頓罵,維烈既失望又傷心。
蕾奧娜拉強忍淚水,習慣性地為疼愛的義子整理領巾,雖然今天並沒有歪。
氣喘吁吁地鋪好床,他衝進浴室洗漱,然後回來抱起布偶,匆忙塞進衣櫃里。這隻布偶是蕾娜阿姨送他的,毛好軟好蓬鬆,他垂涎了好幾天了,昨晚終於忍不住抱著睡,但是被父親看到,他臉就丟大了。
「原來是這樣。」優贊同頷首,眼中銳光一閃,「我還以為你想找不沉之星的殘骸呢。」
因為父親愛他。
到最後,還是叫我笨兒子啊……
「父親,又痛了么?」維烈心臟生疼,他不聰明,卻很細心。如果基連是平常狀態,在他敲門時就應該聽到。
「放心吧,蕾娜阿姨。」維烈回以沉穩的微笑,握緊弗雷德的手,「只要我維烈·賽普路斯還活著,就不會讓任何一個摩耶人有事。」
「基連,我……」
天才不會理解凡人的艱辛,此刻,基連卻深刻體會到。
「至少你現在不想了,我還想。」
基連無言。早知如此,他當初就不會為了減少不確定性,保障摩耶的安全而壓制兒子的智力。
「艾爾拉斯的性格現在還看不出,而維烈已經明朗了。」基連只吃了一塊牛排就飽足,一邊喝淡酒一邊整理思緒,「他會是個合格的副官,沒有野心,塌實肯干。問題出在他的魅力和軟弱上。像我們倆,人望都集中在你身上,就不會有政治上的衝突,但是我那笨兒子生來就人見人愛,這對艾爾拉斯未來的統治不好。」
他再也沒有休假日,再也沒有放鬆的時間,所有的玩具都被鎖進倉庫,蒙上一層厚灰。只有在探望那些還不會說話的弟弟妹妹時,他才能得到一絲慰藉。
抽空抹了把汗以免擋住視線,基連叫停:「夠了,休息一下。」他已經快到臨界點,再打下去只會有害無益。優狡黠地笑了:「休息?這才打了十多分鐘呢,起碼要打完一場吧。」
將空杯遞給他,基連微笑道:「沒事的,你父親我決不會做沒把握的事。即使這破身體不爭氣,我也會有辦法叫它站起來。」維烈羡慕地注視他:為什麼……他就沒有父親哪怕一個零頭的自信呢?
「不知道,未來掌握在他們手上,我們已經盡到責任。」身穿銀黑色大衣的宰相淡然道,懷裡卻不相稱地抱著一隻玩具海豚,這是他的笨兒子托他保管的。
「是嗎?」基連不感興趣地瞥了一眼,不過是堆蛋白質的結合體罷了,有什麼特別的?維烈希冀地望著他:「父親,我可不可以抱抱他?」
男子漢?蕾奧娜拉疑惑地打量懷裡的乾兒子,只覺可愛得心都要融化了,哪裡像男子漢?維烈卻綻開燦爛的笑靨:還是優叔叔最好,看出他穿水手服的初衷。
令他驟然回首的是友人的話:
父親的床!?維烈眼巴巴地瞅著被窩,只覺好暖好舒適,好想躺進去,剛剛消滅的瞌睡蟲又迅速繁殖,但他拚命裝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不,我陪著父親。」不知道他心裏的糾葛,在浴室洗臉的基連道:「哦,那你也換件休閑點的衣服,下午隨便叫你哪個阿姨帶你去遊樂場,我估計她們會一窩蜂衝上來搶著帶你去。」
鏗!音樂驟停,基連厲聲道:「如果你自己也看不起自己,那我只會看不起你!」維烈反射性地一縮,強忍的淚水落了下來,他連忙擦乾,低下頭調整情緒。
唉!身後一聲嘆息傳來,伴隨著充滿疑問的低語:「這麼可愛的孩子,為什麼會是——」
「維烈,今天是很小男子漢的打扮嘛,不錯不錯。」
讓人油然信任的溫和氣度,毫無顫抖的聲音,挺得筆直的身板,看著一夕間長大的他,大人們都露出釋然的笑意。
「父親,我像姑姑嗎?」心寧定了,卻有一股更深的悲哀涌了出來,維烈情不自禁地低聲問。
「那個……我忘了日期。」維烈垂下通紅的小臉。蕾奧娜拉笑著輕拍:「果然是維烈會做出來的糗事,不過這一點點的迷糊也很可愛喲。上次送你的小熊好不好玩?下次阿姨再送你一個會動的。」
「她不喜歡我最好,她喜歡我才頭痛。」基連很滿意這樣的關係,卻讓維烈的小腦袋瓜塞滿問號。
「那樣太勝之不武了嘛!」
「幹嘛板著臉,笨兒子?」
基連無聲地揮揮手,沒有回頭。
「不用你崩,我會先拆散他全身的骨頭。」
「呃……還沒有。」維烈先是羞愧地垂下頭,隨即略帶炫耀地道,「不過,摩耶的細部構造,還有大致的運轉原理,我都記下來了,待會兒我背給你聽。」基連眉頭蹙得更緊:「維烈,我說過了,這種理論的東西你只需要理解不需要背,哪天忘了,用終端手環調出來看一下就行。」
「基連,你真是個傻爸爸啊。」
經過彷彿一世紀那麼長的沉默,優兩手重重放在友人的肩上,一字一字道:
「呃……我也不知道。」
「你的衣服……莫非是要打網球?」基連好不容易擠出聲音。
啊!父親!
「嗚嗚嗚……父親……」放下哽咽的維烈,有醫護資格的蕾奧娜拉急忙拿出隨身攜帶的小設備,迅速處理和檢查:「沒事,只是體力透支,不過他的血壓和脈搏都不太正常,好像是以前留下的暗傷。」
「總會過去的。」基連看得很開。優大口嘆氣。喝得差不多時,基連從自己的思路中回過神,問道:「你們想什麼時候有?」
「父親!」維烈從卧室里跑出來,帶著歡喜的笑容,「你回來了,我這就把飯菜熱一熱。」
日子飛快地過去,一晃眼,維烈就十三歲了。
基連哪有看不出他心思的,直截了當地道:「今天不行,過段日子我會比較有空,帶你去體驗模擬宇宙環境好了,那種幼稚的東西多玩沒意思。」雖然並不認為遊樂場沒意思,維烈還是喜不自禁:「是……是!」
(完)
「……」瞪視友人,基連徐徐放下酒杯,綻開天籟般華麗奪目的笑,「綿羊也有獸性,你要不要嘗嘗看?」優驚呼:「不會吧!你對維烈做了什麼?」
「切,當初也不知道是誰要分次序的。」咕噥著,優走向球網的對面。
第一聲電子音響起的同時,雪白的被子動了動,探出一隻小手,啪地按在鬧鐘上。
「父親現在就暈過去了!優叔叔是大壞蛋!」
「崩吧,崩吧,讓小維烈看看血花四濺的美景。」優嬉皮笑臉地搭著他的肩膀,調侃道,「還是說,你連網球拍也舉不起來?」基連自然不會中這麼簡單的激將法,卻不得不顧慮一旁的兒子,更讓他意外的是友人的惡作劇:「我哪裡得罪你了?」
「小艾爾還在睡哦,你在旁邊看看他倒無所謂。」笑容和藹的護士插口,幫他打開門,然後轉向基連,「宰相大人,另外兩個也狀況良好,可以移到嬰兒房嗎?」
※※※
看到他興奮的背影,基連才察覺不對:這笨兒子平常最體貼了,怎麼會在他病痛時提出這種要求?
牽了牽嘴角,基連交疊起修長的雙腿,看著落地窗外的夜景,久久不語。
「???」基連沒有生氣,更沒有嚇到,只是奇怪:她的反應為何如此激烈?
他是身上綁了數億噸的炸藥,還是帶有致死病原體?
「我沒有氣你,這次是我自己太衝動。」
「維烈,小弗他們……就拜託你了。」
可是不行,他只是個不成器的「笨兒子」。
唯一的希望,只有人和人之間的牽絆,和創造奇迹的堅定意志。
魔王陛下張開雙臂,給了一動不動的友人一個過於熱情的擁抱:「基連,為什麼臭著臉呢?天這麼藍,雲這麼白,空氣這麼清新,我們又要進行健康的室外活動——一切都是這麼美好,你卻一臉不捧場,實在太掃興了。」
魔核雖然能夠無限期地延長他們的壽命,但是移植前有個必要條件:這個肉體必須是健康的,至少不能有絕症。而艾米爾·雷卡特就是一個例外,她受過輻射傷害,細胞全部產生異變,即使通過複製重生也行不通。
包括基連在內,即將搭乘太空船【貝奧里亞】號的人們都應了一聲,跟著他前往艦橋。
呼出一大口氣,維烈從死裡逃生的情緒中擺脫出來,轉為高興和更多的害怕。因為他總感覺:那隻手會隨時掐斷他的脖子。
眾人打了個寒戰,沒有人當他在說笑,一片驚悚中,只聽見——
昨晚玩的時候都沒發現,如果父親在場,一定會罵他觀察力不夠吧。
「愛琳阿姨……」維烈露出快急哭的表情:他不喜歡她這麼吼父親。意識到自己在疼愛的孩子面前失了形象,愛琳連忙揉揉臉頰,瞬息間恢複原先的溫柔似水,看得基連舊傷發作:女人果然是一種可怕的生物。
「是,不過……最差勁的還是我。因為壓力太大,就想逃避,想如果像父親這麼強,就不用再煩惱了。」
「父親!」
「維烈,怎麼不幫我加油呢?」後腳進場的優故意擺出傷心的表情。維烈瞪他:「你欺負父親,我不幫你加油。」
「這是在鬧什麼呢?」結束了臨別緻辭的優踏著精神的步伐走近,一身軍服襯得他的氣質更為颯爽利落,修剪得十分清爽的短髮下,是英朗的淺笑,「走吧,各位。」
「唉,基連,玩具又不分男女,何況維烈還小,才四歲,你讓他這麼小去研究室就太早了,起碼要等到六歲。」
基連把燈光開到最小,在睡衣外罩了一件薄外套,坐在床上閉目養神,當感到強烈的光線照在臉上,才睜開眼:「笨兒子,還沒睡?」
「呵呵,算了,我也不止一次想挖開你的胸膛,把你那顆黑心腹掏出來。」
蕾奧娜拉按了按維烈的水手帽,半蹲下來,繫緊他胸前的小領結。
「我不是擔心這種幼稚的小事。」
※※※
沒有人知道,這一別,就是將近永別的漫長分離。
真是殘忍的禮物呢。在心裏苦笑,維烈默默接過。最讓他無奈的,是收到這樣一份禮物,他竟然還會感覺高興。
「是嗎?」維烈不懂:他希望成為像父親一樣的人。
「挑件輕便的,一會兒我要去運動場。」
「我是……不想看到他再像上次一樣暈過去啦。」
「當然不對!正確的讀物應該是《看圖識字》,或者任何一本童話!」蕾奧娜拉越說越生氣。基連也皺起眉頭:「童話?那種公主王子的故事?我可不想我的兒子哪天也騎著白馬去救公主。」
「切,蕾娜才不會相信你的中傷呢。」得意地一抬下巴,法西爾露出傻爸爸的憧憬笑容,「嘿嘿,接下來就輪到我和蕾娜了。梅倫多他們名字都取好了,叫『伍蘭夫』,小名『伍菲』,男女都可以用。我和蕾娜決定生男的,而且要幫他取一個最最威風的名字。」
「啊?」空盒從手中掉落。
「蕾娜阿姨,為什麼優叔叔叫父親笨蛋啊?他明明那麼聰明。」
歷史的長河滾滾向前,命運的轉輪永不停止,淹沒凡人拚命的努力,碾碎愛情的花瓣,即使是強大的新人類——摩蘇。
維烈忍不住嘟囔:「沒我督促,你連葯都會忘了吃。」扔下一句閉嘴,基連穩穩噹噹地拿起杯子,一口氣喝掉一半,有些奇怪地打量表情猶豫的兒子:「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
不知自己榮登父親研究對象的寶座,維烈深受打擊地垮下臉:「我不像父親?」基連揮揮手示意他去拿衣服:「不像才好。」
這就夠了。
「沒事,我會吃藥。」基連淡淡地道,「以後功課做完就直接睡吧,我會自己熱牛奶。」
「基連!」
「太好了,兩男一女,大喜事啊。」一個身穿白大褂的青年大步走近,白金色的微曲短髮,翠綠的眼眸,以少見的親熱姿態搭著冷血宰相的肩膀,「你沒看到,剛才在接生室外頭,可真夠熱鬧!奧圖那傢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嚎得整條走廊都聽得見。」
「乖,維烈,不哭,你優叔叔是混蛋,是畜牲王八蛋。」
包括優在內,每個人都說太早,勸基連再等一段時間,心疼日益早熟卻不再活潑的維烈。但是基連也有自己的考量。
這小子為什麼這麼怕他?基連不解,拂了拂額前的散發,決定態度好一點:「你沒吵醒我,我本來就要起來。」小臉蛋果然浮起少許血色:「那我幫你拿衣服?」
「……」為人父者,都有一種不能在兒子面前丟臉的心理,基連也不例外,難得地猶豫了;對面的友人又乘機發球,只好抱著「再撐一會兒」的不理智想法,硬著頭皮奉陪。
「……是。」不敢惹父親生氣,雖然很怕很怕,維烈還是乖乖走到他面前。一隻蒼白卻修長好看的手探向他的頸項:「領子歪了。」
「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阿姨本來還想去你家幫你做飯,帶你出去玩的,今天休息不是嗎?」
往好處想,溫柔經過琢磨會成為穩健,也更吸引人,但是意志方面……
「你不像。」深深睇了他一眼,基連並沒有停下手指,「你也不像我,你像你自己。」黑眸亮了一瞬,接著又黯淡下去:「可是……我希望成為像父親一樣的人。」
想起隔壁的人,他連忙把快和他的人等高的布偶吃力地抱到床頭柜上,快速整理床鋪。雖然有家用機器人,但是父親規定他這些小事必須親手做,說「這樣在你的核啟動前,你的體質可以鍛煉得好一點」,完全聽不懂。
抱著唯一一張家族合照,維烈綻開撥雲見日的笑靨:「一定妥善保存。」
「如果你兒子敢叫我兒子下跪稱臣,我會崩了他的腦袋。」
回答他的卻是拚命的搖頭和緊緊的擁抱。
※※※
「哈哈,不過卡蒂絲長得像他,真可惜,如果長得像露妮會是個大美人。」
「父親,父親,他好可愛哦!」
我想跟父親去。維烈垂著頭,眉間有濃濃的失落。他明白自己不能任性,因為他是第一個出生的孩子,摩耶未來的支柱,凝聚了大家的希望和期許。而且,父親還有正事要做,鍛煉完也應該會很累。
※※※
也知道了,父親是多麼愛這個妹妹。
「越快越好。」頓了頓,優歉疚地凝視友人,「對不起,基連。」
※※※
「不用,我吃過了。」基連情不自禁地皺眉,「你法西爾叔叔沒帶你出去玩嗎?」那傢伙搞什麼!維烈斯斯艾艾地道:「那個……他想帶我去他家,可是我說我要回來學習,就——」
基連斜睨這個結婚了都不改花心的友人:「我要告訴蕾奧娜拉。」
著迷地看著他優雅流暢的動作,優突然有了奇妙的聯想,浮起促狹的笑意:「你是不是曾經想把一把刀插進我的身體?」基連笑著舉起餐具,用刀尖對著他:「你說呢?」
摩耶歷15年7月6日,起飛日。
「我只是讓他熟悉那種氣氛,並沒有讓他實際上手。」
沉默片刻,基連雙手抱起兒子,遞到他面前:「你要可愛的,在這裏。」
「這不是禮物。」乾咳一聲,基連沒有看兒子驚訝的眼神,雙手遞出一個分量沉重的禮盒,「這個才是,那只是我的期望罷了,你做不到也不用勉強。」
叫了一桌豐盛的佳肴,魔王陛下雙手環胸,擺出逼問的標準架勢:「現在你可以說了。」基連視若無睹地倒佐餐酒切牛排:「等我吃完。」既然他請客,他也沒有不消受的道理。
維烈十五歲的生日那天,基連送給他一枚鑰匙。
「……是我不對,他的身體已經徹底被那兩個科學家搞壞了。」從心底湧出嘆息,優懊悔地耙耙頭髮。心疼落淚的維烈,蕾奧娜拉輕責:「首領,你幹嘛這麼逼他呢?就算你要他好起來,也應該慢慢來啊。」
這天,結束了繁重學業的維烈看看指向兩點的鬧鐘,起身收拾桌面,來到廚房熱了杯牛奶,端到隔壁。他知道父親沒睡,病痛常常讓他晚上睡不好,就算狀況良好,他也會忙到凌晨。
嗓音溫潤而冰澈,像被雨水沖刷過的玉石。
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基連重新豎起心之屏障,恢復一貫的冷硬,走進嬰兒房。
「吶,基連,你說,摩耶的未來會變成怎樣呢?」
「總是這麼迷糊,真不知道像誰。」
被「笨」字刺激得縮了縮,男孩聲音更小,還帶上一點結巴:「那個……不是要去研究室嗎?」
不是開玩笑!?一滴冷汗滑落,優苦笑著拍拍頭:果然和這個朋友交往,要有玩命的覺悟。
「廢話!攸關你的健康耶!我們的生命線!」
「是你優叔叔的命令。」基連吞了兩粒咖啡因,讓因為熬夜而運轉不良的大腦清醒些,「不過我本來就有這個打算,雖然有人工智慧體W-A0和自動周轉系統SLK同步支持,如果我的身體差到動不動就深度昏迷還是有點危險,這小子又誇口能讓我在短時間內蛻變成什麼陽光青年,就讓他過把癮好了。」
「即使是地獄。」
蹬蹬蹬跑進廚房,看也不看自動料理機,他開火放上平底鍋,從冰箱里拿出兩個雞蛋、新鮮蔬菜和火腿,準備做培根;再把牛奶倒進杯子里加熱。
父親的外表沒有任何破綻,所以幼小的兒子也沒有看出不對勁,只是隱隱覺得:那隻手……好像握得比平時更緊。
「???」基連再次一頭霧水地看著這個情緒激動的女人。這時,一個明朗的男性嗓音響起:「喲,這是在做什麼呢,蕾娜?」
「哼。」基連露出不加掩飾的諷笑,「屁股上還粘著蛋殼的小雞沒資格說這種漂亮話。」維烈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瞬間化為一地灰燼,怯怯地瞅著他。
「談何容易。」維烈哽咽,他不想哭的,可是……,「父親,你會不會覺得有我這樣一個笨兒子是恥辱?」
把兩份便餐端上桌,再放好報紙,拉出椅子,他跑向一扇和客廳相連的門,篤篤敲了兩下,打開,半個身子躲在牆后,怯生生地道:「吃飯了,父親。」
「可我怎麼聽法西爾說你那兩個助手偷偷教維烈看顯微鏡,還罵他?」蕾奧娜拉抓住話題展開激辯,為心愛的乾兒子力爭福利,「還有還有,維烈當初的啟蒙讀物居然是一本《行為守則》和一本《論形而上學與辨證統一思想》!」他看得懂才怪!幸好她們這些阿姨手把手地教,不然可愛的小維維早變成了一個白痴!
「基連,你怎麼了?」終於察覺友人的異樣,法西爾關懷地道,「怎麼死氣沉沉的?莫非是擔心維烈會失寵?不會的啦,維烈那麼可愛,又是長子,就算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孩子,還是會疼他和以前一樣。」
維烈以擔憂的眼神注視頭頂兩個大人唇槍舌戰。
被霸道的友人拖走,通訊器也被搶去,無奈的宰相只有妥協。
他不是沒有怨過。
「再會了,笨兒子。」
啪!網球拍掉在地上,倒下的人體卻被移動擔架接住,沒有摔傷。但是躺下后,就不再動彈,對友人和兒子的呼喚毫無反應。
「知錯能改。」
「沒……沒有。」
「法西爾說,親子之間最好用綽號或小名加深感情,比如臭小子啦、小畜牲啦。我覺得這兩個太粗俗了,維烈又有點獃獃的,所以就叫『笨兒子』了。」
優打了寒戰,由衷祈禱維烈永遠沒有發作的一天。沒去看他可笑的模樣,基連一臉無趣地道:「狼會撕咬獵物,羊卻連自己的毛皮也會分給敵人,我是不贊成這種以德報怨的美德,不過維烈既然有這種天賦,我也就讓他發揮了。」優恍然大悟地擊了下掌:「難怪你還允許他去看小艾爾他們。」
「啊……是。」
半晌,優擊了下掌,吐出三個字:「不可愛!」
基連震了震,臉上掠過沉重的陰雲,隨即轉為接近坦然的漠然,「毀了的就是毀了的,找到碎片也沒用。何況真實並不會因為記錄毀掉就消失,我還是會用我的手一一找出來。」優啞然了一陣:「我說……基連,你可真是個死不認輸的男人啊。」
「謝什麼。」不自在地喝了口蘋果茶,酸酸甜甜的味道讓心也泛開同樣的漣漪,「你又不是在感情上背叛基西莉亞,何況她去世都那麼多年了,你就算移情別戀也沒有錯。」
「……算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去睡吧。」脫下手套,基連直接撫上兒子柔軟的黑髮。維烈震驚地望著他,慢慢地,眼裡開始有霧氣凝聚。
不過他奉陪。
維烈靦腆又欣喜地笑了:總算分別前,得到父親的一句誇獎。
「父親?」
這一次,基連沒有卸過友人的賠罪,而是以沉重的眼神看向笑著跑近的兒子。
「喂喂!不會吧!」優縮了縮身子,就怕他把刀子投過來。基連若無其事地繼續切:「我會克制。」
銀制的小調羹在漆黑的液體里暈開乳色的漩渦,優一邊攪拌杯里的飲料,一邊以深思的目光注視窗外;而對座的基連則相反,盯著在室內遊樂場玩耍的兒子,和他周圍一群人。沒辦法,這小子從小就生得人見人愛,不看緊,一不留神就給哪家拐跑了。
本來雖然冷淡,卻還算寵他的父親一夕間變得嚴厲,令他喘不過氣來的學習壓力接踵而來,伴隨著兩位導師毫不留情的苛責和批評。屈辱、挫敗、自卑……匯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時刻拍擊著他的心房,甚至有向憎恨發展的趨勢,但是現在,這些都不再重要。
「……」
辯了半天沒成果,蕾奧娜拉挫敗地喘著粗氣,只恨不得用要塞炮轟開這男人的鋼筋腦袋,灌點常識進去:「那你告訴我,你的啟蒙讀物是什麼?」就不信這招還沒用!
兩人剛走出自動關上的大門,迎面走來一個窈窕的身影。被珍珠色裙裝包裹的完美體態,飄逸的藍發,甚至令人產生夢幻感的絕美容顏,就像來自海底的美人魚,懷抱的海豚玩具更加深了這個印象。
優苦笑了一下:「你還是這麼偏激啊。即使你說的是事實,我的病也沒過去。」
「……」維烈無力。
「加油!父親!打倒他!」氣不過他的挑釁,維烈大聲鼓勁。
「你也強壯不到哪去。」
「是。」
※※※
「哼哼哼,你是不會明白的。」優的微笑只能用森然形容,眼裡更迸射出熊熊怒火,一如陡然提高的音量,「我也知道你不會明白,你這個大笨蛋!!!」
「你省省吧。」基連沒好氣地道。
比起打網球,更讓基連不自在的是網球服。
伍菲還沒聽完就放聲大哭,維烈手忙腳亂地安撫:「父、父親,別這樣!」孩子的父親大吼著衝過來:「基連,我要殺了你!!」蕾奧娜拉和法西爾用吃奶的力氣拉住。
「我不是開玩笑。愛情說白了就是一種熱病,我可不相信有所謂『天長地久』的保質期。」
艾爾拉斯等小輩的眼中則迸射出熊熊怒焰,為敬愛的大哥不平:什麼嘛!差勁的父親!
他不會改變主意。當初就決定好了,孩子當中必須有一個犧牲品,捨棄自身的情感未來,守護這個宛如玻璃盆景的脆弱世界。機械是可以達到絕對的公平,卻無法凝聚人心,只有一個完美的領導人,才當得起支柱。
「啊,你不認為這是一種既有助於鍛煉又快樂的消遣嗎?最重要的是兩個人可以對打,只有我在旁邊看你揮汗如雨太不夠意思了。」
「父親!」維烈立刻發現他,興高采烈地指著搖籃里直揮舞手臂的小嬰兒,「艾爾拉斯剛剛握了我的食指哦,他的手好小好軟!還有卡蒂絲,她剛才哭了,我一抱她,她就不哭了。菲亞斯好漂亮,和愛琳阿姨一樣,我開始還以為他是女的呢。」
「哦,你倒記得我不能喝碳酸飲料。」
「笨兒子,你要不要躺我的床上再睡會兒?」
「嗯嗯,你的兒子的確和你截然不同,是一頭乖順的小綿羊。」
「父親……」維烈深深吐吶了好幾次,啞聲道,「你走吧。」基連眯起眼。
經過那麼漫長的追逐,他才能像這樣和他並肩,又怎麼能夠放棄!
問之前,他已經做好迎接恨意的心理準備。
「啊,對不起哦,維烈,阿姨不是故意的,是你爸爸太讓人家嫉妒了嘛,老是霸佔你。」
這段時間基連的身體惡化程度每個人都看得出來,兩位長老不止一次勸說他該出發了。看看那個像蝸牛一樣慢慢爬的笨兒子,做父親的還是將計劃擱置下來。
也是因此,這對父子才能再次聚首。
看到他這個樣子,基連反而不忍,後悔之情如潮水般上漲,將他淹沒,卻又說不出適當的話來。
「奧圖……哭?」受到衝擊,基連獃滯了一下。在腦中構繪一個大熊也似的男人嚎啕大哭的模樣,結果以失敗告終。法西爾感同身受地抖抖身子:「是啊,我今晚會做噩夢。」
大步走來的是個身穿白色運動服的青年,肩上扛著網球拍;濃密的黑髮下扎著繪有卡通圖案的頭帶;眼眸就像真正的紫水晶一樣晶亮;五官雖然纖細,卻不掩透膚而出的英氣。
「飯?」瞥了眼餐桌,基連回憶了一下。他只記得他吃的蛋是雙卵黃,反射性地跳出了雙胞胎的基因序列,再轉到和複製人的生態差異,然後是……
「喂,基連,你這麼說,可是看扁我哦。」
十歲的生日時,維烈得知了摩耶的來歷,和一個姑姑的存在。
「呃……是嗎?」優氣勢一餒,見他掏出一隻三明治又轉為怒火衝天,「給我停止!明知自己的身體差成什麼樣,還吃這種垃圾食物!走,我請你吃飯!」
大部分人都沉浸在這種久違的氣氛中,交換著喜悅又傷感的目光。惟獨優離開自己的座位,走向主操縱席的友人,手上拿著一包紙裝的飲料:「辛苦了,柳橙汁喝嗎?」
「我現在就想吐了。」
「嗯。」等他走近,基連伸出手,「維烈,過來。」
就是不知道我的水平怎麼樣。站在小凳子上煎蛋(因為他的身高不夠),男孩在心裏祈禱今天父親會打個分數。
邊看報邊吃完自己的早餐,基連和往常一樣,一言不發地準備上路。偷瞄他片刻,維烈鼓起勇氣,問道:「父親,我做的飯,還合你的口味嗎?」
這回基連倒是一愣,曲調也緩下來:「是嗎?」
你倒是比我還有信心呢。瞥了友人一眼,基連抹去心底淡淡的不安,回以不帶陰影的淺笑。
然而,此刻確實下定決心的維烈也不知道,未來他會為了替心愛的少女復讎,而間接害死她的父親。
做父親的毫無感觸,一派「你擋到我了,請閃邊」的酷樣。做兒子的就禮貌多了,脆生生地喚道:「愛琳阿姨。」
然後是覆蓋著黑髮的小腦袋,霧靄靄的黑眸半睜著,像是還沒睡醒。稚氣地揉揉眼睛,他張口打哈欠,打到一半,慌忙堵住,手忙腳亂地爬下床。
「《宇宙大揭密》和《趣味數學》。」
「對不起啦,基連,你不要氣了好不好?」優苦苦哀求,毫無上司的架子。
「哼,臭丫頭,看你還敢在你『維烈哥哥』的身上撒尿。」不感興趣地把小鬼扔還兒子,基連叮囑,「記住,以後她晚上再不肯睡,就用我的名字嚇唬她。其他幾個也是。」他的兒子好欺負,他這個老爸可不好欺負!
維烈什麼時候變成你家的了?基連很想質問,卻沒有開口。而愛琳也壓根當他是透明人,只盯著維烈,趁他道謝接過時又捏了把臉,過足手癮。瞥眼間,基連微微蹙眉:「那裡面裝的是氫氣吧,是危險氣體。」
式樣非常古舊,這個時代早已沒有的鑰匙,可以看出是特別定做的,而維烈也很清楚其中的意義:
只是……維烈不像他,太善感,太優柔,恐怕會不堪重負。
「???」基連的困惑達到最高點。優勾住他的脖子往運動場拖:「走!今天我不把你操得脫層皮,我就不叫優·希亞!」
「唔。」對著三張驚喜的臉,基連只覺得沒面子,「不過暫時可能還站不起來。」優表現出良好的補過態度:「沒關係,我抱你回去,之後的訓練取消。」
回答他的是深沉的靜默。
然而,他從來沒看到父親叫過一聲苦,叫過一聲累,或者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痛苦哀怨。
「你……唉,算了,以你的小雞肚腸,也要不了多少時間。」
以幽暗的眼神接過嶄新的樂器,基連彈起曾經彈給基西莉亞聽的曲子,一首接著一首,讓悅耳的音符在靜夜裡流淌迴旋。
「我一槍崩了你!」
可惡!這傢伙,什麼時候惡補的?優反而被壓得有點招架不住,暗暗切齒——打網球其實並不是他的強項,以為必勝也沒有下苦功。當注意到友人沒打幾分鐘就臉上見汗,呼吸急促,他才重拾信心:對了,跟他比耐力就行。
優叔叔好可憐。嘆了口氣,維烈挑了件最薄的襯衫和一條深色的長褲。父親不是不修邊幅的人,相反,他所有的衣服都符合時下的流行品位,每天也打理得乾乾淨淨出去。但是他並不注重穿著,一向輪著穿,從不花心思搭配。
「啊——」放聲大叫,然後是彷彿目睹世界末日的驚惶神情,「對、對不起,父親,吵醒你!」
目送君臣倆的背影,被留下的兩人一時都反應不過來。
「……」對方這麼罵自己,維烈反而氣不起來了,只是低聲啜泣,突然一隻戴著手套的右手在他額角彈了一下:「哭什麼,笨兒子?」
優昂起頭:「哼,儘管耍嘴皮子吧,待會兒看我把你打趴下。」基連聳了聳肩,踏著一貫慢悠悠的步子走出更衣室。兩個觀眾坐在鐵絲網外面的長椅上,維烈拿著蕾奧娜拉買的爆米花和小旗子熱烈助威:「父親,加油!加油!」
隨著一聲哨響,機器人裁判宣布比賽開始。出乎眾人的意料,基連第一回合就接住了優的快球,之後的交戰也表現得平分秋色。
「叫法西爾去接他!然後隨便帶他去哪裡玩,就是不許回家!」
嫉妒?維烈不懂。基連點了下頭:「對不起,我們還有事,先告辭了。」語畢,也不等愛琳回應,就拉著兒子開路。
「你不能預見到嗎?」詫異他的消極,優轉過頭。基連不以為然地掃了他一眼:「我是科學家不是預言家,未來這種充滿變數的東西,我怎麼可能給出確切的答案。」
「父父父親?」
「該死!」掀起友人的上衣,看到一塊瘀青,優狠狠咋舌,恨不得給自己一拳,「蕾娜,蕾娜,快來!」
「優叔叔!」
※※※
他頂多撐到維烈十五歲,這已經是個不理智的挑戰。
維烈露出失落之情,依依不捨地看了搖籃一眼,慢慢走向他,握住他等待的大手。
「制衡……嗎?」優垂下眼,夜色在他清秀的臉上落下沉重的鬱黑。
所謂夜長夢多,拖得越久,變數就越多。他的身體……已經開始惡化了。當初移植魔核時,並沒有把異能這個因素考慮進去,所以封印解開后,核也產生了異變。現在正在摸索階段,雖然不是調整不過來,副作用卻很大。弄得不好,他會變成普通人,那就沒有人再能駕駛太空船。
嗚嗚,為什麼每次靠近父親,他都會腿軟呢?父親明明沒做什麼。
摩耶是他造的,他有責任犧牲。而身為他基連·賽普路斯的兒子,維烈只有扛起這個擔子。
「希望艾爾拉斯是個閑散的人吧。」
「要不得的想法。」基連輕嗤。維烈苦笑:「父親從來沒有自覺,你是多麼特別的人,又在無形中影響了多少人。」尤其是常年生活在他陰影下的他。
換回日常的服飾,黑髮的魔王倚著花壇,望著不遠處一群女人和一個孩子在公園的沙灘里玩得不亦樂乎,露出憧憬之情:「再過不久,就會有一群孩子在這裏玩了吧。」
換上水手服,戴上水手帽,維烈高高興興地奔出卧室。而基連用玄關的密碼板打開樓下的電子門,隔著手套牽起他的小手,離開距工作場所很近的公寓。
「彼此彼此。」
「沒事。」將嘆息聲壓抑在喉嚨里,基連從來沒有這麼厭惡自己的破身體,「那你今天的功課完成了沒?」
「……」
因為這些孩子的出生,就代表他兒子童年的結束。
「哈哈哈,真是孝順的兒子!」優放聲大笑,用手肘搡搡友人,「要好好珍惜喲。」
「父親才不會。」
「……」蕾奧娜拉啞口無語,徹底放棄打這場沒有勝算的仗,一把抱住乾兒子哭天搶地,「維烈啊,你來我家吧!不然阿姨我實在不放心啊!」
回應他的是一張瞬間慘白的臉,和僵得跟石膏板沒兩樣的身體。
年輕的科學家說出了不像他為人的祈禱。
「……」
「基連,你應該讓我們當中的一個跟去的。」緬出言責怪。基連洒然一笑,擺擺手:「有我一個還不夠?你們留下吧,好好幫助維烈。」說著,在兒子的頭頂敲了一下,打破他故作的堅強:「這小子還是只菜鳥呢!聽到沒?蛋殼裂了,蛋黃也流了一地。」
「哭什麼!」基連厲聲斥道,在他額角一彈,「男子漢不許流這種無用的體液!」維烈一把擦乾眼淚,挺直腰板,精神地應道:「是!」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喝著剩下的橙汁,優大咧咧地坐在指揮台上,翹著腿問,「你為什麼總是叫維烈笨兒子?你應該看得出他的自卑啊。」基連露出困惑的眼神:「那個,不是比較親熱嗎?」
※※※
「基連,我不是不理解你的苦衷,不過,維烈真的太小了!他又不像你這麼聰明,你就不能給他減輕一點壓力嗎?何況,我的兒子也不是死人啊!你可以把維烈的功課統統扔到他頭上,我不介意!」
「吉他?」詫異兒子的要求,基連微微睜大眼,對上一雙希冀的眼眸,以為他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擺擺手,「好吧,你去拿。」
「基連,維烈,早上好。」一視同仁的招呼不同於剛才的愛琳。基連也頷首為禮:「早上好。」
「無聊。」基連用力掙開,「還不及跑步有針對性,我寧願去吞維他命丸。」優緊緊揪住他,語氣帶上危險的意味:「基連,既然你都出來了,還以為你能逃得掉嗎?」
他多麼想成為父親這樣的人。
「嗯,雖然我不認為這會真正起到什麼作用。」
曾以為複製人就不用為教育問題傷腦筋,他實在沒興趣拉撥一個奶娃,結果每天都是問號和驚嘆號。
「嗚嗚嗚。」發出丟臉的呻吟聲,男孩原本蒼白的膚色一片緋紅,趕緊把小屁股遮起來,起身抱著布偶發愣:怎麼會有個鉤子呢?
基連一手按在玻璃牆上,頭微微下垂,看著守在搖籃邊的兒子。另外兩個嬰兒也被護士抱了進來,都粉團也似,可愛逗人,但看在基連眼裡,只覺淡淡的厭惡。
幸好他還沒遲鈍到以為這就是評價,吐出一長串的數據將維烈淹死。
「說得好。」基連嘉許地揚眉,戴著手套的長指在他胸口一點,「這次的底氣還算足。」
「有什麼不對嗎?」基連不理解她的控訴:身為異能者,自我約束是最緊要的吧。作為一個未來的科學家,樹立唯物論也是第一要務。
「?」基連無法理解。在他看來,吃飯只是攝取必要的卡路里的過程而已,他是有自己的口味,但也不認為少了這種生活樂趣有什麼大不了。不過,料理倒是一種具有科學性的創造活動,讓這笨兒子多學習也沒有壞處,只要別沉迷就好。
年僅六歲,就必須學當一名輔佐者甚至統治者。
「不過我至少確定一件事——我們必須回去。人不能拋棄歷史,即使知道歷史,人還是重複犯錯,但是有一個教訓,多少會好些。沒有根,就像失控的異能一樣,很可能會自我毀滅。長久待在封閉的環境里,也會自我膨脹,坐井觀天,產生不安、焦躁等情緒。有通風口也罷了,問題是沒有,所以回去就是迫在眉睫的事。就算找不到故鄉,找到一個可住星球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