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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外一章 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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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外一章 孤王

一抹扭曲的笑意浮現,襯著森冷而譏嘲的眼,分外刺目。
她不是個稱職的王,不是因為他,全是她本身的問題。
「這……」兩人面面相覷。失望之色一閃即隱,魯西克淡淡地道:「她沒來?」
銀髮垂肩的男孩氣質如月光般深邃寧靜,笑容從容不迫;而他身側,短髮燦若流金的女孩則像朝陽,活潑奔放。
「別這樣,米莉亞!」懇切地注視她,索瑪用近乎哀求的語氣道,「父親現在最想見的就是你,求求你,快進去看他!」
決不能再讓孩子們看到這麼丟臉的模樣。
隨著不掩奚落的男聲,一個溫文爾雅的年輕人走出卧室。茶褐的髮絲,金棕色的瞳眸,五官與他的父親安迪米拉爾十分相似,連自然流露的藝術氣息也是,但他眼中的知性多了一份冰冷的犀利,嘴角勾起的弧度也經常帶著鄙夷的意味,正如此刻:「要小心哦,你再說幾句,臉上的粉就會裂開,變成漂亮的蜘蛛網,然後撲簌簌掉下來。」
『對不起,索瑪。』
而幼小的她,看著他,深深深深。
淡紫的小花讓魯西克想起一雙銳利剔透的紫眸,心臟抽搐似的疼;而養女與故人神似的面容,更令他克制不住滿腔的挂念和感傷,流露出一絲痛苦之色。
「我們比你配做父親的孩子,你不配。」
他不是個善於表達的人。
他在四十八歲就一病不起,再也沒有醒過來。
『你去哪裡?』雖然心灰意冷,魯西克還是無法不關心這個師弟。
何況他不讓人進入他的心,她只能停留于遙遠的觀望。
蠢貨!輕易送命的蠢貨!
不復平日的懦弱,低沉而威儀的聲音令魯伯特和米莉亞都是一怔。索瑪雙手握拳,繃緊的身體微微顫抖,散發出經過怒火淬鍊的氣勢,總是詞不達意的話語這一刻流暢無比:「我也經歷了同樣的事,但我從來沒有怪父親。這不是他的錯,他已經盡了全力,做一個最好的臣子和一個最好的爸爸。你捫心自問,他可有虧待過你?他最疼的就是你!不管多麼忙,每天都會至少抽半小時陪著你!不管多任性的要求都盡量滿足你!而你呢?只會撒嬌撒潑,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疼愛,偷懶不學習,沒盡過公主和為人子女的責任,出了事就統統怪到他頭上!沉浸在自己的不幸里!你有沒有想過,他不工作,會有多少人沒飯吃、沒衣服穿,被魔獸殺死?你怎麼就不為他想想!他能只把你放第一位嗎?除非他是你!」
他的悲傷感染了她,使她也不快樂。
「索瑪,到我身邊來。」魯西克試著坐起來,卻力不從心,白髮因汗濕而貼著蒼白的額,看起來比平日多了一分稚氣;漠然的俊顏也彷彿卸下長久以來的包袱,煥發出遲暮卻柔和的光輝,看得伸手相扶的索瑪心酸不已,明白他時日無多,「魯伯特把眼淚擦掉,你已經大了,不能像小時侯一樣動不動哭鼻子。」
「那就讓世人看看我們的本事吧。」
「呵呵,你愛炫耀的毛病還是沒改……咳!」乾咳了一會兒,魯西克的氣色迅速差下去,視線下意識地游戈,「米莉亞不在?」
「誰?」
有這麼出色的臣子,對統治者而言是件頭痛的事。但一來,年輕的女王絕對不會疑心她深愛的義父;而忠貞的首相也把自己大半的政績掛到養女頭上,並積極為她組建堅實可靠的內閣,以確保自己死後,王權還能屹立不搖,德修普家族長治久安。
這是他最常說的話,眼裡是比她更深的無力。她明白他的意思:不是他不接受她,而是不能接受。
瞪視前呼後擁走近的紅髮女郎,亞麻色頭髮的青年氣得恨不得上前活撕了她。
師弟的遺孤倚著床,靜靜垂淚。
「……!」掩嘴發出一聲啜泣,索瑪無法不痛恨自己的愚笨無能。那個人為她付出了那麼多,她卻連一點點也不能回報他。只會在這裏懦弱地哭泣,叫她有什麼臉,去見他?
「你還有臉來!」
瑪麗薇莎,他的妻。
怎麼……回事?
她的養父。
刻在他心底的傷是那樣沉重,使他再也無法愛人,也無法信任感情。
其實在得知親生女兒頒布了那樣的法律時,他就知道她的怨恨深到什麼地步。只是,親耳聽到,還是免不了苦澀。
史書記載:首代東城城主魯西克·福斯享年108歲。這條記錄並未造假,只是事實是:之後的六十年,魯西克是在沉睡中度過的。
索瑪……是他對不起這孩子。
「她來了!」深吸一口氣,索瑪奔了出去,「我去叫她進來!」
※※※
※※※
然而分離,就是來得如此突然。
『索瑪,去玩會兒吧。』每當她咬著牙死背律法地理,為政經算術頭暈眼花時,他都會敏銳地察覺,從堆積如山的文件后抬起頭,冷冷地,用命令的口吻道。
利希特和夏洛特都是可造之材,但他們還太小了,這份擔子對他們而言太沉重,還有索瑪……索瑪……
伊維爾倫首代城主魯西克·福斯,享年108歲,創世歷80年,逝。
肖恩師父……
『你要我——相信那個禽獸?』一字一字,彷彿很好笑地反問,『相信那個強暴我的妻子,還親手掐死她的禽獸?』
「嗯,很快樂!」索瑪坦率地笑道:因為父親正喝著她親手泡的茶,還露出好喝的表情。
不知底細的民間並未引發大的騷動,清楚真相的朝野卻翻了天。有識之士無不憂心忡忡,擔心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會不會再次倒塌。女王固然溫良仁慈,可是她的才幹和資歷實在不足以擔當重任。
「站住。」輕柔地喝令,凱恩嫻熟地玩弄一把精緻的匕首,笑得溫和而無害,「你再踏一步,我就划花你那張粉臉,我說得出做得到。」
「你體諒過他嗎?」氣過頭,魯伯特反而冷靜下來,灰色的雙眼噴射出冰焰,「難道他就希望那種事發生?出了這樣的意外,他比誰都心痛!」米莉亞哈哈一笑:「你倒是說得冠冕堂皇,你算老幾?一個寄人籬下的食客而已。」
「米莉亞——」魯伯特沉聲低喝,險險移開按在刀柄上的手。看在父親的面子上,他不會殺了她,但他絕對要把她揍得沒人認得出為止!
那個其貌不揚,卻最最溫柔,最最可人的少女啊……
看完遺書,再看看床上面目栩栩如生的女郎,他一手蓋住臉,指縫裡逸出短促的笑。
「沒事。」戴回面具,輕撫她鬢髮的動作卻帶著由心而發的溫柔疼寵,「去泡吧,路上小心點,別又跑了。」
站在師弟的骸骨前,他放聲大笑,三年來第一次笑出聲,笑到快要窒息,五臟六腑全部攪碎。
※※※
『我要離開。』
漸漸失溫的淚打濕了冰封的心,化開微小的漣漪,一圈一圈蕩漾開來。
「你怕了嗎,利特?」
純金打造的冠冕很美,但他只覺得冷,透心的冷。
世人都承認:魯西克·福斯是位名君。
聞言,魯西克心下輕鬆了些,摩挲白瓷茶杯,略帶遲疑地道:「那個……你最近,有沒有去探過米莉亞?」
「利希特,夏洛特……」索瑪回頭看著兒女,一時六神無主。
全都走了……只有他被留下來,守著這個破敗的國家,和一群無父無母的孤兒。
索瑪立刻注意到,本來歡喜的小臉垮下來:「父親?」
苦笑著打開門,銀髮少女心道:如果他的心門也能敞開,該有多好。
就此刻下這個孤卓的身影。
「……探過兩次。」
敲響黑檀木製的大門之前,銀髮碧眼的少女遲疑了一下,心裏充斥著忐忑和更多的期待。
「啊,我要看!」單純的索瑪立刻被他引開注意力,蹦蹦跳跳地上前,拆開信封,稚氣地念出來,「親愛的父親,姐姐索瑪親啟……」
儘管如此,為了統一權利中心,由衷敬愛這位「外公」的利希特還是不得不接受他的跪拜。而第四代國王更是徹底抹殺了他的功績,另外編篡了一本《年代志》,構築虛假的歷史。
她多麼希望有生父一分的才幹,好卸下他一點點的負擔。
「你……!」米莉亞氣極。魯伯特聽得爽快又解氣,差點手舞足蹈。
比起之後的初代【神官王】利希特·德修普,他的政治手腕稍嫌剛硬而欠餘地,治世卻更為清廉。而且在他的時代,強硬也是唯一的選擇。艾斯嘉大陸尚未從歷時十七年的降魔戰爭中恢復元氣,又經歷了一場改朝換代的巨大變革,和接踵而來的恐怖災變,死傷慘重,民怨滔天。殘餘的魔獸又到處肆虐,塗炭生靈。惟有貫徹『大棒和糖果』的政策,凝聚人心,掐斷所有反抗的苗子,才能讓這個太過脆弱的新生國家在短時間內站住腳根,漸漸穩固成長。
這是她傾心愛戀的男人。
「凱恩。」索瑪往房裡探視,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北城城主收起嘲諷,正色道:「進去吧,義父醒了。」索瑪和魯伯特喜出望外,急忙奔進去。米莉亞遲疑片刻,還是轉過身。
這是戰爭留下的暗傷,和透支生命力的代價。
「她怎麼說?」魯西克急切地問。索瑪訥訥不語。她的反應說明了一切,白髮青年的神色黯淡下來:「她還是……不肯回來?也不肯原諒我嗎?」
※※※
無視主君「閑人勿進」的命令,一個守衛匆匆跑進來,驚惶地喊道,『艾莉小姐自殺了!』魯西克瞪大眼,一瞬間,只覺天崩地裂,從此再無憑依。
前所未有的虛脫感籠罩住他,原本和煦的陽光變得刺目,眩花他的眼。
『我的小索瑪。』他淺淺地笑,緩慢而用力地,撫上她的頭,『你漂亮的銀髮很快就會戴上那個金色的東西了。嗯……不過它沉了點,我會暫時幫你保管它。』
索瑪看得心痛不已:「別難過,父親,米莉亞姐姐一定會想通的!」魯西克微微勾唇,斂去情緒波動,打開抽屜拿出一封信:「不說這些了,魯伯特來信了哦。」
「不要,魯伯特!」索瑪抱住激動的義弟。神態倨傲的南城城主一甩頭:「哼,這裏不歡迎我,我走好了。」
踉蹌了一下,他按著頭,竭力拚湊零散的意識,分析出現異常的原因。
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去,他佇立在富麗堂皇的大殿中央,無限蒼涼地注視空無一人的王座,和放在天鵝絨椅墊上的王冠。
「不要——」
「父親!」姐弟倆喜極而泣。
派人護送母親離去,姐弟倆的視線交纏在一起,同樣的明朗無畏。
『大人,不好了!』
『去找證據!』首代西城城主回首,灰眸堅定而果決,『我會證明,那個人不是我們的師父!』
澄碧的眸浮起再也沒機會傾訴的愛意,無血色的唇微弱地、絕望地喚出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稱呼:
他沒有拒絕,反手給了她一個長輩的擁抱。
【傀儡女王】——很多人私下這樣稱呼她。每次聽到,她只覺好笑。
「沒這回事!很有趣哦!我還和海龍打過!改天父親有空,我一件件說給你聽!」
※※※
他也是蠢貨!居然還抱著一線希望!
魯西克靜靜聽著養女讀信,一向冷漠的俊顏浮著一縷慈和,宛如冰融的雪花,卻隨時會消失不見。
「哼,賤貨。」沉著臉聽到最後,米莉亞只吐出兩個極盡輕蔑的字,臉孔因嫉妒而扭曲,「漂亮話一套套,別人不知道你心裏有多齷齪,我可一清二楚,逆倫的蕩婦!我這麼久沒來,你是不是已經爬上他的床了?」她最厭惡的就是她美麗的皮相和純潔的嘴臉,明明只是個弱智而已!
線條挺拔卻不寬闊的肩膀微微抽動,兩行清澈的液體沿著蒼白的俊顏滾落。
寒冰王冠。
「進來。」不變的語調,寒意卻消失了,只是,骨子裡的冰冷依舊。
衣擺傳來被拉扯的感覺,他低下頭,對上一雙溢滿擔憂的碧眸,銀髮的小女孩還不會流暢地發聲,卻用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瞅著他。
然而,再親密的肢體語言,兩顆心仍是遙遙相對,不曾交集。
「放心吧,母親,我們會做得很好。」夏洛特直視母親惶惑的眼,目光堅定自信。利希特則執起她的手,柔聲道:「請代替我們,陪在外公身邊。」
「露西。」
「父親,是我。」
銀髮女孩深深凝眸,乖巧而安靜。而他另一隻手抱的女兒渾然不知父親的心情,睡得香甜。
「嗯!」
漠然的回答出自一個抱著襁褓的黑衣男子口中,表情平板、死寂。與他面對面,有一頭亞麻色短髮的青年兩眼跳躍著火光,從牙縫裡迸出聲音,『露西,你也不相信吧,那個人是肖恩師父。』
緊緊相握的小手開啟了真正屬於德修普王家的光輝扉頁,奠定了穩固的千年基業。
「是!」年輕人精神地應道,用力擦臉。掛著欣慰的笑,做父親的細細端詳他:「晒黑了呢,海外生活很辛苦吧?」
她不怪他,從來不怪。因為他雖然給了她那個沉重的頭銜,卻沒有把實質的重量壓在她身上,一直自己背負,等待她長大成人,有力承擔的一天。
目送她走遠,直到那纖細的背影再也看不見,他才低下頭,繼續處理公務。
抱著滿懷的熏衣草,白衣白裙的秀麗女郎腳步歡快地奔向涼亭。放下手裡的奏摺,身著漆黑法衣的俊美男子朝她綻開清淺卻真摯的笑容:「索瑪,跑慢點,你身體不好。」
卧室里,首代東城城主依舊雙目閉闔,神情沉靜,看不出是否清醒。兩人不敢驚動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快到床邊時,水青色的眸子緩緩睜開,褪去睏倦,浮起一縷誠摯的笑意:「索瑪,魯伯特。」
突然,溫暖的白光浮現,然後是女子窈窕的身影和婉約的笑靨。
若是別人這麼說,魯西克定然懷疑是反話,但是索瑪,當然是不同的。
「父親!!」
他幾乎是不眠不休地處理政務。毫無紕漏,精銳而周密。不但將轄地伊維爾倫治理得井井有條,整個國家都管理得一絲不苟。賞罰分明,統御有度。無論是平息內亂,還是興利攘民,都做得切實到家,挑不出半點岔子。為政期間,四海昇平,國泰民安。
稚嫩卻沉穩的男性嗓音安撫了她混亂的心,緊接著響起的明亮女聲更給了她一線支持:「對!這裏交給我和利特就行!」
一張臉總是漠然無情;舉止沉穩有禮;處世手段更是冷酷狠辣,斬草除根不留情面;政績完美執法嚴謹,朝野民間無不畏服。但是,她看得出,這個冷血威嚴的男子背後的孤獨。還有面對她時,那雙眼深處的愛憐、歉疚、無奈……和接近死寂的悲涼。
因為有月精靈的血統和返祖現象,年過不惑的東城城主外表還是像三十來歲的年輕人。
這天,早朝還沒開始,大殿里就擠滿了議論紛紛的臣子,都愁眉深鎖,嘆息連連。而在他們沒注意到的長廊上,索瑪兩手抓著裙擺,不斷深呼吸。
記憶里,他曾經這麼溫柔地喚她。大手撫上她的發,緩慢而用力,像要掏盡他剩餘的感情,給予她這個無父無母的孩子;也像是要從她身上,尋求一絲細微的撫慰。
透過門板傳來的聲音,清冷而沉靜,沒有一絲波動,散發出源源不斷的寒意。
「不怕。」
※※※
從內部崩潰的感覺讓他剎時明白自己的身體狀況,臉色刷白。
無動於衷地一拂散發,長相普通卻濃妝艷抹的不速之客淡漠地別開眼。
這一去,就是生離死別。
看完奏摺,索瑪還沒回來,繁忙的首相只得收拾桌子起身,就在這時,一陣天旋地轉。
笑他們的淺薄無知,笑自己的庸碌無能。
冷靜!冷靜!強抑滿懷的焦慮恐懼,她試圖複習昨晚背下的稿子,然而儘管她拚命回想,大腦依然一片空白,滿心滿眼都是那個正與死神搏鬥的人。
可惱的是,即使是這樣的女孩,他也……
世界迅速變窄、變暗,耳邊的呼喚也越來越遠。
「喲,我們『親愛的』大姐回來了?」
這句話徹底粉碎了索瑪的猶豫,情不自禁地點頭,淚流滿面。
對魔導國,魯西克功不可沒。甚至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德修普家族。
「你怎麼能這麼說!!!」這回連溫和的索瑪也變了臉色,和魯伯特一起怒吼。
這悲哀是如此深不見底,窮盡她的一生也無法抹平。
年輕的女王回以溫婉寧和的笑意:「是父親您安排的,怎麼會不好。」
「索瑪,你快樂嗎?」喝了口甘香清冽的茶水,他低聲問,語氣掩不住擔憂。壓抑不舍送她回宮,固然是因為那幫小畜牲做出的混帳事;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她繼續受他影響,鬱鬱寡歡。她一個花季少女,應該認識更多的好男人,擁有廣闊而明媚的天地。
除了君王的素質,臣子們更驚嘆主君用不完的精力。
這孩子沒有心機,心地就像白紙一樣純良,又貼心得令人心疼。
「你回來了。」首代東城城主魯西克·福斯淺淺一笑,「宮裡住得還習慣嗎?」
篤篤兩聲,輕不可聞,房裡的人卻聽到了。
推開凱恩,掩上房門,年輕的女王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不顧四道驚愕的目光,低沉而有力地道:「我求你,求求你,進去看他,說兩句好聽的,今後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他真的……真的不行了啊!」
※※※
『露西……』華爾特寒心地看著他,半晌,咬了咬牙,轉身邁開大步。
看不見也聽不見,疲倦的靈魂只是不停地往下沉,沉向那片刻意忘記,卻始終深刻的記憶。
……叫錯了啊。蒼涼一笑,顫抖的唇卻吐不出聲音,他默許了養子的稱呼,將他抱進懷裡。
後來,他叫她「陛下」。
不行!大口喘息,魯西克一手抓著胸口,一手扶著石桌撐住搖搖欲墜的身子,腦中唯一的念頭是:我現在還不能倒!
明知她的心意,也動心了,還是選擇忽視。
「等他進棺材的一刻,我會去看他。」
「父親——父親——」
『哦。』
心裏藏著另一個人的他,有什麼資格擁抱那麼美好的女孩?
黯然輕嘆,索瑪·德修普的胸口混合著甜蜜和酸楚。
「為什麼不可以?當我被那幫畜牲凌辱時,他在哪裡?他沒盡到父親的責任,我憑什麼盡到女兒的責任?」
意識到命運的惡意,索瑪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爬起來衝進去,撲向那個她這輩子唯一深愛的人,撫摸他宛如沉睡的容顏,伴隨著顫抖和止不住的淚,「父親、父親……」
只能站在父親的立場,盡己所能地疼她、寵她、為她打造安穩幸福的未來。
「母親,你去看外公吧。」
聽到最後一句,米莉亞堅固的心防鬆動,權衡了一下,多少有些得意驕矜地越過她。就在這時,傳來魯伯特的大叫:
「嗯。」
將放著茶點的托盤擱在桌角,她俯身輕吻他的前額。
『我的小索瑪。』
泉涌而出的淚帶走了軟弱,無聲的哀慟卻滲進體內,涼透了心。
據說,母親生她時是難產,所以她智力不高,體質也十分孱弱。別的孩子一兩歲就會說話,她卻到了四歲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思維遲鈍,行動緩慢。不管她再怎麼努力,也永遠和聰明伶俐無緣。
懷念的容顏一一閃過眼前:摯愛的少女;崇拜他的小師弟;古靈精怪的小師姐;溫和寬厚的師兄;調皮輕浮的少年;最後定格的,是一張他恨之入骨,曾經敬愛至極的明朗俊容。
線斷了,生死的距離割斷了名為【道德】的理智之線。
『魯伯特,過來。』放下女兒,他伸出手,『男子漢不許哭。』亞麻色頭髮的男孩轉過頭,聽話地拭去淚,哽咽道,『父親。』
辦公桌后的男子應聲抬首,一襲黑色法衣;對比般的白髮,並非有光澤的銀色,而是毫無生氣的灰白;冷峻絕美的容顏卻沒有多少滄桑的痕迹,像是三四十歲的年輕人;水青色的雙眸幽暗而深沉,宛如萬年不化的冰潭。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他對自己說。
「你看,今年的熏衣草又開花了喲,一會兒我泡茶給你喝。」
米莉亞僵硬地和他對視。
首相病危!
『一個兩個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