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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番外篇 風過無痕
肖恩苦澀一笑：「嗯，對大嬸他們而言，這也是最好的歸宿吧。」維烈無言，夜晚的餘韻在他年輕的臉上烙下深沉的陰影。
「不要！除非你回去！」
『……我不會違背約定，事情變成這樣，我要負最大的責任。』
「舉手之勞啦，換了誰都不會見死不救。不過真驚險呢，差一會兒時間你就被卷進海里去了。」
回來時，他什麼也沒說，化為白光融入鏡面。
「怎麼了，薑湯不好喝？」婦女想當然地認為。維烈連忙澄清：「不，很好喝。」熱湯溫暖了身心，使他蒼白的臉頰泛起血色。婦女忍不住稱讚：「你真是好看。」
「謝謝。」維烈感激地接過。肖恩杵在一旁沒勁，飛進他掛在大腿側邊的手鏡。
「呵呵，我這可不是沒見過世面的話，從前我和我那當家的在外頭販海貨，走南闖北了十幾年呢。」
「節哀。」他只能吐出空泛的安慰。婦女笑著擺擺手，轉身往爐里扔了塊乾柴：「沒事，日子總要過的。不過我那大兒子如果還活著，今年也跟你差不多大了——你是二十五六歲吧？」
『好吧，我也沒立場說你們，但是肖恩……他不是神子嗎！你們怎麼讓他出了這樣的事！』
「怎麼會有軍隊跑到這麼偏僻的村莊！？」
一群鬍子邋遢，盔甲破損的士兵衝進小漁村，逢人便殺，極盡惡形惡狀。
「正幫你烘呢。雖然擔心裡頭有乾糧會泡壞，但你的東西，我們總不好亂動
不對，他怎麼會叫我紅髮的傢伙……伴隨著困惑，面容清俊的青年再次昏迷過去。
「對了，你有沒有好好安葬那些村民？」
「該死！你居然笨成這樣！」身穿褚色長衣的青年在半空連連跳腳，氣不過地踩下，雙腿卻穿過對方的胸膛，形成一幅詭異的景象。
※※※
不忍拒絕，維烈正要答應，一波魔族特有的警訊阻止了他。漫長的沉默后，他垂頭，胃口盡失地放下碗。
「怎麼不適合！你又沒有傳染病，或長得丑怪！說來說去都是你孤僻！」肖恩義憤填膺地踢他、揍他，反正扁不到。維烈微微苦笑：「肖恩，別鬧了，陽光會讓你不舒服，快回鏡子。」
「我不能干涉凡人的生死。」
懊惱的大喊響徹雲霄。
※※※
「不是你的錯，是我不對。」維烈勉強牽了牽嘴角。
劈啪！火星炸裂的聲響拉回他的神智，維烈一凜，情不自禁地環攏雙臂，線條優美的下頜擱在膝蓋上。
這個人，他從前一定認識，但是……
「喂，紅髮的，為什麼拒絕那位大嬸？你明明就是漫無目的的流浪漢！」
「維烈，快一點！」急切之下，肖恩不自覺地喊出友人的名字，見他還是不動，氣得頭昏腦漲，「你明明有力量的，為什麼
「呃，是你救了我嗎？謝謝。」
維烈停下腳步，嘆道：「我不適合和人類有過多的牽扯。」
夜露深重，寒氣一分一分滲入體內，實在受不了時，他才懶洋洋地揀起一根樹枝丟進火堆。
海浪的聲音拍擊著昏沉的意識，卻喚不醒筋疲力盡的人，無血色的唇逸出微弱的呻吟，濕透的清瘦身軀微微顫動了一下，又跌入更深的夢魘。
「又是一副死樣活氣的德性。」
『我答應，只要肖恩·普多爾卡雷在世，我們就不再侵略人界！』
拿著碗的手頓住，魔界宰相久經風霜的心無波無痕，只有一絲細微的嘆息，在空氣里無聲地化開。
「肖恩？」低喃著，維烈集中精神，藉助前額的精靈之眼看清友人擔憂的臉龐。聽到動靜，婦女轉過頭：「喲，你醒了？」
「難為你了。」肖恩的眼神柔和下來。維烈用力搖頭：「是我自作自受！」
「不要——」肖恩激動得上竄下跳，手舞足蹈，虧得他是幽靈，才做得到這種高難度的動作，「只有這個不行！」維烈挫敗地嘆氣，一時分不出心裏是什麼滋味。有慶幸、有失落、有疼惜、有無奈、有理解、有惆悵……
清亮的嗓音似曾相識，觸動了記憶，從而跳出對應的人名：肖恩？
天明，啟程，白衣的背影伴隨著幽靈的聒雜訊，沒入層層疊疊的綠色，最終歸於寧靜。
「我不知道啦，也沒興趣管，總之你幫不上忙，就少和
抱膝坐在森林里，維烈看著篝火出神。
『現在才冒出來，你們真是幫稱職的神明啊！』
肖恩轉過頭，琥珀色的雙眸射出苟烈的目光：「你還待在這裏？快去救人！」魔界宰相回以深沉的靜默，臉色蒼白地站著。
紅髮青年在崖上佇立了很久、很久……直到發泄了怨氣的權利者和他的部下坐上海盜船，消失在海平線的彼端，也沒有動彈分毫。
「去你的！混帳傢伙！我再也不理你了！」甩頭飛向村莊，沒有實體的幽靈只是再一次體驗到無能為力的痛苦。
※※※
「啊啊啊～～～～」
「大概是四王子的人吧，聽說他和海盜有勾結。」
「也別再擺死人臉，手腳遲緩得像快進棺材的老頭子，我會陪著你。講故事唱歌都行，你也可以談你喜歡的話題。」
目前還看不出這場內亂會如何收尾，除了節節敗退的四王子，其他幾位競爭者都實力相當。
「對不起，我要趕路。」
「嗯。」維烈展顏，為友人的諒解關懷。淡淡的笑和煦如春風，親切而溫暖，卻在深處含著一縷孤寂的憂傷。捕捉到這股波動，肖恩莫名的揪心。
「我問你，紅髮的傢伙。」肖恩雙手叉腰，深深注視他，「你真的不能出手？」
重新浮起，肖恩瞪視形同陌生人的旅伴，心裏滿是困惑，想不通為何此人有毀天滅地的能耐，卻會被幾個宵小暗算，丟下船漂流到
「嗯，看上去很年輕啊。你要沒什麼急事，就多住幾天怎麼樣？家裡有空房間。」婦女熱情地挽留，帶著殷殷的期待。眼前的青年讓她感覺戰死的兒子又回來了，深切盼望他能留下。
「……」維烈拿這個耍賴的朋友沒辦法，突然視野切過幾道白煙。肖恩好奇地探頭一看，駭然變色：「啊——村子！」
「喂，紅髮的傢伙，醒醒！」
狹窄陡峭的山路上，肖恩圍著換迴風衣的友人嚷嚷，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我不信你沒看出那位大嬸想收你做乾兒子！口頭認一聲也沒損失啊！就算報答人家的救命之恩，也不該這麼冷淡！」
……我三億多了。維烈汗顏，敷衍道：「再大一點。」
『救他！你能救他對不對？』
「……嗯。」
在爐邊添柴的婦女沒發現，肖恩卻第一時間注意到，蹦了過去：「醒啦？你真能睡。」
「呵呵，是我當家的幫你換的。你真害臊耶，又不是大姑娘。」
想到那種光景，他打了個哆嗦，著急起來。但他只是一抹幽魂，搬動不了實體，眼看水漫過紅髮青年的膝蓋，地平線盡頭終於出現一個人影。
隨著氣惱的聲音，棕發青年半透明的身影出現在半空。魔界宰相先是一喜，隨即低下頭，不敢面對他。肖恩也一臉愧疚地搔著後腦勺：「呃，抱歉，我白天說得太沖了。」
見狀，紅髮青年臉上掠過深深的悵然。
創世歷498年，國王意外崩逝
他驚喜地歡呼，反正普通人看不見也聽不見。
生性拘謹的魔界宰相掙扎著坐起，薄被滑下，讓他看見自己穿的粗布衣裳，臉頓時紅到耳根：「那那那那個……我我我我的衣服……」天哪！他不會被看光了吧！？
「我把村子燒了，骨灰灑進海里。」
維烈在簡陋的稻草床上醒來。
他只適合伴著凄風冷月，在曠野里跋涉，和遺迹古墓里的死人骨頭為伴。
「那我說說你小時侯的事。」
「可惜戰亂說來就來，辛辛苦苦賺的錢全被稅務官搶走，充國庫當軍費。咱們的兩個孩子，也那麼沒了。天曉得死在哪兒，連捎骨灰的都沒有。還是隔壁村的喬治缺了條胳膊回來，告訴咱們這件事。」
……等等，我怎麼知道他有那麼大的力量？沉吟片刻，沒結果，肖恩也不在意，繼續叫魂：「喂，起來啦！馬上就漲潮了，你再不醒，會被卷進海里，泡得漲漲的，讓魚啃得坑坑窪窪！」
『以我的姓起誓，我和摩耶不會再影響這個世界的進程，包括個人的命運。』
「就是。」肖恩嘀咕。維烈鬆了口長氣，瞥見放在爐邊的背包，心又提起來：「我的行李……」那個包可是魔界的通道，希望沒人翻過。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維烈尷尬至極，掩飾地低頭喝湯。
最近總是動不動跌進過去，果然老了容易懷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