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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番外篇 夜之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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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番外篇 夜之扉

楊陽一怔。帕西斯直接展開光翼,飛嚮應召喚前來的亡靈龍,跨上它的背,絕塵而去。楊陽有些悵然,有些不舍,目送他沒入昏暗的背影。沒多久,解開她困惑的呼喚遠遠傳來:「楊陽!」
「古板。」過分的評語,差點令自制力深厚的少女破功。
「你……看到諾因,是什麼心情?」
「沒……沒有。」下意識地粉飾,楊陽已經戴上項鏈,猶豫片刻,還是決定遵照寄信人的吩咐,單獨赴會。
「……」
拿起信的瞬間,一連串優美的筆跡流入腦中,確定主人吸收后,自動消失。這一次,黑髮少女呆了足足半分鐘,臉色蒼白地拆開沒有任何標註的信封,倒出一條附有鏈墜的銀質項鏈。
「什麼意思?」楊陽好奇地問道。
「不管多少,碎片依舊不是完整的人,只會擾亂你今後的生活。」帕西斯語氣鋒銳,「像肖恩師父,先前記憶被封印的時候多好,成天開開心心的,現在呢?」楊陽喃喃道:「那樣,是真正的幸福嗎?」
「你要回東城嗎?」說這句話時,楊陽的口吻不自覺地沉冷。她無法恨帕西斯,儘管他是仇人的師父。憎恨一個和神官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是不可能的事。
「當然不行,我繼承的,是他的感情和記憶。但他本人,他的意識已經不存在了。」
何況幸福不該只屬於個人。
「我?」帕西斯一愣,顯然沒料到這個問題,也不想回答,輕鬆地反問回去,「你看呢?」楊陽神色微沉,「你如何,外表應該看不出來吧。」帕西斯笑意加深:「呵呵,可愛的女孩,自己都煩惱不完了,還來管我。」聽出他的排斥,楊陽窘迫地漲紅臉,感覺自己確實不自量力。
這麼算起來,神官不就是他和肖恩的融合?想到深處,楊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情不自禁地搓了搓臂膀。
不愧是亞利安族的傳人。
細看,可以發現很多不同。神官眼裡沒有那樣深的滄桑和陰鬱,也不會笑得如此華麗嫵媚,儘管勉強稱得上有氣質,卻更接近肖恩的洒脫,甚至有些粗枝大葉,動不動這裏碰一下,那裡撞一腳。而索貝克的舉手投足是渾然天成的優美,透出一種風情萬種的魅力。
「哦。」乖寶寶縮回去,過了一會兒衣著整齊地走出來,再次詢問,「有人施法嗎?」
「總之,不要在我身上追尋你心上人的幻影。」輕柔而堅定地扳開她的手指,銀髮青年恢復冷徹的心境,笑如冰湖,映著陽光的表面溫暖,底下卻是深不見底的冰寒。楊陽毫不退縮地迎視他的目光:「我知道你不是他,可是你身上的確有他!」帕西斯無奈地敲敲後頸,再次吐出神官的口頭禪:「傷腦筋。你知道又能幹什麼?把他從我身上坑出來,重新組裝?」
「你想問肖恩的近況?」楊陽福至心靈,猜出對方的來意。帕西斯嘿嘿一笑,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楊陽的眼神柔和下來:「你真的很關心他。」
「索貝克!」深吸一口氣壓下躁動的情緒,楊陽不得已提高嗓門,「我不管你怎麼想,可是對我而言,你這麼像神官,我……我……」語尾驀地沙啞,再也說不下去。帕西斯眸光一動,抬首對坐騎道:「小克克,你去夜間散步吧,回去我會叫你。」克拉費里格巴不得離開這個主子,頭也不回地飛走。
「啊啊,這麼美好的夜,我們何必殺風景地討論死人,活著的人更重要。」
「我知道,我見過他了。」
看到憑空出現,掉在桌上的綠色信箋,楊陽呆了一秒。
「傷腦筋。」帕西斯一震,猛地收回手,「抱歉,我無意攪亂你的心。」開玩笑歸開玩笑,玩真的可不行。別的女人無所謂,這一個他是能閃就閃。楊陽顫了顫,神智回籠,緊張地抓住他:「索貝克,到底怎麼回事?」一次還說得過去,兩次無論如何說不過去!
「是幸福。當過去只能作為沉重的包袱,讓人喘不過氣來,那當然乾脆捨棄得好。」帕西斯目光飄遠,彷彿自言自語地道,「我是不得不背,他沒有必要,自然活在陽光下,讓新的美好填補空白。」
「為什麼跑出來?我好擔心。」問歸問,史列蘭並不關心答案,用自然的動作牽起她的手,「快回去吧,不然諾因發現,一定會罵我。」
「你把人心想得太堅強了,楊陽,也把命運想得太仁慈。」帕西斯又一次看透她的所思所想,「大家都幸福,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還是實際點,把希望都寄托在一個人身上。如果不是我的美人後代和諾因那臭小子壞事,肖恩師父也不會恢復記憶,變得死樣活氣,勞動我和露西親自出馬安慰他。」楊陽默然。
淡淡的晨光下,穿過莽莽荒草的黑髮神祗像來自亘古的過去,全身流動著清爽純凈的氣息,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與周圍的景物毫無關聯,不食人間煙火的飄然出塵。
「不對,那你對菲莉西亞的執著,又是什麼?」楊陽甩甩頭,提出質疑。
「難道你會把諾因當替代品,對他這個那個嗎?」好不容易找出反擊的方法。
歡快的聲音不帶一絲虛假,楊陽不禁迷惘。跳下亡靈龍,帕西斯向她走來。
「哎呀,沒事就不能來找你聊天嗎?」帕西斯挑了挑眉,這個厚臉皮的表情像極了神官,令楊陽心跳失速,清越的聲線也造成同樣的效果,「還是,你不歡迎我?」
這回楊陽沒有推拒,睜大眼獃獃看著他。
提著荷葉邊的長裙,用瞬移項鏈來到這片米亞古要塞郊外的芒草原,黑髮少女左顧右盼,確認邀請者還沒到后,有片刻的茫然。
「怎麼,見到我不高興?」帕西斯納悶地側首,流瀉過腰的銀髮隨之輕晃,蕩漾出牽動心湖的流光,楊陽看得又是一陣恍惚。
「他有什麼好說的,吃飽喝足,穿暖睡好。」
夢醒,黃連般的苦滲進心底,化為一縷近似哭泣的微笑:「嗨,索貝克。」
「對你可未必是好事。」
苦笑了一下,楊陽凝視項墜,久久。
「我啊,很厭惡所謂的『好心』。」帕西斯不自覺地陷入回憶,略帶嘲諷地道,「那些好心人總是自以為善良地施捨一點財物、一點關懷的話,換來自我滿足、心安理得,揚長而去,可是被他們施捨的人呢?還不是繼續待在髒水溝里、垃圾桶旁,等待下一個好心人——如果不能做到真正的幫助,那一開始就別給希望。」
「怎麼說,都是活著的人重要啊。」彷彿看透她的心思,帕西斯笑著補充。
「楊陽,有人施法嗎?」隨著天籟般的嗓音,容姿絕美的神祗打開隔壁的門,濕潤的漆黑長發覆蓋著白皙無暇的軀體。楊陽瞥眼間,滿臉通紅轉過頭,用尖叫的音量道:「史列蘭,跟你說過多少次,洗完澡先穿好衣服再出來!」可惡!她一定會心肌梗塞!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也夠驚爆了!
「嗯!」楊陽重重點頭。帕西斯大言不慚地道:「何況,我們給他的都是精華耶,他應該感謝我們。」對這句話,楊陽的反應是不予置評。
「那……」
「……你這一點,倒是很像神官。」
「這個嘛——」帕西斯拖長音調,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楊陽氣結。帕西斯浮起狡黠的笑,再次點在她胸口:「你的心,總有一天也會被人打開門的。」
楊陽疑惑地皺眉:「對了,我一直想問你,書上說,魔法製造的分身和本體很相似,就算因為後天環境造成差異,也不會像你和神官一樣,差那麼多。」帕西斯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呃,因為那個時候,我滿腦子都想著肖恩師父,想透過他的眼睛,就能看到肖恩師父了,然後就——」
沒有掙脫,楊陽回頭看了一眼,跟著他離去。
「索貝克,維烈曾經召喚過你父親,羅里蘭塔先生。」
「他很好,你呢?」
除非能瞞一輩子,否則這麼做只會帶來更大的悲哀。
※※※
夜風吹起她長及腰部的秀髮,默默訴說著時間的流逝。嘩嘩的聲響和著草浪不斷起伏,給人身陷大海的錯覺。
而你就獨自活在黑暗裡,背負著一切?楊陽無法苟同這樣的安排。
「我可只有他一個師父。」
星光突然被遮蔽,巨大的黑影投下,膜狀的雙翼帶起的大風將草全吹往一個方向。楊陽也壓著鬢髮和裙擺,抬起頭。
微風吹過,帶來青草的清香和野花的芬芳,喚回少女的神智。
「肖恩師父快樂,才是最重要的。因為他不快樂的話,我也不會快樂。」
「哦呀,不要胡思亂想,不管受到我們多少影響,他都是個完整的人格。」
「因為她還存在啊,雖然我看不見摸不著。而你的那位,可是消失得乾乾淨淨。」
又是一篇隨興的短文,調劑心情用。應該是未來的情節,被我提前寫了,大家當草稿看吧。
「欣賞完了?」帕西斯打趣。楊陽臉紅:「找我什麼事?」
神官……神官……
「哼,真是無情。」嘀咕了一聲,銀髮青年低下頭,依然笑靨絢爛,「有張相似的臉可以緬懷,是件幸福的事。」
「?」
「你的護花使者也來了,再不走,我恐怕會死得很難看。」
「啊,我是很有這個意思,就怕我家親愛的吃醋。」某個毫無自覺的父親不知廉恥地道。楊陽撫額,產生昏過去的衝動。
過完癮,帕西斯也收斂了頑心,綻開符合他年齡的笑容:「你還是孩子,所以對初戀念念不忘,不肯承認失去的。當你經歷更多的事,就會明白,有個人在漫漫長夜讓你依靠,讓你汲取體溫,讓你安心不做噩夢,就是最大的幸福。」被話中深沉的悲愴感染,楊陽突然失去表述的能力。
「是嗎?」帕西斯綻開毫無雜質的粲笑。楊陽內心泛起酸澀,衝口道:「索貝克,你會不會嫉妒我們?」帕西斯眯起眼,換上另一副笑臉:「嫉妒啊,尤其那位紅髮小姐,我恨不得撕碎她,老是對肖恩師父頤指氣使。」
「他畢竟是我的分身,完全不像我,這還象話嗎?」
收到那封信,是在植物欣欣向榮的季節。
楊陽一窒,無言以對。
「喲,我美麗的黑髮公主。」
「哈哈哈,沒錯。」帕西斯坦承。楊陽忍不住數落:「神官就沒有你這樣憤世嫉俗。」帕西斯並不在意,反而掛著促狹的笑靠近,嚇了她一大跳:「你在努力區分我們,小寶貝,其實你心亂了吧。」說著,長指還在那柔軟的胸脯上點了點。
在心裏念了無數遍的名字,到了嘴邊,變成苦澀。
視線被身畔的人吸引,她一時分不清對這個人的觀感。
風掠原野,長草凄凄,滿天星斗彷彿伸手就能觸摸到,天與地的分界變得模糊,景色空曠而悠遠,帶著無盡的悵渺。
聽出她的言下之意,帕西斯笑了:「不,我現在是居無定所。」雖然不明白為何會這樣,楊陽還是由衷鬆了口氣。
將草葉一拋,帕西斯伸了個懶腰:「好啦,我也該走了,再不回去,就算曠工了。」
銀心月清冷的光芒輝映出一頭明亮的發,流水般澄凈,襯得那張秀麗的容顏更為皎潔,唇畔的笑漣明媚無比,凝成絢麗的火光,在他華奢如琉璃的眼眸之中旋轉翩舞。而楊陽就在這雙碧眸里沉醉,宛如墜入一個迷離的夢境。
「……你太偏激了。」
帕西斯遲疑了一下,祖母綠色的雙瞳浮起柔和的波光,那是楊陽非常熟悉的光芒,所以當那隻白皙的大手輕揉她的發梢時,她沒有抗拒,一霎不霎地凝視他,生怕稍微動彈,夢境就會碎裂。
「你……你……惡劣!」楊陽又羞又氣地推開他。絲毫不以自己的惡行為愧的人放聲大笑,順勢往後跳躍了幾步,輕盈得像沒有體重:「你可以把我當安慰或替代品,沒關係,我這人很大度。」楊陽再次深呼吸:「這是對不起神官的行為,也是不尊重你的行為,我拒絕。」
淡如輕風的低語,宛若月夜裡沁涼滌心的清溪。
差點以為是神官從冥界給我寄信了。
良久無話,銀髮青年隨手拔了片草葉,吹起簡單的旋律。清澈空靈的音色,令人難以置信是草笛發出。黑髮少女凝視他在月輝的暈染下線條隱柔的側面,心裏格外寧靜。
「這首曲子叫《夜之扉》。」
真的是那樣嗎?那麼故去的人,又怎麼辦?
「話說回來,怎麼都變成我在說了?應該你告訴我肖恩師父的近況。」
他就像個矛盾的結晶體。愛與恨、偏激與無私、冷酷與溫情,融合的無比完美。
雖然是事實,但被人這麼赤裸裸地說出來,楊陽還是免不了揪心的痛苦。
黑眸一黯,即使有心理準備,楊陽仍然難以消受失望的苦果,隨即振作精神,苦中作樂地道:「也好,他不是完全消失。」
「史列蘭。」楊陽回以開懷的笑靨。
「不行……嗎?」
楊陽驚訝地眨了眨眼。帕西斯卻不再多語,眼底交織著懷念和傷感,曲調也驟然一變。一剎那,楊陽聽到自己的心悸動的聲音,無法形容那是怎樣一種感覺,像黑夜裡出現的燈火,溫暖沁心;像走過漫長的林間小徑,眼前豁然開朗;像沿著一級級似乎無窮無盡的台階蜿蜒而上,看到開著月光百合的庭園。
「很開心啊,他那麼像我家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