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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回憶篇·風綠之章——貝姆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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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回憶篇·風綠之章——貝姆特

第一次看到他笑,維烈情不自禁地回以笑容。這孩子不冷酷也不孤僻,但神色間總有一絲淡淡的抑鬱,唇角上揚的瞬間像清風吹散烏雲,格外燦爛奪目。
「還愣著幹什麼,過來。」
「什麼人!?」盜賊頭領大喝。維烈鬆了口長氣,整個人沉浸在放鬆的情緒中。
維烈一訝:「哦,你看得出?」他還以為這個城市的人不但對魔法有偏見,還非常無知。少年盯著他前額的龍形額飾:「那個是【精靈之眼】,不是嗎?能使用魔道具的法師,應該不會差到哪去。」維烈謙和地笑道:「魔法只是我的副業,吟遊詩人才是我的主職。」
「我一直都在啊,是你們吵了我的午覺。」少年懶懶地道,視線在每個人臉上溜了一圈,「這裡是我的地盤,念在你們是初犯,我不收保護金,趕快滾吧。」
「可……可她還小,腿又瘸了,既不能偷,也不能搶啊。」維烈不是不了解西城的民情,當下從人道和事實兩個角度反駁。貝姆特叉腰道:「就是看在她還小,才沒打扁她和你。不是我們狼心狗肺,而是沒有餘力再同情她!你白送她一頓飯,對那些辛辛苦苦弄到糧食的人多麼不公平!」
「貝姆特,給。」維烈開心地呈上酬勞,完全進入小弟的角色。
其他盜匪紛紛叫囂,無法接受這殘酷的現實。
「貝姆特。」少年用一種稀罕的目光瞅著他,開口道,「綿羊……」
「沒幹糧他怎麼活!一定有夾層!」
「除了音樂以外。」
「知道了就快滾。」
初春的陽光穿過葉縫,閃閃發亮宛如碎金,又彷彿燦爛的寶石群,透過這個景象望出去的天空十分瑰麗,吸引了樹下人的注目,也勾動了吟遊詩人特有的浪漫因子。
「沒錯了,肯定是寶物!」盜賊頭領得意洋洋,命令手下上貢。維烈大急,扭動被綁在身後的雙手:「還我!還我!那個真的不值錢!」
「哦!一面鏡子!」
「那就吃快點!」貝姆特用力一拍他的背,差點讓維烈嗆住,「男子漢大丈夫,應該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給別人看到你這副樣子,一定笑你娘娘腔。」
貝姆特一霎不霎地注視這個驚心動魄的情景,連呼吸都停止了,生怕稍微動一動,這個活生生的夢就會破碎。
「噓!這話可不能亂說,至少他現在還是城主,而且耳目眾……」
「你這笨蛋!」貝姆特急忙閉氣,這裡是上風處,揮發的藥粉隨著氣流回返,等於是無差別攻擊。當下四肢酸軟,頭暈眼花。維烈也發現自己的失誤,手忙腳亂地扶住他:「你你……沒事吧?」
少年沒有起疑,對方看起來就像把「柔弱」二字寫在額頭上的落魄法師,兼三流的吟遊詩人。
※※※
「是……是。」
維烈咬了一小口肉細嚼慢咽,聞言高興地笑了笑。貝姆特無力地斜睨他:「你連吃東西都這麼斯文,是不是貴族啊?」
「你有什麼事嗎?」
「這這……太鋒利了吧。」維烈被那寒光閃得心慌,他是標準的和平主義者。
「這是怎麼回事?」貝姆特不解:狂風術沒有這種效果啊。
「哪。」摘下最大的一隻遞給他,貝姆特卻遲遲不採自己的。神情褪去孩子氣的歡愉,轉為成人的感傷:這樣珍貴的寶物,全城有幾個人有福氣品嘗到?
貝姆特沒有聽出真正的含義,只接受了表面意思。藥師因為職業的關係,的確比一般人具有抗藥性。見他還是不能動彈的樣子,維烈說了聲抱歉,食指劃了個符文,一顆晶藍的水球憑空出現,豁然爆開。貝姆特打了個寒噤,酥麻的身子被冷水一衝,頓時恢復了幾分行動能力。
嗯,是個好心腸的孩子啊。
烤乳鴿、野兔肉、雜菜湯,還有地瓜和麵包。這一餐在其他城可能不算什麼,然而在西城,絕對是豐盛的饗宴。
把剩餘的食物打包,貝姆特麻利地熄滅營火,收拾行李。維烈也背起背包,用一隻看不出材料的罐子噴頭髮。昨天被酒淋,又在地上躺了一夜,需要清洗一下。
啪!剛剛扔酒杯的大漢被禮尚往來地潑了一臉水。
沒有為難他,少年揮劍割斷他的繩索。維烈踉蹌爬起,如捧至寶地拿起手鏡,細心地擦掉上面的灰塵。
「嗯,我要去南邊的礦山調查一下。」垂下的雙眼閃過剃刀般冷厲的光弧。維烈心滿意足地喝清水配麵包:「是任務嗎?你也是冒險家?」貝姆特差點噴水,定了定神才想起吟遊詩人確實算冒險家,奇道:「你怎麼不跟人搭檔?」
(未完·待續)
「那我現在告訴你,給我記好——在這裏弱者沒有生存的權利!唯一的覓食方式不是偷,就是搶!乞討是罪惡,施捨更是罪惡!」
隨著夜幕的降臨,店裡的位子全部客滿,站著的人比坐著的還多,餐廳里充斥著亂七八糟的歌聲,醉意與酒氣瀰漫。
「不……不必下這麼重的手吧。」維烈有點不忍。倒不是怕死人,他看過的屍體多了。只是這麼美好的清晨,見血實在不舒服,何況他在吃飯。
拉機簧讓陷坑和藏在樹葉間的弓弩發動,貝姆特很快擺平搶匪們。這片森林是他的天下,早就針對各種情況做好萬全的準備。
晶瑩的鏡面反射著陽光,刺痛雙目,回過頭的盜賊沒接住,眼睜睜看著它掉落。
大漢抱著肚子口吐白沫,顯然那一擊甚重。他的同伴發出憤怒的咒罵,紛紛搶上。
旅館兼酒館「長短劍」里,傳出歡快而悅耳的旋律,混合著拍手、跺腳、和口哨聲。這首曲子名叫【風之狂舞】,是傭兵和冒險家常唱的小調,長短劍的客源也主要是這些人,氣氛自然火熱。
「走!」盜賊頭領果斷地道,不忘示意部下扔下財物,這是道上的規矩。
「肥羊,你沒嚇傻吧?」
「不是,是我帶的乾糧。」
「小子,分點給哥們。」領頭的大漢自始至終盯著食物,連貝姆特的臉也沒注意。
「嗚……」維烈只得認真記錄他的步驟,幸好的確不難,很快就學會了。監督他演示了兩遍,貝姆特點點頭,指了個方向:「走吧,填飽肚子。」
「那個,我的體質不同於常人。」
「啊!!!」
再次看向那顆蘋果樹,少年撫摸粗糙的樹皮,感受那真實的觸感,深深嘆息,發自肺腑地道,「維烈,雖然你很弱、很笨,但是,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法師哦!這種本領,比吐火啦、噴水啦什麼都棒。」青年的臉色頓時變得比他的頭髮還紅。
「謝謝你!」維烈衷心感激。少年興趣缺缺地用腳尖挑起錢包,踢到手上,熟練地打開檢查:「不用謝啦,我要報酬的……唔,你還挺有錢,外表看不出來,拿你三分之二好了。」
眾搶匪聞言爆笑:「哇哈哈哈!老大,你聽他說什麼?君子動口不動手!我們是君子?君子!」
清脆的鳥鳴撕開淡淡的霧氣,只走了一小會兒,周圍就陽光明媚。隱捷敏亞水源匱乏,植物以生命力旺盛的常綠喬木為主,遍地連野花也沒有,但是青翠的顏色極為醉人,維烈開懷地欣賞。
「都是男人,你害什麼臊。」
「咦?」紅髮青年一頭霧水地回望他。女孩狼吞虎咽,連袋子也來不及拿掉。
橘色的火苗散發出暖意,切割出一個明亮的空間。凝視同伴急促中也顯得悠然舒緩的舉止,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溫煦祥和的側面,貝姆特又感嘆了一聲:「你真是個奇怪的傢伙。」
「啊?」沒料到是這樣的回報,維烈傻眼。
「嗯……我的火焰魔法還可以。」
「睡覺啊。」
「就是要鋒利才好。」貝姆特又拿出皮繩,撩起他的袖管,做了個簡易的伸縮裝置:「看,這麼一按、一抽,就會彈出來——這是最簡單的袖劍了,再學不會你就去自殺。」
「太厲害了,維烈!你太棒了!」終於回過神后,他激動得雙拳緊握,希冀地望著同伴,「你能種很多棵嗎?很多很多,把全城都種滿?」說著,比了個誇張的手勢,灰眸因興奮而燦燦放光。維烈在他的目光下瑟縮:「呃……那超過我的能力範圍,我一天只能種一棵,還必須有相應的條件。」
「你是不是沒搞清楚自己的狀況啊!」
「你不是隱捷敏亞人吧?」貝姆特倒是鎮定下來,沒有再被怒氣沖得團團轉。維烈點頭。注意到他一頭紅髮,貝姆特微微眯起眼:「梅迪人?」
「?」
「等等,不要動粗!」
「怎麼,還不許人說?」西城的男子沒有窩囊廢,即使實力差一目了然,還是不甘示弱地頂回去,引來一室幫腔的叫好。
當!一片綠葉從樹冠頂部射出,不偏不倚地砸中鏡子,帶動它翻了兩圈,穩穩噹噹地墜落地面。
「活該,想宰他的人太多了啊,不但滅了兩大世家,還動不動搞屠村——瘋子一個!不盡義務,妄想霸著城主的位子,等著被拉下來吧。」
貝姆特把毯子綁在肩上,靈巧地往樹上爬。維烈看得傻眼:「你……你幹什麼?」
「啊……」維烈為說錯話懊惱不已,試圖補救,「那個,我也差不多。」貝姆特已調整好情緒:「這年頭這種事不稀奇。」
正好打破風牆衝出來的眾人迎面撞上一股大風,搖晃片刻,相繼倒地。
貝姆特下意識地屏息。這個男人,實在和這個粗獷野蠻的城市格格不入,在這樣幽靜閑雅的自然風景中,倒是無比相融。
但是他不知道,維烈的特異已經超過法師的範疇。
「不不,我不吃素。」維烈坐起來,開始勤勞地打雜。先疊好毯子,整理儀容;再把錫壺裝滿,放在火上加熱。水開時,貝姆特正好拎著戰利品回來,一併交給他處理。
「找到了!錢包!」
被潑水的大漢抹了把臉,怒氣沖沖地掄拳揍他。貝姆特翻過劍,用平面狠狠擊打他的腹部,同時一腳踢中他膝蓋,讓他跌倒在地。
「笨哪!把自己搞成這樣!」又踢了他一腳。維烈哭笑不得,雖然貝姆特對事情經過完全不清楚,指責倒是沒錯。
※※※
「哦,真特別。」貝姆特沒有恐懼,反而感到有趣,強盜劣根性之一就是喜歡稀罕的東西,「天生的?還是後天,比如魔法失敗?」維烈苦笑:「後天,也算是法術失控吧。」
維烈一窒,再次說服:「但……但是會摔下來啊。」貝姆特已找到合適的位置,舒舒服服地躺下:「不會,我睡相很好。」拿他沒辦法,維烈只得嘆了口氣,坐回原位。
擦拭的手微微一僵,然後是聽不出喜怒的聲音:
「呃,這是人身侵犯……」
「睡在地上才冷,老了還會得關節炎。」
破曉時分,貝姆特就自動蘇醒,想起昨天的事,探頭張望。篝火還燃著,旁邊的幾根乾柴動都沒動,顯然不是自然的火。維烈依然睡得香,側躺的身子蓋著毛毯,長發鬆散地用白色髮帶紮起,披散在草地上,有一兩縷垂盪在線條柔和的頰邊,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沒關係,這裡是樹林,過不了多久就會變成最好的肥料。」貝姆特無動於衷地坐回火邊,扳下一條腿繼續大快朵頤,補充了一句,「如果我去搶吃的,也會做好被宰了的心理準備。」
果然。少年在心裏聳肩,看那鏡子的材質,就知道不是什麼寶貝,那幫沒眼光的傢伙。
「你老婆的?」少年狀似無心地問。
「乾糧?」乾糧怎麼會是熱的?算了,這不重要,「哪有你這樣大方的施捨!給錢也罷了,食物決不能給!下次再犯,我割你的肉吃!」維烈嚇了一大跳,結結巴巴地道:「沒……沒這麼嚴重吧?」貝姆特逼近他,灰眸燃燒著熊熊怒焰:「你說呢?」
哦,原來是一流的吟遊詩人,人不可貌相。一邊嚼黑麵包,貝姆特一邊意外地評價。在西城賣藝賺錢可不容易,開始維烈自告奮勇解決晚餐費用時,他是抱著讓他碰一鼻子灰的不良居心,沒想到結果出乎意料。
「不是啦!你看著!」
啜了口香濃的咖啡,少年感動地道。他出身商賈人家,小時侯生活條件優渥,但是自從慘遭滅門后,就風餐露宿,顛沛流離。
「……過幾個月,也許是能吃到蘋果。不過很抱歉,我有急事,等不了這麼久。」
維烈發出凄厲至極的慘呼——他沒有對鏡子設結界,這一摔,鐵定碎掉。
無人理會他微弱的抗議。
也只有在這種環境,他才睡得安穩,不會被噩夢所擾。
「我一向這樣睡。」抓著一根枝椏,貝姆特居高臨下地瞅著他,一臉理所當然。維烈看得心驚膽戰,起身勸阻:「這不是好習慣,快下來。上面很冷,還是躺在火堆旁暖和。」
「沒事。」
熟悉的清香沁入心脾,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少年無聲地嘆息,眉間仇恨與懷念交織,漸漸被憂傷撫平。
「這、這是水球?!」初春的夜晚很涼,但是讓他結巴的卻不是寒冷,「你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啊?我城很乾旱,只有高段水系法師才能釋放出最低級的水球術,你還會風魔法、火焰魔法——有這麼強的能力,還當吟遊詩人,任由那幫三流強盜欺負,你腦子壞掉了?」
「真是漂亮……」
「慢……慢點,還有,紙不能吃!」維烈關懷地勸阻。貝姆特深呼吸,又將他拖出幾步:「我要被你氣死了!你居然買吃的送給乞丐!」看看周圍那些呆若木雞的市民,全傻了!
甩去這波無謂的情緒,少年摘下一顆湊到唇前,輕輕咬了一口。
「滾開!別擋路!」沒等他繞過桌子,混戰就開始。一人推了他一把,同時一隻啤酒杯飛來,萬分湊巧地砸中他的後腦勺,澆了他一頭濕。
「臭小子你說什麼!」幾個不長眼的盜賊怒吼,聽到一聲清啼,當場變色,魂不附體地道,「難……難道你是……」
「現在沒有,馬上會有。」維烈打開腰包,取出一小袋土均勻地灑落,蹲下嵌進一粒黑色的東西,「這是蘋果種子,我把它放進去。」
「那個,我本來就沒帶武器。」話音剛落,維烈看見對方瞪大眼,滿臉難以置信:「你你……居然能活到現在!運氣真不是普通的好!在這裏待著!我買把防身匕首給你!」
一手將還迷迷糊糊的紅髮青年護在身後,少年拔出背上的大劍,露出辛辣的笑容。
當少年走出店鋪,看到他的新同伴蹲在路邊,將一隻熱氣騰騰的紙包遞給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
一目了然他們的來意,貝姆特綻開犀利的粲笑:「太好了,有人來搶,吃起來更有味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嗯,大陸的人。」
「我的眼睛,是紅色的。」
「起來起來。本來要走十公里才有條河,有你在,倒是不用打水了,還可以洗臉。」貝姆特對小弟在雜務上的「用途」非常滿意,「早飯想加什麼菜?我以前布的陷阱應該有兩隻野兔或鴿子落網,就吃烤肉好了,別告訴我你吃素。」
「彈琴。」
「連一個瞎子也欺負。」
「水果?哪來的水果?」貝姆特驚訝地轉過頭,他幾乎連水果是什麼都忘了。
沒忽略那個小動作,也納悶他還閉著眼睛。照理,突然被驚醒,應該會反射性地睜開眼。
「這樣啊……」貝姆特失望地嘆了口長氣。雖然不是自己的錯,維烈還是很內疚:「對不起。」
少年輕巧落地。一隻矯健的蒼鷹拍拍翅膀,停在他的左肩上,和主人一起好奇地打量還趴在地上的維烈。
「你眼裡藏著什麼寶貝嗎?」偷偷觀察思量不符合貝姆特的個性,彎下腰,直截了當地問。維烈一怔,笑意加深:「不是,我怕……嚇壞路人。」
「呃……我只是想安安靜靜生活,那無論當流浪法師,還是吟遊詩人,不都一樣嗎?」
「可……可是……」維烈實在不想殺生,但眼下的情況有一半是他的責任,緊急開動腦筋,喜道,「有了!」說著,從腰包里掏出一隻小瓷瓶,拔開木栓,配合起動語平揮:「狂風術!」
脆嫩而酸甜的滋味,是他生平吃過最棒的美味。
像一幅畫……
「沒關係,你全部拿去好了,只是那面鏡子,可不可以還給我?」
「我去睡了,下半夜換我守。」照顧年長卻菜鳥的同伴,貝姆特徑自做好安排,拿出毛毯。維烈擺手:「你放心睡吧,我設了結界。」貝姆特笑著睨視他:「看來我撿了個寶。」
「嗯。」貝姆特從包里拿出乾淨衣服,大大方方地替換。維烈反而不好意思地別過頭,臉頰泛紅。
維烈舉起右手,一道青色的氣牆拔地而起,硬生生擋住包抄過來的敵人。正要退到店外的貝姆特愣了愣,其他客人驚惶地喊道:「是魔法師!」
貝姆特驚訝地睜大眼——會火焰魔法的法師在西城可是炙手可熱,這樣的人物,為何會被一群小賊打劫?正懷疑間,鄰桌的交談聲傳入耳中:
「這倒是。」看出他說的是真心話,貝姆特不再質疑他的精神狀態。因為兩人是貼身而立,維烈察覺他凍得發抖,急忙讓他靠著樹榦,熟練地生火紮營。
雖然覺得分一點也沒關係,維烈還是理智地沉默,畢竟他不清楚這裏的規矩,不適合亂插嘴。
唉。維烈在心裏嘆氣,伸手想拍拍他的頭,被反射性地躲開。
貧瘠的西城,只有少數城鎮聚集在有水源的中部地帶,其他地方不是荒涼惡劣的自然環境,就是擠在邊緣的小村莊群。
「對了,貝姆特,要不要吃水果?」飯後攝取適當的維生素有益健康,野外生活更應該注意營養。
「除了唱歌,你還會什麼?」基於強盜法則,貝姆特開始挖掘新收小弟的最大價值。
「那個,非常感謝你的幫助!」收拾好行李,維烈再次鄭重道謝,向只到他胸口高的少年深深鞠躬,誠懇地道,「有什麼我能回報你的,儘管說!啊,我叫維烈,你呢?」
我覺得消化不良啊。維烈苦著臉咕噥,鴕鳥地躲在他後面。只差沒插一根白旗,表示我是和平大使,大家坐下慢慢談,有事好商量。
「啊?不是不是。」
「你是魔法師吧,為什麼任他們宰割?」
一時無話,只有柴火發出的噼啪聲回蕩在靜夜裡。
古怪。從頭到腳的古怪
屬於少年的清亮嗓音從眾人的頭頂灑落,音質醇厚,語調有力。從樹枝間露出的身形披著泛白的淺灰色斗篷,披肩下隱約可見淡綠上衣和下擺。五官挺拔,柔軟的亞麻色直短髮下系著一根白頭巾。右手掛著連接大劍的皮繩,看似閑散,擺放的位置卻無懈可擊。一如他的眼神,平淡中包含銳利。
「不……不用……」
「你也要儘快適應。」見他只吃了一片麵包,半隻乳鴿就不再動,貝姆特皺起眉頭。維烈連連搖手:「不是的,我胃口本來就不大。」貝姆特把吃了一半的兔腿往他嘴裏一塞,又扔了兩隻熟地瓜:「我們要長途旅行,這麼點連半天也支持不到。」維烈只能努力消滅。
青年合手施法,伴隨充滿節奏感的咒語,柔和的白光形成類似護罩的光圈籠罩住土堆,星星點點的水珠旋轉舞動,在陽光的照耀下輝映出晶潤的光澤。清新的水氣吹上少年的臉龐,溫柔的感觸將他從驚愕狀態中拉出來。
「維烈,走。」在騷亂擴大前,貝姆特克制內心沸騰的殺意,用壓抑的語調道。他身邊有個累贅,這種狹窄的地方大劍也施展不開,不宜大動干戈。維烈慌慌張張地拿起還沒吃完的麵包跟上,節儉是他從小養成的美德。
「嗯。」貝姆特滿意頷首,把廚藝也包括在野外技能里,「那以後這些雜事就交給你,好好乾,我不會虧待你的。」維烈包容地笑了:「好。」被使喚並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把對方看作年幼需要照顧的同行者,也就沒什麼抵觸了,何況他原本就是寬宏大量的人。
幸好昨晚以防萬一施了障眼法和保護結界。維烈暗暗慶幸,但是他太不會掩飾表情,盜賊頭領敏銳地發現:「不對,這小子一定有鬼,再查!還有搜他的身!」
「敬酒不吃吃罰酒!」眾人爭先恐後地衝上來。跑得最快的一個被踢了個跟頭,其他人也被高速移動的身影打得哀哀叫。貝姆特百忙中對身後的人交代:「喂,至少保護好自己。」本來維烈沒能力自保的話,他不會做此要求。
「可……可是……我胃不好。」
為什麼要特地跑來這種鬼地方?我們想出去都出不去。困惑地揉了揉頭髮,貝姆特輕手輕腳地爬下,踢了踢同伴:「起來了。」
「呃……沒有特別的本事。」維烈漲紅臉,看得貝姆特又暗嘆了一聲好個皮薄的綿羊,「不……不過,我長期一個人旅行,所以野外技能之類,都還可以。」
一言未畢,幾個面目猙獰的大漢拍案而起:「你們倆,嘀嘀咕咕什麼!」
「閉嘴!」貝姆特不由分說地一揮手,跑向不遠處的武器店。維烈獃獃目送他,半晌,輕笑出聲。
「真是沒見過比你更白的羊。」認命地嘆了口氣,貝姆特揪著他跑路。維烈跌跌撞撞地走了一會兒,鼓起勇氣道:「貝姆特,那個小女孩很可憐,她是肚子餓,當然給她吃的不是錢,所謂燃眉之急……」
「維烈!」揉揉眼,再揉揉眼,直到聞到一股食物香氣,貝姆特才回過神,飛奔過去,一把拎起讓他氣炸肺的小弟,「你這白痴!你在做什麼!」
風系。因為有個法師姐姐,貝姆特判斷出那道牆擋不了多久,封閉環境也不利風魔法發揮,連忙拉著同伴往外退:「用風箭射他們!你做得出風牆,應該沒問題吧?」
「說什麼呢,你真厲害。」
盜賊頭領不由得退了一步,他走南闖北多年,多少有點眼光,對方看上去年紀小,氣勢卻不同於常人,還有個最重要的原因:「你什麼時候上去的?」
「貝姆特?」
「哦?」貝姆特歪了歪頭,颯爽的眉宇第一次裸露出一絲符合年齡的稚氣,「我還以為你是太沒用被踢出隊伍。」維烈有些受傷:「我……我也不是那麼沒用。」
跳躍了幾次,兩人來到下午見面的樹林,這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維烈小心地將年幼的同伴扶到樹下,貝姆特沒好氣地道:「你倒沒被麻痹粉放倒。」
「臭小子!」
「沒有!我們全翻過了!」
「哈,你當我傻瓜?」嘲諷一笑,盜賊頭領把鏡子拋給罵罵咧咧的手下,「用這個試試,說不定就是用什麼小把戲藏起了食物,流浪藝人最擅長騙人。」
貝姆特和維烈邂逅的小樹林位於貿易都市渥桑附近,徒步需要半天。到達目的地時,西方的天空已被夕陽染成金紅色。
「那……那個,君子動口不動手。」紅髮青年沒有生氣,還好言勸說。清俊的臉龐安詳而無辜,絲毫沒有人質的自覺,就像一隻誤入獵人陷阱的稚鳥。
「唔……」維烈翻了個身,先確認腦後的髮帶,隨即放鬆下來,慵懶地躺著,似乎在擺脫睡意,過了一會兒,才漾開一貫溫和的笑靨,「早上好。」嗓音溫潤中帶著些微鼻音,比平時更醇柔,出奇悅耳。
「麻痹粉。」
「……不要隨便觸碰戰士,我不是討厭你。」愣了愣,貝姆特看出他沒有惡意,神色微赧地解釋。維烈回以理解的笑:「嗯……嗯。」
「法師脆弱並不丟臉,對了,你擅長哪些法術,可以說說嗎?」
「抱歉,這是我和我小弟辛苦的成果,恕不分享。」
「敢打我罩的人,找死。」
「這個,那個,呃——這三個是你的口頭禪。」白了他一眼,貝姆特用毛巾擦頭髮,「今晚只好露宿了,本來還想請你睡床。」維烈真誠地笑道:「沒關係。啊,貝姆特,你不回家嗎?還是離家出走?」看模樣,這個性格頗為早熟的少年頂多十四、五歲,這麼小的孩子就單身在外遊盪,太不正常了。
奇迹出現了。一株小小的幼苗破土而出,細細的芽孢還沾著一點泥,在澆灌下漸漸舒展開來,分出兩片嫩黃的葉子,中間更小的一點是頂芽,光芒變強,小草的顏色也轉為鮮嫩的綠色,迅速抽高,很快變粗變壯,葉子蓊鬱地增長,化為茂密的樹冠,幾顆青碧的果實也露出羞澀的面貌,逐漸透出紅色和黃色,最後完全變成誘人的艷紅。
「呃,我不太喜歡和人深入交往。」
維烈點頭,用結界把自己牢牢包起來。
「這隻是一句諺語,沒有特別意思,不過生命之間是應該和平共處,你們需要錢的話,我可以雙手奉上,沒有必要搞得這麼難看,傷了大家的和氣。」某人繼續碎碎念。一個強盜不耐煩地踩上他的背:「閉嘴!小子!我們幹嘛跟你羅嗦!直接搶不就完事了!」
另一頭依然毫無收穫,搜身的人相繼歡呼。維烈一震,抬頭對拿走手鏡的盜賊喊道:「等等,錢包你們儘管拿去,鏡子還我!」
經過一家打鐵鋪時,貝姆特彷彿想起什麼:「你身上還有武器嗎?有沒有被那幫傢伙收掉?」
「我家被滅門了,只剩我和我姐姐兩個人。」
在旅館之類的營業設施不得鬧出人命,這是隱捷敏亞不成文的規矩。加上隱藏身份的必要,即使在盛怒中,貝姆特還是控制住殺人的衝動。
「老天!法師真是脆弱!」少年下了個偏見,驀地一挑眉,扛著大劍站起,手上還拿著一隻兔腿。金黃的顏色催化食慾,令眼見形跡敗露而走出樹叢的數名男子猛吞口水。
「不,我朋友的。」
「那……那個……」
「……是。」維烈無言以對地垂下頭。見狀,貝姆特緩和神情。雖然他年紀小,但是相處了一段時間,他不自覺地以長輩和老大自居:「好啦,不知者不罪,看我買給你的匕首,一級貨哦。」說著,亮出一把犀利的鐵劍,用嫻熟的手法比畫。
知道你不叫綿羊,但是你就是一頭善良好欺活像祭品的羊羔!貝姆特腹誹,當仁不讓地揮手:「正好,我缺一個燒飯打雜的小弟,跟我來。」
這樣的結果就是你們什麼也搶不到啊……維烈嘆息著看向翻他背包的三名男子。果然不一會兒那邊就叫起來:「這小子窮得叮噹響!那麼大個包,裏面居然才一點衣服,連乾糧也沒有!」
聽到「羅威特」這個名字的瞬間,少年震了震,臉色變得蒼白。瞥見這一幕,青年露出擔憂之情。
「你拿著吧。」貝姆特推拒,今天既然已經收了一個錢包,他就不會再收任何進帳,這是原則,「快點吃飯,明天還要起早。」
隨著一聲粗吼,一隻大腳丫印上殷紅的長發,踢得可憐的肉票滾倒在地。因為雙手被縛,連爬也爬不起來。
「喂,聽說沒,羅威特那人渣在招兵買馬。」
「我會被你氣死。」本來想一人補一劍,這下只好走為上策,貝姆特勉力攀住他,「快點,在警衛隊來之前離開!」維烈也不廢話,帶著他使用移動術。
他馬上就發現他錯得多麼離譜。
「什麼!怎麼可能!」
「呃,我不叫綿羊,叫維烈,維·烈。」以為他沒聽清,維烈好脾氣地糾正,一臉和煦的笑意。
「是嗎?」維烈回了個柔和的淺笑。
貝姆特見怪不怪地採取無視態度,法師本來就是一種異次元的生物。
「……」自動消音,不敢回答。
「為什麼到樹上睡?」
轟隆!群毆的人們僵住,一齊看向聲源:四分五裂的桌子和一個半昏迷的男人。
「我第一次在野外吃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