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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回憶篇·黃金之章——羅蘭
可是只要能讓大家吃飽穿暖，有什麼關係。
「梳子梳子，羅蘭，幫我梳頭，紮好看點！」
嘴上調笑已經是程度最輕微的，更惡劣的是把他當玩具搓揉捏扁，毛手毛腳。
年齡最大的娜蒂雅敏銳地發現小弟的異樣，流轉的美目透出成年女子特有的嫵媚風情。羅蘭結結巴巴地道：「沒……沒有。」
「哈！」幾個毒舌派默契地嗤鼻，「你這個小奸詐鬼漂亮是漂亮，可愛下輩子也沾不上。」
「哼。」金髮男孩譏笑，不以為然，「如果她真這麼好，拉菲羅為什麼還要陪那個有啤酒肚的小隊長上床？碧琪為什麼被親生父母丟掉？這些人為什麼還吃不飽穿不暖？為什麼啊！？」
無心的話語，如一把尖刀戳進男孩的心。
難怪被人追，這可是曠世難逢的尤物啊！就算是男的。
混蛋！她狠狠詛咒，拖著瀕臨崩潰的身體逃離那群人形野獸，心裏卻隨著清醒的認識越來越絕望：被抓到，只是時間問題。
在羅蘭成為第一個平民城主以前，所謂的權貴對民眾而言，都是神秘的代言人。所以那天，目擊者們並不認識匆匆闖進他家，又滿身是血被抬出來的男人，倒是猜出他就是那個喜新厭舊的丈夫。現場慘不忍睹，母子二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他們就以為馬修是專程跑來滅口，簡直豬狗不如，被舊情人反擊導致重傷，活該。
「我們才不會欺負新人，要他做牛做馬也等他病好。」
人善被人欺啊。朝滿懷感激送行的村民揮手還禮，羅蘭在心底嘆息。
單純的市民們不知道真相。
「啊！」一個踉蹌，她往前仆倒。
好不容易掙出頭，被吆喝使喚的小男孩用冒火的眼神瞪著眼前一幫裸著身子團團轉的舞娘。
羅蘭垂下眼，憤憤地道：「說到底，都是那些剝削民眾的貴族的錯！」艾莎嚇了一跳，左顧右盼確定無人聽見后，才小聲勸戒：「噓——羅蘭，這種話不能亂說。而且也不是所有的貴族都壞。」
容貌和舞技同樣出眾的拉菲羅是劇團的頂樑柱，更是花蝴蝶一隻，成天在不同的男性間周遊，換夜伴的頻率比換衣服還快。
聽到外面傳來的歡呼，羅蘭嘆了口氣：可憐的男人，你們都不知道她們的真面目。
「羅蘭，我知道你不能原諒她，可她畢竟是你的母親，你的一切都來自她，沒有她就沒有你。」
笑意悠然的碧眸睜到最大，瞪著那身因為水的浸染，而變得透明的衣料。
艾莎深有觸動地長嘆：「可是，人還是要活下去啊，總不能因為挫折就放棄了吧。何況，希望是無處不在的。」
※※※
不經大腦的暴言會帶來什麼後果，羅蘭第一次親生體會到。
「在問別人的名字前，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吧。」
好吧，既然我的人生因你們而不快樂，你們也別想快樂。
民不聊生，是他一路所見的光景。
突然，她感到一股難以形容的清涼感，像是穿過一層無形的水膜，頭重腳輕地衝出幾步，愣在當地。
不遠處停著一輛五顏六色，流浪藝人專用的馬車。窗里探出一顆腦袋，是個年輕的少女，聲若銀鈴：「媽，床鋪好了，把他抱進來吧。」
「哼哼哼。」拉菲羅發出陰森的笑聲，狀似不在意地輕撥散發，突然一個飛撲壓住他，重重擰他粉嫩的小臉。羅蘭不甘示弱地反擊，兩人砰砰乓乓打成一團。其他人在旁邊起鬨，拍手叫好，直到最有良知和常識的團長衝進來喊停，一人賞一記爆栗。
「謝謝。」他端出無懈可擊的笑靨，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回應。因為，他們是出於好心，也不知情。
這意志是如此堅強，使得空氣也受到影響。
「羅嗦啦！我是男的！」
泥色染上白色舞衣，也玷污了傾世的容顏。
妃色的薄唇逸出清朗
「羅蘭，要活下去，本來就有太多的不得已。」
※※※
「……」拉菲羅眯了下眼，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隨即哼哼一笑，不以為意地徑自穿衣上岸。瞪視她的背影，羅蘭極度鬱悶。
不行嗎？終究還是逃不了？不！我不甘心！
「放箭！別再靠近她！反正大人只要她的臉！」
可是心裏的傷口就像背後的舊傷一樣，總是在夜闌人靜時折磨他。
離開首府坎塔薩的一天，下了場小雨。
他是私生子。他的父親，是這個東城伊維爾倫至高無上的統治者，馬修·福斯。
「媽，我要收他當義弟！」等病人的情況穩定，羅蘭大聲宣布。眾人傻眼：「義弟？」
※※※
「是啊，我也要讓他嘗嘗你們欺壓我的滋味。」
一陣香風傳來，女郎們娉娉婷婷地下台，歡聲笑語，宛如一群嘰嘰喳喳的麻雀。羅蘭已準備好卸裝的水，很樂意剝除天使的偽裝，露出底下的惡魔本質。
※※※
冰天雪地里突然有什麼東西閃爍了一下，羅蘭怔了怔，定睛細瞧，半晌，一邊大叫「停車」一邊打開門，飛奔而出。
唇角始終上揚，藍眸不帶感情地掃視滿堂驚嘆的人們，卻吸引了更多痴迷的目光。
馬車起行，他吃力地從簡陋卻舒適的地鋪上爬起，朝往外面看。一群人依依不捨地拚命揮手，臉上都是期盼他一路走好，早日心傷平復歸來的神情。
詛咒遠方的親生母親，他繼續彎腰整理。
只感嘆了一會兒，他就勤勞地開始收拾，不然那幫魔女回來，也是命令他勞動。
如果不能從根本上改變，一切還是老樣子。
後來成為東城第一名將，稱號【金色死神】的伊芙·比拿就是在天真無邪的孩童時期被這個笑容蠱惑，成為他義兄一輩子的忠實部下。
「有趣，好久沒人敢進來了，要不要打開結界歡迎他們呢？」
平民沒有油水，他也不想敲詐這些淳樸善良的窮人，於是和幾個大姐商量，接近富商階級，掏那些油滿肥腸的傢伙的腰包。
吹拂而過的風送來遠方的訊息：「人類——有人類入侵——」
然後如覆平地地走來。
（未完·待續）
「我……我去向她道歉！」
「啊啊——我新買的項鏈線怎麼斷了？羅蘭快幫我系好！」
抱著一大盆換洗衣服，他走向河邊。
羅蘭張口結舌，為太過衝擊的真相驚愕失神。
他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是他的鄰居蒂絲，一個待他非常好的婦女。
洗得差不多時，艾莎從營地跑來，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憤怒，劈頭問道：「羅蘭，你對拉菲羅說了什麼？」羅蘭一怔，意外一向心高氣傲的拉菲羅竟然會跑到義母那兒告狀。看出他的心思，艾莎稍稍緩和語氣：「她沒對我嚼舌根，是我看到她紅著眼睛走進林子。」
※※※
有條不紊地挑出對號的衣服扔給主人，他先幫動作快的梳發整裝，靈巧的手指飛快地編出一個個精美的髮式；翻轉間長長的緞帶就如翩翩蝴蝶，縈繞在柔軟的腰間。
算了，我認了，我這輩子就是勞碌命。
反射性地回答，他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暈了過去。
「有道理。」沒有介意他的敵意，銀髮青年笑出聲，沉思了好一會兒，「我的名字……好久沒用了，叫什麼來著？帕爾？帕西斯……對了！是帕西爾提斯·費爾南迪！」
「嗯，干我們這行的，常常會受到各式各樣的刁難，即使你媽媽我手段老練，有的時候還是混不過去。這種場合，就需要有人去疏通。開始是我，後來……就是拉菲羅。她本來不是這
那纖影腳步沉重，踩在泥濘的草地上，印下一個又一個腳印。
「你替我回絕他吧。」
一雙小手抓住他的衣角，然後是咿咿唔唔的聲音。
年僅十歲的孩子隱隱約約地感到這個真理。
「謝謝你，好心的孩子。」
濕氣濃重的森林籠罩著濃霧，掩去星光，使她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依照直覺跑。耳邊所聞儘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追兵的威脅喝罵。三天未進米糧的身子孱弱不堪，疲憊使她絕美的小臉慘白如紙，嗓子渴得幾乎要冒煙。
他想開心地笑，忘掉無情的父母，將晦暗的過去遠遠拋開。然而每年，義母總會帶他回鄉探親，提醒他那段不堪。
小小的孩子，已經是風情萬種。
艾莎無言以對。
「我的腰帶呢？別愣著，幫我找找啦！」
「怎麼了，羅蘭？」注意到義子的臉色陰鬱得不同尋常，艾莎關懷地問道。
「羅蘭，快啦！」好幾個嗓門一起喊。他只得認命：「是是。」
臉頰泛紅，生長環境嚴重扭曲的男孩泄憤地用力捶啊捶。一貫以戲弄他為樂的拉菲羅輕笑出聲，款款走近，刮刮他秀挺的鼻：「怎麼，小鬼，才幾歲，就懂得那一套了？」本想不理會，卻聞到一股不陌生的味道，羅蘭皺起眉頭：「你又和男人鬼混了？」
「放心吧。」艾莎的承諾，令人信賴的沉穩堅定。送行的人們這才稍抑悲傷，七嘴八舌地道：「羅蘭，你安心地和艾莎團長去，我們會照顧你媽媽。」
半晌，他輕巧地躍下，落在湖面，泛起一圈漣漪，穩穩立住。
事實證明，皮相非常重要，演技更加重要。
可惡！連內褲也丟給我洗，那幫女人越來越不知羞了！
看著鏡中的自己，羅蘭下定決心。
「是啊，一斤值多少錢？」
「知道。」
好長的名字……再度昏糊的大腦只能反應出這個感想，剛才被強壓下的疲倦和飢餓感一股腦地湧上，剝奪了他的意識，身形搖搖欲墜。
「艾莎團長，這孩子就拜託你了。」
序
「什麼鬼混，小孩子不懂就別亂說。」拉菲羅絲毫不以放蕩的私生活為恥，雙手叉腰，坦蕩的姿態宛如衣冠整齊，而非不著片縷。年僅六歲的羅蘭也對她豐滿誘人的嬌軀毫無感覺，只是生氣她的皮厚：「蕩婦！」
今兒個真是撿到寶了。
從紙醉金迷的北城往南行，流浪劇團進入了貧富差距極大的中城東境。
早點死吧！別浪費糧食！
一個追得快的男子淫笑著走近，伸出長滿粗毛的手。
舞娘們嗤之以鼻，她們自立自強，活得還不夠頂天立地？那些倡導大義道德的貴族，背地裡不知有多齷齪！
「貴族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連同他在內！
身後的聲音一下子響亮，她趕緊吃力地爬起來，舉步再奔，但只邁出幾步，又栽倒在地。
興沖沖地把人抱回去，羅蘭毫不吝嗇地貢獻自己的棉被。另一頭，經驗豐富的女郎們已經在摩擦男孩凍僵的四肢，灌烈酒溫暖身體。
※※※
辛辛苦苦找來柴薪，燃起火盆，羅蘭第N次抗議眾姐妹對自己的壓迫奴役。
這張臉，白白浪費太可惜了。
一串無惡意的大笑響起，歡快而充滿了活力，都是女子俏皮的笑聲。
「這……」艾莎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出個人選，「聽說王妹拉克西絲殿下是一位有德行的人，不但英勇善戰，也為百姓著想。」
和這群女人講話會氣死，羅蘭聰明地轉開，趴在窗上，寧願看風景也不理她們。
童年
「怎麼啦，羅蘭，有心事？」
將午飯省下來的野菜飯糰遞給蜷縮在街角的老婦，羅蘭沉著臉返回正收拾行李準備出發的劇團。
流瀉過腰
這就是人間地獄吧。
「羅蘭。」
劇團的財政越來越困難，因為多了好幾張嘴。天災人禍、苛捐雜稅、魔獸盜賊……太多的威脅使得人們沒錢娛樂，更無力養活子女。而艾莎又心軟，對付不出錢的對象都是免費表演；看到路邊的棄嬰流浪兒，也常常拾回來撫養。結果就是原來的成員負擔更重了，但誰也沒有怨言，因為他們當初也是艾莎撿回來沒人要的孩子。
「因為——」羅蘭指指狼吞虎咽的老婦，語氣成熟得不像個孩子，「我們給了她這頓，可是下頓又有誰給她？最後還不是要餓死，只是時間稍微晚點的區別而已。」
這些不知羞恥的女人，我是男的耶！
打量她橫陳在胸口的精緻匕首，銀髮青年恍然大悟：難怪她能進入結界……嗯？
「你……唉。」終究說不出責怪的話，艾莎嘆了口長氣，「羅蘭，可能我這話對你說得早了點，你知道拉菲羅和那些男人做的事嗎？」
此舉是不得已，因為一個有爵位的大富商想將劇團的幾位台柱統統納為寵妾。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她們連夜逃跑，幸好沒被抓到。
一隻血手臂落地。
「你是男的！？」
「來，伊芙，別做了，一邊玩去。」再也看不下去，羅蘭搶過抹布柔聲呵哄，一副好好兄長的模樣。
「你叫什麼名字？」銀髮青年再次詢問。
底層的孩子早熟，羅蘭早已見慣世間百態。別說妓院，現場都看過。強搶民女，買賣幼童，到夜街挑選玩物——所謂的「上等人」，就是這種混帳的下流胚。
陌生的男聲震醒了神智，握緊唯一的防身武器，她戒備地抬首，對上一雙澄碧的眸。蒼涼，清寂，漾著迷離的幽光，彷彿湖底最冰潔的綠。
艾莎是流浪劇團的團長，收養他后，他也順理成章地成為劇團的一份子。但因為他年紀幼小，只有淪為打雜小弟。
「她在那兒！快追！」
紛紛揚揚的雪不斷飄落，車廂里卻是溫暖如春。
「希望？是有人因希望而得救，但這種世道，祈求希望有用嗎？」羅蘭有些情緒失控，「現在，在別的地方，一定有人因為沒得到幫助而死亡，也不是誰都有好運氣被施捨——那些人，要怎麼辦？」
當他發覺自己淚流滿面，是一隻纖細的柔荑放在他額上的時候。
碧琪的父母是貧困的失業者，嫌棄她的殘疾而丟棄她。這種事在這個年代一點也不出奇。被重稅和天災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平民哪還有心力養育一個不能講話的賠錢貨。碧琪長得又不漂亮，連賣給貴族或人販子的價值也沒有。
「羅蘭，把那條藍色的裙子拿給我！」
「她砍了薩恩的手臂！」
直到那一刀，撕裂了所有的親情，和微小的希望。
白皙的手腕靈活地變幻出優美動人的姿勢，手指翻飛出一個又一個動作，套著鈴鐺的纖足翩然旋轉，長長的裙擺如花瓣層層疊疊暈繞開，纖細的軀體雖然缺乏令人心動的曲線，卻在輕盈的擺動間勾勒出煙視媚行的清純。
「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做一件無意義的事。」
他下不了手，的確下不了手。這可愛得令人心憐的孩子，乖巧又聽話，善良又貼心。因為喪失記憶的關係，幽藍色的大眼總是帶著一抹彷徨，像遭到遺棄的小鹿，越發我見猶憐。除非他沒心沒肺，才摧殘得了。
「喂，這麼可愛的孩子，你下得了手？」戳戳那略微恢復血色的粉頰，拉菲羅質疑。羅蘭冷哼：「那你們怎麼又對我下得了手？我也是這麼漂
每一個搖擺，每一個跳躍，每一個伸展，都充滿青春的魅惑，帶著一種讓人不能逼視的凜然張力，又不失美感，高雅而脫俗，極具感染力和震撼力。
可惡，我一定要造反！
再上去一定會遭殃，他們小心翼翼地維持著薄冰上的平衡。
她冷冷地道，握著匕首的手不斷顫抖，不是因為傷人而驚恐，而是體力不支。看也不看滿地亂滾，殺豬般哀號的男子，她起身繼續奔跑。
艾莎搖頭：「羅蘭，你太極端了。」羅蘭不苟同地注視她：「那你說，有哪個貴族是好的？」
不是沒有掙扎，染上再多的女生習慣，他的心態還是不折不扣的男性。
指指他懷裡的木盆，碧琪又指了指自己。不標準的啞語羅蘭卻一看就懂，笑道：「沒事啦，反正一樣要洗，就連你的份一起洗咯。」碧琪連連搖頭，拍拍他的頭示意自己比他大，理應她洗。
巴哈姆斯，他的義父，不知為何被封印在一把匕首里。當年那女人就是用它刺他，然後他因禍得福，和亂認義子的黑龍王締結契約，得到重生。
望著那張溫柔殷切的臉龐，他什麼反對的話也說不出。
「有隻跟臉乾的男人嗎？」
幹活倒無所謂，他也不想當吃白飯的，可是他那些名義上的姐妹，一個比一個可惡！
因為生了我，就可以殺了我？
「可是……」伊芙猶豫。
藍眸瞬間籠上陰雲，因為這張臉，太像那個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我……我罵她蕩婦，可是這是事實嘛。」無法對最敬愛的義母撒謊，羅蘭怏怏地道，不忘給自己找理由。
天上掉下來的弟弟！
所謂的【孩子】，就是這樣的生命？
嗚！我也好想有個「弟弟」欺負！
然而事實是：捅了孩子一刀的不是父親，而是母親。
「辛苦了，你們可別惡作劇。」
雙手緊握，幾乎捏出青草的汁液。
「你看錯了吧，娜蒂，小鬼有什麼煩惱。」說話的是和娜蒂雅並列兩大台柱，有【曼佗羅】之稱，舞姿冶艷人也風流的拉菲羅。羅蘭惡毒地頂回去：「是啊，我不像拉菲羅姐姐，要為臉上的豆子和增長的腰圍煩惱。」
轉過身，羅蘭走向馬車，夕陽照在他挺得筆直的背影上，反射出一抹猩紅。
白光一閃。
決不能被抓到！
「嘿嘿，小美人，跑不動了吧。乖，跟大爺們回去，索斯大人正等著你呢。」
淅淅瀝瀝的雨聲不絕於耳，打在建築和石板路上發出傷感的旋律，混合著啜泣和殷切的關照，憑添一縷寂寥。
從小，義母就教導他「非禮勿視」，可是這種情況，他連閉上眼也做不到。
回憶自己七年來的悲慘生活，越想越傷心。
來到河邊，看到沐浴的拉菲羅。對方一點也不避嫌，自管自脫得清潔溜溜，往身上潑水，快樂地哼歌。羅蘭也視若無睹，坐下來熟練地清洗堆成小山的衣服。
撲棱了幾下，她才暈頭轉向地探出頭，同時一聲輕笑傳入她耳中：
這是羅蘭·福斯賣笑生涯的開始。
「哦，好漂亮的小姑娘。」
然而，此刻盈滿她腦海的唯一念頭是——
懷疑地斜睨他，男孩沒有被他的笑臉蠱惑，反而更加提防。
如果能忘記，該有多好？
「羅蘭！」擔心他的艾莎和劇團成員連忙跟著跑出來，只見他跪下刨雪，不一會兒挖出一個幼小的孩子。燦爛的金髮，娟秀的小臉慘白如紙。
失策。
「媽的，小賤貨！真夠辣的！」
「乖，這些事我做慣了，我也喜歡做，你去和碧琪玩吧。」裝作沒看到姐妹們竊笑的臉孔，羅蘭在心裏挫敗地嘆息。
各式各樣的飾帶、換下的上衣長裙滿天飛，最後落在一頭月光般的金髮上。
「這孩子一看就粉乖的。」娜蒂雅愛憐地撫摸男孩過長的劉海。彷彿受到刺激，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羅蘭
迫於經濟壓力，艾莎也只好讓這些孩子拋頭露面，暗暗嘆息。
啵！桔梗開花的輕響驚動了露珠，沿著花瓣滴落，打濕了草尖，在隱沒于地前，被掠過的月白裙擺沾上。
「廉恥？那是什麼？」
數不清經過多少赤貧的村莊，滿地亂拋無人收殮的骸骨，腐爛而爬滿蛆蟲的屍體，面黃肌瘦的災民……一幅幅大同小異的畫面掠過眼前，應該麻木的心卻無法保持平靜。
她瞪大眼，慌忙站起擺出警戒的姿勢，吃不准他是人是鬼，或是什麼披著人皮的怪物。
看著這些人，會覺得自己很幸福，但是他們的幸福又有誰來爭取？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逼近，伴隨著憤怒的高喊：
當然，這麼做有風險。但是商人好歹沒權沒勢，無法像貴族那樣猖狂。實在應付不了的情況，就由最擅長這種事的拉菲羅擺平。
「呼……呼……」
看著認真擦地的伊芙，羅蘭哀怨地抹臉。
為什麼還不放過他？他欠她的，都還給她了。現在的他，是那頭笨龍給的。
銀髮青年撫摸下頜，露出大人欺騙小孩的專用笑容：「你叫什麼名字？」
這一年，羅蘭穿上女裝，學習跳舞。
「大成功！」
一連串污言穢語隨風飄來，夾雜著下流又胸有成竹的笑聲。
那兩個人不要他，他也不要他們。他有義母，有義父，都比他們好千萬倍！
※※※
充滿暴戾之氣的叫聲此起彼伏，破壞了林中安詳寧靜的氣氛，帶來濃濃殺機。
一眼也好，只要她看他一眼，叫他一聲名字。
漆黑的水面微波蕩漾，倒映著皎潔似雪的銀心月，暈開粼粼光波；中央佇立著宛如古迹的殘缺建築，一半以上露出湖面，裂痕斑斑的石柱見證著歲月的滄桑。
「怎麼說？」
年復一年，療養院里的母親依舊瘋狂，他的心也漸漸冰冷。
「人類？」
雖然嚷嚷自己是男子漢，但在這些年的耳濡目染下，羅蘭已經不經意地使用女性口吻。
「……不知道。」
舞完一曲，依照慣例分文不取，羅蘭幫忙姐妹們分送簡單的衣物和乾糧。對他而言，滿足的笑容和掌聲就是最好的報酬了。
眨眨眼，她才看清他整個人，約莫二十來歲的青年，姿容秀麗，月光下更為脫俗。身上像散發出光暈，細看才發現竟然是一頭比月光更澄凈明亮的銀髮，直垂過腳尖。雪白的單衣有些松垮，卻襯出不拘的氣質。他曲著一邊膝蓋，坐在半截柱子上，眼神饒有興緻地瞅著她。
可是……怎麼能放棄！
一座湖！非常大的湖！
撿起一條裙子擱在手肘上，他瞥見穿衣鏡中的自己。垂過肩的淡金色長發，吹彈可破的白嫩肌膚，精緻到只能用完美形容的五官，活脫脫像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
我答應了伊芙，我們要活著再見面！
「原來如此。」
「可惡，你們這幫女人，到底有沒有廉恥？」
「怎麼了，碧琪？」他轉過頭，神色十分溫和。身後的少女是個啞女，也是劇團里除了義母他最喜歡的人。一方面是性格好的關係；另一方面他們都是被欺壓的雜工，同病相憐。
熱鬧的新生活淡化了仇恨，就像那座遠離的城市。從前，他的世界只有她。在小木屋裡，他只看著她；而她也只看著窗外，對他這個兒子不屑一顧。男孩失望之餘，也始終無法放棄留戀。
當她們風姿綽約地走上舞台，他也累塌了。
還有些低燒的他被義母抱在懷裡，裹著厚厚的斗篷，只能看到她愛憐橫溢的臉。秀美的容顏潔凈如白瓷，在雨水的沖刷下更晶瑩剔透。眼底是深深的慈和，宛如一座溫暖的港灣。
呆了好一會兒，她不由自主地走向岸邊，想滋潤乾澀的喉部，無暇思考這個光景代表了什麼，卻沒站穩，一頭跌進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