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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後傳 潮之聲,空之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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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後傳 潮之聲,空之音(下)

未知的敵人歌詞一變,將矛頭對著他:
「這方面任憑陛下安排……」
事後,哈瑪蓋斯等人在全知神殿附近找到了兩個孩子。小莎依偎在母親懷裡,含淚道出得救的經過。
「優,慢點!」減壓屏漸漸逼近飽和,基連出聲制止還以為玩發了興的摯友。正焦頭爛額的首代魔王哀號:「我控制不住!」
「姐姐。」他呻吟。
「我拒絕。」法杖頂端的海藍寶石亮起能量聚集的白光,「我不相信你。」
「明天我要去艾斯嘉,和緬長老、零長老說好了。」
時間的競賽嗎?還是「力」的比拼?
他不記得自己的心臟是怎麼失去的,總之他急需一顆鮮活、充滿生命力、能夠輸血轉化能量的心臟,而眼下正好有個現成的。最重要的,他不允許自己以外的人殺他,哪怕是等同自己手腳的中樞塔也不行!
……發生了什麼事?莫名的不安,愛神扶著額角,依稀想起她提取了這個人的愛情,想當場揉碎踐踏,作為小小的懲戒,然後……
「茵是我最得力的下屬。」亞尼笑著補充,「輩分上是我的太婆……哎喲!」某太婆狠狠踩了他一腳。
「再不放手,你也會消失,連同靈魂一起。」
主人!!!
為什麼會這樣?不是變成另一種形態嗎?我離開期間,夜之都發生了什麼事?
「那就怪了。」
「啊,請稍等。」半晌才會意神母指誰,黑髮青年剛轉過身,楊陽已經聞聲下樓,看見布蘭多,大吃一驚:「席恩!?」
「那就是莎娜陛下?」羅貝爾好奇地探出頭。娜吉比較心細,看出異樣:「她的樣子不太對啊,安傑也發現了吧。」
一團紫焰衝天而起,吹開朦朧涌動的霧氣,黑暗女神的神甲已經粉碎,整個人融化在紫色的氤氳里。失去了可以自由活動的附體,她的靈魂受到封印的強烈拉扯。禍不單行,就在這一刻,她感到機械境與黑暗神殿的聯繫中斷了,創神設下的囚牢在將她壓縮回最初的形態——一粒世間最緻密、最微小的——基點。
在一股莫名的衝動下,他極目遠眺,眼神驀地凝滯,盤旋已久的稱謂衝口而出:
星辰歷35年:天上界三座大學開始友好交流,互相公布成果與原理,並組織召開第一屆大型展覽會,遍邀地上各國參加。
「我是高興,上次席恩沒能懷孕,這次也許行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烤爐內飄出陣陣焦味。
「孩子們也是喜歡。」她笑道,「攝政殿下將陛下教育得很好。」在西琉斯,人們還是習慣稱呼席恩「攝政殿下」或「列文皇子」,而不是有褒有貶的「魔皇陛下」。
席恩對他的傾訴毫無觸動:「把都主分屍后,你造了機械境,冒充都主指示那兩個笨蛋,迫使我來這兒?」
少年一呆,錯愕地端詳她,那雙嫩葉似的綠瞳漫溢著痛苦、焦慮和殷切,這是個無聲的央求,他點點頭:「當然了,我們是朋友。」小莎漾開一朵至美的笑花:「謝謝。」
腥甜的味道在唇齒間瀰漫,不斷有熱熱的液體流出眼角,直到被一隻冰涼的小手抹去。
蒼白纖長的手指在胸前交疊,精巧奪目的鑽石花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瘦削柔弱的雙肩環繞著煙藍的薄紗,銀錦編織的長裙在纖腰束攏,花瓣一樣綻放開來,暈染了透明的藍,黑瀑般的髮絲直達腳踝,曼延著清冷的光澤,幾朵鈴鐺似的小花從耳鬢垂落,翠意盎然的枝葉點綴著鮮艷的嫩黃蕊瓣。
走在鄉間小路上,格蘭妮若有所悟:「主人應該是希望他的父母儘快轉世吧。」
「哦。」肖恩信以為真,關懷地道,「以後當心點,你不像我,胃口小,腸胃也不好。」楊陽竭力保持微笑,忍受著良心的刺痛。
睜開的雙眼褪去了漫長刑罰的摧殘,呈現出剔透無瑕的清朗:
「不對,不對,都主怎麼會允許,他最重視秩序了。」歐托拉姆的確不笨,立刻觸到了核心。薩菲和卡雅心照不宣地對視,難道都主已經被推翻?
「我儘力而為。」基連一語雙關,若無其事地戴回手套,勾起一彎鋒芒畢露的淺笑,「祝我們彼此好運。」
歐托拉姆不笨,他只是很少動腦筋。
算了……這樣也好。
中場休息時間,銀龍王麥先和孤零零沒人理的楊陽聊了會兒,瞥見正陪著養父一起開溜的哈瑪蓋斯,告了聲歉走過去。
「不,我要問啊。」嫵媚地勾起嘴角,愛神的指間翠籮蔓生,一朵紅黑相間的玫瑰緩緩綻放,只有孱弱的五個花瓣,卑微單薄,卻有著宛如皇冠加冕一樣的金色花蕊,黑得純粹,紅得濃艷,交織出驚心動魄的美感,一絲絲腥血似的香氣悄然散放,跗骨蝕心,「唔,你的愛情竟是這般複雜嗎?呵呵,小女孩,猜猜看我捏碎它以後會發生什麼,你不是什麼都看得到嗎,回答我,或者跪下吻我的腳趾,懂嗎?條件是這麼談的,不乖的孩子。」
額前的黑鑽被輕輕掀起,溫軟碰觸著肌膚,高雅又苦澀的香味衝擊著心神,席恩有一剎那的眩暈,流經血管的魔力支撐住他,恢復清醒的焦點里,全身濕透的男子溫和地梳理他的長發,這讓他有些不快,下意識的,他認為這是養子的專屬。
聞言,歐斯佩尼奧和娜夏也繃緊了身體,昏暗的空間里一時靜得可怕。
「魔法。但魔法只服從強者,也不是百分之百正確。」愛琳說出法師的結論,「也許只有像魔皇陛下那樣擁有讀心術,才能看破一切的虛假吧。」小莎咬牙,綠眸射出酷烈而狂亂的光:「外公說心也會撒謊,那世上不就連唯一的真實也沒有了?我又怎麼肯定你、你們、舅舅、爸爸媽媽、甚至我自己,不是我想像出來的東西!?」她激烈揮舞小手,眾人看出情況不對,暗暗心驚。
等在站台的安傑大呼小叫地跑過去,滿臉期待欣喜,猛地停下,駭然瞪視門上垂掛的錦旗。像北地天空一樣清澈遼遠的淺藍底色上,綉著一隻昂首咆哮的雪白冬狼,這是西琉斯王族的標誌。
古神不擅長戰鬥,看歐托拉姆的例子就知道,但他們有著快速的學習能力,速戰速決是最妥當的方法。因此席恩冒著一定的危險與原始之海連接,一般的魔法也無法對神這種強韌的生物造成傷害。
荒蕪的沙海上,他扔下數十個空空的水壺,從不離身的法杖也留給了女兒,腰側懸挂的飾物卻始終沒有丟失,僅餘一枚的鈴鐺也閃動著和分別那日毫無二致的光彩。
那個孩子,有一張精緻的面孔,柔和,安靜。沉默的時候讓人感覺如同寂靜地守護著冬日之湖的群山,微笑的瞬間像和風吹過山坡,開滿了風信子一樣的花朵。他總是深深地凝視他,被那種目光包圍著,就會感到他沉靜卻強烈的感情。
他露出少有的直率的笑容,望著屋內溫馨的一切,隱約覺得還少了什麼。
席恩眨眨眼,看了他片刻,許諾:「你忠於我,我必不棄你。」
這是一座正常的都市,乍看是如此,然而式樣統一的神殿佔據了大部分空間,一塵不染的石像隨處可見,來往的行人都是面容姣好的年輕男女,沒有老人和小孩。他們視若無睹這一行潛入者,各做各的事。卡雅等人越走越驚訝,一家酒館里竟然在開庭審問犯人;莊嚴肅穆的宮殿直通馬廄;市中心是墓地,熱熱鬧鬧地舉行著音樂會;一名紳士下跪向一位淑女求愛,將包著死老鼠的手帕獻給她……
※※※
神道的推動使得行進變得十分順利,沒多久他們就穿越了千萬年的時光,被一團膨脹的白光吞噬。正副駕駛座上的優和基連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重重跌落在冰冷的平地上。
麥先微一蹙眉,直截了當地吐露內心的疑惑:「你應該還沒成年,但是你的身體……已經相當成熟了。我聽說了一些席恩·奧古諾希塔的為人事迹,他很可能對你施了某種魔法,我希望檢查一下,若情況屬實,我們決不會放過他。」
這鋪天蓋地的濃霧中,一樣逐漸清晰的物事吸引了古代龍的注目,那是一座插天聳立的巨大石碑,暗綠的表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望之森然可畏。
「不,諾因,他說的合情合理。」冰宿相信了,就算席恩是在說謊,只要他關係到艾斯嘉的存亡,他們就不能坐視他的真身長久離開始源之海,「只是,少了你這個動力,不也會發生相同的事嗎?」
射出掌心的龍氣炮半途轉彎,轟碎了黑色光束,但餘波還是將變異的藍龍連掀數個筋斗,重重撞上石柱,倒塌的柱子把她壓個正著,塵土飛揚,一大灘濃綠色的血液緩緩流出。
事後想起來很無聊,但偏偏無法離開,不想錯過每個成長的瞬間,就那麼一直看下去。
這樣的景象,她見過兩次,一次是帕西斯用引魂珠令席恩失控,使得始源之海起了共鳴;第二次是生命女神用計將他關進心之監牢,哈瑪蓋斯狂怒下引發了海嘯——起因都是那個男人。
「可是我和帕德真的只生了你一個啊。」蜜莉困惑地和丈夫對視。
「做測試做到我頭上?你很好。」
「又見面了,我的小女神。」
「初代神有幾個?」卡雅忍不住問道。歐托拉姆想了想才回答:「三個,我、姐姐和愛神佩拉羅。按照你們的關係,我們應該算是創神的弟妹吧,然後我和佩拉羅生下了日神伊洛卡斯……真不想承認那奸詐的傢伙是我兒子。姐姐和佩拉羅生下了光明女神埃米忒,一個很乖的孩子。」
哈瑪蓋斯和夫妻倆異口同聲地驚呼。
「小主人,沒必要去看那塊碑。」機關女僕直言不諱,「就算主人的名字刻在上面,又有什麼意義,難道命盤還能干涉他嗎?只會讓您心緒不寧。」哈瑪蓋斯勉強笑了笑:「我知道。」
「大概不放心你們吧。」
當代女皇莎娜·米雅雷斯·奧古諾希塔正在為一條新建成的商店街剪綵,而這條街能有這麼大的面子,是因為這裏的店鋪全部是異族經營,唯一一家例外的燈飾行也是她的半龍未婚夫,帝國科技大臣兼副宰相安特萊布(安傑的正式名)贊助成立,當然要親臨現場,辦得熱熱鬧鬧。
「但願吧。」席恩對一向不罩他的運氣不抱希望,只是給友人面子回一聲,轉向外孫女,「小莎,要是碰上不得不逃的情況,你們就乘南極從魔域走,別傻傻地來找我們。」
「危言聳聽!」
可是,有可能會失去哈瑪蓋斯。
當年,她敬愛的老師也是消失在瀛海。生命不息?不,生命只有一次。
第九層,地獄中的地獄,傳說中魔皇的居處,他也是古往今來頭一個下到最底層的人類。過去最了不起的神級法師【位面旅行者】雅克·羅比安也只深入到第五層,和詛咒之王較量了一場后不知所蹤,沒人知道那場戰鬥的輸贏,只能確定雙方都活著。席恩超越了前人的成就,並以凡人之身獲得領主們的認可榮升魔王之位。雖然這沒什麼光榮,他還認為自己的成功有運氣的成分,比如被嗜血之王拉菲格救了一次,恰好撞上幾位領主血拚結束虛弱的大好時機一舉制服。很奇妙,在人界一向背運到極點的他跑到魔鬼的國度居然時來運轉,一路順風,好似他天生就是當魔王的料。
「等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楊陽尚未消除戒心,看了看親人,「我走了,唯叔叔和我爸爸媽媽會不會有事?」
精神力、物理法則、時間、空間……兩個神的絕對領域激烈碰撞,界定法則的同時破壞對方的規則,令人呼吸停頓的能量風暴充斥在狹小的範圍里。
「那你剛才說的不就是廢話了。」基連毫不留情地唾棄,命令代理船長呈上電腦的計算報告,沉吟了一會兒,揮手放行。
放下茶杯,她起身走向露台,雪緞般優雅的月光如同少女手中飄逸的輕紗,籠罩住目所能及的一切事物,夜色中隱隱幽幽的花香撲面而來,一隻只螢火蟲跳著自由曼妙的舞蹈,夜鶯在楊樹林里唱著伴奏的情歌,幾盞水銀魔石燈照耀著宮殿前的一股冷泉,宛如星子落入了水中。
「成……成功了。」小莎緊緊盯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人,慌亂無措地問,「為什麼沒用?他變成庫克尼爾了?」麗芙插口:「你確定你發音對?『安傑』是人族的叫法哦,精靈語應該是『安特』,而且要在原有的基礎上再加半個,不然就不是新生了。」
他要去看看孕育了那位大法師的時代的遺迹。
同年:西琉斯國王亞尼·塞西特·奧斯卡迎娶秘魔島酋長之女茵,該國從此被稱為地上的法師之國。
這回輪到卡奧斯錯愕:「你叫他……夜神?」無瑕細想,基連感到手心的印記開始變冷,說明他的朋友正危在旦夕,催促優發車,同時換上一顆珍貴的壓縮次元彈,乘敵人分神的時刻射擊,淡藍的光網從冰銀色的子彈爆出,圍繞住卡奧斯。這是席恩送他的一份大禮,一整個半位面,原本是席恩的師父所建,轉手后他改造成一個量子程式化的虛擬空間,裏面有他編寫的防火牆和迷宮般的網路。
現任皇帝莎娜·米雅雷斯·奧古諾希塔就坐在一張金絲楠木桌后,左手邊的書架將她半邊身子籠進陰影,捲成筒的公文和厚實的書籍整齊地疊放,有些書脊還浮動著閃亮的符文,裏面連接了一個放置真正重要物品的空間門。更多的文件在原本寬敞的辦公桌上堆積如山,年輕的女皇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專心地處理,反而有點走神。
「滾。」從緊咬的齒列,迸出冷硬的單音。
跪坐在一本半人高的厚書前,身材纖小的少女吃力地翻過寬大的書頁,左手握著一隻修長漂亮的銀藍色寫字筆,頂端鑲嵌的感應水晶抵著額角。這種記憶筆是結合了魔法與科學的發明,也是學生作弊的好幫手。通過精神魔法提取使用者的思維,再藉助科技手段轉換成數字形式,接入電腦做信息處理,呈現出畫面或文字,就像是隨身攜帶一套影音設備,可以在需要的時候將瞬時思緒備份在案。
「薩菲?」卡雅沒有看見他在後面搞的小動作,只覺一股能量擦著后腰掠過。
「那麼我想告訴您——」哈瑪蓋斯笑得更愉快,上身傾前,在他耳邊低喃,「我不在意,一點也不在意。」
「還不確定呢,上次中了病毒,痛得我以為要流產了。」楊陽不小心說漏嘴。肖恩睜大眼:「病毒?」
日神身下的石塊也吃不住肆虐的神力炸裂,溫暖的白光及時托住他們,光明女神焦急地扶著心上人:「沒事吧?」伊洛卡斯連回答的力氣也沒有,頸項以下的軀體逐漸變淡,首級朝一臉驚駭的父親吐吐舌,鑽進埃米忒體內。他本來就沒恢復多少力量,救歐托拉姆一下子就用光了。
『請平安……』
細看,杖身有一道裂縫慢慢擴大。
見卡奧斯還盯著丈夫直瞧,卡雅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機感,一把抱住薩菲:「他是我的!你別想打他的主意!」
這塊原石能救安傑,那其他人呢?亞朵姐、他的叔父和阿姨……
「嗯。」
神,也有做不到的事。
一被攪進丈夫的懷抱,卡雅就感到無力感大為減輕,不及細想,反射性地環住他的頸項。薩菲乘隙向後一指,墨亮的光束直直射入內殿。
莎娜的裝束樸素得多,外罩白紗的天青色長袖套裙襯托出她婀娜有致的身材,銀、藍兩色的線條點綴著與法師長袍類似的風格。艷麗如夕霞的紫紅秀髮柔順地披散在身後,兩根細長的髮辮伴著几絲散發垂在胸前,顯得端莊典雅。沒有耀眼醒目的美,卻透著一股含蓄、婉約的氣質,吸引人一再細看回味。明明是清麗脫俗女神般的容姿,卻在舉手投足間,帶著天然的魅惑,嬌柔的身子也縈繞著若有若無的花草香,酥甜入骨。這種同時具備了神魔特質的魅力,更令人心醉神迷。
「不知道。」哈瑪蓋斯悠閑地搖頭,端詳面前的同族。和華麗張揚的血龍王比起來,這位以路痴愛書著稱的銀龍王一襲滾藍銀袍簡約樸實,襯著素凈的面容,顯得莊重而文雅。
「不奇怪,我倒霉慣了,不相信有天上掉餡餅這樣的好事,再興奮也能及時回過神。何況你為了困住我,還用了睡神的帳幕,要知道我最討厭睡覺了,任何床都讓我渾身不舒服。」
「導航玫瑰,開啟前往記憶之泉的道路——好好享受死亡之旅吧,我的小野花。」
※※※
「陛下!」看到那年輕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維加夫婦也和安傑一樣震驚,連忙跪拜行禮。
他感到自己輕飄飄地飛起,眼角瞥見失去首級的身子倒下,頭皮一痛,最後聽見的,是一個清亮婉轉的中性嗓音:「請住手。」
思緒的極度混亂使堅固的意志破開一個缺口,被伊梨絲窺見他內心的動搖:「真名束縛!」
所以在齒輪間移動的時候,是最危險的時段。
越接近源頭,那股原始暴虐的吸力就越強大,哈瑪蓋斯開始懷疑佔據席恩身體的是否秩序之主創神。對於他們的決定,基連不是很贊同:「雖然比較慢,但是反質子推進器和超光速航行還是能將行程大大縮短的,你們犯不著出去冒險。」
侵入的時候,他囚禁了星辰女神蒂砝,可以自由行使她的權能,但是其他力量勢必和這裏的神衝突,在智慧之神的神廟附近還不要緊,此地已經屬於重疊區域了。
簡述了經過和他們將要面對的困境,諾因沉寂了一秒,幸災樂禍:「哼,那就由你代那個叫伊梨絲的老巫婆去撐好了,關我們什麼事。我和陽會叫吟遊詩人傳誦你的功績,算是給你的報酬。」哈瑪蓋斯還沒來得及發作,席恩揮手制止,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嘲笑:「沒腦袋的蠢貨,卡奧斯的目的可不是學都主建立一個秩序宇宙,而是搗毀他的成果,讓一切歸於虛無。」
「賽普路斯死了?」席恩認為只有這個條件能勉強達成「和平」的籌碼。
話音剛落,十二個閃亮的紋章逐一浮現,在絲絲雷光的牽引下,飛快地旋轉纏繞,融合成一個似乎攙雜了世間所有色彩,又好像沒有具體顏色的光團,與暗金色的球膜相撞,濺射出一縷縷宛如實質的魔力之光。
她捧著一枚蝕刻符文的銀戒,眼神是那麼專註不舍,彷彿在回憶一個依戀的夢境。
殷切的囑咐越來越模糊,直到變成完全無意義的單詞,他合上了眼,無意識的呼喚在唇邊凝固:
不期然想起那一夜,少女輕盈地靠近他,在他臉頰上印下蝶撲般輕柔的一吻,不含任何肉慾,親近而自然,喚起他靈魂深處某些早已遺忘的感受。
「沒人知道,她完全是個謎,我也不知道那個蘭修斯有什麼權能。」安傑本質仍是西琉斯人,對外大陸信奉的神幾近一無所知。
「我們送你們過去。」
時光飛逝,艾斯嘉的歷史又翻過了一頁……
「我和你爸就等你了!你知不知道?冥王說你被別的人家收養了,所以就把我們忘了?」
他宛如寒冰鍛造的眼眸輝映著天空與水的顏色,亮麗瀲灧的藍,像是冷月墜落於海天一色,銀白柔靜的光華由淺至亮地暈染開來,完美地交融,透射出無與倫比的瑰麗。而這片無盡之海永不消散的迷霧,是他不讓人窺見心靈的隔閡,浪濤掩于其中,偶爾水波翻湧出反光,穿透幽深霧靄,映入眼帘。
「然後你肯定猜不出。」卡雅刮著臉,「羞羞。」歐托拉姆唔唔連聲。
「你認識我兒子啊?」蜜莉大感親切,隨即氣憤地叨念,「他啊,白養他了!這麼多年也不曉得回家看看,虧我們只有他一個兒子,早知道當初多生幾個!」帕德注意到哈瑪蓋斯臉色刷白,關心地問道:「您怎麼了?」
渡過冥河,乘上穿越忘川的獨木舟,哈瑪蓋斯遙望遠方被青色妖火裝飾的冥殿,格蘭妮靜靜佇立在他身後。
一張美女的臉龐從雲層探下,彷彿有生命力的長發吐著唁子,她縱長的瞳仁就有哈瑪蓋斯的兩倍高,張口的音波猶如颶風捲起的尖嘯。
『小歐塞,別怪我無情,暫時忘記過去的事對你比較好。』
男子玩味地挑眉,撫摸他柔嫩的臉頰,被僚友一口咬住也不介意:「都變成這樣了還會好奇?真有趣。呵呵,因為他們怕我。」他掃了一眼後方徘徊不去的異形們,那是些像泥漿似的怪物,拖著骯髒的痕迹,不停地嘶喊,掙扎著要凝聚成型。
「哈哈哈哈,真適合!」卡雅快意地指著父親肩上的白色小狼崽,「一隻色狼!」
大大的眼睛,蘋果般粉嫩的臉頰,紅潤的小嘴咬著大拇指,柔順的金髮中有兩個旋兒,他久久瞪著這個小東西,猜測他是某種新奇的獸類。
「我準的。」席恩冷哼。
※※※
低下頭,深藍色的汪洋延伸得無限遠,波紋從水滴墜落的地方一圈圈擴散,無與倫比的巨大力量在漩渦下凝聚,那麼深邃,那麼廣闊,她著迷地望著,無法自拔地沉淪……
「怎麼回事?」記憶似乎有斷層,她下意識地抽出法杖,四下尋找,幾個人影相繼出現在身側。
普路托沒想到這點,回憶片刻,神色大為緩和:「我相信你說的,雖然我還是無法原諒魔法神,但我不會去找他的麻煩。」
「要小心,沉澱界不可怕,問題是進入夜之都的通道口。那裡散落著神的屍骸,還有他們的神力,非常濃稠。」安傑說著連連打寒噤,大睜的雙目看到了過去的噩夢,「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希望,黑暗像污水一樣從你的口鼻灌進來,讓你沒辦法呼吸,看不見前面的路,感覺不到自己,沒有止境地往上游。我是……庫克尼爾是憑著微弱的感應才能一直掙扎到中環界。我不知道他怎麼能堅持那麼久,起碼是好幾百億年的時間吧。」
臟嗎?當他還是個「人類」的時候,每每噁心得想吐,恨不得撕爛那些可惡的蕩婦。
「安傑?」見他久久不動,小莎不安地低喚。一隻有力的臂膀從肋下環住她,接著頭上傳來溫暖的重量。
看到妹妹安然無恙,哈瑪蓋斯的喜悅不亞於小莎,艙門開啟后,兄妹倆緊緊擁抱在一起。
「我想,爺爺和優叔叔會支持我的決定。」她再次選擇了委婉的說法。哈瑪蓋斯綻開一個鼓勵的笑容,看似真誠,楊陽卻再不敢以貌取人,偷眼瞧瞧席恩:他知道他家兒子的真面目嗎?
「呃……」
事後,格羅米狂怒地痛斥他,發誓永遠不原諒他。
心頓時涼透,卡雅哆嗦著,無法追問答案。薩菲握住她冰涼的手,意有所指地一笑。看著他的笑容,卡雅明白了,也綻開釋然的粲笑。
「什麼!!!」
希望,噢。
「不是。」小莎毅然抬頭,頃刻間下定決心,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安傑,你相信我嗎?」
『哈~好可愛。』黑龍的化身笑了,伸手抱過小小的日神,總是只放著他的溫潤青瞳多了一抹璀璨的金影,『新鮮的羊奶喝不喝?我會放很香的薄荷與蜂蜜喲。』
大腦里像有一團火在燒,許多雜亂模糊的景象盤旋飛舞,卻一個也抓不住、看不清。胸口忽冷忽熱,一片空落,明明沒有心髒的地方卻傳來擰爆似的痛楚,叫囂著撕裂、毀滅那干擾他、影響他、令他痛不欲生的存在。回應他沸騰的殺意,銀鏈深深勒進龍神傷痕纍纍的軀體,鮮血像瀑布一樣湧出。
「那就行了。」智慧之神恢復好整以暇的態度,「他撐不住的話,也省了我們破壞的力氣,再說——」
「謝什麼啊。」笑了笑,安傑單膝跪地,模仿騎士的口吻舉起手,「現在可以告訴我來龍去脈了嗎,小公主?」
透過鏡象投影注視這一幕,小莎面色蒼白,轉頭以責問的目光環視肅立的大人們:「你們說這樣一家人是假的?是演戲?是夢?」
麗芙和格蘭妮默默檢視裝備,她們是早就內定的成員。
風停了,少年顫抖著閉上眼,手緩緩抬起,握住了那雙稚嫩的小手。
主動離去那日,她綻開洗褪塵埃的淺笑,『你還不懂嗎,我們已經完了。』
※※※
千鈞一髮之刻,席恩啟動了左手的法杖,爆發的巨大能量將伊梨絲向後彈開,他也被崩潰的領域之力掀飛。
「夜神,你頭腦發熱的脾氣還是沒改,聽你姐姐好好解釋。」
房裡的擺設與外觀天差地別,肖恩一怔,立刻明白過來,又是內疚又是慚愧:「列文來看過你們?」
「你沒聽錯,親愛的,那是在一個地下室里。原來他千年前就埋下了這顆棋子,虧得他有那樣的耐性。」疊起抹布,羅蘭修長的手指接連比出幾個數字,「創世歷37年,他在;548年前,他在;361年前,他也在。當然他隱身了,就坐在那裡看。」
「死?」安傑低低冷笑,「我們連靈魂都沒有!」
觸地的剎那,以尖利的底端為原點,無數銀亮如絲的光線交織出一個膨脹的球體,圈住卡雅和薩菲。接著,數十重漣漪狀的白熱衝擊波爆發,在這不斷擴展的光之版圖上炸開黑色的雷電,猶如魔神擲落的屠戮之劍,轟擊著下意識驚恐的神仆們,精美的雕像和神廟崩潰坍塌,曾經輝煌的龐大建築群現在焦痕處處,沉寂了億萬年的夜之都第一次在外來的攻擊下搖撼。
「……他媽的!」聽到這聲咒罵,念力系長老迪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來自製冷靜的魔皇陛下也會口吐粗言?哈瑪蓋斯震了震,不過他的理由不同,席恩一罵人,就說明他快失控了,未免他氣急之下傷了自身,急忙放緩傳輸的速度,但還是堅持到他不再顫抖為止。
「好不容易回來了,就別再耍小孩子脾氣,乖乖隨我去向創神領罰。」故意拔下他一根牙齒,不顧他痛得嗷嗷叫,兩頰有著美麗獸紋的男子還想拿爪子開刀,黑色長發的少女伸出手,語氣不容反駁:「把小白還我。」
好……好可怕的地方。教授們越聽越寒心,由衷祈禱兩位主君平安歸來。安傑還沒說完:「放逐者應該是諸神當中的一位,但我不知道是誰。庫克尼爾也被剝掉全身的鱗片,驅逐到這裏。」
立時,風平浪靜,只剩下該地區的守衛急速接近的嗡嗡聲。
笨蛋哪,你折磨誰呢?
「如果主人失敗了,你也不用擔心他們,早死晚死的差別。」不顧叔侄倆發青的臉色,布蘭多伸出手。楊陽咬了咬唇,朝叔叔寬慰地笑笑,問了最後一個問題:「諾因……諾因怎麼樣了?」
「這樣啊。」真正的老實龍被這番話打動,鬆了口氣,但謹慎起見,他還是感應了兩遍,這才釋懷,綻開一抹輕淺卻純粹的笑意,「那就好,他對你好嗎?」
「父親說夜之都就是都主的本體,城市還在,他應該也沒死,大概陷入了休眠狀態。」卡雅收攏翅膀落下,她剛剛去星辰神殿知會丈夫女兒來了。小莎不放心地問:「爸爸和歐斯佩尼奧叔叔不會有事吧?」基連也投來詢問的視線,只是他的含義大有區別。
然而,這道火焰屏障在曾經構成世間萬物的能量面前就如同一簇微不足道的螢火,很快暗淡熄滅。千鈞一髮之刻,水藍色的穹隆包裹住船體,來自始源之海的初始力與本原的力量相融,一陣急旋后,船艙內的眾人從暈厥邊緣勉強緩過氣來,諾因奄奄一息地趴在台上咒罵:「那老殭屍來的這什麼鬼地方!」
「嘖,怎麼是你,拉羅呢?」遲鈍地看出性別不對,獸神不耐煩地咋舌。
公認最聰敏的智慧之神卡奧斯也解釋不出,但這不妨礙他在棋局上殺得伊洛卡斯片甲不留,讓揚眉吐氣的父親快意地哈哈大笑。
沒有得到回應,女子也不再說話,靜靜划船,悠遠的水聲溫柔地蕩漾。夜神雙目含淚,幾次想問侍從的下落,終是鼓不起勇氣。
在意識到以前,可愛的小花已變成了面目可憎的毒草,鑽進心靈的空隙,在無言的注目中盤旋了大半個手臂。默默端詳席恩平靜的神情,卡奧斯對他看起來無害的小女神有了全新的認識,無奈一嘆:「好吧,我以後也會小心女士,就是學費太貴。」
閉上眼,兩行清澈的淚水沿著她慘白的臉頰滾落,滴打在緊握的手背上,無限苦楚。
「外公他們都走了啊!」小莎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難道要拜託舊神?」眾人搖頭否決:「請不要引起干戈,陛下。」陣法系教授蘇蜜雅露了口風:「龍神殿下可以……唔!」被一旁的白魔法系教授布雷安捂住嘴。
「主人有時候腦子不會轉彎。」構裝女僕實話實說,「再說,那樣會讓他弟弟誤會,更沒完沒了地纏他。」
「嗚嗚嗚嗚~~~」歐托拉姆再笨,也知道自己被欺負了。
星辰歷7年:各國法師的地位一落千丈,越來越多的人前往唯一不受元素枯竭影響的天空之城,以晶石動能為基礎的魔機學勢不可擋。
這個黑暗的靈魂啊,唯獨在感情上,比龍族更潔癖頑固。
「龍神……龍神殿下不在。」他掙扎著吐出主人索取的答案。
『這是什麼?』
本來不想理她,然而最後一句觸動了席恩的心結,總是平靜的語調略略緊繃。
「她碰得到我。」伊梨絲苦惱地蹙眉,和席恩見面只是幾天前的事,她卻已模糊了。由於吸能的特性,她一直在逆生長,如今身心都退化到非常幼稚的狀態,不但記性越來越差,表達能力也變得極為貧弱。
小舟穿過兩岸的喧囂,一座像是分界線的宏偉拱橋,駛入一片幽暗的水域。夕陽毫無徵兆地沉落,青黑色充斥了這個浩瀚的國度,就好像有誰拉下帷幕更換了場景。呢喃哼唱著的,夜鶯般清婉動人的歌聲停了,卡雅俏皮地皺皺鼻子:「一直感覺有什麼在影響,這下可以確定了。」
愛神的表情卻在這一刻變換,收回大半力量。
「……攝政殿下的親戚?」
一團藍色晃啊晃,是多米尼克在搖頭。席恩看著她纖弱的身子,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個月夜,誘惑的笛音與驚鴻一瞥,魚尾盪起水花,閃動的銀鱗在漆黑的海里翻騰著靠近,不染世俗的人魚抬起清冶姣美的容顏,婉約一笑,皎潔而溫柔,清澈而純潔。
「很有趣。」亞朵的感想。維加首肯:「很有風度。」指乖乖付帳。
唯一的答案:他忘記了,所以真名對他無效。
心一凜,卡雅和歐斯佩尼奧不約而同地恍悟其中的含義。走在最前面的席恩證實了他們的猜測:「我們正在適應這個世界。」卡雅不寒而慄:「我們也變成巨人了嗎?」嗚嗚嗚,死不可怕,身材「膨脹」才是美女的恥辱呀!
「還有那麼盛大的陪葬,和一群趕著為他送終的人。」
也許龍是最自私的種族,僅僅為自身的價值觀,就能獲得滿足。反而是人類,軟弱的心需要扶持,就像魚離不開水,再堅強的人也不例外。
由於生育力低下,龍對後代極其愛護,無論是否自家的小孩。如果有人偷了龍蛋,蒙蔽幼龍,進而還拔苗助長,那就是與全體龍族為敵。更不用說,席恩還有殺死哈瑪蓋斯父母的重大嫌疑(事實也是如此)。
「你這傢伙,盡喜歡說些聽不懂的話。」被冷落了許久的歐托拉姆忍不住口吐怨言。卡奧斯挑了挑眉,目露驚詫地凝視他好半晌,千言萬語最終濃縮成一聲嘆笑:「還是非常幸福的狀態啊。」席恩不以為然:「無知並不是幸福。」
下一瞬間,濃霧遮蔽了晴空,一座無比恢弘的湖泊與現世重疊,氤氳的水氣彷彿為這座位於始源之海上層的能源湖披上一層神秘的面紗,金髮的女神就從湖中央的巨大漩渦飛掠而出,朝佇立的魔法神張開雙臂。龍神搶先一步迎接她速度驚人的撲勢,兩人在黑曜石地面滑行了一段距離,掉進一大片花海,鑲著艷麗金邊的黑色鬱金香是元素主神的象徵,而被素雅翠綠的葉片托著,一叢叢盛開在湖岸邊的淡藍色花朵就是龍神的象徵植物雨久花。
廚房裡,格蘭妮在教莎娜捏麵糰,麗芙也來湊熱鬧,卻忘了剛把兩隻曼尼果放進烤爐。
溫暖而熟悉的氣息包圍住她,一雙手臂環著她的腰,男子清揚暖融的嗓音貼近地響起:「在想什麼?」
「哦。」跟著嚮導繼續跋涉,沒走兩步又停下,這次拖住他的是一隻白色的小狼,兩隻爪子緊緊抓著他的短統靴,牙齒撕咬黑袍的下擺。男子發出嘖嘖的咋舌聲,俯下身拎起它,笑得別有用意:「怎麼搞得這麼狼狽呀,夜神?」
嗯……真不好騙呢。眼前的夜神和記憶里差太多,卡奧斯頗為意外地眨眨眼。伊梨絲沉下臉:「歐托拉姆,你真的要和我們作對嗎?」
「原來如此,你走後,都主沒有另外塑造神祗替補,而是讓黑暗女神代行你的職責。」抬頭看了一眼,「她的能力太強,把星辰也遮蔽了。」
「基連,我好了!」同樣換回軍服的優扛著一隻銀色的金屬箱子跑過來,裏面擺了各類高科技武器,功能還有待實驗卻威力無窮的魔動能槍炮,堪稱一個移動的軍火庫。
船上坐了幾個類人生物,之所以說類人,是因為他們都不是人類。
『對!』
話音剛落,一條粗壯的蟒蛇從深淵領主的黑水晶杖竄出,牢牢絞纏住她,還朝她發熱的腦袋噴了一口寒霧。
它又出現了,那個神秘的梭子晶體。
「事象存在!」在女孩衝進虛無的前一秒,一個清揚的男聲響起,栩栩如生的景物隨著她前進的方向侵吞了無的領域,十二個鈴鐺歡唱出蓬勃生機。
拂光之劍從他的指尖流淌而出,燃燒著絳紅的星光,回應震得四壁顫然的質問,吞吐著殺意:「你們對她做了什麼!?」
若剛才是吃驚,這會兒卡雅等人就是「愕然」,一個他們非常熟悉的身影扶住卡奧斯,比夜色更深的長發,秀雅清冷的容顏,還有冰銀色的瞳,往常的黑色長袍卻換成一襲貼身軟甲,襯出她青澀優美的曲線,纖弱的肩圍著紫緞披風,原本額飾的位置多出一頂月桂花冠,象徵了她崇高的神職,全身散發出無可忽視的威儀。
驚險萬分地避開他的攻擊,卡雅舉劍格擋,手卻越來越無力,友人的每一擊好像凝聚了深切的恨意,相反,她的體力不斷流失,只能勉強調動神能撐起結界,連聲音也虛弱得不像自己的:「清醒點……歐塞,我現在沒力氣揍你。」歐斯佩尼奧聽若不聞,手中閃爍的法杖一次次揮下,濺起一簇簇刺眼的火花。
初見面,席恩幾乎認不出那個亭亭玉立,嫻靜淑雅的女郎是記憶里矮不隆冬,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後面轉悠的小丫頭。哈瑪蓋斯更是吃驚得跳到他頭上,直搖尾巴。
「嗯,我拜託哈瑪蓋斯給了我請帖,畢竟摩蘇也是一個種族嘛。」
「?」恢復鎮定的席恩只覺莫名其妙,毫不領情地道,「不需要,你顧好自己吧。」
「偉大。」優由衷嘆服。基連無動於衷地擺弄計時儀。諾因在嘴裏咕噥「吃飽撐著」。這兩個是冷血動物,其他人連同專註看錄象的冰宿多多少少都受到了衝擊。
「怎麼了?」前方引路的男子柔聲問。
啜了一口,美好的滋味順著味蕾傳至全身,令人精神一振,由心底泛起充實感。柔乎乎的包子香氣四溢,皮薄得透明一樣,餡肉鮮甜可口,融合成簡單卻豐盛的美味。
「不是。」安傑忸怩道,聲如蚊吶,「我開始以為她是逃家的千金小姐……」兩人拉長耳朵,羅貝爾道:「能讓你姐姐和姐夫遷進天空之城,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了。」維加翻了個白眼:「叔父,陛下為什麼坐我們的船,您沒納悶過么?」
※※※
當雷聲響起時,楊陽正在幫小魔鼠洗澡。
「呀,我會吸取教訓,不過你這是有恃無恐嗎?」卡奧斯豎起一指抵在唇前,微笑著。
「埃米忒。」
「不是的!不是的!」
「穩住,伊梨絲!」卡奧斯踏前一步,及時控制住緊張的心情,事態的確超出他的預計。他知道對方修改了自己的名字,但神的記憶不可能被抹殺——席恩曾經和歐托拉姆交換真名,這是真實存在的事實,無法消除。
木槳划水的聲音驚破了翠綠的幽灧,在冰壁之間迴轉敲擊,伴隨著悠揚的節拍,一條小舟從冰白的霧氣里現出優雅而狹長的軀幹,不緊不慢地滑行。
呼!一大團寒霧籠罩住一頭熱的男人,把他從頭到腳凍成冰棍。
夜神歐托拉姆,庫克尼爾心心念念的主人,是怎麼樣的神?
冰宿和迪羅恍然大悟,趕緊也提高施法速度,對他補充了兩個輔助魔法。只見黑髮青年像道旋風似的到處刮,自己也快跟不上自己的神速了。
「抱歉,你的歌比我妹妹差太遠了。」握著變回武器形態的審判之槍,龍神微微一笑,謙遜而溫和。無形堅固的屏障隔開了纏繞住他的東西,那是長長的蛇尾。細密的鱗片蛇行間流光異彩,如同燃燒的光咒石,在沙地上蜿蜒流淌。
一道清澈的藍光剪開封閉的時空,流光閃爍中,澄藍中帶出一抹艷麗的紅色,一如那雙巨大的龍睛,在明凈如藍天的虹彩膜中鑲嵌著妖異瀲灧的鮮紅瞳仁。
「請原諒,我必須親手殺死她。」沙啞的聲音,也像一個行將就朽的老人,揚了揚攥著的長發,庫克尼爾不帶感情的目光掃過那張猙獰的臉,「——恐懼和噩夢的女神梅杜莎,曾經是金龍朝霧。」
還帶調味料……船夫更加獃滯,尤其是接到自己的份時:「嗄!我……我也有?」受寵若驚啊。
「真是值得留念的一幕。」基連收起槍,嘴角上揚。優勉強合攏脫臼的下巴,無力地道:「基連,我懷疑你以嘲笑他為樂。」
諾因振奮地道:「把你送到那兒就行了吧?」
「吵死了。」帶著奇異魅惑力的低柔嗓音,宛如堅冰輕擊般清冷而富有質感,令在場的神祗為之一抖。
瑪塔也在同時回過神,一樽純金鑄成的杯子浮現在他的兩手之間,上面刻了一頭形容猙獰的蜘蛛,八隻節肢以翠綠的寶石裝飾,流動著詭秘的光彩。是他從已故的戰神那兒得來的法器——力量之杯。
「首先,我聲明,埃洛爾長老與我族無關,他只是受我朋友肖恩·普多爾卡雷的大恩,有段時間和我們共同行動而已。」楊陽眼望麗芙,意有所指地道。後者點點頭,表示不會將同族拒之門外。
主人瘋了!他會殺死所有他在意的人!好在哈瑪蓋斯他們去了夜之都,可是……
「啊哈哈,王兄說什麼見外的話。」亞尼立刻又生龍活虎,隨即正色道,「話說回來,王兄為什麼這麼急?我接到他的消息后,日夜加派人手找,他卻不等我,先了解清楚敵人的情況再深入敵境不是比較安全嗎?」
小莎看著友人接近,原本滿滿的急切化為猶豫,法師的頭腦重新恢復運轉。
「小龍,你真的要把這裏造成一間卧室嗎?」坐在升降機上搬運牆板,優無奈地瞅著他打算陪睡美人養父生根發芽的朋友。不說了,他不也陪著那狂人睡冷地板,吞膠囊么,嗚嗚,建完這個他也要去搭一個。
眾人分明看見,那可憐的女神表情從釋然、滿足到震驚,最後,一線清冷的光輝從她眼角流下,靜靜合上眼。
席恩去夜之都的事被長老們瞞得極緊,他只參与了附體的複製,對整件事一無所知。
法師一旦理念崩潰,可是最容易變成瘋子的,再小也不例外。
「不,只是一時接受不了。」
心焦的等待不知持續了多久,小莎發出一聲驚喜的歡呼,餘人也大喜過望,隨即,他們看出龍神背後的身影並非魔皇,而是個相貌酷似的藍發少年。
格蘭妮等人紛紛落地,也如釋重負。這時,一隻手搭上安傑的肩膀。
「我也沒印象,反正跟著吾主走就對了。」歐斯佩尼奧知道席恩不想受雜音打擾,隨口敷衍。娜夏生氣地別開臉。卡雅搶上前:「等等,父親,我們為什麼要鑽下水道?」
專心做好豐盛的中飯,詢問了兒子的近況,儼然家庭煮夫的金髮青年才開始簡述前因後果:「……只要從某個點走,再回到那個點,就不會被都主發現。我們踏遍了整個形層界,就是上面的宇宙,幸好只是神域,不然我會被他弄瘋。後來我實在受不了了,對他說這樣的狀態去夜之都是送死,要回去見老婆孩子一面,他倒同意了。後面的事才是重點,我以為他會在原地等我,沒想到他也溜了——你猜他去哪兒了?」
迷迷糊糊中,似乎咬破了某種堅硬的東西,熱辣甘甜的液體隨之湧入口中……
「有意思,臨死還要保護他們?我更期待審判時她的表情了。」這片天地變色的混亂中,只有獸神依舊好整以暇,追上可能稍微偏移了預設位置的獵物,只留下冷酷的命令久久不絕,「抓住他們,我要把他們釘在我的刑具上。」
從此討厭喝羊奶。
「迪羅長老,冰宿小姐,保護好主人!」哈瑪蓋斯百忙中吩咐。沒有辜負他的託付,冰宿拔出超長劍【霜慟】加入了戰局,看似脆弱的狹長劍身卻剖開了諾因也要花大力才能劈出口子的魔晶石。席恩看出這是有極高速微振動的寶石武器,單就物理性能而言遠勝那把附加神力的凡鐵,顯然冰宿也清楚其中的原理。
「等諾因回來就吃。」楊陽回以溫柔的淺笑,起身幫他追加夜宵。
「不是啊,基連,這裏的物質密度實在太高了,還有比恆星更大的殘骸,光是迴避衝撞就要花費比預計更多的時間。」代替小莎掌舵的優就事論事,隨即一臉認真地轉向友人,「不過,我也不贊成你們到船外面去。」
他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台階下,身邊少了那個長久相伴的身影。
「有道理。」基連的贊同等於敲定磚角。
念力系教授迪羅一言不發地將自己和小女皇綁在一起,擺出「你休想甩掉我」的架勢。
如果我沒料錯,不需要沙凡西頓,我就能復活了。
「不吃。」
「……原來如此。」長老們相繼明白過來,惋惜懊喪地面面相覷:這叫什麼事,魔皇陛下栽得真冤!蕾諾雅的反應也不慢,一個箭步擋在徒弟面前:「等等!這是個不幸的意外!」肖恩看看她又瞅瞅哈瑪蓋斯,困惑地眨眨眼:「到底怎麼回事?」
男兒本色,他選擇了後者。
「你真是糊塗了,那個年輕人只是偶爾代冥王來看看我們這些居民。」帕德啼笑皆非。蜜莉也笑了:「你說他是你哥哥,他可一點不像你。」
「……一千年?」
沒辦法,只好隨口哈拉幾句,扯開話題。天南地北閑聊了一會兒,她感到困意湧上,眼皮漸漸下垂。
如果冥界的住處真實還原了生前,那麼那樣東西應該還在。
「老殭屍,你故意看我笑話是吧!」
「如今的情形和當日不同,我可以讓那些拔了牙的奶娃進來,不過我要施加精神枷鎖和感應切斷。」對楊陽亮明接受條款,席恩安慰友人,「放心,失去了優渥的生活環境和異能,他們不過是廢物而已。經過幾十幾百年的同化,活下來的也不足為慮。」
侏儒的奇物展是另一種形式的喧嘩紊亂,為了不撞到匆匆奔忙的小侏儒路人常常寸步難行,一不小心碰到哪根槓桿說不準一座蒸汽爐就爆了。不過侏儒們很友善,也不吝於向樂於尋求知識的人們詳細解說各種機器的用途。一輛輛別出心裁的彩車招搖過市,上面不用說是風情萬種的魅魔和神藍族女郎,讓她們白天出行是有著深層的用意的,夜晚讓人不可避免聯想到那個方向,不是嗎?
「具體的實施,我會和你共同執行。」
可是……伊莎貝拉是不同的,不能用那些技巧吻她。
「千萬不要。」席恩眼神一沉,法杖與地面敲擊出異常清亮的聲響,「你必須用自己的東西交換,而且……」
龍神的回答是堅定的沉默,雙唇抿出毅然的弧線。
天真無邪的童音帶著自己也未明了的殘忍,魔皇的腳步微微一頓,能看清世間一切隱秘的雙眼直直看進她心底,判斷她話語的真意。
「穿過都市的喧嘩,在岩石的森林中尋找智者的花園。」女郎開心地接過禮物,然後就像再也看不見他一樣,專註聽著面前的男子口若懸河地解釋著死亡的定義。卡雅等人啞然注視這一幕,他們本來還以為他在告白呢。
「咦!小莎?」安傑猛地一拉韁繩,跳下車夫的座位奔向她,不顧身後的姐姐大聲斥罵:「你這小色狼,懂不懂交通安全啊,把車停在路中央!叔叔阿姨你們也教訓教訓他,看他談戀愛都昏頭了!」
「省省吧,她喝了我的血,現在等於是我的傀儡。等她沐浴了記憶之泉,接受佩拉羅的洗禮,就完全是都主的玩具了。」
成百上千的書。
「創神預見到你會帶給我們一個驚喜,果然你成為了比沙凡西頓更強大的混沌神,不過,一件好的工具是不能有自己的意識的。」
「你……算了,拉羅知道,她是我的獵物。」
一言未畢,紅瞳已熄去生命的火焰,宛如兩顆玻璃珠。
冰淚石中的火焰,微微搖曳。
頃刻間下定決心,魔皇舉起右手,指尖綻開深紫色的火花:不能冒這種險,只好拿自己的命賭一次了,希望基連的祝福有效。
「如各位所知,我族曾經犯下無法原諒的罪行,我不會厚著臉皮說『這已經是過去的事』,但不可否認,我族與在座的大多數人並無直接的仇恨,所以有打抱不平的人想插嘴,請保持沉默,謝謝。」
他一如既往的沒表情,冰銀的瞳也波瀾不興,卻摸了摸她的頭髮,摟著她往回走。
「夜之都是必需的,封禁混沌的整個『漏斗』來自創神的意志,如果我取而代之,會喪失所有的人性,他是真正意義的,『神性神』。」出乎眾人意料,席恩的背影搖搖欲墜,卡雅和歐斯佩尼奧驚呼,上前扶住他。只有薩菲驚訝地看著羊皮紙頁,流金輝煌的字跡變成了冷硬剛勁的暗銀色,字字力透紙背,隱隱透出鮮亮的紅,像是心臟動脈里凝聚了生命力的血液。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直覺這個異象和主君突如其來的虛弱脫不了關係。
「是啊,上次和古神的戰鬥,他們來解釋,還有探望你的父母。」普路托指指茶杯,示意他坐下慢慢聊。肖恩卻無心喝茶聊天,臉如土色:「媽……媽媽和爸爸還在冥界?」他發覺自己真的很粗心。
「呸!」
困惑地抬眼,席恩懷疑養子偷偷對自己施了魔法。
天哪!發生了什麼事?
召喚勁風吹開塵霧,數以百計的門在夜空打開。
你可曾覺得無奈?
「格蘭妮!?」薩菲和歐斯佩尼奧吃驚地圍上前。
「好吧,我們就一心把他救回來,未來的事未來再想。」抱了抱親人香香軟軟的小身子,龍神仰望乳白色的壁面,陷入沉思,「通道很難度過,我們沒有庫克尼爾那麼多時間,莎娜,你跟我合力布個星軌法陣。」
「肖恩先生沒有主人那麼死心眼,有人勸勸他,他就會想開了。」哈瑪蓋斯淡淡地道。
「我想,如果不是從我們的路線下來,即使開門也不是通向那邊。」看了看安傑的表情確定自己推測無誤,基連轉向卡雅,「你們有去找過那個智慧之神嗎?」卡雅臉色劇變:「你是說他——」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抬起食指讓部下親吻,托著輕放到左肩上,惡魔之王朝友人淺淺頷首,烏黑柔亮的長發從考究的衣飾垂落,如同一匹冷艷的綢緞,薄唇微掀,吐出大提琴般低沉迷人的嗓音:「伊莎貝拉。」
怒氣稍抑的席恩冷哼一聲,放鬆身子靠在養子的肩頭,閉上眼整理剛到手的重要情報。而哈瑪蓋斯細心地擦拭他臉上的冷汗,請麗芙抽出包里早就準備好的斗篷包住他,然後喂水,一連串動作熟極而流,帶著發自於心的溫柔,像對待的是一個至親的病人,而非上一刻還用死威脅他的恐怖暴君。
「要看實況轉播,來這裏。」一旁擺弄電腦的魔界宰相出聲。總是和他孟不離焦的搭檔捆起電線避免被觀眾踩到。將信將疑的眾人只看見一片白茫茫,亞尼莫名其妙:「這啥呀?」
「算了,那個女神給了你一把盾?」很快釋懷,卡雅蹦蹦跳跳地靠近父親。因為席恩是左撇子,那面精緻的銀藍色小盾是綁在他的右臂上。歐托拉姆凝視故友留下的遺物,強打精神道:「這是艾寇的法器,和我的拂光之劍、蘇菲亞的報晴鈴一樣,有操縱雨水和雪花的權能。」
「我養的羊,叫白白。」落寞地回答,歐托拉姆垂著頭。席恩哦了一聲就不再多問。卡雅和薩菲反而好奇地上下打量,竊竊私語討論。
吃得肚皮飽飽的花精懶洋洋地躺著打盹,不經意地一瞥,雙眼頓時燦亮,扇動薄薄的翅膀飛向黑衣男子:「主子——」
「庫克尼爾?」哈瑪蓋斯試探地問。黑龍的分身搖了搖頭,眼裡有千載的歲月,萬計的星辰:「我是安傑·梅隆。」轉向滿臉忐忑的小莎,柔和一笑:「也是你的安特萊布。」
你在找什麼?還是你根本沒有目標?瞥見自己夾在書里的畫冊被忽略,哈瑪蓋斯忍無可忍地喊道:「你找的就是這個!我一直在你身邊啊!」
慌亂了一陣,多米尼克隨即坦然,他們都變了,她已經從一場錯誤的邂逅中清醒,他的心裏也不再只有仇恨。
他坐在白色的台階上,四周是五顏六色的光環,不斷閃現、消失,又重複著這樣的規律。
宛如被操縱的木偶,無面之王搖搖晃晃地站起,高舉支配之權杖,對準卡雅的頭部刺下。
「庫克尼爾——」澎湃的能量波飛卷肆揚,「醒醒!這是夢!你的主人還活著!」
「若庫克尼爾活著,也會這麼決定,我可以……我想我能理解。」
「哦。」夜神不甚樂意地退後,他本來想當肉盾的。一根珊瑚法杖出現在魔皇手中,完全不反光的纖長杖身像冰封的深海,頂端的海藍寶石泛著暗潮,被一層冰白色的霧氣縈繞。
但是聽到腳步聲,他的眼神立刻恢復力度,無聲地瞪著又一次不經允許闖進他房間的養子。
「耶!」薩菲身形一歪,險些被一塊落石砸中,他嘆了口氣,把權杖插進腰帶,用力一抄抱起妻子,「真是兩個要人操心的傢伙。」
這傢伙,就是搶了父親身體的黑暗女神?
一間清靜的客房裡,龍神與龍王兩兩相望,都默不作聲。窗外春光明媚,採花的蝴蝶和覓食的小鳥歡快地飛舞,它們在這片土地永遠不用為食物發愁。
然而,黑暗依然如故。
「她是誰?」喝了口保溫瓶里的熱咖啡,潤澤優美的薄唇吐出的低語也綿軟如絲,那是一種令人聯想起夜色的醇柔嗓音。
一旦卸任,現在這個房間的主人也會把自己的畫掛上牆壁。
「是是,總之以這輛車的性能在7436萬年裡別想爬到全知神殿,還是在沒有意外發生,能源供給充分的情況下。乘飛船的話,強磁護盾也碎了,而且裏面隨時有爆發星際海嘯的可能。(注:文中可以把暗物質理解為混沌能,它也是宇宙的本底能量。而星際海嘯就是原始海的波動現象)」
「在機械境,護送主人去他的真身那兒。」
沒有聽見,也沒有看到,法師的眼裡只有無邊無際的知識。
不願遺忘生前的靈魂被他們拋在後面,森冷濃厚的霧氣遮蔽了視界,這些霧是從忘川飄上來的水汽,常人只要聞了一點就會陷入恍惚狀態,當然哈瑪蓋斯和格蘭妮絲毫不受影響。
「沒事吧,基連?」失重感襲來的剎那,優抱住運動神經不發達的友人,連滾幾圈才停下。
不過,清理得再乾淨,頭腦深處還是會有殘留,只要還原即可。問題是伊梨絲現在光是保持意識的清醒就已竭盡全力,騰不出手再去搜索敵人的記憶。
「不。」混亂神的神影輕柔地揚唇,透明的笑意如同初春吹起的暖風,散盡以往酥柔入骨的冷魅幽艷,燦然不染的清雅恬靜,「您對我如何,我心裏都記著。只是,吾主,哪天您不需要我了,請告訴我一聲,別讓我空等。」秋水般的瞳穿過時光之河,望見久遠以前那個笑著許下空頭約定的神祗,冷熏沁骨花顏絕代。
「亞尼叔叔!」小莎破涕為笑,撲進他懷裡。比起席恩真正的弟弟肖恩,還是這位和附體有血緣關係的「叔公」更令她感覺親近。同樣是列文遠房表妹的伊莎貝拉也是。他們年紀都不大,所以刻意喊小一個輩分。
只使用了一點魔力就頭暈目眩,魔法神晃了晃,昏沉地抬起頭,從眼前的男子狹長的瞳孔中看見自己的影子:長及足踝的髮絲是純凈的黑色,宛若夜色幻化而成,清麗冰艷的輪廓略有些稚嫩,冷得像冬天的雪,銀亮的眸比星光更寒冷,卻隱約透出迷惘與困惑。
星辰歷22年:應民眾強烈要求,女皇宣布每二十年的霜降之月舉行慶祝活動,紀念魔皇的偉大義舉。(據傳女皇陛下很不高興,因為她的外公還沒死)
「是很難以置信。」變化系教授溫梨嘆道,看了看格蘭妮,「但是證據讓我們不得不信。」幻術系教授愛琳語重心長地道:「陛下,我教過您,無論眼睛看上去多麼逼真,手指摸上去多麼清晰,那都可能是假象。」小莎咬著下唇不吭聲。
難言的悸動從心口泛開,充塞了每一根血管,緩解了幾乎掏空他的衰竭感,一絲絲暖流驅散了過去總是糾纏他的冷寂,湧入早已乾涸的情感深井。好像有了這顆心,他就再也不會覺得孤苦怨憤,再也不會感到空虛麻木,一種被洗滌一空又深深填滿的感覺,貫穿了整個靈魂。
「我叫他做包子。」女兒這點嬌氣在席恩的容忍範圍之內,拿出瓶瓶罐罐,「裏面有分類,我也帶了調味料。」
明明是很溫暖、很溫暖的情景,回首時卻沉重得發苦,酸澀中有一絲甜蜜,甜蜜又讓酸澀更苦。
「是啊,我希望主人睡得舒服點。」哈瑪蓋斯朝他笑了笑,溫柔地凝視胞囊里閉目安睡的養父。
「我君!」一直注意他的紫焰之王及時摟住他的腰,勸道,「讓我來背您吧。」
「可以不去嗎?」席恩更過分。
「不是她的緣故,這艘船是世界樹的樹枝做的,精靈會本能地放鬆。」相比魔域的紊亂嘈雜,席恩更偏愛這種自然祥和的氛圍。歐斯佩尼奧這才嗅出清新的草木香味,魔化后的他對這類感知遲鈍了很多。
「不奇怪,邪不邪惡,由我說了算。」冷哼一聲,哈瑪蓋斯收起審判之槍,這件原屬協調神賀加斯的神器曾被他折成兩半,修復后也無法負擔長時間的使用,「你口中的創神不也如此,忤逆他的,就是叛徒。」
「叔叔!阿姨!」
當然,以席恩目前的實力,即使一對八,真刀實槍地干,也是穩贏。
「靈燈花……真美。」雖然有著重重心事,哈瑪蓋斯還是禁不住讚歎。
有某種障壁被突破了,他隱約記起那裡放了一把叫做【界元之鎖】的法器,而非心臟。
歐斯佩尼奧一震,雙手停在半空,對主君的服從和對另一人的怨恨在心中激烈交戰。發覺獵物的意識逃出掌握,藍發少女焦躁地挪動著八隻節肢,喉中吐出含糊的低吼。
「……是。」心知自己背負了保護一行人的重任,卡雅只得答應,遞給兄長一個深深的凝視。哈瑪蓋斯點點頭,許下無言的承諾。
「這東西是突然出現的。」基連的回答簡單扼要,「還有沒有別的地圖之類?他是跳躍過去。至於他怎麼做時空旅行的你們自去問他。」
『當然了!』
初冬的暖陽剖開空氣,溫柔地照射下來。
※※※
『夜神。』
「這裏怎麼亂七八糟的?」眼角瞥見一隻粉紅色的豬拍著翅膀飛過,卡雅揉揉眼,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覺。她倒也不害怕,幾年的征戰生涯,她見識過更多匪夷所思的位面,只是本能地不舒服,好像掉進了小孩子的玩具盒一樣不快。歐托拉姆卻有點惶恐地趴在席恩身上,汲取著他清冷而堅定的氣息:「以前不是這樣……這些神我也不認識……」
手指疾彈,綻開艷麗的流金,轉瞬蛹化成漫天流光。蕾諾雅展現出她神級法師的實力,暴行的詞句從優美的唇瓣像歌曲一樣唱出:粉碎、崩解、吞食、腐蝕……簡短卻威力強大的咒語沖向全無防備的靜止空間,最後還加了個循環,拖延追擊的敵人。
「不存在的時間里。」魔皇淡淡地道。
穩如磐石的手,震動了一下。
「假裝嗎?」安傑露出難以苟同的神情,搖了搖頭,「先不說這是對死去的庫克尼爾的侮辱,我也沒法取代他。再說,夜神太痛苦的話,日神不會袖手旁觀的。我懷疑在他們回去以前,降臨的那部分意識體就被抹消了,畢竟讓夜神以為庫克尼爾仍在夜之都,比知道他已經徹底不存在好。再不然有白洞女神在,也可以慢慢用記憶操作使他忘記庫克尼爾——總之,儘力讓他高興。」
他沒有說出心裏真實的想法,自從席恩離開,一股糟糕的預感就無時無刻折磨著他。若非有個沉重的名字壓在肩頭,他早就不管艾斯嘉,硬闖夜之都了。
「嗯,叫靈燈花,開了一大片,非常美。」哈瑪蓋斯介面。席恩瞪了他一眼,認為他推銷冥界的好處誘惑友人去死。見狀,伊莎貝拉上身前傾,額頭貼著他鑲嵌紅寶石的秘銀頭冠,和他眼對眼:「你捨不得我?」席恩絲毫沒有不好意思的表現,老老實實地點頭。
史列蘭無憂無慮地吃著鬆餅配紅茶,來回掃視父母,聆聽他們說話。
認出其中有幾張熟面孔,魔法神愉悅地笑了,帶著生殺予奪的冷酷。
「那麼基連先生和優先生那邊,楊陽小姐也是可以負全責的了?」哈瑪蓋斯溫聲道。楊陽心臟漏跳一拍,警惕地打量他,這才察覺這條小龍並不單純,恐怕幫助她也不是基於善意。
「哎呀。」紫焰之王沒有生氣,溫柔地笑了,像個初出茅廬的學徒般摸了摸後腦勺,「可我也是猜的呢——主子,你來過對不對?」席恩默默點頭。包括歐托拉姆在內,眾人異口同聲地驚呼:「來過!?什麼時候?」
『是幸福。』翻過一頁書,從漠然卻優雅的薄唇,流瀉出簡短的答案。
「若晶壁被破壞,船會立刻爆炸,有那樣一件衣服也沒用。」哈瑪蓋斯耐心地解釋,「你們一上船,南極就為你們加持了各種防禦魔法和緊急逃生用的空間轉移術,我想這更周全些。而我們倆也不需要呼吸。」冰宿頷首表示明白。另一頭的優聞言也不再反對。
包括歐托拉姆在內,眾人都回以認真的承諾。只有最後的娜夏靜默不語,安靜得彷彿一尊雕像。
她還不想睡,『父親,這塊地有多大?』
「主人,據我所知,肖恩先生是想等您的,只是希莉絲小姐、費爾南迪先生他們都想轉生,他無奈下——」
請你放慢匆匆的腳步,
這股龍威之強烈,使每個人當場僵硬,心臟像被一隻巨手緊緊攥握住,要掐爆似的難受。唯有基連保持了一貫的鎮定從容,啪地合上電腦:「他想起了老友的真名?不容易。」
奧法之眼的黑珍珠室里,人人面沉如水,等著哈瑪蓋斯從靈魂神殿返回。
「噯呀,你在哭嗎,這真是感動的重逢。」
「主人……」抬起那張陌生的臉,凝視那雙尚未清醒的眼,他輕輕揚唇,溫柔地喚道,「席恩。」
難以呼吸的窒痛使他睜開眼,恍若昨日的夢境就像一把終於磨尖的刀,刺進他不曾正視的傷口,挑出膿血。
「歐塞,好吃嗎?」卡雅很喜歡這個美貌不亞於自己的小哥哥,熱情地招呼,「我的乾糧袋裡還有精靈餅乾哦。」
「……明白了。」卡雅泄氣地垂下劍,跳回防護結界,讓丈夫鬆綁,低聲自語,「可還是很危險啊,他這麼冒險……」這次薩菲沒有安慰,因為妻子說的是事實。
「那裡有著真正的寧靜……沒有痛苦……」
現任魔皇席恩·奧古諾希塔崛起后,至今屹立不搖,又身兼神職,正負兩個位面總算形式上統一。魔域分九個層面,最上層屬於【夢魘之王】奇蜜拉,這裏也是最靠近現世的階層。在夢裡奪取男性精氣的吸精女妖就由此出發尋找獵物。而膽大的冒險家、不幸的迷途者以及被誘騙墮落的靈魂也是從這兒進入地獄的入口,再無重見天日的希望。
「什麼!」夫妻倆大吃一驚,面面相覷,「他是那戶人家的小孩?收養你的——」
與混沌之海相連的法器,蒼瀾之沉思。
「死沒良心的!死沒良心的!」
長老們雖然擔心,但也自知阻止不了主君,趕緊掏出吃飯工具給她武裝上,叫助手去倉庫拿更多的法器和魔晶石。附魔系教授歐威爾和鍊金術導師魁薩斯火速羅列清單,幾名女教師負責補給,指揮魔偶搬運糧食。
忽略兩損友的鬥嘴,卡雅當機立斷地迎上:「你們先走。」小莎驚呼:「媽媽!」
蜂蜜、檸檬汁、百里香、少量薄荷和牛奶精心調配的熱飲,有著融化身心的舒適口感,席恩漸漸放鬆了緊繃的身體。心神不寧下,他沒感覺出飲料中含有極微量的異樣成分。
「好?你的定義是什麼?」智慧之神不解地微笑,他雖能模擬一切感情,卻不能真正體會那些不屬於理性範圍的微妙波動。
「這……這怎麼敢當。」淳樸的婦女頓時不知把手往哪兒放,在圍裙里擦了又擦,戰戰兢兢地上前接過,青年溫柔誠摯的笑容讓她放鬆下來,忍不住湊近嗅聞,滿臉驚嘆地轉過頭,「花,帕德,是花耶!」
心?
「卡奧斯!」伊梨絲拚命用引力制御拖住弟弟,兩人這才看到夜神頸上的銀項圈,那是魔法神扣上的法器。
隱藏的敵人會開始撒網了吧。
「所以才需要都主,有他在,就能將伊梨絲重新封入基座。」想起那個在夢中差點控制自己的梭形晶體,席恩知道自己在冒險,但是他已沒有退路。
小短篇:種族復興會議
※※※
「是啊,我也覺得好眼熟。」
兩位領主面面相覷,頓時明白主君處境不妙。
「我去給他!」小莎大叫一聲,劈手奪過就跑。亞尼愕然,獃獃看著空無一物的手:「真絕情,見色忘義,連聲謝也沒有。」
「在市中心不能用魔法。」
「天理……」出乎他意料,回答的是哈瑪蓋斯,殘留著稚氣的臉龐一片森冷,淺藍如蒼穹的眼眸泛出震懾心扉的寒光,「我們當然想到了,但我不會認命。如果主人要為你們支撐這個該死的宇宙,我會讓他不必支撐。」
「唉,好久沒看見你了。」長嘆一聲,感受了一下溫香軟玉在懷的充實,時旅者控制住自己,主動去拿餐點,「又是披薩,冰宿,你會吃壞肚子。」
龍之間的共鳴使得沉眠的意識逐漸蘇醒,就在這時,響起如泣如訴的低回曼唱:
「兩種都是,他似乎是個對什麼事都提不起勁,只喜歡獨處思考的神。」安傑絞盡腦汁回想,因為庫克尼爾在夜之都的記憶基本都清除了,情報極其有限。基連得出結論:「不要正面接觸比較好。」要他的命沒什麼,要他的腦子……絕對不行!
人魚的歌聲,久久回蕩在海與天的交匯處。
敵人!卡雅試圖站起,身體卻不聽使喚,剛才的精神攻擊使她的靈魂之核受到嚴重打擊,頭痛欲裂,手足綿軟。
『黑夜總會過去的……』那隻蒼老的手輕拍他的感觸依然清晰,『雖然……你可能願意待在黑夜裡。』
哈瑪蓋斯不敢想像,要是他死在半路,養父豈不是永遠……
「我想我是對的,我要你活下去,但是——」失血的唇抖了抖,「你不用原諒我……」
話音剛落,埃米忒捧著一隻布袋和雕刻有複雜花紋的扁平黑匣走來,身後跟著一個俊朗的白衣青年。見狀,諾因等人都戒備起來。
「是你……異界的魔皇。」一照面,她就認出了神仆外表下的真正靈魂。
「如果這也是虛假,那什麼才是真實?」在殘酷的事實打擊下,小莎情不自禁地大喊,「我們又該憑什麼判斷?」
垂下的手恢復了靈敏,迅捷優雅地打了個響指,破開的空間竄出數條黑霧似的觸手,糾纏扭結,一起撞向瑪塔,他厚實的身板被刺出一個大窟窿,掉進了廣場中央的噴水池。
※※※
好像是萬籟俱靜中落下一滴水珠,激蕩起千萬重漣漪,使靈魂情不自禁地顫抖,她不明白為什麼,卻本能地意識到是回家的感覺。
「是你們太嬌小了啦,小可愛。」歐托拉姆抗議,「尤其是你,啊啊~~~」說著,不顧卡雅的怒目而視挨挨擦擦,忽地雙腳懸空,愣了愣才發覺自己的四肢變成了短短的爪子。席恩主動扶了他一把,讓他趴在自己的右肩。
「你長大了。」半晌,席恩摸摸她的頭,沒發覺現在的他做這個動作頗為可笑。莎娜噗嗤一笑,起身朝端來茶點的未婚夫點點頭:「來,嘗嘗安傑做的小點心。您累了吧,坐。」拉著對方的手來到屬於他的位子。
席恩轉頭看看記憶女神,一個活範本,嗯嗯。歐托拉姆戰慄地打斷:「二姐?」佩羅飛快地瞥了他一眼,眼底閃過一抹憎惡。
一個淺藍直發的精靈男子走在她後面,空山秀色,清逸宛然。看見他,精靈一族的代表麗芙眉頭一挑。而席恩抬起頭,直直望著那黑髮少女,眼底閃過鋒利至極的寒光。
「記住你是個法師。卡雅,你也不許意氣用事。」
「嗚……」細小的呻吟響起,卡雅一個激靈,看到丈夫和友人躺在不遠處,閉著眼顯然昏迷了。薩菲神情平和,懷裡還抱著那本厚厚的神典。歐斯佩尼奧卻痛苦地皺著眉,手裡的支配之權杖發出一波波精顫的鳴動,一層極淡的金色光芒籠罩住他,若隱若現似乎隨時會潰滅。
※※※
「艾寇……大家……」
包括歐托拉姆在內,三名古神本能地厭惡恐懼,各退了一步,尤其在看到記憶之泉噴出一個個水包,像沸騰一樣。
「還有莎娜。」基連百忙中補充,「我們需要一個船長。」小莎開心得恨不得狠狠親他兩口。龍神只得默認外甥女隨行。
翠綠的斗篷一揚,黑髮的宰相走到中央,環顧了眾賓客一圈后,轉向主席台,溫潤的女聲平穩地擴散開來:
「等等。」麗芙端起暗系神器,十字弓【輝暗】,魔力箭矢撞擊在一道弧形障壁上,激起層層淡金色漣漪,融解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黑暗女神又是怎麼樣的神?」一直沒開口的蕾諾雅加入談話,「和混亂神蘭修斯比起來如何?」
卡雅依然是盛裝打扮,如同薄霧一樣飄逸的水銀裙裝襯著無數光潤渾圓的珍珠,鮮紅的襯裡和鳳羽耳飾凸顯了驕傲的內在,腰身以下以金線勾勒出最迷人的身段部位,像是大朵的金黃牡丹散發出雍容華貴的氣息,披肩和腰帶宛如彩霞織成,無法形容的清淡又糅合了無與倫比的色彩,輕柔地飄蕩在空中。一頭令陽光也失色的金髮只是隨意挽了個結,裸露出纖細修長的頸項,整個人猶如一隻高貴優雅的天鵝。白玉般無瑕的雙肩在細細縷縷垂落的髮絲間若隱若現,更是誘人,聖潔的凜然中帶出成熟嫵媚的風情。
可是都主若出事,是誰指使庫克尼爾襲擊席恩?管理者嗎?
「嘖,像蝗蟲一樣殺不盡。」喘息著咒罵,言下飽含焦躁和擔憂。一直念誦法典的薩非也受到了莫大的情感傷害,他可是最排斥神喻和正義感的惡魔。就在他們稍微休整的短短空擋,敵人也不放過他們。卡雅強打精神迎擊,卻見那些巨獸在撞上光柱的剎那融化,蠟油似的物質甚至熔解了後面的怪物。
「嗯……應該沒問題,正好讓你們在路上看錄象。」基連考慮了半秒,抓過和友人共同的研究成果檢查。優拍拍哈瑪蓋斯的肩,笑著鼓勵:「振作點,小龍,我們一塊兒打垮那個魔都。」
「……到了嗎?」哈瑪蓋斯撥了撥濕透的瀏海,眼裡閃過一絲釋然。安傑揉著劇烈作痛的太陽穴,吃力地想要看清飛速移動的數字。而體力最差的基連還沒辦法集中意識,反射性地拿出提神的藥物。
不等他們緩過氣,法師開放了星辰的一角,散射的雨點是神體也能融化的虛無之炎,初始的海洋呼應著掀起萬丈波濤,一切的掙扎在這太古的洪荒面前都是最無力的蒼白,逃跑的守衛連呻吟也來不及就被瞬間還原成分子,瑪塔仗著力量之杯的吸收苦苦支撐,而佩羅動也不敢動。
原始神的烈性顯現,伊梨絲從斗篷里抽出一柄散發出粼粼紫光的彎月刀,朝著女兒當頭劈下。埃米忒嚇得傻了,甚至沒反應過來。伊洛卡斯則是有心也無力,他的身體被庫克尼爾吃掉,只剩頭活著。離開神墟后神力雖略有恢復,卻還遠遠不夠擋下比他神格高的黑暗女神的攻擊。
他們是支撐她熬過漫長孤寂的唯一慰藉,她曾滿足於遙遠的觀望,直到聽說歐托拉姆逃出夜之都,創神下令要庫克尼爾追捕,她的世界開始崩潰。日神的叛亂企圖更令她恐慌到頂點,因為她知道埃米忒戀慕他,為了伊洛卡斯,那個溫順乖巧的孩子會鼓起怎樣的勇氣。
「我不會著涼。」略帶沙啞的聲音,隱含不耐煩。
「我從小吃到大都沒事。」冰宿漫不經心地看著丈夫打開冰箱拿出蛋、蔥、火腿等食材,點燃煤氣放上煎鍋,「你又去了哪裡?」羅蘭露出難以言喻的感慨之情:「這次說來話長,你一定想不到我跟誰一道旅行。」
無窮無盡的信息灌入他的腦海,使他再也沒有思考的機會。
短短的時間,就目睹了生命的演化過程,亞尼等人震撼得喘不過氣來。突然,畫面定格,門扉保持在半開狀態,蔓延的藤蘿紋樣也停止了描繪,無數絢麗的光環一圈圈湧出,形成致命的渦流。細長的霧絲激烈迸射,宛如一頭被桎梏起來的凶獸,不斷扭動身軀,想掙斷繩索。卡雅和歐斯佩尼奧一前一後竄了出去,而薩菲貼身守著主君。
一切的錯覺緣自一個魔咒,
誰管那些龍蛋怎麼樣!席恩險些大吼,養子若無其事的態度使他焦躁不安,可要他觸碰那道禁忌,他又鼓不起勇氣。
『小庫。』習慣性地把頭痛問題丟給下仆,他遞出那個奇怪的小東西,變空的手臂卻傳來一陣失落,使他接下來說的話有些遲疑,『是……新神,佩羅說是我的孩子。』
臨到親吻時,他卻猶豫了,看著那花瓣似的紅唇本能地排斥。他清楚如何帶給女人最大的感官愉悅,她們的生理構造、敏感部位,他的老師們早就用特別的「方式」教會他。
哈瑪蓋斯……
佩拉羅大人死了!?怎麼會!路薩怔怔看著石塊鋪天蓋地砸下,無法言語,失去了思考能力。
佩羅的神情從憤怒到恍惚,最後心神不寧地發起呆來。瑪塔卻不為所動,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獰笑:「小鬼,別以為有了那根杖子就能逞威,在這裏一切都要服從創神的旨意。」
該死,這傢伙根本是個無底洞,我全部跳進去也不夠她填!握著只剩半截的神劍阿克蕾亞,卡雅大傷腦筋。適才得手還是多虧了席恩的餘蔭,只要伊梨絲不是白痴,立刻就會想出對策。果然,黑髮女神身周浮現出一層淡紫色的屏障,這是連物理攻擊也能吸收的混沌晶壁。而混沌之力,是元素主神還無法企及的力量層次。
清冷的夜露凝在柔嫩的草絲上,一粒粒散發出金色的冷光,文風不動,定睛細看才發現是黃金打造而成。精巧的鑽石碎片組合出形狀完美的花朵,盛大華麗地簇擁著純白簡約的建築物。
主人,你第一次不守諾言。
當頭棒喝,席恩渙散的眼浮現出微光,開始靜心思索,但也因此察覺今晚他的情緒失控有點異常。哈瑪蓋斯緊緊抓住他的胳膊,強迫他轉移注意力,沒有放過這個獨佔他心靈的大好機會:「我不會和他衝突,我也不是他——主人,我對您是獨一無二的,我在您心裏的分量,早就遠遠超過他了。」
成年的金髮神祗有著比他更高挑挺拔的身材,俊美的五官尊貴典雅,生疏的稱呼下是顯而易見的捉弄,一如那雙和天空一樣澄藍的眼裡含笑的狡黠,『願賭服輸。』
「……是。」一瞬的錯愕后,哈瑪蓋斯就從本能的畏懼中掙脫出來,恭順地垂下頭。只是,他內心此刻的固執決心,是他能夠看透心靈的養父也沒察覺的。
「我姐姐和你是什麼關係?」他臉色陰鬱,眼底有一場風暴逐漸醞釀,「我不管什麼復活不復活,離她遠點!小可愛是我看中的神妃!還有,姐姐,把身體還給席恩!」
「主人,您真的多心了。」輕柔如細雨的安撫緩緩沁入心田,使席恩剛剛經歷了劇烈鬥爭一片廢墟的精神無可抵擋地接納,隨之萌芽,「您只有一個弟弟,也只有我一個養子,一個契約者。」
「想殺了我嗎?」
「他不是假的,他是我朋友,他叫安傑,機械狂,喜歡充大人,吃豬排茄汁飯。」
「你見過小莎她們了嗎?」
「……你這小子!」麗芙面紅耳赤地推開他,耳朵是精靈最敏感的部位,不允許親近之人以外的人觸碰,這種行為若非羞辱,就是代表「你是我的歸屬」的神聖宣誓。可是亞尼不知道,她不能發作。
她的願望……她真正的願望……是能夠用這把劍,守護那個人。
※※※
「我去看看,你把車停到路邊。」維加打開門下車。亞朵招手要他過去,幫他整理好領結才放行。
「可是——可是——」
凄厲的慘呼響起,黑髮女孩扭曲著身子,死命敲打他的手臂,白金鏈子似的銀光閃過,她的四肢軟軟垂下。
「哈瑪……蓋斯。」席恩昏亂的眼中迸出一線清明,死白的臉恢復少許血色,擠出微弱得幾不可聞的聲音,「給我停止。」
「外公,有個不幸的消息……」
「列文哥哥,你可以親我一下嗎?」
「對,我也巴不得那老殭屍死掉,但偏偏他死不得。」諾因恨恨咬牙。冰宿摸了摸兒子柔軟的金髮,朝楊陽點點頭:「時雨就拜託你了。」男孩乖乖地凝視她,既不吵鬧也不挽留。
卡雅握緊佩劍,正視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進行無聲的精神力較量。這種簡單的心理把戲,小時候席恩隔三差五就會測試她一回,早被鍛煉得心志堅定,臨危不亂。
「塞法尼亞,你太快了,退回來!」見同族沖得太前面導致隊列鬆散,哈瑪蓋斯大喊,但他提醒得太遲了,故意誘敵深入的敵人立刻填補空位,將塞法尼亞、麗芙、席恩一行切成三段。龍神不得不親自上陣,用龍鱗幻化成的巨劍大肆斬殺。
席恩……席恩……
「指使庫克尼爾殺我的,是你和獸神吧。」席恩淡淡開口,銀瞳帶著一絲森然,透視一切的冰冷。
「是事實。王兄上課不用功,我可是很認真聽講。人類歷史上劃時代的戰爭總共有三場,當然,算上王兄驚天地泣鬼神的那次大戰是四場。一是輝龍歷初期的英雄戰爭,它使人們告別了眾神的統治,在強盛的異族之間確立了地位;第二場是法師建立魔導歷的榮耀戰爭;第三場就是膾炙人口的降魔戰爭。而導致精靈族分裂的【裂月之戰】發生在英雄戰爭末期。大概因為是醜聞,你上面的長老把紀錄藏起來了。那時侯還沒有西琉斯,但暗精靈戰敗後退入秘林,和周圍國家一直保持不定期的生意來往,大致就能推測出來。還有……嘿嘿,一個暗精靈女性送給王兄定情信物,是一條月牙項鏈,背面刻著名字。我特地拿給史官翻譯,最後一個姓是銀月!嘖嘖,還是公主呢,王兄真有一手。」原本嚴肅正直的表情一轉為色狼式的詭笑,西琉斯的國王遭到眾人的一致鄙視。
不親眼確認,她是無論如何放心不下的。
(完)
「啊……是的,我看過。」抬頭,看向一個固定的方向,動作無比嫻熟,就好像已經仰望了千百萬次,「系在她的頭髮上,我從這裏望見她,她衝著我笑,笑得好單純,無憂無慮。可是她的笑容通過光傳到我的眼睛里的時候,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了,我都忘了呢……可是,黑髮的小女神,單憑愛情這棵禁果,是無法打動我的。」
「冷靜點,卡雅!」薩菲大喊,「你沒發現嗎,我們在這個世界受到壓制!你一開始就用禁咒,會馬上累垮的!」又揮出一道寬達百米的火焰之刃,轟塌一排鐘樓,卡雅以更高的音量吼回來:「我管不了這麼多!父親被那個混蛋擄走了,你還叫我冷靜?」
薩菲略一思忖,自信地點點頭:「我明白了,您儘管放心。」
一雙小手從寬大的黑袍抖抖索索地伸出,黑暗女神似乎不敢置信地碰觸眼前沉睡的軀體,手下的觸感溫暖而真實。深吸一口氣,她緩緩抬起混亂而迷惘的眸子:「卡奧斯,這樣做……好嗎?」
激撞的火花迸現,他們融洽又爭鋒相對,同樣寂寞卻只能止於相望,在眼神的交匯間默契而淡然地一笑,在偶爾的切磋中獲得必要的增進與磨合,然後各奔東西,走向他們各自的港灣。
被同伴流出的鮮血刺激,異化的使徒再次圍攏上來,將近一半長出了潔白的羽毛,結成立體包圍網。與此同時,預備好的法術也發動了,以魔武雙修的女皇為圓心,產生了球形的重力場。
「我沒叫錯!是安特!安特萊布!」
當下兩手抱圓,噴涌而出的神力形成閃亮的螺旋,正好撕開一條可容車子通過的狹長光道。不同於席恩金屬色澤的黯銀,哈瑪蓋斯明亮如天空的絢藍,她開闢的神道泛著淡淡的紫,混沌的顏色。
席恩飄浮在空中,黑色的髮絲像是垂在陽光之中的深夜,與一身黑袍不分彼此,鑽石般冷冽的銀瞳直直注視她,肩上停著一隻小龍,一如他們相見的那天。多米尼克低下頭掩飾表情,撥了撥被風吹亂的長發,用對待一個老朋友的口吻道:「你又要去哪兒?」
對於這一點,夫妻倆沒有絲毫懷疑,相反,冰宿還是極為出色的幫手。她是席恩和他唯一弟子的後代,開啟了遺傳記憶后,魔法的精純程度和力量方面雖還及不上魔皇陣營的那些非人,在人類當中,她卻是佼佼者了,六系魔法皆通的諾因也不是她的對手。
卡雅和歐斯佩尼奧面面相覷,手裡的法杖沒給他們任何信息。
分身的意志如劍切入本體,填補了那些空白,但是智慧神灌輸的龐大知識也把兩個剛融合的意識沖得七零八落。他閉上眼,表情平靜無波,抿緊的唇瓣卻透出內里狂亂的混戰,握緊的右拳也攥著無法言明的掙扎,在另一隻手的撫慰下微微顫抖。
「優。」
泣血的狂喊響徹天地之間,伊梨絲拼盡一切掙扎,不顧她的本體只有一小半脫離了基座。見狀,伊洛卡斯心一沉:「快!快去黑暗神殿!那裡快崩塌了,父親還在裏面!」
宏偉的議事廳內,數百張白樺木製的椅子圍著一張半圓形的石桌,古樸的雕琢給人一種厚重的歷史感。桌后是二十七把精緻的紅杉木椅,中間的三把都帶有銀錦罩蓋,只是花紋不同,分別是血色的荊棘花、紫陽花和黑鬱金香,以三葉草裝飾,符文細刻的扶手與椅角流動著多變的光彩,忽隱忽現。目前只有荊棘花座位有人,捧茶端坐的惡魔之王低垂著眼帘,清雋爾雅的俊容流露出極淡的溫和,靜靜聽著身旁的養子簡明扼要地講述今天來訪的賓客,時不時輕輕點下頭,冰雪般清冷純粹的藍發從弧線優美的頸背滑落,出奇的瀲灧。解除了隱形術的白髮女僕站在他身後,和一個淺黃衣裙的淑女交換簡短的問候,一身紅袍的英偉男子摟著她的腰,向主君致敬。
相比之下,另一位龍族的表現就不怎麼樣了,他只是牢牢護著養父,連解決漏網之魚的機會也沒有。席恩把盾位者和魔像安排在兩邊,雖然這些大傢伙拖慢了行程,但敵人一時也奈何不了這道屏障。
無言以對,美麗的魔導女皇只能不甘心地咬緊唇瓣,半晌,她依偎進戀人懷裡,緊緊抱住他:「安傑,如果哪天你比我早死,我決不要忘了你。失去了你還能快樂地生活,這種事我無法想像,感情也不是這麼簡單的東西。」
「別擋著我啦!」不領情地將救了自己一命的丈夫推進星雲法陣,卡雅高舉左臂,扣著金色護腕的手鐲散射出無數光點,凝結成一面遊走著銀色輝光的盾牌,「爆裂隕星陣!」
邁步踏上印有金色橄欖枝圖案的純白石階,法杖的底部敲擊其上,破冰般清澄。
「安傑!安傑!」小莎聲嘶力竭地大喊,然而她呼喚的人一動不動。少年身邊連空氣也沒有,自然不可能聽見任何聲音,心靈魔法也被充斥的絕對之力撕毀,直到一片元素構成的街景包裹住他們。
該死的!是誰對他下了這樣的暗示,讓他拚死也要守住這個破爛地方?
「問題是掌管夜之安寧的你不在了,睡神也下落不明,而黑暗是慾望的根源,這些因素導致了你心目中的樂園變成了垃圾場。」優美的薄唇扯起冷如冰霜的嘲諷。
絞索發出刺耳粗嘎的聲響,一環環拷緊坐在中樞王座上的藍發青年,在他深藍色的魔法袍和四肢頸項勒出深深的痕迹,抽出彷彿黃金熔液的液體輸送到四面八方,無數部件響應這強大的動力,開始緩緩運轉。
「吾主。」船體一沉,席恩三人反應迅速地施了個浮空術,只有船夫狼狽地潑出幾滴液體。風華絕代的最強領主如臨水洛神站在船頭,青絲與黑袍舒捲飄逸,襯得他清越高華的容姿更似謫仙,「擋路的都清除了。」
星辰歷13年:安傑·梅隆修完學業,留任教授,有呼聲他會和女皇結婚。
忍俊不禁地抿了抿唇,小莎的笑容很快消失了。
席恩哼了哼,捏著貓耳朵,不發一語。
「不是的……」肖恩越說越小聲,蜜莉也罷了,他和義父莫里瑞的感情確實深厚得多,畢竟珂曼家養育了他十一年,「我以為你們走了,都過了那麼多年……」
出現的頻率多了,他漸漸不耐。
再無遲疑,將養父交到左臂彎,右手握住審判之槍,環繞手腕的【誓約之龍鐲】分解碎散,化為無數星星點點的藍光融入他體內,珠玉般色澤質感的銀青色鱗甲淺淺浮出,越來越深,覆蓋住修長挺拔的身段,神秘的紋路蜿蜒其上,黃金長槍上也多了一圈圈細密纏繞的靛藍花紋,在輝煌的神光中更加華麗。青年的額頭顯露出一個像是契約的冰晶圖案,一對天藍的光翼在兩側展開。
穿過旋轉樓梯盡頭的傳送之門,他們來到一座寬闊的高台上,四周涼風習習,輕柔如霧的雲絮飄過身側,空氣十分清新,令人精神一振。
一個神和一個惡魔喜好相同?歐斯佩尼奧感觸良深地搖搖頭:「吾主,這裏住著誰?」
想起那個和冥王幼年性格相同的男孩,麗芙心下黯然。那段時期她被仇恨的業火煎熬,後來才體會到:席恩、哈瑪蓋斯、依路珂、格蘭妮、卡雅……這些不像家人的家人無形中組成了一個將她視作一份子的家庭,撫慰了她失去同族的悲痛。因此,即使回到了家園,她依然惦記著他們。
「啊?」魔導國的前國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扔到炮術士的位子上,面對一桌沒見過的按鈕和一張立體說明圖,嘖了聲開始研讀。他就算心裏再樂意,表面也是一副不甘不願的樣子。冰宿則向優討教操舵的知識,無疑有美女相伴的後者幸福多了。
「果然著涼了。」抬起手,輕撫他發燙的臉頰,哈瑪蓋斯溫言道:「我再幫你倒杯牛奶,喝完就睡好么,明天還要見很多人。」
攝魂不成,即遭反噬。死亡是他長久以來期待的結局,但是身為龍,他有責任守護主人的領地。
聽出其中的怨氣和一種讓人寒毛直豎的隱意,父子倆面面相覷,默契地不作追問。
沉澱在深淵的黑暗中,綻放出晶瑩剔透的銀紫色花瓣,一具婀娜的少女胴體顫巍巍地舒展,宛如終於等到了盼望已久的愛人。
好在彈藥非常充分,席恩給的空間箱是保質保量的三無產品,無重量,無掉落,無限存儲!但是裝填需要時間,他車上已經沒有多少存貨了。
「父、父親!」卡雅失聲道,隨即咬牙握緊劍柄,「……不對。」
這次是真正情人間的吻,親完兩人也不害臊,一個笑吟吟地找了個位子坐下,另一個神色如常地一甩手:「坐。」不用說擺滿了泥塑木雕的大廳好一會兒才有人動彈,進入正常的會議流程。期間魔皇早已擺出事不關己的姿態,在養子和侍女的服侍下自管自看書。
不記得什麼時候倒地,兇猛的渴意霸佔腦海。
街上到處是載歌載舞的市民,將早就準備好的綵帶和花瓣灑向空中,一桶桶美酒從街道兩旁的商店和民居推出來分享,無論認識不認識的行人都在熱情的吆喝下端起酒杯暢飲,互相致以真摯的問候和祝福。用眼花繚亂的技巧表演戲法、盡情彈唱、驅使魔寵雜耍的初級學徒比比皆是,負責維持治安的高年級同學見了非但沒有鄙視,還起勁地歡呼,使初來乍到的下界法師受驚不小,暈乎乎地被帶來帶去,很快也融入了歡騰和睦的氣氛。
而此刻魔皇還毫無危機感地悠閑慢步,滿以為過了五十年沒人認得出自己,況且是女孩子的模樣,哪知女性版的他比男性版更受歡迎,至今畫和塑像熱賣不休,屢禁不絕。
一雙有力的手臂扶住他,感到胸口傳來的重量,哈瑪蓋斯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聽見自己激動的嘆息。
就在他們重逢的前一刻,她丟掉了他送給她的戒指。
有人侵入!
兩個已經拿到中級法師袍的男生和他擦肩而過,走出幾步,頗頗回頭打量,疑惑地嘀咕:
※※※
「好了,蒼空,這兒有新鮮的食物。」少年淡淡地道,語氣平常得像在說冰箱里的肉類貯藏情況,然而當一個龐大的身影慢慢爬出角落,他藍寶石似的眼眸浮現出深不見底的哀傷。
『即使我死?』
人類青年得意地嘿嘿笑著,女巫斜眼看他,心知肚明他絕對是故意的。
淚汪汪的孩子,跌倒在散落的金銀幣寶石中,笨拙地撐起上身。
一瞬的動搖后,智慧之神就恢復了鎮定。
白龍塞法尼亞和精靈麗芙緊接著降落,他們是目前戰鬥力最強的成員。迪羅拉住墜落的冰宿,身在半空,即使只受一點衝擊也會失去平衡,何況是被那麼大的冰錐擦到,不過他們還是比魔控力差的諾因快了些。
和在化石樹森林相似的情景出現,黑袍垂落地面的剎那,星光奔流,沉重的墨色被升騰而起的銀焰佔據,晶彩閃耀如墜落的星辰。滿地光滑的石頭映出斑駁光痕,猶如一條銀河,延伸到大地的盡頭。空間扭曲震蕩,被星雲環繞的都市敞開了精金和翡翠裝飾的大門,像迎接王者歸來。
「你……」塞法尼亞並非笨蛋,立刻想通了其中的緣由,令他驚訝的是出手的人。即使是新生的後裔,龍的天性應當是不會變的。偷襲,不是龍族的行為。
「哈哈哈!」智慧之神的表情像看到一場有趣的笑話。一直等著他招呼的夜神不滿地嚷嚷:「喂,你怎麼無視我!?」
『嗚哇~』他哭著跑回去,在寵溺笑嘆的下仆懷中宣洩被兒子欺負的委屈。
一隻接一隻硬殼打在身上,左躲右閃避不開,歐托拉姆一溜煙跑到席恩屈起的膝蓋後面,生著悶氣:他是古老的、尊貴的初代神,怎麼可以任一個小丫頭欺負。
※※※
沒有人驚呼,面對危機處處的險境,隊伍里不需要一個敵我難分的多餘份子。
對,先讓部下進攻,乘他們高度緊張、突然放鬆的空擋冒充薩菲混入。這並非多高明的計策,卻簡單有效,匆忙間他們根本來不及思考,若非基連機警……卡雅不敢想像,要是讓敵人進入車子,會有什麼下場。
「智慧之神卡奧斯!」搶著回答的是歐托拉姆,一臉的苦大仇深,卻掩不住得知還有故友生存的喜悅,「他是個討厭的傢伙!老是要我們猜謎!」
他早已不堪回首,當年的選擇是對是錯,他已無從分辨,只有解脫的欣喜,在這一刻伴隨淚水泉涌而出。
誰讓你高興!
良久,他繃緊的唇線慢慢鬆開,連同那根被撫平的心弦,一個柔若春風的聲音吹過他的耳畔:「主人?」
「振作點,小莎,我們帶來了好消息哦。」伊莎貝拉柔聲勸勉。她雖年近三十,由於被神血改造了體質的關係,看起來還是十六、七歲。麗芙驚奇地打量亞尼:「你們人類長得真快。」十三年前只是個小小的孩子,和依路珂一起跟著她轉悠,幫她澆水、種花、摘果子,在宮裡到處玩耍,惡作劇捉弄人,到農舍體驗平民生活,還有席恩出資照顧的孤兒們。
至少有上萬的敵人死在她手下,可是放眼望去,數目好像一點也沒減少。
光明女神靜默良久,吐出長長的嘆息,展開雙臂:「母親大人的權威是我抵抗不了的,我只能將你們接進我的神殿休息。」
那聲音就像水滴在瓷器上一般,優雅而慵懶。
沒有蟲鳴,也沒有夜梟的鳴叫,整座化石樹森林一片死寂。代表諸神的星序掛滿了夜之都的天空,灰白的枝幹反射著幽幽銀輝,顯出一絲孤寂的意味。空氣有點乾燥,走在積雪的道路上發出咔嚓咔嚓的脆響,在此時的環境下,令人毛骨悚然。
嗯?哈瑪蓋斯?這個是真名嗎?沉睡的人蹙起眉,搜尋被衝到記憶最角落的契約之名,不斷湧入的知識量卻使他無法集中精神,一股不明所以的力量也阻礙他繼續深想。
「你做了什麼!?」愛神尖利地反問,纖細的手指射出一道虹光。噴涌的泉水形成一大片厚毯,抖動片刻,依然瑰麗如融化的黃金。
哈瑪蓋斯默然,這何嘗不是他的希望,卻不得不設想相反的結局。
微弱的光出現在空洞的眸底,男子毫無神採的臉龐浮起接近抗拒的波動,一縷譏誚的笑痕緩緩扭曲,掙扎著彷彿要吐出褻瀆的字眼,化作熊熊黑焰,燒毀這神聖完美的意境。
「被說成是摩耶的罪人也無所謂,是該劃下休止符了。」放下手,楊陽看向佔了一整面牆的觀景窗,流瀉的人造星光為她清俊秀雅的側面鍍上一層黯淡的光輝。席間一時無聲,良久,被諾因的聲音打破:「那魔界怎麼辦?就當空城廢棄?」
「彌補得了嗎?」麗芙冷笑,她對魔族的恨意,比起席恩只深不淺。楊陽坦然直視她:「當然彌補不了,但是一點點也好,形式上也罷,我們總要對被害人有個交代。」席恩看透人心的眸子將她看個了對穿:「這是你個人的想法,還是魔族全體的意見?」
「不——」
「殺了他你也不會快活。」席恩咬了口有點冷掉的包子,微一蹙眉,「過來人的勸告,信不信由你。」歐托拉姆擦擦眼,困惑地望著他:「為什麼?」懶得多費唇舌,魔皇丟了個眼色給下屬。機靈的深淵領主立刻擔起解釋的大任:「因為折磨您的是您自己的感情,而不是庫克尼爾。如果您不愛他的話,他再為您犧牲您也不會有半點感觸。」卡雅咕噥:「是啊,他還有一咪咪良心。」
「走吧。」哈瑪蓋斯當先飛起。機械境的路徑錯綜複雜,除了席恩,只有他記下地圖。諾因暗暗咕噥:「竟然讓老殭屍給我加持神術,這世界瘋了。」
「那代步工具呢?組裝車,他們的馬車?」首代魔王指指路邊一輛天鵝拉的怪車子。基連用萬分不想搭的神色道:「我肯定它沒有駕照。」
歐托拉姆聽不懂他的意思,只覺他們相依偎的模樣異常礙眼。
清除的指令下達后,機械境唯一的住民,無數構裝生物開始集結,準備將侵略者扔進血槽,提供相當於機油的新鮮血液。
驚愕的不止哈瑪蓋斯,還有表情凝固的女神,她的脖子被銳利的牙齒咬斷,首級偏離了炎箭的軌道。爪撕、啃嚙,黑龍的戰鬥方式是最原始的野蠻,龐大的身軀轉瞬肢解成小塊,噴濺的血沫和肉糜將大地染成怵目驚心的顏色。
「他樣子變了,但他還是列文!列……」忽覺這名字怎麼念怎麼不順口,肖恩猛地噤聲。
「可以給我一棵真正的花嗎,女孩?」終於說出口,對著帶有花草種子的金髮女神。
卡奧斯失笑,以為她腦筋轉不過彎來:「快進去吧,你用了她的身體,就誰都可以碰了。」無法抗拒這樣的誘惑,伊梨絲顫抖。
「和您不像。」龍神只留下一句隱含惆悵的評語,就轉身離去。
長老們原本不想讓心愛的小女皇知道,可是薩菲臨走前偷偷留了封信,上面羅列了他認為的嫌疑人,其中就包括了安傑的名字。而卡雅也留信告誡女兒務必剷除庫克尼爾的分身,不得因私情而心軟。
楊陽淡淡地道:「我聯絡不到爺爺,就算聯繫上了,爺爺也會叫我和維烈自己處理。而維烈,你知道他現在不在狀況內。」
眼神微漾,歐斯佩尼奧端起同樣是學生髮明的暖暖杯,香甜濃郁的味道撲鼻而來,驅走了纏繞身心的寒意,宛如輕柔的春風。
「快!再不避開,我們會撞上黑暗女神的神殿!」安傑幫忙清路,但就連他【事象破壞】的恐怖能力,在這無比恢弘的能量洪流中依然如同螳臂擋車。基連拉出護目鏡下的接觸纓與控制台連結,使用異能連續跳躍,強大的空間推力使飛船在每個定點都得以停頓一下。哈瑪蓋斯和安傑立即會意,在前進的路上鋪開一層空間粒子,並反覆施展時間靜止,終於辛苦地扭轉了航道。
群星發出璀璨的光芒,像被無形而巨大的漩渦攪動般錯亂迴旋,整個夜之都崩潰地轟鳴。男子暴怒,一個耳光將席恩扇倒在地,踢了歐托拉姆一腳,踩住他的脖子獰笑:「好膽子啊,驚動了創神,我想為你求情也不可能了,還不停止!非要我動用權能嗎?你這副軀體想和我斗?」
「擋不住的話,就退回去。」
「楊陽,我要吃萵苣沙拉。」史列蘭探出頭,晶燦閃亮的鳳眸直直瞅著她。
「噯……」庫克尼爾微微扯出一絲苦笑,輕微得像是瀰漫在殘月上的淡霧,「真傷腦筋啊,他連讓我安心地去也不肯。」
你竟敢殺我!
「那把槍有創神的氣息,你從哪裡得來的?」
「萬事難兩全,哪邊更重要,你自己好好想想。」楊陽不忍看見友人臉上的掙扎,輕輕推了他一把,「至少先和他們見一面,取得他們的諒解,再繼續磨那塊臭石頭。」肖恩無言以對。
「不,是懶得再和你玩。」席恩冷淡地拋給他一隻粗布口袋,冰魄般透徹的銀眸望著他,「你也不是認真的吧,假園丁,遊戲該結束了,我許諾你要的東西,給我《神典》。」這回卡奧斯吃驚的神色裸露出一絲真實,帶著自己也不明了的期待:「獅子大開口啊,我倒要看看你給我帶來了什麼禮物。」
以迪莉亞為首的助手來報告準備完成時,兩個人也乘隙闖入。諾因一手扶著門板,大喘特喘:「總算趕上了。」冰宿環視了一圈確定大致的情況后,言簡意賅地道:「請讓我們加入。」
紫龍瑪加娜,追隨黃昏之神達妮莎。
「沒錯,德修普國王,別再窩裡反。」麗芙嚴詞提醒,轉向友人,「可是迪安,那個女人若不通風報信,你的計策不就沒用了?」
咔嚓!一隻完工的漂亮銀項圈扣住他的脖子,歐托拉姆獃滯:喂喂,你掩飾也不能做這種氣悶的東西套我。
「對,你的忠誠來自你的恐懼,該是清醒的時候。」
其實流落地球和在西琉斯執政時期,席恩好幾次結婚,只是他忘記了。
「那要過海了。」感到心微微酸澀地擰疼起來,水族含蓄的天性使多米尼克千年前無法挽留,千年後的今天依然只能笑著送別,「小心啊,這次你去的地方,不是水族的管轄範圍。」聽出她語氣有異,席恩回首,他看不懂欲言又止的情意,但是水族三長老說的話清清楚楚地在腦中響起。
對繁華街景沒什麼觸動的席恩聳了聳肩,瞄了眼前面的人山人海,一個隱身加瞬移潛進內圈。
過去的景象扭曲變暗,大雨傾盆而下,耳邊是雨雪女神艾寇痛徹心扉的嚎哭,因為她失去了好友:報晴女神蘇菲亞。
強勁的海風吹動薄紗長裙,勾勒出一雙白凈無瑕的纖足,宛如寶石扇貝的雙耳在殷藍的秀髮間顫抖。
他隱隱感到環境的變化。
「你沒事就好,聽哈瑪蓋斯說諾因把你帶回地球調養,我還以為史列蘭出了什麼事。」
希望你……愛他。
「我既然來到這裏,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席恩嗤之以鼻,想到再也見不到那個等著他回家的人,即使他也感到心下一陣揪痛,「代替她去支撐這個金字塔,也比被你們弄成白痴好。」
哈瑪蓋斯的嘴唇痛苦地抽緊,相似的場景令他心如刀割。
「阿姨!叔父!我好想你們!」安傑一臂一個摟住他們。羅貝爾啐了聲,歡喜又不好意思:「想什麼,才分別多久。」他的妻子娜吉漾開慈愛的笑容,輕撫侄子的臉頰:「在奧瑪里玩得開心嗎?有沒有參觀機械大學?聽亞朵說你認識了一個小朋友?」
望著身邊清澈見底的流水,卡雅感嘆。捧著提燈的薩菲抬頭,惡魔都擁有黑暗視覺,小小的火苗籠罩不到的範圍外,原本高聳得像天穹的雲乳石不知何時沉沉壓下,再瞥了眼對岸,他鎮定地說出觀察結果:「河道變窄了。」
夜之都的情勢,恐怕比我原先預計的更複雜……將思考的結論封存於胸口,席恩只說出必要的部分:「上次我和羅蘭來,這裏的夜晚每天都是瘋狂暴力和貪慾荒淫的露天饗宴,你們要小心,如果遭到圍攻就殺出去。」歐托拉姆大喊:「怎麼可能!我在的時候他們都睡覺的!」
「小……小可愛。」狼狽地擦乾眼淚,歐托拉姆努力擠出笑臉,上揚的唇卻驀然僵凝。側坐在床沿的少女身穿漆黑軟甲,看不出材質的表面流溢著詭異的紫光,護肩有著向上彎曲的猙獰硬角,左胸的環扣像一隻扭曲的怪物爪子,斜斜抓住一件暗紫色的斗篷,短裙下是齊膝的黑色戰靴,頭戴月桂花冠。但這些不是讓他最震驚的變化,她冰晶玉雕般優美的容顏折射著淡淡迷離的神光,烏亮的直發和幽深的瞳仁也染上了神祗特有的光輝,似曾相識,久遠的畫面從腦海深處浮起:如隔雲端的紗簾另一頭,被黑暗包圍的女神寂然端坐,紫色長袍纏繞著一圈圈黑鏈……
哈瑪蓋斯一怔,溫和的眼射出凌厲的光:「那他為什麼襲擊主人?主人並不是從夜之都逃出來的!」安傑也愣了愣:「這……我不清楚。」壓抑的不安像糾纏的蛇群般令龍神窒息,他緊張地咬著大拇指,再也無法用理智說服直覺——自從席恩離開起,他就沒感覺好過!
久久,包括魔皇在內,人人目瞪口呆。
「廢話少說。」
為重獲神恩而獻身,
「建得不錯。」
怔了怔,古代龍的化身溫柔地笑了:「那是小名,我的真名只有主人知道。」
乾涸的河床上,布滿了光潔圓潤的鵝卵石,一顆顆像發著光似的。披堅持銳的金髮女神在這些小石子之間輕盈地跳躍。原本走在最前面的魔皇反而漸漸落後,突然一個打滑,身子往前撲倒。
「哦,庫克尼爾。」無心和故人糾纏,智慧之神同樣惦記著在機械境的一行人,反手從次元縫隙里拉出一把劍,墨黑的劍身如同無月之夜一般,散發著柔和寧靜的波動,「認得這個吧,你主子的劍,別再攔著我——啊,我更希望你把那個小女孩交給我。」
「什麼能力啊。」迪羅咋舌。格蘭妮冷冷地道:「事象破壞,連概念性的事物也會被抹殺的絕對領域——小小姐,賦名術成功了嗎?」
「嗯。」席恩小口咬著自己的筍尖鮮肉包,簡短回應。薩菲是海參蟹黃包,卡雅是塗了蜂蜜的果味蛋酥包。保溫瓶在四隻杯子倒入香濃的熱可可,在冰封的極地里散發出絲絲經霜不絕的持久暖意。
席恩靜靜地聽著,舀了口果凍塞進嘴裏,慢慢咀嚼,神情看不出喜怒,不過在場的三人都能感覺出他的氣息很平和。
『老師。』似真似幻的悅耳女聲。他轉過身,只朦朦朧朧看到一個背光的窈窕身影。
果然,夜之都下面是原始之海。哈瑪蓋斯心底一直緊繃的弦終於稍稍放鬆:以席恩謹慎的性子,肯定會先取得牢靠的後台再去敵境。而且有關星辰女神的部分,已經從歐托拉姆嘴裏挖出來了。
楊陽微笑了,從自己的思緒回到現實,略略放鬆心懷,凝視對方宛如冰淚石,不變的止水深瞳,一瞬間想起許多往事:「我已經是摩耶的宰相了,席恩。」
一個婀娜的身影背對他跪著,金棕色的秀髮波浪一樣飄逸在淡金色的水中,雙手合攏似乎在祈禱。正面是另一個女子,交叉的手腕被釘在兩人高的神像上,血早已乾涸,胸口還有一道從鎖骨延伸到下身的恐怖傷口,她的神情平靜安詳,閉合的雙目卻不斷流出淚來,一滴一滴落入身下的水池。那水清澈異常,流金溢彩,竟全部是由她的血和淚匯聚而成。
隨手將精疲力竭的同行者拋在地上,瑪塔大步上前:「喂,我任務完成了。」
「讓小莎解決這件事。」她微啟的紅唇傳出決不會被誤認的特殊語調,彷彿歌唱般具有音律,又不含一絲感情的雜質,就像雪山頂萬年不化的積雪一樣,清透純粹,又像是大海悠遠的節拍,令人沉醉,「她能夠賦名,但是原石會刺激庫克尼爾的記憶,即刻啟動鏡環,叫哈瑪蓋斯全力協助她,宇宙樹那兒的本體有我捆著。」
「沒關係,你做的很好。」席恩設下防護罩,趕在那個冒充者對女兒和部下下手以前沖向面前的敵人,瀑布般強大的水壓從法杖頂端噴涌而出,霹靂爆射,轟鳴擊起的水流沖毀有如實質的黑暗,強烈的擴張感將整個空間壓到快要爆炸,四壁和地板迸裂飛濺,強光盡頭出現一張軟塌,完全不反光的烏黑髮絲零落一地,瑟縮在寬大黑袍里的女孩蒼白瘦小,睜大眼驚慌地瞪視那隻索命的手飛快逼近,扣住她的脖子,一把提起,同類相斥的能力使雙方都感到難以言喻的痛苦。
端詳宿命的另一半不變的清俊容顏,棕發青年放下心頭的大石。
不在?困惑的意志退了回去。從近乎虛脫的恐懼中回過神,布蘭多用嘶啞的聲音喊道:「快!快叫肖恩先生去神域避難!」
他也是主人……只一個眼神的交流,哈瑪蓋斯就苦澀地認識到,那種靈魂分割的痛苦出現在他心裏。他甚至能讀出那雙蒼藍眼眸里的心思,唯獨在凝視他時會悄悄燃起的溫情火焰不見了,被分解、剝離,那片死寂是一片荒蕪冰冷的藍,靜默得令人心顫。
如此瑰麗神秘的景象,卻無法引起呆坐的黑袍男子一絲一毫的注意,他雖然睜著眼,目光卻穿透一切事物,停駐在遙遠的虛空。
※※※
話音剛落,噴涌而出的彩虹光芒瞬間貫穿了厚重的墨色,激射向彼岸。
「對不起,大家……」
「啊,沒……沒事。」哈瑪蓋斯神不守舍,深吸一口氣,道,「您剛才說『列文』?」
「不會的,她是白洞女神艾莫德,黑洞女神的另一種形態,即使她不想出賣我們,伊梨絲也會察覺。何況,她和奧路貝亞修是伊梨絲唯一在意,一直關注的對象。」席恩收回詫異,以為養子氣昏頭才說出那麼狠辣的威脅,沒有放在心上。
這也是他不叫哈瑪蓋斯和塞法尼亞變成龍的原因,待在齒輪上,另一個他還會有所顧忌,因為少了這些零件,機械境的運轉會出問題。而飛到空中的話,等於是個大靶子,會被毫不留情地擊落。
「你們可千萬別和這裏的人搭訕!」卡雅嚴詞告誡,「夜之都的一切都遵循特定的規則,上次來娜夏向一個神仆申訴,就被吃了!如果要……哎,大哥你去哪兒?」眼角瞥見兄長猛然僵直,接著像中了魅惑術一般,顫巍巍地邁開腳步,大驚失色。
看著他們倆撲騰,瑪塔感覺像看一隻野貓和一頭野狗打架,都可愛得令人想好好凌虐一番。
「你怎麼離開星辰神殿了,快進去!」卡雅正要將丈夫傳送到車裡,一道銀光擦過她,沒入薩菲的心口。
「其實今天來,還有個不情之請,我想去探望主人的父母,望您准許。」
席恩頷首表示收到,遞出飯盒。歐斯佩尼奧一呆:「給我的?」看了看身後臉色發青的水精靈:「可以分她嗎?」
「見鬼!現在外面一切正常,你就休息一下吧!」優見狀怒吼。他剛說完,小莎跑上艦橋,欣喜若狂地喊道:「媽媽!媽媽來了!」
「一點不奇怪,我說了有原石做法術憑記,成功率也只有20%。一頭龍的記憶耶!他要不是龍的分身,連萬分之一的希望也沒有,早精神崩潰了。但那麼多轉世的記憶,也有得他消化。最重要的……」蕾諾雅無奈地攤攤手,其貌不揚的臉龐有著發自於心的同情,「他知道了自己是什麼,一個夢?一個投影?一個假象?總之不是真人,他的親人在他覺醒的一刻也回歸虛假的本質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小莎還是心如刀割,突然,用貼身結界震開鉗制,一頭衝下去。
處理完伊莎貝拉的後事,兩人回到闊別多年的天空之城。席恩還是裝成偽籮莉,哈瑪蓋斯變回幼龍讓他抱著走,就像大街上隨處可見攜帶魔寵的學徒。
「放手。」
又聊了幾件趣事放鬆氣氛,莎娜忽而露出猶豫之情,不知是否該說出一樁兜在心裏的事,最後,她還是決定晚痛不如早痛。
點點頭,麥先為同族有一個好歸宿由衷欣慰,遲疑片刻,說起另一件事:「我有一事相托……」
無數扭動的蛇發焦黑捲曲,露出額心的寶石,本能地看出那是敵人的弱點所在,熾白的神之焰凝結成新月的形狀,在龍神的指間拉出優雅的弓弦。
轟隆隆的關門聲,一片漆黑。
當年伊梨絲怕女兒傷心自盡,只是重懲了那些叛亂者,低階神以下流放黑河,日神等主謀則關押一處。已故的獸神戀慕埃米忒,沒少給伊洛卡斯苦頭吃,還曾經想強暴她。路過的他見有機可乘,和快要失身的女神訂下了契約,可笑那呆神至今以為是埃米忒口中呼喚的創神懲罰他不舉。
『請平安回來。』熱氣吹入未扣上的領口,耳畔響起帶著鼻音的輕柔嗓音。
『不用等我死,你要這個宇宙,成年後自己去搶。』他淡淡地笑了笑,忠告的口吻,『但是,永遠不要和我作對,卡雅。』
微弱模糊的呼喚穿越重重水波,將一線溫暖送到他耳邊,然後是輕輕抱起他的臂膀,一聲無奈的嘆笑,『又睡著了啊。』
愛神慌忙搖頭,秋水似的瞳漫溢著心碎與希冀:「不、不,我只是……想生下他的孩子。」
『父親~』她一躍而起,撲進他懷裡,小孩子就是好,可以盡情撒嬌,『嗯嗯~~』蹭,親親。
「你討厭的神未免太多了。」席恩淡諷,他無意激怒對方,但是這個雙性體的傢伙瘋得太厲害,不下貼重葯,他今天只得一路打到敵方大本營。佩羅捂著嘴笑了,像說著無比開心的事:「果然,看得見。啊,真想刺瞎你的雙眼,毒啞你的嗓子,割開你的肚子……」
※※※
除了身材不同,拉羅和佩羅一模一樣,眉宇間隱藏著威嚴陰森的暗痕,這是長期任意主宰他人生死所養成的氣質,眼神沒有如泣如訴的哀怨朦朧,深不見底。
這小傢伙怎麼回事?說了多少遍神體不會感冒,他就是聽不進去!
白凈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撥弄一隻精雕細刻的銀圈,上面鑲嵌的輝綠翡翠蕩漾開盈盈如秋水的波紋,照亮了她低垂的臉。像是新鮮的藍莓一般深紫中泛出艷紅的捲髮被淡粉紗巾和兩把玳瑁頭梳高高束起,細碎的綠寶石顆粒排列成彎曲華麗的紋飾,只余耳畔幾縷繞過弧線優美的頸肩。光潔飽滿的前額上,有一個奇異的圖案,黑與白兩根花枝絞纏在一起,頂端分歧,一邊開出高雅的白百合,一邊綻開冶艷的黑薔薇,底部擰成錐形,整體感就像一架天平。這是同時象徵了協調和混亂兩大根源法則的神印,她矛盾體質的呈現。
他們的靈魂尚未完全蘇醒,此刻出手,他有把握一擊斃命。就在這時,他身後的石像迸出無數裂紋,四分五裂地坍塌。
唯一的例外款款走向他,艷紅的裙擺如盛放的曼珠沙華,眼波流轉,金邊鵝毛小扇后的麗顏如同華魅的冷月。當她裊娜的身姿停下,合起扇子,伸出粉雕玉琢的皓臂,那驚心動魄的美硬是將兩位女皇的風采割去一半,回應她擁抱的人更是引起空前轟動:裹著藍色天鵝絨袍的纖長肢體,融化的雪水般清瑩透亮的發,精靈族特有的尖耳因情緒波動微微顫抖,淡薄水潤的唇與芬芳的紅唇密合。儘管是一點即分的輕沾,效果卻媲美禁咒。
「誰做的?」歐斯佩尼奧訝道。薩菲興奮地說出自己的發現:「是雪啊!雨雪女神的盾牌!難怪主子說這份禮物非常珍貴,夜之都沒有多餘的東西,那雪花的構造怎麼來?就是神印!主子完全可以通過這些雪打擊神明本身!」一神一魔恍然大悟。
濕氣很重,她卻覺得有點口渴,下意識地摸了摸嘴唇,銳利的目光深思地注視前方的父親,纖弱的身形似乎隨時會被壓垮,挺直的背脊卻比峭壁更剛強,漆黑的袍角在搖晃的水霧中翻動,像一束黑色的光破開迷障。
「是嗎,那就是死之碑。」哈瑪蓋斯眼中浮起複雜的感慨,頓了頓,問道,「是不是還有一塊喪神之碑?」格蘭妮一凜。擺渡人點點頭:「是的,在冥殿前面。」
遠處飄著朵朵浮雲,天藍得通透明朗,一條條繽紛的彩虹穿梭交錯,是騎著掃帚的飛球隊學生在抹魔法噴漆,不時拋灑鮮花,爆兩朵禮花,玩幾個精彩眩目的特技引來陣陣歡呼。騎乘各式各樣騎獸的異界來客饒富興味地觀賞,更多的次元門和移動方陣連連閃動著藍輝。
和日神關係最好的戰神斐多耶在旁邊出謀劃策,卻是越幫越忙;女神們玩著拋球遊戲,快樂的笑聲在花間清揚;八龍各捧著自家主上愛吃的瓜果走近,和睦地聊天;和暖的風鼓起他的長袍,一道亮麗的彩虹在芬芳的空氣里閃閃發亮,他愛慕的那位女神紅著臉用裙帶系起一捧花,腰間的金鈴清脆作響……
這個機械境的構造,每一個齒輪、每一根發條、每一座引擎、每一道傳送門……當他理解並認同了自己控制者的地位,更多的位面概念流入他的意識絲線,包括每一個世界的神力運作、元素比例、物理法則……他就如同一塊巨大的海綿,源源不絕地吸收著龐大的知識,卻也在這樣的接受中麻木僵硬。
尷尬的問題,回答得不好,就會引來群起攻擊,因為其他魔族是沒有半點實質反省的意思,包括她超級護短的老爸。
突然,那顆構造完美的六枝形晶體被無形的力量粉碎,細小的冰凌刺痛了他,某個隱隱約約的疑問隨之清晰,石破天驚地貫穿他的腦海。
「不——」情急之下,拉羅也用瞬間移動握住那柄催命的法杖,手指收攏的剎那,他明白自己上當了!
「伊梨絲,收拾她。」脫離戰場,智慧之神打消了回暗之本源養傷的念頭,追向逃遠的一行人。
「我不會懺悔,那種事……我會去找那些龍蛋,把裡頭的龍全孵出來,但這不是贖罪,我……」魔皇顫抖著吐出一口長氣,合起眼,一字一字道,「我不乞求你的原諒。」
一時鴉雀無聲。兩位女皇將請示的目光投向在座地位最高的人。麗芙動了動唇,她對那張和仇人一模一樣的臉憎惡透頂,但她不想同族被趕出去。席恩沉默片刻,緩緩舉起手,優雅如藝術品的手指指向兩個空位。
「我沒有事!有事的是你!」肖恩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急得雙目含淚,「媽媽,快想起來!他是我哥哥,你親生的孩子啊!他身體不好,小時候老是咳嗽的,吶,想起來沒?」
黑夜中包括什麼?我的力量不止如此,我能做到更多事,更多的……
「原來你們倆也會魔法,還瞬髮禁咒!」大法師驚嘆。
「喂,老殭屍,這女人是什麼來頭?你就這麼放心她不會把我們賣了?」諾因懷疑地盯著埃米忒離去的背影,小聲道。冰宿更早一步就張開了隔音結界。哈瑪蓋斯也難以忽視心裏逐漸升騰的不安:「是啊,主人,基連先生他們的行動是很隱秘的,星辰法陣有薩菲艾爾大人和歐斯佩尼奧大人看守,上面的敵人不會發現……」見養父無動於衷,他心一涼,頓時雪亮。
「你太莽撞了,小鬼!」念力系教授迪羅破口大罵,「拿了石頭就跑,也不把話聽完,怎麼用你知道嗎?庫克尼爾會醒你知道嗎?」小莎駭然瞪目:「那……那……」
「怎麼可能,你沒受創神影響?」佩羅也驚詫至極。
「……他們呢?」發現不但是車子,小莎等人也不見蹤影,基連擔心掉入了敵人的圈套。
「好吧,我們往這兒走。」卡雅擔起嚮導之職。優奇道:「走路去?」不是趕時間嗎?
「為何魔皇陛下沒提起過?」蘇蜜雅表示懷疑。亞尼露齒而笑:「我想,王兄上歷史課都在偷看魔法書吧。」眾人汗顏。
「對不起,哈瑪蓋斯。」定了定神,黑龍的分身轉向友人,「你很急吧,我這就把我知道的全告訴你。」龍神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他雖堅持將養父擺在首位,卻不像卡薩蘭城主一樣,認為這種自私的心態是天經地義。
權衡了一下利弊,席恩坦言:「實不相瞞,我已經沒有力量解救你的戀人,也沒那個空閑。你想救他,我告訴你神墟的位置,你自己去,反正獸神和愛神都死了。」
那是個清秀絕倫的少女,唇若花瓣,膚如凝脂,但她呆板的眼神將她應有的靈氣一掃而空,嘴裏還咬著一塊碎肉,散亂糾結的深藍長發和裸露的嬌軀也沾滿了血肉和灰塵。她纖細的腰下連著五彩斑斕的蜘蛛下肢,與上身完全不成比例,截然相異的結合讓人寒毛直豎。
「瘋婆子,你安靜點。」席恩不客氣地道,還把語義直接灌輸進對方的腦子讓她能夠清楚地領會,「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如果你們能和平地談話,我會實現你內心深處的願望。」深入虎穴的收穫比他預想的大,從那池血淚,他接收了古神族的歷史。對其中的恩怨情仇他沒興趣,除非他們不放過他,他才會用來打擊。
「這是我見過最乾淨的下水道。」
列文·嘉蘭諾德·奧斯卡,這不是他的名字!
「誰希罕。」卡雅嘀咕,她可不買基連的薄面。楊陽裝作沒聽見,續道:「第二步,這裏大部分人可能不清楚,我們有一種叫『異能』的能力,也算在武器範圍內,由席恩陛下想辦法棄械。」這回,有人忍不住竊竊私語,驚詫這位宰相竟如此犧牲,等於是公然投降了,要知道一個沒有實力的種族是站不住腳的。如果說有詐,誰能在兩位皇帝的法眼下弄鬼?
點點頭,搖搖尾巴,被哄騙得進入狼狗角色的初代神不知道那是惡魔的笑容,雖然不記得,但是被他的分身寄生,不得已自毀,魔皇還是要小小回報一下的。
伊莎貝拉不著痕迹地藏起同情的眼神,溫和地笑了笑:「我是卡雅的表姑姑,很高興認識你們。」眾人急忙還禮,看向另一人,她抿了抿唇算是笑過:「秘魔島的茵。」
「……失禮了。」好一會兒,他才平靜下來,閉目調息。
白龍塞法尼亞,追隨光明女神埃米忒。
隨著澎湃的怒氣,纖亮的白光畫出一個巨大的圓,將戰場籠罩進聖潔的光輝。劃分在圓環內的生命就如同神選中的祭品,被屠殺殆盡。
突入一開始就遭遇了極大的困難,最後一層的守護者不像下面那些只能執行簡單指令的笨重金屬,可以用某些法術變成一堆燃燒的電漿塊,魔晶製成的軀體抗魔力極高,還擁有敏捷的動作、驚人的速度、強大的力量和靈活的判斷力,使它們的棘手程度直線上升。而在布蘭多不得已關閉了艾斯嘉世界的情況下,席恩只得從魔域召喚部下,留在那裡的絕大多數是中低級惡魔。
星辰歷45年:一片森林出現在夏爾瑪大陸南部,消失了千年的木精靈重回世間。女皇當日就宣布這座紫葉森林為奧古諾希塔帝國領土,任何人不得侵犯。據說精靈們的武技長麗芙蒂爾是魔皇密友,更是無人敢輕捻虎鬚。
她的手異常的燙。安傑正聽得一頭霧水,注意力被握住他手腕的小手吸引過去,一隻絲綢袋子緩而又緩地放上,然後合起他的手。
「坐。」冥王的口吻有禮而生疏,「兩位來冥界有什麼事?」
叮咚!
當黑暗之翼籠罩天空,
星辰歷50年:在古世歷搬去異位面的巨人族、神藍族、人馬族返回故鄉,本土的翼人、水族、妖精甚至從地底鑽出來的侏儒代表也有意與天空之城接觸,正式確立異族的獨立地位。
「哈,你太抬舉自己了。」瑪塔嗤笑,比了比立在牆角的歐托拉姆,「像那個笨蛋夜神,我旁邊這個蕩婦,才夠格進全知神殿。你么,只須勞動我親手行刑。」
「基連,你還想玩到什麼時候?」法師一腳踢翻供桌,扯下十字架丟出去,脫掉一身神甫的黑色裝束。隨著他的動作,幻境破碎,露出一望無際的虛空。奔騰的電流宛如飛快流逝的星屑,在宇宙的海里遨遊。
緊張的氣氛瀰漫開來,人人手心出汗,神情沉重。
星辰歷19年:第一本系統地闡述枯魔期元素活動,針對非常時刻法術使用細則的書出版,作者是十三名德高望重的長老。參与修訂的女皇以自己年幼識淺、不夠格著書為由,拒絕列名書上。
「即便創神要我的命,也該親自裁判我吧。」
「外公,舅舅。」
之後,就是緊鑼密鼓的籌備工作,眾所矚目的種族復興會議。財大氣粗的師生們有心把這場會議辦得隆重無比,讓應邀前來的賓客好好見識何謂萬國風采。
席恩沉默片刻,道:「卡奧斯還沒死。」基連怔愕了一下:「咦?」
「對,基連先生和優先生可以留在這裏,找找看外面有沒有通道。」哈瑪蓋斯再也按捺不住焦慮,握緊雙拳。
魔皇一震,強迫自己睜眼,看見養子挖出龍魄,小心翼翼地安放進他心髒的位置。諾因等人目瞪口呆,不明白為何又急轉直下。
「舅舅在喚醒庫克尼爾?」用盡全身的力氣,女孩才擠出聲音。格蘭妮溫和地道:「不,他進入了庫克尼爾的精神,這是唯一兩全其美的辦法,雖然他不能保證庫克尼爾不會醒。」小莎綻開哀傷卻釋然的笑靨:「謝謝,幫我謝謝舅舅。」
「歐塞!」卡雅喜悅地呼喚,薩菲則沿用了舊稱:「大人。」
封印意識,只留下最原始的獸性。瑪塔把她當成一隻獸放養,讓她吃同伴的屍體,一切骯髒的生物和腐肉。而他,被他的主人固定在祭壇上,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眼睜睜看著愛人淪為一個行屍走肉,生不如死地活著,度過幾乎是永恆的時光。
「嗯,我小時候就覺得,他們倆是分不開的。」莎娜眯著眼微笑,感受相依相伴的美好,眼底的陰鬱卻沒有真正化開,低聲道,「只是,我們失去了什麼,會在往後的日子一直痛著。」
星辰歷12年:莎娜·米雅雷斯·奧古諾希塔結束帝王修業,考入魔法大學自然系專項研究部。
斷後的無面之王歐斯佩尼奧艱難地飛上來,神色沉重:「所有的空間都關閉了,她還沒完全融合,但只是時間問題。」
卡奧斯但笑不語,其實到那個時候,誰都不會活下去。否定,是他的根源意識,而他的身體,即使被都主做了手腳,即使自己誕生出一個神格,也無法擺脫既定的結局。伊梨絲會讓他們恢複原貌——真正的虛無之主,源頭與終點,流逝與靜止的絕滅神——穆沙。
「卡奧斯!」
潛伏在黑暗裡的敵人,有著和他勢均力敵,同樣為人憎惡的能力。
龍神的瞳仁劇烈收縮,頓時恍悟:養父為什麼會失陷敵境,下落不明。一瞬間,他眼中燃起衝天的怒火,只想把這個人活活撕裂,碾成碎渣肉沫。
「防護電系能量傷害。」魔皇快速吟唱咒文,潔白的柔光聚攏在他的手心,擴散開來,籠罩住每個隊友,接著是金色的光圈,「神聖光環。」
星辰歷29年:一直堅持反對機械大學與魔導學院合併的安傑帶領工程部在西琉斯境內修建鐵路,終於讓處境尷尬的學校站穩了腳步,不至於淪為四不像的產物。
嵌齒形的圓環發出綠色光芒,規律地旋轉,每一次自轉就彈出一個人,總共轉了七次。
「來。」執起他的小手,男子牽引著往前走,「我帶你去喝水。」
「他們是神嗎?牽線木偶、戲台的布景、道具——請用更合適的詞稱呼他們。」魔皇隨手扯下那個仕女的裙帶,纖指翻弄間編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花,遞給她,「打擾一下,女士,請問『建築師』在哪兒?」
安傑揚了揚眉,不置可否。
「……」小莎抽噎著,說不出堅持的話,也無法伸手留住這僅剩的親人。她的爸爸、媽媽、外公都生死不明,如果舅舅再一去不回……一隻溫暖的手放在她的頭上,安傑彎下腰,輕撫她咬出血的唇,心疼她哭泣還要強忍:「別擔心,小莎,我們會回來的。」
金髮女神驚喜地撲進他懷裡,雖然以席恩目前的身高,只能她抱著他轉圈,「太好了,您平安無事!」薩菲忍俊不禁,歐斯佩尼奧微露愧色,畢竟他們沒幫到主君還差點拖了後腿。
醒來吧,你曾是繼承了古老血統的高貴種族,
顫抖的紅唇翕動:謝謝……
人馬族和它們的近親——獨角獸有所不同,比起美貌的處女更喜歡小孩,所以他們待在兒童樂園裡,負責照顧和爸爸媽媽走失的孩子。而很遺憾的,因為塊頭太大造成安全隱患的巨人摔角比賽只能取消,倒是幾隻友好的雲巨人扮演了最佳嚮導之職。
隨著炎之翼的一下振翅,整個蛇身燃燒起來,刺鼻的焦臭味和著凄厲的慘叫蔓延擴散。
席恩不著痕迹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正面回答:「你們回星辰女神的星宮等我,我去救兩個人。」
『你不會離開對不對?會一輩子陪在我身邊?』
「不。」夜神紊亂的目光驀地凝聚,射出前所未有的堅定光芒,「我拋棄了小庫,已經錯了一次,這次我決不再丟下小可愛!」
一道星鏈纏住埃米忒的腰,將她甩開,轟!爆炸就在她腳下響起,伊梨絲並未就此息怒,像神這種能量體,一旦被惹毛就意味著暴走。
「老友,看到你健在真令人高興,但是目前的情況,我認為你不要簡略地交代過去。」了解友人的毛病,基連指出該詳細的時候應該詳細。
還留在地上的正是保持跪姿的龍之化身,但是他死白的臉孔毫無人氣,空洞的眼像迷失在一場久遠的夢境中。在他身邊,是大片的空白,沒有街道、沒有商鋪、連虛幻的鏡象也不存在。
小公主生氣了,咬他的肩頭,扭來扭去不依,『告訴我嘛,神界是不是有宇宙那麼大?二哥說父親是最厲害的神,那全宇宙都是您的?您死後,就是我的了?』
多麼好笑,他,一個膽大包天的【瀆神者】,居然害怕自己養大的孩子!
其實不能怪他,女神接近的速度非常快。而理論上質量探測波是可以達到無限遠,但是在這片宙域,即使不考慮干擾的因素,充滿神力的夜之都也不是那麼好侵入。
「席恩!」眼見伊梨絲越來越痛苦,卡奧斯終於收起輕鬆的神色,喚出敵人的真名。
「那坐在這裏也會冷啊,我把窗戶關上。」哈瑪蓋斯拿起托盤上的熱牛奶遞給他,勸道,「多少喝點好嗎,主人?暖暖身子,不然明天早上會發燒。」席恩暗暗磨牙,放棄了更正養子錯誤觀念的艱巨任務,接過杯子喝起來。
「沒有了,基連先生,到重疊點上面的極冰城由疫病之王梅傑安帶路,但是接下來要我們自己摸索,你和……」哈瑪蓋斯收回勸阻,基連是席恩非常重視的人,但這次營救需要一個頭腦敏捷的參謀。
「是,父親。」
※※※
「請原諒,我們來遲了。」黑眸毫無懼色地迎向他,又一視同仁地與台上每一位對視了一下,「摩耶的宰相楊陽,謹代表我族前來拜會,這位是銀枝森林的埃洛爾長老。」
他飄浮在虛空,看著他。
夜空中的群星大放光芒,細長的遊絲下雨一般墜落;之前潛伏在地底的怪物也伸出了覆蓋鱗片的巨手,形成一片林立的怪異樹木;遠處濤聲隱隱,聚集的海妖張開血盆大口……已有準備的薩菲快速念出適當的法令:「天與天上之物,地與地下之物,海與海中之物,以神之名命令爾等臣服!」
神明的戰鬥是怎麼樣的?凡人憑想像所能描繪出的也不過是「驚天動地」四個字。
「……」
伊梨絲嚇得淚流滿面,嘴唇翕動,似乎想呼喚一個名字,卻硬生生地忍住。
「他在我們的精神里,你是在做想像攻擊,只會傷了自己,這就是……銀龍的能力。」深淵領主呼吸急促,染血的手搭住妻子的肩。驚悟如閃電劃過金髮女神的腦海:她以為破除了幻象,原來還是在敵人的圈套中嗎?
宛如一個幽靈,黑袍法師無聲地挪了一步,繼續機械地翻找。他的動作不會比死人更有生氣,琥珀色的雙眸冷靜卻隱隱透出焦灼。
「對。」
歐托拉姆難以置信地直起腰,躍入視野的是一雙沒有感情的銀瞳,裏面的東西堅硬得像鑽石,卻不是之前空洞的麻木,他喜不自禁,語無倫次地撫上他的眼瞼:「小……小可愛……」
「可是……」想到歐托拉姆,伊梨絲有些猶豫,「她的意志夠強,也可以從混沌海調用能量,但是她沒有心臟,轉化速度恐怕跟不上,很快就會枯竭的。」卡奧斯神色一緊:「來不及讓你脫身?」
迪羅的情況明顯糟得多,將一瓶治療藥水灌進冰宿口中,席恩先全力救治跟了自己十多年的部下。這時,他看到流淌而出的金色血液,沿著從胸口斜插出的無形之刃。
「吾主!」無面之王焦急地轉過頭,秀逸絕塵的臉上滿是凄惶,「她出賣了我們,為什麼不阻止她?還有……她會變得怎麼樣?」
果然,所謂的「創神」,是一台以優化基因和管理維序為指令的智能電腦。
長老們失聲大叫,卻見轉眼,那兩隻小手又若隱若現。哈瑪蓋斯全身汗如雨下,拼盡全力喊道:「莎娜,快!」
原來他藏在哈瑪蓋斯的身體里,等著接觸的一剎那,也許那個假性的死亡也是計算好的!
「肖恩先生也常來看你們吧?」
至於維烈為什麼不說,也不用猜了,肯定是「不記得」這件事——是啊,叫他如何咽下這枚苦果?要是承認,連唯一的發泄途徑都沒有。所以他看也不看,就把條約撕了。
「哼!」諾因卻死不承認。楊陽好笑地扯扯他的麵皮,暗暗感嘆那結婚幾十年也不變的柔嫩膚質。
「優先生……」
「魔皇陛下不是說那是真實的人?」念力系教授迪羅不忍心地提出相反意見。鍊金術教授魁薩斯沉重地搖首:「魔皇陛下的假設是分裂后投胎,而龍神殿下查出是那頭黑龍在做夢。」
淡淡的檀香味染上指間,她突然發現自己翻過的不僅僅是書頁,而是一個時代。
聽到最後一句,哈瑪蓋斯就明白了,掩不住一閃而過的悲憫:「這麼說,日神也屈服了?」庫克尼爾抬頭看了他一眼:「不,他們和我一樣,是背叛者。伊洛卡斯被我吃掉了,朝霧異化后,負責看守我。」
窒息的痛化作具體的名詞,他一怔,某些遺忘的訊息流入腦海。
「不是他們瞧不起我們那兒嗎?」
「真是你!你總算回來了!」對方一臉驚喜,瞟了眼舊友身邊的人們,「這些是你從別的世界帶回的新寵物?都挺漂亮的。」卡雅震驚他能看見自己等人,隨即會意地瞥向倉促間丟失的面具:混跡的道具沒了,難怪……
法師總是環衛在側的魔影鎧甲崩解散落,而刺穿他心髒的是一把隱形了的摩鄧肯之劍,七級的防禦魔法。他強烈的戒心不允許魔法以外的護衛貼身守護自己,但就是他最心愛的魔法,要了他的命。
「你說我有什麼願望,女孩?」歌唱般華美的音色響起,嬌艷的紅唇吐出玫瑰的芳香,「告訴我,你的眼睛看見了什麼?它真像我討厭的一位神。」
遲疑片刻,楊陽還是決定說出心裡話:「肖恩,我知道你想跟他和好,但這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你應該先回冥界看看希莉絲和魯西克城主他們。就算不去那邊,也該陪著菲莉西亞,你就這麼放心維烈?你忘了索貝克的教訓?他們最依賴的都是你!」
還有敵人的動向……伊梨絲暫時不能離開黑暗神殿,但是隨著支點轉移到機械境,她會漸漸脫困。哈瑪蓋斯他們是擦著黑暗神殿的邊下來,卡奧斯一定發現了,連帶自己也暴露。之前不出手大概是為了確保他的真身與機械境的融合不出意外,接下來他可不會閑閑作壁上觀。那位聰明的神祗固然不具備真實性情,模擬的性格卻非常謹慎,否則,那麼漫長的歲月,焉能穩坐都主的寶座。獸神瑪塔是獃子,愛神拉羅傲慢卻不愚蠢。那他就不會放任他們進入機械境,完全交給自己的原身對付,哪怕他們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到達核心,必須引開他的注意。
當年日神伊洛卡斯密謀反叛,和他交好的幾位高階神幫助他,八龍也因此分成兩個陣營。龍之間不能隱瞞任何事,他知道他們要做什麼。
伊梨絲依然毫無表情,像感覺不到痛楚一般,反而是卡雅變了臉色,只覺對方的身體傳來一陣陣強大的吸力,不但劍快握不牢,全身的力氣也飛快流失。她斷然清喝,左手不帶花巧地連續打出十來拳,藉助反震力拔劍后躍。
「把記憶女神放下來,砸爛神像。」隨手將戰利品往兜里一揣,席恩法杖點地,一道湛藍的護壁圍繞水池展開。
「莎娜,有件事要告訴你,我是主人的影神,他死我也死,如果我們來不及,我可能會隨時消失在你面前,到時你不要太吃驚。」
原來如此,被迫一次次體會生育過程,又被親妹妹覬覦,是正常男人都會瘋掉的。席恩若無其事地攀到水池邊緣,把手伸進去。注意到他,佩羅奇道:「這孩子是誰?」
「薩菲,聽說帝國的法律是你編纂的?」席恩轉頭看著女婿。
你所追求的夢想都將化為泡影,
殘破的神廟出現在小路盡頭,傾倒的白色巨石散亂疊放,然而依舊高聳的石柱沒有留下一點時間的刻痕,乾淨而光潔,整座神殿全部由看似平直的矩形和三角構成,柔和的弧線展現出古老神族所塑造的奇迹。
魔皇一步一個腳印地任他拉著前進,沙上的足跡延伸得很遠、很遠……彷彿沒有盡頭。
「別怕,你死以前,我會一劍劈了你,以免你被都主廢物利用。」卡雅甜甜地笑道,她忍此神對父親的肉麻話性騷擾很久了。歐托拉姆只接收了表面的善意:「謝謝,雖然我不高興。」
「那又怎樣!科學家不是不相信有靈魂嗎!」怒氣一瞬間爆發,小莎尖銳地怒罵,瞪視被自己堵得啞口無言的友人,「你生氣就打我、罵我、一輩子不理我好了!我就是不許你死!不許!」
「我是主人的下仆,原來時旅者的孩子也在你這兒,太好了。」沒漏看時雨,布蘭多用神似席恩的冷漠語調道,「事情緊急,請你們和我走一趟天空之城。」
「父親——」
「不,我們互有損傷。」拉菲格顯然不願多談,再度鞠了一躬,「請放心,如果她來了,今天我不會動手。」席恩淺淺頷首,看向他身邊的邱玲,因為她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推開一扇憑空出現的門,陽光燦爛。
讓他失去的左手還原,讓他的真身不用動彈不得地待在靈魂神殿,讓他戴上她親手鑄造的皇冠,哪怕他不稀罕,因為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
龍神鄭重鞠了一躬,遞出懷裡抱的水晶蘭:「您好,蜜莉夫人,我是冥王的親人,來問問你們的近況。」
「先去洗澡。」楊陽做出驅趕的動作,將斗篷拋還到丈夫頭上,「還有洗你的衣服。」
「幹嘛啦,好像引誘人交易的魔鬼哦,你是不是要我的靈魂做交換?」伊莎貝拉哈哈大笑,笑聲就像春天碧綠原野的顏色一樣清脆,帶著遼闊明朗的感染力,她柔和地斂笑,雙手捧起對方的臉龐,凝視他彷彿冬夜的寒星一般清冷的銀瞳,認真地道,「我的答案還是老樣子。列文哥哥,我這一生,已經很幸福了。在你送我進這所學院以前,我沒想過我的人生能有這麼大的轉折,我還以為我會像周圍人一樣,身不由己地過一生。」
停泊在一小塊隕石上,一路的艱難險阻才化為滿滿的后怕湧出胸腔,船內一時沒有人說話,電腦自動檢索和偵察的電子音成為除了喘息以外唯一的聲音。三束【治療光】打下,讓筋疲力盡的三人從短暫的昏迷中醒來。
對了,如果那個暗中取代都主的真正叛逆不是和愛神一夥,那麼他接下來……席恩身形一動,卻還是遲了一步,一個黑暗的空洞在歐托拉姆背後裂開大口,將他吞沒。
直到異樣的感觸從胸口傳來。
比起處在喧鬧的人群中,法師更喜歡這種被純能量包圍的感覺。越接近地面,瑪那元素就沾染了越多的雜緒情感,變得很難勾通馴服。如森林、湖泊、熔洞之類的單純環境相對好得多,卻也比不上這裏的清澈純凈,好像能穿透雲層,到達初始能量所在的神域,又多了一份勃勃生機,少了狂暴蒙昧。
回憶忽然中止了,沉睡的人警覺了侵入,試圖擺脫擾人的音樂,越發響亮的聖曲卻不放過他,執意往更深處挖掘,找出他最在意的對象,最真切的願望。
「啊……」喉嚨吐出的聲音也不同於過去的幼嫩空洞,冰塊撞擊般清冷而富有質感。
「怎麼,我看上去像沒人要嗎?」依然貌美如花的帝國首席秘書官閉起一眼,俏皮地笑了,故意避開他的問題,因為她的確一生未婚,又不希望友人因此愧疚。
彷彿有一聲輕嘆,聽不真切,養子堅定有力的手臂將他抱緊,那溫暖一分分滲入五臟六腑,滋潤了荒涼的靈魂,是他賴以為生的清泉。他依然不知悔改死不認罪拒絕救贖,可是他要這個被他剝奪了父母的孩子,永不放手。
「請不要用敬稱,我是安傑。」少年直視她,目光是龍獨有的深邃,「她們都不是假象,是德魯依魔法,用草木喚起生靈,再塑造人形,作為載體的種子也在我這裏。」眾人大吃一驚。
這時,天空傳來雷鳴般的響聲,嘩嘩倒流的黑色水流從晶瑩剔透的花枝根莖噴涌而出,將獸群遠遠沖開。
「……」不置可否,安傑續道,「放逐者我們也叫剝皮者,自從形意之神塔格斯死後,諸神就失去了這方面的再生功能,他把剝了皮的犯人扔到記憶之泉附近的沙漠,因為投入混沌會增強混沌的力量。這些可憐的傢伙只剩下想剝奪別人皮肉的本能,都主用專門的法則約束他們,讓他們充當守衛。他們會用盡手段誘惑經過的人,一旦回頭就會被吃掉。」
噢,是他們。
「為什麼哭?」低沉柔和的嗓音,卻帶著不熟悉的感情。
唉。把養父寵成這樣,龍神高興之餘也不禁嘆息,當下泡了一壺開胃的涼茶給他。
紫紅色捲髮的小女孩噙著溫柔的微笑,朝她張開雙臂。
遠處的佩羅尖叫怒罵:「歐托拉姆,你這大逆不道的小崽子,誰准你放那賤人下來!」
「歐托拉姆。」伊梨絲綻開純稚甜美的笑靨,反覆而珍愛地撫摸他的面頰,「我終於可以碰到你了。別哭,傷害你的創神,我會把他徹底除掉。」
敲門聲震破一室尷尬,在大長老和召喚系教授凱奇的陪同下,三名客人走進房間,瞧見小莎眼淚汪汪的樣子,立刻明白了前因後果,亞尼拍拍手:「噯呀,我的小公主,這會兒哭太早了吧。」
「咳咳,另一個證據,眾所周知我國富含一種叫【冰晶礦】的魔法礦物,這種礦石的古名是【生命之源】,那位精靈王法力的產物。就是它們一再束縛了庫……庫……哎,這名字我怎麼不敢念?總之黑龍的轉生啦,這代的安傑·梅隆能跑到天上來,說明影響是弱得差不多了。」乾咳兩聲,亞尼佯裝無事地說完,提起腰間懸挂的絲綢小袋子,「這裏面是原石,王兄委託我派人去秘林的祭壇上拿的,多虧茵找到這東西的記載。我想終歸有用的,她說是什麼【法術憑記】……」
兩人搭乘升降筒下到底層,期間小莎一直緊緊牽著哈瑪蓋斯的手,一聲不吭。
因為你啊。路薩默默承受她痛恨的目光和尖銳的指責,沒有說出自己也覺得可恥的原因。
一艘纖巧輕盈的空艇緩緩進港,酷似帆船的外表與一般的魔法飛艇有明顯的差異。這是【風之船】,西琉斯的人民用織風之絲編織成帆,這種奇特的物質能吸收風的力量;風訊藤蔓與雲木製成龍骨,在底部安置結晶陣列,以此抵消船體本身的重力。
「我司掌智慧與權謀,從誕生的一刻起,就用無邊的思想串聯起無盡的生命。不停地思考,萬物存在的意義,卻也不停地被混沌的本能控制,追尋著毀滅。我和其他神族都不同,他們有情緒,有感受,但我只能模仿,連性格也不是真實存在。先前對你說的並不全是謊話,這蒼白的日子委實太無聊了……而我的伊梨絲,被囚禁在這個牢籠里,支撐整個倒懸宇宙,為那個老匹夫的白日夢構築他的理想世界,一次次推倒又重建。」
「伊梨絲是我的分身之一,親近我是她的本能。夜神,你真的那麼愛那個人類?我答應你,在我們的目的達成以後,將她還給你。甚至,要她喜歡上你也不是問題,只要你這段時間乖乖回去星幽界。」
「往哪兒走?」冰宿開口道。席恩搖首:「再等會兒。」
「你幹什麼!?」小莎尖叫。迪羅哼了聲,敲她的腦袋:「我是你的二副,你敢說你的駕船技術比得上我?」弗克投來擔憂的一瞥,動了動唇,終是沒有勸說。
歐斯佩尼奧神思不屬地望著碧藍的水面,黑亮的發瀑從光滑的木紋表面淌下,在水中飄搖。席恩看著他,突然解下腰側懸挂的小袋子,倒出一堆閃閃發亮的寶石,裝作在當中挑選,卻偷偷藏起一顆。
「我尊重你的意願。」帝國的科技大臣深深一笑,舉起她的手輕柔細吻,他的龍睛在月下閃著奇異的光,摟緊了懷中傾盡一生摯愛的女郎,彷彿喃喃自語地道,「不過啊,不過小莎,龍是很自私的,別以為我們很無私。我也是到現在才明白,當初庫克尼爾故意不把有關歐托拉姆的記憶留下,明知我們需要——他不允許那些東西屬於我,哪怕我是他的分身,我可以代替他安慰歐托拉姆——你看,他堅持他的唯一性,他最終逼死了他的主人。有那麼多年的懊悔鋪墊,加上那句遺言,庫克尼爾的死,歐托拉姆還能逃避嗎?這致命的一擊足以粉碎他的心,記憶消除又如何?歐托拉姆活不久了,他早就離不開庫克尼爾。」
「哼,一群怪物。」冷嗤一聲,高昂的戰意在唇角上揚,進入迎戰狀態的神戰士輕巧地躍出星辰的防禦圈。負責宣讀法典的帝國宰相立刻為她補上行動綱要,方便小妻子輕鬆地殺戮:「依據《神典》,對神動武者,必將制裁。」嗚……好噁心。
半透明的蒼穹就像那人明凈的笑眸,過去他仰望天空,只會想到眾神在那裡冷冷地俯視眾生。
『愛,這個世界最美麗的詞語,你不這麼認為么,父親?』日神笑著問,當時他無法理解。
古代龍的化身不知所措地站在當地,魔皇冷冷地道:「什麼事?」
發生在星海盡頭的夜之都的事件,被奧法之眼原原本本載入了史冊,代替黑暗女神支撐倒懸宇宙的魔皇和犧牲自己的大法師都得到了他們理所應得的榮譽。而在第三代皇帝莎娜·米雅雷斯·奧古諾希塔一年年長大,擴大影響力后,越來越多的地上國家併入帝國版圖,塵封的歷史也得以被更多人知悉。
「是我。」睜開雙眸,席恩勉強抬起手,露出掌心的允諾刻印,「以你欠下的恩情和誓約,我要求你的援助。」
「有哈瑪蓋斯在,沒關係的。」男子的勸慰毫無敷衍的成分,而是發自於心的認定。濃黑的短髮下,一隻深綠如橄欖石的眼眸是瞳仁細長的龍睛,為他文雅秀逸的容貌增添了一抹異色的魅力。
一抹絢爛的金黃切過視野,下墜的身體突然頓住,雪白的寬袍與他夜色的袍袖交疊,一張熟悉的英俊容顏沖他笑得很樂:「好久不見,你還是老樣子。」
「這倒不會,只要重合一半以上,我就能逃出去,只是會損失一部分力量。」
星辰歷38年:第一次復古運動紅紅火火地盛行,依然是憂國憂民又憤青的學生髮動,指出多項對環境造成負面影響的民間用具。會上,受邀列席的女皇面對眾人的提問淺淺一笑,簡短卻清楚地說:天空之城對各國的內政完全不干預,但只要牽扯到魔素運用及相關產業,違反了辛普諾斯條約的,我們決不手軟,必要時不惜動用武力。這席話給在場的人深刻印象,造成極大反響,天空之城作為「安全閥」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一星流光落入法師的懷裡,是一隻刻著雪花圖案的圓形盾牌。攀在門楣上,雨雪女神含笑頷首,最後走進嚮往的歸宿。
成千上萬的魂靈歡欣鼓舞地湧入,壯觀的黑潮遍及整條大河,沒有爭吵、沒有嘶叫、雖然萬分急切,卻還是謙讓著推動著,因為同樣是落難的生命,曾以為絕望無邊無際。
趁此空擋,席恩握住神威之令,退回夜神身邊。手裡的震動確認了他內心的懷疑,瞥了眼記憶之泉。
那時留下會如何?也許他錯過了很多本可以擁有的美好東西。
是我的錯!歐托拉姆後悔得想殺了自己,席恩明明警告過,我卻相信了這個兇手,沒想到他居然是【放逐者】……
※※※
事實上,元素主神卡塔瑞亞與黑洞女神伊梨絲之間的對決的確是如此,若非她們的戰場是星之發源地——夜之都,光是劍風擦過的餘波就足以轟碎數以萬計的位面。
「馬上通知龍神殿下……不。」大長老無意識地揪著鬍子,「只有庫克尼爾醒來,我們才能和他勾通。不過,為什麼不趁他睡著時殺了他?」凱奇教授一邊擦汗一邊提醒:「因為他是我們重要的情報來源,還有陛下的因素。」不止一人噎住,不敢面對小莎。
密集的火流星從天而降,四面八方響起華麗神聖的合唱,震動出山一樣鋒銳高聳的風之刀,一波波擊打在白色光柱上,眩目的雷光在空洞的祈禱聲中切割著大地,夜之都的反擊同樣聲勢浩大。神仆們脫去美麗的外衣,變化成適合戰鬥的形態,有著龐大猙獰的身軀和野獸般銳利的爪牙。
狄芙雅的一隻手臂露在外面,微微抽搐,他很想握住,但是他只能坐在這裏,直到它僵硬。
「那不是沒希望了!」小莎尖叫:要是席恩他們都變成弱智了還有什麼戲唱?安傑擺擺手:「他的權能對非創神的造物沒用,不過他的確是個聰明的傢伙,對上他要萬分小心。」小莎鬆了口氣:「這就沒關係了,外公也很聰明。」
就在這時,他有所感應地一震,向來只朝前看的銀瞳回首,隱隱露出焦切。
色素淡薄的雙唇極輕極輕地落在細膩光潔的臉畔,帶著生澀與專註,久久流連不去,青年維持僵硬的姿勢,不知自己做的是否正確。
「我……」養女和小徒弟是肖恩最愧疚的人,被這麼一指出,頓時冷汗涔涔,驚覺自己的疏忽。
那個空隙就是夜神歐托拉姆。彼此心照不宣。
深深吸了口氣,莎娜仰起頭,只見一片星的海洋,深藍中一閃一閃的光亮險些讓她迷失在那瑰麗的景緻里。
情不自禁地漾開一絲笑意,莎娜向後靠在來人肩頭,輕柔的嘆息從唇間逸出,在靜夜裡帶起不相稱的沉重:「我在想外公。」
不對!不對!有哪裡不對!
他俊秀的面容不帶一絲表情,像嚴霜一樣蒼白冷峻,純黑色的長衣勾勒出挺拔的身姿,下擺微揚,抬足走向她。一坐下,伊莎貝拉就聞到他身上各種施法材料混合的氣息,還有外面帶進來的花香。久違的味道使她不可避免地跌入回憶,安靜下來的空間里一時只有煮水的噗噗聲。
一隻沙鼠一頭撞上深綠的植物,翻了個跟頭再也爬不起來,揮舞著小爪子像團滾動的毛絨球。他不是有愛心的人,卻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重疊的畫面被理智撕開,那雙蒼白的柔荑在半空僵住,一如在流逝的時間里好幾次凝滯。
「你幹什麼,瑪塔!?」還不知道自己大禍臨頭,歐托拉姆掙扎著,「別開玩笑!」
「卡奧斯!」
再等會兒?餘人面面相覷:要快的是他,要拖的也是他,這算什麼意思?哈瑪蓋斯忽然臉色一變,扶住身形搖搖欲墜的養父,他的唇抿得死緊,兩手在左胸的位置拉出凌亂的褶皺,用力到指節泛白。
是了,席恩創造了混沌紋章,又和始源之海取得了同調,想戰勝無序的都主當然會想得到他。
「小……小可愛……」夜神驚惶地伸出手,與席恩的指尖失之毫釐。
眾人屏息凝視,粼粼光波中,變幻著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景象。開始是最簡單的元素組合,赤紅與水藍絞纏,搖曳著閃亮的絲線,從中透射出一縷縷幽深的黑霧,覆蓋住點點熒光,淡綠的紋路在棕紅砂土中遊走,又被青色的風吹開,朦朧不定似光影製造的錯覺;接著,聚合分裂的細胞逐漸清晰,快速進化,從核狀拉長成形形色色的生物;再一眨眼,就有上古的爬蟲類在捲曲奇怪的植物中間遊走……似乎是剎那之事,又好像經歷了億萬年的斗轉星移。
當不祥的轟鳴接連傳來,夜神幽幽醒轉,映入眼帘的是塌陷的地面,縫隙飛快擴大,輻射出刺目的光焰,金屬摩擦的脆音隨著迸裂彈射的鎖鏈迴響。他驚惶地爬起,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一聲凄楚的哽咽傳入耳中,他轉過頭,看見一幕不可思議的景象:燃燒的星陣圍繞著一塊冰冷烏黑的巨岩,而黑石上睜著一隻眼睛,晶瑩璀璨的銀紫色,流動著無限的悲苦、無限的寂寞、無限的哀傷、無限的絕望,一霎不霎地凝視他,深深刻進他心靈的最深處,再也抹除不了。
「為什麼不可以放肆?他是我哥哥!」誤解了父親的意思,肖恩氣極。
好在他們的目標大得不用特別確認,相當於一鍋濃湯,只要往裡頭跳就行了。
看到屏幕出現「銷毀程序準備完畢」的字眼,一直凝神記憶的楊陽才舒了口長氣,關閉電腦,靠向椅背揉捏酸疼的眼,從旁邊的書架抽出一本喜愛的歷史書,想放鬆一會兒。
和記憶中的故鄉一樣,破舊的木屋,一片菜園,幾株無花果樹。肖恩躲在樹后探頭探腦,遲遲不敢敲門。還是蜜莉開門出來,見到他,呆了一下:「你是哪位?」
一旦進入輔助魔法的射程範圍,這些歇腳的地方也將不安全,不過……如果時機把握得好,他還有一線機會。
「基連可沒有你這麼後知後覺,他有信心完成我的交付。」席恩冷笑,直視他充斥著非難與鄙夷的紫眸,「這也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不然就大家死成一堆。」換作平常,他才不屑向這個毛躁的小子解釋,可現在還需要他的助力。
爆炸聲湮滅了兩人的聲音,夜神正要收劍回頭,一片與眾不同的碎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舉手接住,觸感暖融融的,泛著銀光的表面卻向外散發著純凈的黑色光芒,似曾相識的波動令他一陣心驚肉跳,依稀想起一個久遠以前的場景:他駭懼地跪在全知神殿的地板上,望著祭壇……
聞聲抬首,雜音流入了腦中,銀亮如星的眸子先是茫然,隨即有某種情緒浮現。
「安傑——」一手抓住友人的領子,小莎淚流滿面,「醒醒!」
「不!」混亂神堅決護犢,父子倆展開一場激戰。做母親的吃吃笑著,切開蘋果派。
不知為何,他們被創神的領域彈出,漂流在茫茫的虛無之海中。蕾諾雅感應到幻獸的死,心知敵人很快就會追來,下了一個決定,掏出一隻半透明的面具。
殺得辛辛苦苦的女神懊喪地發現自己和丈夫加起來還不及父親隨便設下的一個結界,這樣看來他應該是不會有事的……
「我說,各位,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夥伴,內訌就免了吧。」終於,立場最中立的迪羅長老語氣無奈地發言,回去以後,他要把龍神的真面目公佈於世!誰?誰說他是誤入歧途的大善龍?邪惡陣營的一線光芒?分明是比魔皇更可怕的潛在高危份子!
捏碎了那把變節的劍,哈瑪蓋斯抱起倒在血泊里的養父。席恩的胸口破了個大洞,主要的器官都被震碎了,還有一股股幽藍的細小能量在阻止再生,顯然施加在摩鄧肯之劍上的並非單純的物理破壞力。生氣從那張死白的臉退去,大片金痕浸濕了聖潔不染的白袍。
蜜莉不疑有他,笑道:「是啊,一位好心的先生,也是冥王的親戚,應該……應該是神吧。」這才意識到,她言下多了幾分惶恐,「他很照顧我們,每年都會過來幾次,雖然只是坐坐就走。這些茶葉就是他送的,還有傢具……」
「不,我的父親還健在。」楊陽竭力克制懼意平視他,「就算他不幸過世,我也不會拿他來讓你息怒。」席恩不帶笑意地一笑,沒有譏刺回去。哈瑪蓋斯出聲緩和險惡的氣氛:「我相信,楊陽小姐的確是抱著誠意而來,對於我們持續了太久的過節,想必也有個說法。」席恩很不高興養子胳膊往外彎。楊陽感激地瞥了他一眼,道:「那麼久遠以前的是是非非,老實說已難分,不過我族對這個世界造成的創傷,是不容否定的,所以我也竭誠希望彌補……」
感到空氣中凝聚的殺意,席恩抬起頭,數不盡的齒輪互相咬合著懸挂在虛空之中,最小的也有一座島嶼大小。諾因、冰宿和麗芙被這樣壯觀的景象震撼住了。迪羅過去教課時有帶學生來這個位面考察,衝擊沒那麼強烈。而哈瑪蓋斯站穩后,手中多了一把龍鱗變化出的長劍,刺向最後一名成員。
「蜜莉,還不請客人進去坐。」獵人打扮的男子聽見了兩人的對話,略帶疑惑地打量陌生的訪客,拉大門比了個手勢,「請進,不好意思,家裡沒什麼好招待的。」
捨棄自我,成為神的審判之矛,
※※※
「嗯。」哈瑪蓋斯又嘆了口長氣,「他不會原諒肖恩先生,蜜莉夫人再等也枉然。不過,他怎麼就那麼傻,和肖恩先生合演一齣戲也好啊。」裝作冰釋前嫌,和好如初,兩老不就安心地上路了,用得著這樣嗎?結果還是自己難受。
「還沒。」
會意事態真的不妙,科學家脫下護目鏡,深邃睿智的雙眼浮起凝重之色:「第一次看你搞得這麼狼狽。」
氣氛頓時緊繃起來,一呼一吸之間,鏤金祭壇上終年繚繞的神香沁入五臟六腑,難以言說的苦悶。
閉上眼,他的嘴角緩緩浮現一抹純粹的笑意,彷彿回到了遙遠的年少時光,聲音也重新煥發出生氣:「再拜託你一件事,代我傳一句話。」
和現世一模一樣的異空間里,小莎頭暈腦脹地睜開眼,一層淡綠色的法師護甲環繞住她,腳下是空蕩蕩的虛空,剛剛還在眼前的友人影蹤不見,而寵物南極使勁咬著她的后領朝上飛。
瞥了眼倒卧在水池邊緣的記憶女神,席恩漠然背轉身,絕塵而去。穆里埃今後的命運不在他關心之列,她和拉羅兄妹之間的糾葛,也作為他棄之無用的信息,拋散在虛無里。
有些事,人們永遠不知道。
※※※
噗!一口豆漿噴出,在攤開的抹布上潑出一片山河圖。冰宿狼狽地抹嘴,難以置信地瞪視一臉感同身受的丈夫:「哈瑪蓋斯?那頭小龍?他的養子?」
『這是什麼心情?』石筍嶙峋的冥河上,他問那個有著一雙冰冷銀瞳的小女神。
「舅舅沒走!?」小莎喜道,見眾人神色不對,心直直往下沉。
「我可以把生命分給你。」龍神伸出手,懇切地道,「庫克尼爾,請幫助我。」
這裏!捕捉到一閃而過的空隙,她不假思索地出劍,刺入肉體的感觸沿著劍柄傳來,她卻罕見的顫抖了,這一瞬間,陌生澎湃的情緒湧入她的胸腔:狂喜、后怕、快意、得償所願的輕鬆……
翻箱倒櫃,爬到床底下搜尋,最後在枕頭下找到一塊碎布,上面用稚嫩的筆跡歪歪扭扭寫著一行古代語。肖恩的雙眼頓時模糊了,彷彿又看見很久以前那個晚上,他從村裡的神官那兒學會寫第一個名字,他雙胞胎哥哥的名字……
「主人!!!」哈瑪蓋斯心痛欲裂,這才想到,身為本體的魔法神當然能夠控制養父的魔法。
「你們看後面。」薩菲指指身後。卡雅和歐斯佩尼奧轉頭一瞧,驚呼出聲:「咦!」原來緊追他們不放的神仆全部支離破碎地倒在地上,不再具有絲毫的生命跡象。大半星宮也隱沒了光輝,只剩幾顆孤零零懸著。
三人二話不說跑上這道絢爛的拱橋,在他神的領域就好辦了,黑暗的羽翼接連自魔皇和深淵領主的背後展開,星火飛舞,像兩道凜冽的閃電劃過天際;緊跟其後的是金髮女神花朵般綻放的銀色片翼,遊走著如刀鋒的銳利寒芒。
誰也不會嘔出芬芳氣味和悅耳聲響,哪怕是美的代言人——精靈也不例外。卡雅食慾盡失地放下包子,歐斯佩尼奧皺著眉頭拍撫,見多識廣的席恩和薩菲卻不為所動,繼續胃口很好地吃著。
「我倒是一直很狼狽。」法師微一苦笑,正視他與仇人一模一樣的清俊臉龐,冰瞳流露出由衷的託付,「基連,全知神殿我上次沒能進去,你此去小心。」說著,他伸出手。基連眼光一閃,以牙齒咬下手套,直接握住。
冷靜。習慣性地壓抑,席恩強迫自己不做任何非理性的思考,再微小的心靈空隙,都是致命的。
一隻全身沾滿肥皂泡的黃色小魔鼠竄出浴室,一路灑下水跡,畫出一個大大的「S」形。現任魔界宰相青筋直冒,一發【風縛】罩住它,揚聲道:「史列蘭,快把皮卡丘抓回去!」
「父親太棒了!」卡雅既覺得與有榮焉,又有少許失落,「不過,這就沒有我們發揮的餘地了。」薩菲心下咕噥:我早就提醒你們回去。
他捧著銀邊紅封皮的聖經,站在耶穌受難像下,銀質的十字架在黑袍前閃閃發亮,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窗照亮一排排木凳,吱啞的開門聲在身後響起。
「抓緊了。」故意忽視她的疑問,深淵領主振翅飛向快被堵塞的大門。
她看向一直跟著自己的花精,目光十分溫柔:「請幫我解開和布里安的契約,再幫他找個好主人。」
男孩的雙眼是無限透明的清潤淺藍,像一望無際的晴空,黑袍法師發覺自己一時竟移不開眼。
「你想上去被一群龐然大物踩,請便。」
「你——」勃然大怒的佩羅狼狽爬起,手中多了一塊晶瑩剔透、流光異彩的令牌,這是象徵管理者最高權能的【神威之令】。
這時,卡奧斯忽覺後背一涼,險險避過一把雪亮的長劍,只見本該昏迷的歐托拉姆手持拂光之劍指著他,眼神空洞無神。
邱玲擺脫丈夫的阻止,跑向同學。關注著這一幕的楊陽被引開注意力,當她分神再看時,兩龍一神已經不見了。
同年:嗅到商機的商盟大肆購買專利,準備私下哄抬推銷,被長老會及時發現,遏止了歪風邪風的吹拂。
「您的弟弟,肖恩·普多爾卡雷,回歸瀛海了。」
手一滑讓濕淋淋的小東西溜走,她匆忙追出去,瞥見窗外一片赤紅,剛剛還晴朗的天空變成了血海,電閃雷鳴,心頓時涼了半截。
「留口氣,別打死了。弟弟不聽話,是該教訓一頓。」
「你是……席恩·奧古諾希塔。」伊梨絲好不容易擠出聲音,咳得臉色發青,「我命令你臣服!」席恩輕笑一聲,逼近她的小臉:「好極了,女神閣下,再多叫幾聲。」
自從被席恩稱讚過原來的長相,她就再也沒有變化成美女,因為不需要。大法師也非常清楚,雖然被譽為【最接近神的人】,她卻和真正的神差了一步,咫尺天涯的距離。
地上卻是一片光怪陸離的聲色景象,戴著各式各樣假面具的人們成雙成對地舞蹈,還有的在燒烤,用籌碼賭博,眼花繚亂的彩光時隱時現,濃郁的紫色香霧瀰漫在每個角落,夾雜著一種奇異醉人的醇香。去過拉斯維加斯的卡雅還當跑錯了地方,目瞪口呆。薩菲觀察了一陣,奇道:「還好嘛。」和真正的罪惡之地魔域比起來,這根本是小孩子過家家。席恩似乎也很意外,靜立了一會兒。
「你也認識那位先生?」蜜莉氣呼呼地端來茶托,往桌上一放,「他還比你這小沒良心的好!」肖恩錯愕至極:「你為什麼叫他先生?」
箭落空了。
「是是,我閉嘴。」
手指用力到指節泛白,冰冷的礦石硌痛了掌心柔嫩的肌膚,小莎咬破了下唇,不知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
「知道了。」金髮女神只是短暫的失神,幫忙把父親搬到路邊,背靠著立柱半坐,席恩緊閉的眼瞼微微顫抖,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嘴裏不清不楚咕噥著什麼,無論怎麼看都是喝醉而且酒品很好的人的醉相,「天哪!他光是聞酒味就醉了?」
陽光將眼前的一切景象扭曲,風挾著白沙捲起熱渦,地面浮現出被流沙掩埋的玫瑰色岩石輪廓。
思想鬥爭了一番,他重重搖頭,再次下定決心:「不行,我不相信你們,讓我見小可愛,我要聽她親口說!」
喃喃的道歉,被轟然巨響吞沒。
星辰歷28年:導向塔隆重落成,其積極意義還包括了對元素界的能源接收,提升元素濃度。得悉消息的諸國紛紛發信討教。
「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魔皇絲毫不為所動,扣著頸項的左手穩如泰山:「我不叫這個名字,你情報錯誤。」
「思想干擾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靈魂印記像要消失般忽冷忽熱,基連只得放棄搜索,環視了一圈後走向正前方,那裡有個發亮的手掌印。優見狀大呼小叫:「這是什麼?好粗糙的識別裝置,連個聲紋鑒定也沒有……」
因此,當眾人降落到夜之都裏面,入目的是和當日席恩一行所見毫無二致的古怪景象,白色和金色是這裏的主基調,清一色神聖華麗的風格,唯有神殿和公共場所,精美的石像嶄新得像剛出自雕刻家之手,市民們自管自沉浸在荒唐卻規律的生活中,對入侵者視而不見。
多米尼克的臉悄悄紅了,僵著身子一動不動,想哭又想笑的衝動撞擊著心房。席恩歪著頭打量她,這很困難,因為害羞的人魚把臉轉過去了,他只得用讀心術,可是對方的心竟然一片空白,他以為自己搞錯了:「對不起。」
那些怪物都停止了攻擊,剛剛充斥著火炮轟鳴的天地此刻一片寂靜。
「你跟他永遠不可能生出小孩,白痴!」
亞朵重重一哼:「他啊,才了不起呢,你們問問他認識了誰。」安傑滿面羞紅,不敢抬頭。夫妻倆見狀訝道:「不會是小女朋友吧?」現在的小孩真早熟。
「可是……可是……」歐托拉姆難以接受這樣慘烈的結局,「我沒有看到伊洛卡斯和艾美達啊!」
就連笨重的地面軍隊也投射出藍色的鐳射光球,先用遠程攻擊壓制。
「你恢復意識了!?」瑪塔的震驚不在他之下。席恩一臉無趣地撥開歐托拉姆的毛手:「一開始就是騙局。」他曾經在他某個師父面前裝了兩年傀儡,這種只算牛刀小試。
第一個念頭是疼,在她無意識的拉扯下,髮根傳來清晰的刺痛;撫摸臉頰,柔嫩如戴在耳邊的美麗植物,舒適得不可思議。相比她的原體,這個身體脆弱得不像話,卻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飽脹感。
「不!」元素主神固執地搖頭,寸步不讓地瞪著丈夫,「從踏進夜之都起我只相信自己,除非你拿出合理的證據來!」
對於他人的熱情不拿手的魔皇陛下,只能以沉默相對,好在他沒有說出掃興的話。以為他不悅,莎娜趕緊擦擦淚,蹲下端詳久別重逢的親人,一手緊緊牽著他,另一隻手摟著還沒變成人形的舅舅,濕潤的眼來回看著,嘴唇翕動,也是難以表述滿腔欣喜。
「我不走。」無面之王首先表明立場,多餘地補充了一句,「我還要把支配之權杖還給吾主。」
基連這次倒是站在友人一邊:「不但優,我也很難調適過來。智慧之神,是指他的智商超過凡人,還是像席恩說的吸腦魔那樣,能夠把別人的智力轉換成自己的?」
接過養子倒滿的茶杯,席恩投以詢問的眼神。莎娜難以啟齒地囁嚅良久,低聲道:
「粉碎術!」本想節省點力量的法師見「肉盾」快不行了,勉為其難地出手收拾了一頭魔熊,然後示範敵人的弱點在哪兒,「解離術。」這種結晶質生物不同於法師製造的魔像,只要沒受到致命傷害,就會不斷自我修復。
一路暢行無阻,華麗璀璨的魔法不斷施放。儘管蕾諾雅的力量不能與卡雅甚至優攜帶的一些星際武器相比,但她精妙的法術配合彌補了不足,看得小莎目不暇接、滿心佩服。席恩平時沒什麼表現機會,他雖然仇人滿天下,卻非常低調地窩在僻靜的角落過他安寧的日子,對外孫女的訓練方式是把她扔到危險的環境磨練生存技巧,然後冷冷地指出其中的錯誤和疏漏,所以至今為止除了他和蕾諾雅交戰的一次,小莎從未見識過輝煌的個人表演。
什麼!卡雅目光凝滯,她知道這把權杖支撐了歐塞的神識,一旦它碎了……當下憂心如焚,惶急地質問:「你們對他做了什麼!?」
「裂!」晶盾驟然迸射出無數隕石碎片,以驚人的速度打入堅固的鱗甲,引發了連環爆炸。嚎叫的怪獸們徹底瘋狂了,踐踏著碎石瓦礫前仆後繼,猶如一座座活動山峰。手中的重劍變成一串星塵的長鞭,金髮女神化身馴獸師,肆意鞭撻著這些大型靶子。
「是。」黑龍的分身早有心理準備。小莎大喊,「我也……」哈瑪蓋斯的眼神使她情不自禁地咽回聲音:「莎娜,一個法師,能夠正確地找到自己的定位。」
那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就像一隻木塞迸出瓶口,那種壓力陡然釋放的輕鬆感。但是這份快意還持續了不到百分之一秒,整艘船就被捲入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
席恩?誰?眾人愣了愣。
踉蹌了一步,腳深深陷進沙坑。
※※※
寂靜,只有細不可聞的水聲不停地回蕩,輕柔得如亘古傳來的一聲聲悲嘆。手撐著光滑的白石地板,冰冷從指縫間透過,席恩緩緩支起身體,深黑色的長發沿著臉頰蜿蜒一地。
抱起那具柔軟的身軀,眷戀地緊貼了良久,伊梨絲慢慢沉入那溫熱跳動的心臟。
茫然四顧,她看到站在角落的夜神,下巴掉落在地。一旁的獸神則是雙目暴凸,獃滯的模樣活像瞧見一頭猛獁象被一隻小兔子壓倒在創神的祭壇上用事實證據請他主婚。
掌心傳來熱熱的燒灼感,和一道心靈通訊:《這是我的靈魂印記,一旦它開始變冷消失,你們就要準備好逃了,無論我拜託你的事有沒有完成。》
都主和古神們的力量是新生的神祗望塵莫及的,經過元素之君改造的她大概抵得上二級神,薩菲和歐塞至多與神仆打平手,唯一的勝算是席恩本身對混沌之力的把握。
那是一顆通體淡藍、閃耀著冰晶光華的子彈狀冰淚石。秘銀鑄就的槍身浮動著冰冷的流光,握把則是沉黑的萬年鐵木,款式古樸老舊。薔薇紋飾從擊錘底座一直延伸到槍管末端,精細雅緻,細看才可以發現那竟是由無數針尖大小的魔法符文組合而成。【晨暉之星】,魔皇以破魔槍為原形耗費心血製作,贈送給友人的禮物。
「因為庫克尼爾不是可靠的情報來源,設法拉攏他還更有可行性。就算他受都主控制殺回夜之都,也有奧路貝亞修做擋箭牌。」格蘭妮透露一部分原因。伊莎貝拉擔憂地問道:「那列文哥哥到哪裡了?」
事情的答案就在事情的不遠處,是賀加斯的法則,與協調神一脈相連的都主,也將宇宙的真相隱藏在了數不清的神話和遺迹里。只是這些規則,除了他以外沒有神去追究,因為都主同時還上了「恐懼」這把鎖。
第五領主【詛咒之王】克魯的堡壘如同一座巨型的戰爭機器,坐落於一片浸飽了腥血的紅褐色大地上,外圍有炙熱壯觀的熔岩景觀和一望無際的咸沙漠。每隔五百年他就會發動一場遍及境內的血戰,平常用日復一日零零碎碎的小廝殺聊以消遣,實在悶得不得了就上去摘花、偷法術書、撬龜殼、搶美男子僕從,引起上面四位領主群起炮轟,過足戰鬥癮,是奇蜜拉和格蕾茵絲口中「凶暴沒大腦的白痴」。
終於了卻一樁心事,楊陽愧疚地看了看她,轉向故人。
「哼,你騙不了我。」小小的花精卻不上當,咬了她的指頭一口,鑽進她的頭髮里,一副耍賴的架勢,「總之我跟定你了。」
她去世時,兩個孩子都還小,所以不認得他們長大的樣子。
「那他應該叫愛情殺手!」
「……你這妖言惑眾的傢伙,給我住口。」不知何時,金髮女神重新握住了沉重的神劍,緊緊的,以無比堅定的力度拔出,「那些構成我靈魂基體的慾望,才是過去的幻影!」
最重要的,這麼做,也是給這個幾乎無藥可救的可憐種族,一個自我挽救的希望。
※※※
長劍刺偏了,在貫穿龍鱗的前一秒,穿透養父心髒的記憶閃過腦海,使他情不自禁地抖了下,正要拔出再刺,一隻白皙的大手攔住他。
「哈瑪蓋斯!」一道灰色的拱門凝聚成型,肖恩風風火火地衝出冥界,劈頭問道,「席恩出什麼事了?」
通向冥冥虛空的「閘門」再次關閉,漫漫沙海變成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沒有沙子,沒有空氣,沒有神體的碎片和放逐者的蹤跡。
『短暫的東西。』
花都西雅那,夏爾瑪大陸最和平的永久中立都市,依舊以它包羅萬象的魅力迎接五湖四海的人群。在這個晴好的天氣里,穿著時尚的市民手挽手沿著鮮花盛開的芬芳園圃散步,嬉笑的兒童躺在綠茵茵的草地上打滾,馬車禮讓地在直道兩邊低低的梧桐之間穿行,偶爾才有少數城衛隊騎兵馳過,路人都自覺地脫帽行禮。
無數物質碎片激撞產生的光點忽明忽滅,在這片絢麗多彩的世界里,底部的空洞顯得格外幽深,一條閃閃發亮的銀色絲帶與黑暗交錯,宛如疾馳而過的流星,消失在繽紛的光雨中。
她愛他。
「呆瓜。」奚落地嘲笑,抬腳踢到半坐起身的人懷裡,「你再搞怪,我就打爛她漂亮的臉,撕下她的皮和後面的傢伙做伴,反正創神也不需要她的外表。」想到他剛才的暴行,歐托拉姆怒極,恨不得操縱隕星砸扁這個混蛋。
啪!膨脹的光霧中似乎有什麼碎裂的聲響,之後,再無生息。
「我沒有拆房子的嗜好,只是不想變成布娃娃。」熱了熱手裡的包子,席恩大口吃起來。儘管他的「大口」和肖恩完全沒法比,小飯量的秀氣。
流動著灰色介質的虛空中,出現一個異樣的物體,那是個像胞囊的透明球體,一座鐫刻著銀色銘文的黑曜石王座鑲嵌在內,黑沉沉的鎖鏈一圈圈捆縛住端坐其上的藍袍青年,他閉著眼似乎在沉睡,一頭海水般清亮的長發沿著肩頸的線條滑下。
濃濃的睡意使伊莎貝拉忘卻了矜持,一如在六十多年前,瀕死的恐懼讓她吐露告白。席恩一怔,眼底閃過瞭然,將花遞給養子,站起來俯下身子。
「抱歉,主子。」紫焰之王虛弱地告罪,強撐著滑坐到一邊。
「洛黎塔說你喜歡我。」
信息確認,檢索。
「一切正常?嗯?」和水吞下藥片,基連斜睨友人。優悻悻地摸摸鼻子。
見同伴掌握了勝局,歐托拉姆這才安心地爬進水池,拔下禁錮記憶女神穆里埃的釘子,猶豫片刻,將她抱到一邊靠著,喚出自己的神器拂光之劍,對準神像用力劈下。
諾因壓根不理睬曾曾外公和妻子的爺爺,興緻勃勃地湊在控制台前面看兩個孩子駕駛飛船。小莎和安傑是第一次合作,但是一個技巧嫻熟反應靈活;另一個有著超強的記憶領會力和對數字快速的演算能力;加上迪羅的從旁照應,很快就從模擬狀態轉到實際操作。陽光下晶瑩剔透如水晶工藝品的仿生飛行船在師生們的注目下徐徐升空,一層球形的膜包裹住它,這是模仿次元壁,在宇宙航行和位面移動中保護船體的防護罩。
若有所思地看著環身的倒影,好半晌,莎娜才舒展眉頭,戴回額冠,端起薄胎碎花瓷杯抿了幾口茶。升起的氤氳再度朦朧了她幽綠的雙瞳,這次,卻是為別的事憂心。
「說出你們的來意。」毫無動搖的平淡目光漫過浮動的怪異形體,宛如被一隻無形的手安撫,那些嘶啞尖利的聲音隱隱有了彌撒般優美的和聲:「門……請再開一次門……」
投出的長槍彷彿升騰著直刺天空的耀眼光焰,洞穿了結界的薄弱部分,向著王座上的法師之神疾射而去。深黑如無月之海的瞳仁猛然收縮,湛藍的海洋掀起驚瀾,最後匯聚成毀天滅地的狂濤駭浪。
「大人,您不該回來。」
同年:應女兒的委託,前宰相親自製訂導向塔的限制條例,在同意遵守的國家推行,避免濫用造成元素失衡。
卡雅警覺地瞪著快步走近的高大男子,他留著一頭火紅色的齊肩長發,長相野性而帥氣,敞開的衣領裸露出的古銅色肌理勻稱而結實,兩頰有水印般淡淡的圖紋,笑起來還有兩顆虎牙。歐托拉姆吃驚地張開口,想起席恩的叮囑,連忙閉上嘴。
「最初是逃跑,半路被捉住了,都主罰庫克尼爾成為審判者,專門捕殺逃離夜之都的神。」
這是魔族唯一的生存機會,放棄一切優勢,換取一線生機。因為那優勢早已威嚇不了敵人。一旦魔族主動挑釁,連基連的餘蔭也會失效。席恩完全可以更狠更絕地,將她那些還在做白日夢的同胞像捏螞蟻一樣捏死。
「小心!」龍的第六感及時提醒,安傑比優更快發現隱藏的敵人,他還沒熟悉黑龍的力量,倉促間投擲的是一顆自製炸彈。威力雖小,好在卡奧斯因為之前基連的一槍有了忌諱,退回天上,顯露出身形。
「哦,就是面冰盾嘛,還比不上次神器,更別說我的愛伊基斯。」卡雅興趣缺缺地戳著凹凸不平的弧面。
「下雪了……?」
「主人的身體不見了。」無視身邊的驚呼,他機械地道,「我的真身暫時撐住了,但是維持不了多久。安傑,和我一起去夜之都。」
「卡厄斯(Chaos),這是你的真名吧。希臘神話里的源頭之父,宇宙的原點。」來而不往非禮也,席恩開始反擊。
『哼,我只要小庫一個。』
「遵命,我君。」
該了結了。席恩故意放緩攻勢,得到喘息的佩羅和瑪塔不約而同地釋放最大範圍的神力。一面閃爍著晶瑩藍光的冰晶圓盾飛出席恩的右手袍袖,認出那是雨雪女神艾寇的法器,兩神一愣。
蒼白的手指深深陷進心口的黑天鵝絨袍子,席恩垂眸低喘,冰封的眸掩蓋了一抹枯竭,在貼身結界冷淡的隔膜中自我療傷著,來自法杖的堅定觸感支撐住他,而不需那兩雙關懷的手:「兩敗俱傷是萬不得已的手段,我想先架空那個玩娃娃的傢伙,再來好好和他談一場。」
很久以前,當她遠遠看到弟弟站在簾幕後面,渴望親近的願望就一直深藏在她心底。
宛如承載著災難的盒子被關上了一樣,圍繞在魔皇身邊的狂亂力量平息下來,只有魔法的餘韻在空氣里震蕩著。
相隔的距離,煎熬的是你的心,
「主人在召喚我……」酷似上代魔法神的清秀臉龐露出人性化的痛苦神情,緊咬的齒關迸出混亂的聲音,「要我殺死小主人和另一個主人……有兩個主人……我必須……停止機能,這裏就拜託……」
「你為什麼能回頭?」
各位異族族長也紛紛就座,其中包括銀龍王麥先,龍族的強大無須庇蔭,所以他來的目的頗引人深究。當主持會議的莎娜女皇簡單致辭完,一個穿著栗色袍子的高年級生從旁邊繞到台前,低聲彙報又有客人。席恩還未表態,哈瑪蓋斯起身道:「啊,請讓她進來,是我邀請她的。」
橫生一段小插曲,會議的整體進程卻未受到影響。除了和魔皇有淵源的矮人族、水族、精靈族和侏儒族,天空之城無意庇護其他種族。說得極端點,這世界除了精靈,沒有種族是不可以毀滅的,人類也是。反而是動植物還關乎自然的法則。而血族本來也是沒份的,不過他們有位聰明的女王,一來就拉著狠不下心的舊情人上演了一出親熱的戲碼,讓主客雙方不另眼相看都不行。所以,除了這些內定成員,會議的焦點就集中在人類國家對異族的接納程度上,大家有個數。由於異族獨特的地域性,和人類沒什麼衝突,只是弱勢種群面對強勢一族的必然排擠和一些特殊敵意,得亮出爪子給人看看。
「麗芙蒂爾。」和她互相擁抱,年輕的國王輕觸她玉雕似的尖耳,咧嘴笑道,「你原來是精靈啊,那時就覺得你好像精靈。」
「王兄——」亞尼滿臉兄弟情深地摟住機關女僕,雖然怎麼看他都在吃豆腐。嚓!一把雪亮的長劍安放在他頸邊,年輕的國王冷汗涔涔:「呃,格蘭妮,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亞尼啊。」
「啊?」女孩不解地眨眨眼。
歐托拉姆下意識地伸手去拉,整座黑暗神殿就在此時發出崩潰的哀鳴,掙脫禁錮的古神無拘無束地釋放力量,咆哮的烈焰奔涌而出,切割開縱橫交錯的猩紅裂痕,牆壁與石柱相繼倒塌,夜神被拋進了一團渾濁的星雲,無邊無際的漆黑虛空在他眼前展開,他第一次發現黑色是這麼令人驚恐的顏色。
「我要去看他們!」
「發生了什麼事?您怎麼會弄到要封印自己的地步?」
「他們可以趕,那老殭屍怎麼辦?他會答應才有鬼!陽,我看還是……」
整把槍的造型洗鍊而優雅,就如同持槍的人。魔界宰相淡定地注視被自己命中的對象,烏眸沉靜而冷峻。
「逃了一次,夠了。」長嘆一聲,古神似乎想笑,虛幻的淚卻從眼角流下,滴落在世界的縮影上,沉重如砥,「我確實不知道,但我不感謝他……憑什麼我要為一個奴僕牽腸掛肚?丟棄他以後,我沒有一日是安寧的……身為夜神的我,居然夜夜難眠……我恨他!他的存在只讓我難受!」
哈瑪蓋斯笑著接過:「謝謝。」格蘭妮也禮貌地道謝,象徵性地抿了一口。
更不需要知曉。
卡雅適才的戰果證實了這些鋼鐵之軀的怪物也有神經系統,感官最敏銳的電波蟲首先潰滅,巨犀癱倒在地,瘋狂亂跳的刀蟲撕下一片片鱗甲,又被八足蟲鋼柱似的下肢切成碎片,血泥紛飛,尖利的刮搔聲刺痛鼓膜。無奈敵人實在太多了,所有的神廟源源不絕地湧出形態各異的援軍,甚至本身變化成活動的龐然大物,它們厚重的防禦連隕石都能硬抗,密集的閃電束和風刃幾乎收不到任何成效。眼見動作最靈活的刀蟲就要衝到附近,蕾諾雅握緊幻獸之卵準備召喚……
※※※
「對不起,莎娜,讓你挑這副擔子。你別難過,舅舅會努力撐下去的。」輕柔地擦拭她眼角的濕意,哈瑪蓋斯猶豫片刻,溫言道,「基連先生是個可靠的人,凡事你可以找他商量。萬一我和主人不在了,都主的腳步會立刻侵略到艾斯嘉,那將是場長期戰。不過這太遙遠了,我也不希望你連這種事都承擔。實在不行,你就帶上你喜歡的人們,一起乘飛船逃走。」
一個引魂者迎了上來,恭恭敬敬地行禮,引領兩名訪客前往止息之君的神殿。踏上階梯以前,龍神特別關注了旁邊一塊通體漆黑的石碑,上面用晶瑩的顆粒排列著神語,舊神的名字一應俱全,而新神的名字全部沒有出現。
在第十個路口,基連一行遭遇了阻礙。
於是,星之結界緩緩合起通往上方的「閘門」,片片剝落的花瓣融入越來越少的河水,噴濺的霧氣分開,一個絕美的身姿輕盈降落。
夢裡是個遠離塵囂的山谷,有著皚皚的雪峰和碧藍的湖水。
『書……』疲倦而飄忽的低語在腦中迴響,如同迷途的孩子,『全是書,一望無際的大地上,只有書架。我在裏面不停地找,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麼。』
絕望。
星辰歷52年……
同一刻,相同的圓圍繞住金髮女神,一個更小的黑色球體從中爆開,抵擋住瘋狂切割的白色能量,強勁的餘波震得整座殿堂劇烈晃動。風平浪靜后,一具傷痕纍纍的身軀倒在卡雅懷裡。
哈瑪蓋斯的力量已經被伊梨絲吸得所剩無幾,但是身為龍,他飛翔的靈活性遠超餘人,一手環住養父輕鬆地穿過石塊之間的縫隙,最先抵達上面。
這裏曾經是威震一個世界,生殺予奪的魔境,也是一片被故土遺忘的領地。如今,它依然擱淺在時光之河外,沉溺於早已退色的歷史和血腥的榮光之中。
「不然。事實上,只有星宮、神力交匯之地和全知神殿是屬於都主管轄,剩餘的地方都是混沌。庫克尼爾還在那兒的時候,就常常有神被吞噬,所以後來都主抹殺了報晴女神蘇菲亞改造成星神蒂砝,讓她主持維護一個穩定的星軌法陣。魔皇陛下他們潛入的時候,都主未必會察覺,但蒂砝一定有感應。」
一氣呵成地出劍,弧光閃現,接連六劍被一道白色光屏擋下,銀髮少年牢牢守護住喪失了行動力的憎恨女神。眼見權杖上的裂痕越來越多,卡雅焦躁下使出全力,一個巨大的光環以高台為中心擴散開來,鋒利的條光破空而出。
星辰歷51年:召開種族復興會議的呼聲越來越高。
一根梭子形的巨大晶體懸浮在他面前旋轉,不停地變幻色彩,無數金色符文圍繞著它飛舞,組成各式各樣的奇妙形狀,似乎要傳達什麼隱秘的訊息。
巨人和龍族無人敢犯,精靈族的實際領袖早就成立了一支保衛家園的精兵,倔強的矮人族更是全員皆兵,侏儒也有自保手段,剩下的就比較棘手了:水族雖有一個城市按舊例保護,但在三大陸正式通航后,族裡的美貌女子還是時有被抓;半身人么,儘管不討喜也沒人會特意去對付,畢竟沒有女性半身人艷名遠播的;妖精族的幻術對法師作用不大,因此也常常鬧失蹤,好在精靈族對這個近親很照顧,主動表示收留;而人馬族和神藍族自知優勢不大,自願留在天空之城,交涉后女皇正式簽定了文書。
這話並不誇張,看看那直刺雲霄的導向塔,瑰麗華美如一幢水晶宮殿,變幻莫測的元素之光為它披拂上一件彩色的紗衣,姿態高貴優雅的火烈鳥,溫順可愛的水鰩魚,輕盈曼妙的風鹿……各種元素生物乘著七彩的光之綢帶翩然落下。一些藍斯塔小魔精騎在上面,他們來自一個魔力高度晶化的位面。為了不讓這些亮晶晶的漂亮小東西被路人隨手揣進腰包,塔的看守可是費了大量的功夫一一登記備案,你不別牌子成了黑戶被抓只有怪自己。然而當龍神殿下來視察,瞧見那些乖乖排隊的發亮物體,忍不住拿起一個、再拿起一個、又拿起一個……大家也只好當作沒看到。
跨進門,夜色陰沉地籠罩下來,暗暗的發出鐵鏽似的紅光。
「小龍,若基連是為了幫你看守飛船,他根本不會來。」理解他的心情,優只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夜之都目前是座空城?」卡雅回答:「不,還有些神仆活著,他們的數目還在增加,所到之處建築就會複原,這座城有自己修復的功能。我建議我們去全知神殿,那兩個神都是都主造的,那裡總會有點線索。」
主人……主人……
你所憧憬的自由不過曇花一夢……」
打開房門,哈瑪蓋斯不意外地看見他的養父正把一隻毛茸茸的耳朵從頭上拿下來——貓耳朵,奧法之眼學生的發明,用來竊聽的小道具,優點是不會發出魔力波動。
怔了怔,卡雅想起席恩的交代:『擋不住的話,就退回去。』
「我聽說了,你讓冥王通融。」外貌依舊如少女的領主夫人目露哀傷,朝龍神鄭重道謝,「謝謝你。」
『很大。』言簡意賅。
這個時候,一人輕輕挽起他的發,象牙梳細膩舒緩地滑下,潺潺如流水的聲音沁入他的心田:
「分秒必爭這點沒錯,看下面。」言靈系教授弗克拍拍暴怒的僚友。幾名教授早就看到,眼明手快地拉住要往下沖的女孩:「安傑!」
『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他們?我們只要不說就行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龍神殿下!」呼,好險,真是及時的救援。
「那是什麼?」
構繪了千億年的自由之夢,就要在此破滅!
「在那遠古的美麗時代,
一金一綠兩個光團飛近,金色光團里是卡雅,淡綠色光團里是背著格蘭妮的紫焰之王薩菲艾爾。後者瞧見歐托拉姆和埃米忒,友好地打招呼:「兩位,有沒有什麼逃難的捷徑之類?」
之後,在得知庫克尼爾已死,以及他的遺言,這位倖存的古神就在光神埃米忒、日神伊洛卡斯的陪同下失魂落魄地回到星幽界,再也沒下來過。
渴望著終焉之刻的神祗,遲早會長大回歸神職的協調神與混亂神,開放后與陌生接軌的未來……明天誰也不知道,即使站在兩種技術頂端的魔法師與科學家,也不能預知自己的命運。
「唉,就是他寵壞他們,被欺負又怎麼樣,也該讓他們嘗嘗被他們口中的螻蟻看不起、任意欺辱的滋味。反正有我和爺爺、維烈在,他們死不了的。而且我不認為如今的艾斯嘉是一個以欺凌弱者為樂的世界,平等,寬容,互助,這是我的感受。雖然我不喜歡席恩,但我承認他任命的長老會和兩代女皇的才能,天空之城有如今的規模氣象,令人佩服。」
「這說明你更差勁。」
縱橫交錯的空間裂痕在平行的層面上引起連鎖反應的崩塌,進而粉碎了所有的門。
「她是雙重性別,我們一般把女性體的她叫佩羅,男性體叫拉羅。不過,我們的生育和你們不太一樣啦,我也說不清楚……」歐托拉姆竭力回憶,顯然有點老年痴獃。席恩淡淡地道:「是裂變吧?愛神的權能是分化?」歐托拉姆欣喜地應道:「對!」
「嗯。」蒼白纖細的手掀開深紫斗篷,抽出一把狹長冷艷的彎刀,瑩瑩紫光映著止水般的瞳,分外冷冽。
對席恩而言,這是隔了一千多年的重逢,看著眼前的養子,滿臉驚喜的女兒和外孫女,不禁湧出隔世之感。
「哼。」不信神的惡魔之王不以為然:你能見到我是多虧我賣力趕工,然後來見你的緣故,關這「上蒼」什麼事?明了他的想法,伊莎貝拉但笑不語。
「咳呃!咳……嗚嗚……」娜夏沒有接,哽咽了一會兒,情不自禁地撲向他,「歐塞!歐塞!」
「主子!」拋開礙事的面具,薩菲扶住他,不忘叫醒妻子,「卡雅,振作點!不能喝那些酒!」
※※※
一雙血色的細長眼眸睜開。
「喜歡嗎?」綻開幾可亂真的純潔粲笑,席恩揉揉他毛茸茸的耳朵,「這下你就是我的了,你也不想再受都主掌控對不對?」
「一半。」智慧之神眨眨眼,微微一笑,「真讓我驚訝,席恩,你到底猜出多少?啊,是了,解謎的鑰匙,創神的法則之一。那個卑鄙的傢伙,把我的原身剝離成三個部分,純粹的精神,純粹的物質,讓兩者合二為一的凝聚力。若不是遇到了伊梨絲,我還會被一直蒙蔽下去。」
「再不然,你也會挑大樑。」毀滅的結局誰都不樂見,冰宿斷言。萬不得已的話,她這位祖先勢必繼續支撐。席恩默認,哈瑪蓋斯緊緊握住他的手。諾因眯著眼打量片刻,敵意略消,眼中流露出一抹奇異的嘲諷:「好吧,我幫你。不過你沒想到有今日吧,老殭屍,在你把菲莉西亞綁上世界樹以來。」
少年停滯的眼有了微微的轉動,像在悠久的時光海中找到了坐標,他動了動唇,卻沒有吐出聲音。小莎啜泣道:「對不起,你怪我好了,別死。」
卡雅選的是個蝴蝶面具,露出一雙明亮的黑眸和半張絕美的容顏。兩旁的神殿被縹緲的燈火染上如煙的藍色,無處不在的香氣令人陶醉,還有在暗影中閃閃發亮如紅寶石的液體。身旁的男子懷抱著黑色鑲金邊的巨大古籍,微笑的模樣和十多年前一樣,她常常被他氣得跳腳的童年。
無面之王歐斯佩尼奧的雪岩城與紫焰之王薩菲艾爾的紫荊城嚴格來說處於同一層面,但是一個巨大的斷層造成了高低落差。原形是花魔的新領主索性把自己的領土建成了美麗的梯田,美中不足的是常常有來自上司那兒的石塊從斜坡滾落,於是他用自身的魔力升起一道焰之牆,也就是【紅霧之淵】的來歷。這座烈火熊熊的裂谷曾經吞噬了自疫魔領跌落的中城城主,若非有神劍艾留申的保護和暗黑神的神佑,魔核也會瞬間焚化。饒是如此,最後還是魔皇去最下層的深淵之井拾回,諾因才能險死還生。
伊梨絲惴惴不安地看向身邊的男子:「怎麼辦,卡奧斯?是不是——」卡奧斯輕搖食指,回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
※※※
「對不起對不起……」肖恩連聲道歉,無地自容。
為什麼?為什麼你把名字改了?還讓爸媽忘記你?你的真名……
細碎的腳步聲傳來,雪白的裙裾曳過新綠草野,伴著清馨的香氣。徐徐走來的女神令人想起星月水光,她的美貌即使在暗夜中,也如同滿月散發出柔和的光輝,在這萬物欣欣向榮的白晝,更像是天地間唯一的光。
……
「小庫他沒事!?」心一震,歐托拉姆衝口道。卡雅制止時已經遲了,她甚至沒看清對方是怎麼動手的,敵人就拎住禍從口出的小白狼笑得得意:「夜神,你還是這麼笨。」
目送走遠的三人,安傑一家都笑了。
修長瑩潤的指尖點撥間,那些星辰幻化的寶石激碎飛舞,圍繞著蜷抱的身體構繪出亮銀色的光之絲線,慢慢消失在柔軟的黑袍之中,夜空般的發垂落,星光蔓延。
星辰歷46年:原冒險家之都提拉附近的永夜森林被不明黑暗籠罩,再度成為吸血鬼等不死族的樂園,惡名不脛而走。
芳草學院里,午休的鈴聲剛敲,學生們回到課堂,偌大的庭園裡靜悄悄的。因此,沒人發現一個手捧花束的黑衣男子疾步走過,身後還跟著一個眉目清朗的青年。他們繞過早開的紫藤與茉莉,染上一身暖香,走進兩層樓的教師宿舍。
霧漸漸散開,彼岸花海發出盛大的綻放聲,銀光皎潔的花瓣上燃起橘色的火光,如同一盞盞明燈,給予忘卻了過去的亡靈們溫暖的指引,輕語如夢。
「嗯,你看著辦吧……」第一次,只身為同胞報仇,死亡也不能奪去她執念的武技長卸下了長久以來背負的重擔,流下釋然的淚,朝友人疲憊而感激地笑笑。
哈瑪蓋斯神情微漾,眼前的青年五官輪廓明顯有依路珂的影子,他頑皮跳脫的弟弟。
「他外孫女。」
「綻放,時之荊棘,包圍這片區域,凍結一切事物。」
瑰麗的藍光泛開一圈圈漣漪,中央是一朵花蕊銀亮如星,葉瓣紫紅的美麗植物,酷似百合的纖長花瓣,卻散發出比玫瑰更醉人的芬芳,又帶著夜來香的幽雅神秘。美中不足的是莖葉有些焉黃,根部透出腐敗的黑氣。灌注的能量使花朵煥發出生氣,升騰的黑霧被藍光碟機散,一個身影若隱若現,脫力地倒在席恩身上,晚霞般艷麗的長發傾瀉而下。
「基連先生那邊還沒消息……」一言未畢,一個低柔的童音穿透狂亂的洪流,無垠地繚繞開來:「伊梨絲。」
突然,他嘗到淚水的滋味,沁入他的唇,微澀的咸苦。
哈瑪蓋斯和塞法尼亞有鱗片護體,這些小東西鑽不進去;諾因上次吃了一次虧后,基連應楊陽的請求在他們體內注入了預設指令的微型機器護士;麗芙的武器有自動保護主人的功能;剩下冰宿和迪羅沒有抵抗力;他應該也中招了,只是神仆的體質沒這麼快見效。
「哈瑪蓋斯!」被烈焰灼燒的女神發出勝利的呼喊,「你大概不知道吧,名字在這個世界代表了怎樣的意義——依《神典》的戒律之章,速速向創神俯首認罪!」
「神國也有下水道?」薩菲感覺非常新奇。歐斯佩尼奧意外地瞅著他手裡的燈盞:「你沒用魔火?」這種火太容易滅啊。
席恩的回答是一個超魔版加速,把他的速度提升到可怕的境地,藉助動能加大力道,也避免敵人輕易破除他身上的法術。之前諾因對自己施加的【戰鬥光環】就被抵消了,看不出這小子魔陣還用得不錯。
漫長的等待,傷痛的是你的身,
優吃驚地看著這一幕,如果不是親眼見證過那些名為「神」的生物,他會以為他們進入了一艘飛船的底部。
情不自禁地屏息,他四下環顧,林立的石制書架水平排開,望不到盡頭。
似乎感應到什麼,莎娜微側首,臉上頓時泛起激動的紅暈,晶瑩翠綠的眸子光芒閃爍,差點喊出聲。她強自克制,沒有讓安傑以外的人察覺,鎮定地完成接下來的儀式。在學生匆匆趕來報訊,引起轟動時,也以席恩旅途勞頓需要休息為由,麻利地控制住騷亂。
星辰歷15年:尼普亞斯大陸的奧克修國發生大爆炸,起因是魔晶石的儲存不周。年輕的女皇親往該地視察,冒著危險隔開火勢與相鄰的礦脈,以免引起更大的災害。
卡雅大皺其眉,為什麼這些早該退休的神都噁心巴拉地稱呼她尊敬的父親?席恩禮尚往來地頷首:「卡奧斯。」
「喂,反擊啊!」卡雅一邊左支右拙地格擋,一邊挑唆突然冒出來的大好幫手,「難道你想被你老媽宰了?」埃米忒一個激靈,反射性地應道:「啊……好。」
他們的危機並未解除,進入長長的「管道」后,船被倒灌的洶湧浪潮直直衝下去,彷彿一葉隨著瀑布下滑的扁舟,連哈瑪蓋斯也無法阻擋這股勢不可擋的衝力。
走出楊宅后,他漫無目的地遊盪了一會兒,終於聽從友人的意見,召喚冥界之門。
坐下沒看幾分鐘,門鈴按響,大步走進的紫眸青年一臉別人欠了他一百萬的神氣,隨手扯下斗篷丟一邊:「餓死了餓死了,有沒有什麼吃的?」
那些怪異的生物愣了愣,感受到本能的畏服,進而停下了進逼的腳步,不知所措地在原地徘徊。
當他們商討未果,走進奧法之眼的前廣場,一眼看見那座非常非常醒目,也非常非常傳神的黑曜石雕像,才大呼後悔,急忙趕去追人,邊跑邊吆喝,首任校長歸來的最新消息於是飛快地傳遍校園,引起軒然大波。
「不怪你。」這是實話,對養父獨來獨往的脾氣,哈瑪蓋斯惱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卡雅自責稍抑,單膝跪地將女兒抱進臂彎,臉上的神情有喜有憂:「莎娜,你怎麼來了?」
這句話等於變相的妥協。
「……星界。」本想取道最四通八達的機械境,但在直覺的驅使下,哈瑪蓋斯臨時改口。他不知道,這個決定救了他們所有人一命。
「那可以直接叫他們帶路嗎?」思索消化片刻,薩菲舉一反三地問道。
無形的臂膀環抱住肩頭,似真似幻的體溫鮮明得如昨日。
迴轉身,她正視戀人的雙眼,一字一字道:「安傑,你不見見夜神嗎?」
驚雷在耳邊打響,水族長老愣愣轉過頭,一剎那千年的時光從她身邊流逝,她還是那個剛剛成年,滿懷憧憬萌動的天真少女;而他是她生命的過客,一心復讎的年輕法師。
基連和優比他更早發現異常,及時開啟緩衝和防震結界。他們都堅信一句話: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也有過一次慘痛的意外事故經驗。
「媽媽、媽媽……」小莎喜極而泣,抱著她連聲呼喚,抬起淚汪汪的眸,「爸爸呢?歐斯佩尼奧叔叔——」
「消除還是你嗎?」歐托拉姆和庫克尼爾的牽絆是重要的籌碼,席恩不想失去,「你不就是討厭被抹殺自我,才逃離夜之都。」歐托拉姆默然。
※※※
這一剎那,年輕的女皇想起很久以前那位溫柔慈愛的長者對自己說的一席話:
命運之神的精魄凝練而成的神器發揮了紊亂星軌的作用,星宮之間彼此撞擊隕落,如同彌撒的音色變了調,炸雷般的嘶叫震耳欲聾。
一切還沒有結束。
※※※
「快!」提醒眾人別發獃,席恩又加持了庇護、驅離金石和迴避偵測,再度飛向上方的齒輪。這次魔法神的反擊是大面積的巨石陷阱和冰錐術,以密集的攻勢砸了下來。
「是有關我們族裡內部的事務。」麥先不卑不亢地面對他,銀灰色的橄欖形瞳仁映出一張冷然的臉,和藍眸深處不自知的擔憂與動搖,毫不退讓。
「是您想太多了,您希望我永遠愛您,不離開您,您對我有曾經和他相同的期盼,可是肖恩先生輕易背叛了,您認為把我們相提並論是不公平的,我不會像他那樣……」
什麼!基連和哈瑪蓋斯同時意識到不妙,一個按鍵打開最後一層防護罩螺旋過濾網,另一個緊急調用始源之海的力量。
※※※
「叫我列文就可以。」明白友人對自己抱持的心意,魔皇體貼地道,鄭重遞上一束粉紅玫瑰,「這次不是白的。」
「卡雅,快跑啊!」紫焰之王背著上司從側門飛出來,一手還握著完好無損的支配之權杖,神采奕奕,與之前的慘狀判若兩人。卡雅獃滯了兩秒鐘,苦笑道:「我……我站不起來。」
但她還是還劍入鞘,淡淡地道:「主人說謝謝你。」
席恩緩緩轉過頭,額前的飾物隨之跳動,他深沉的銀眸一如既往的寒徹無情,淡色的薄唇緊抿,扯起冷若冰霜的嘲諷:「不及格,到現在才想到。」
背靠著仙人掌樹,打開隨身攜帶的水壺,乾燥的風裡頓時瀰漫著百里香和薄荷的清新氣息。
「你不來看我們,我們走得了?」蜜莉狠狠瞪視他,氣苦的淚水不住落下。帕德輕拍她的背,溫言勸慰:「先讓他進去吧。」
一道亮銀色的輝光破空而至,刺穿獸神的手臂,脫困的小狼滾落在地,趕緊跑向庇護者。魔皇神色沉冷地舉著法杖,一手按摩劇烈作痛的額角,白嫩的臉頰有被掐的紅印——紫焰之王在千鈞一髮之刻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捏醒了主君,好在結界具有傳導性質。
無論他們之間經歷了多少傷害,他深愛這個女人,這個女人也深愛他。
「我沒有怪你。」
「嗚嗚,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不過你放心,我拚死也會保護你出去,決不讓她吃掉你!」歐托拉姆把臉埋在他肩窩裡大哭,環緊的雙臂卻透出堅定的決意。
『我就不喝。』他執拗地拒絕,看著面前的道具屋老闆,一個大鬍子矮人。
下一秒,結界完全破裂,扭曲的時空被矯正過來,他們站立的地方,變成了一彎湖泊。
這是屬於初代神的真面目,原始,野性。
「很好。」這句不是謊話。
之後,雲開霧散,長空萬里,平靜得像一切異像都沒有發生過。
夜神躺在印有潔白花飾的黑曜石地面上,一動不動。確定他只是昏迷了,席恩放下內心的一塊大石。無論這個笨神曾經多麼沒有擔當,在他失神期間卻表現出同伴的義氣,他也會回報這份情義。
平靜的始源之海動蕩著,回應魔法神的怒氣掀起足以摧毀一切的巨浪,身在天空之城的塔靈心驚膽戰,在長老們驚訝的注視下蜷成一團,慘白清雋的臉龐爬滿冷汗。
「好的,我會等您。」確定養父不必永遠背負那樣的重擔,龍神的神情這才撥雲見日,綻開真正發自於心的粲笑。席恩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不用陪我之類的話,然而囁嚅片刻,他終是認命地合眼,正視了自己離不開對方的事實:「送卡雅她們回去后,就過來這裏。」
那棵樹還分解屍體?眾人不禁看看窗外,然而佔據視野的只有鮮亮的藍。
於是小莎將飛船開到宙軸——存在之樹尤格拉希爾附近。沿此往下,就是低維度層界。按照席恩的推論,這個宇宙是「漏斗」的形狀。最上面是逃離夜之都的古神們居住的【形層界】,接著是包括艾斯嘉和許許多多平行宇宙的【中環界】,底部充斥著雜亂無序的半位面的【沉澱界】。再下面是「漏水」的那根「管子」,直達他們的目的地——眾神之鄉塔爾塔洛斯。
「沒錯,姐姐以前從不出星宮。」歐托拉姆言下有些不安,「她是創神的第一個孩子,整個倒懸宇宙的地基,能夠吞噬一切的大能者,自出生就一直被囚禁。我只隔著簾幕遠遠見過她一面,話也沒說過。」
「住手!卡雅!」
只剩下他……能保護她。
快到對岸時,席恩回過頭,纖白柔軟的手指帶起流螢似的光輝,一具殘缺不全的身軀伴隨著晶瑩的水珠浮上半空,被鼓脹充滿,水藍色的秀髮盈盈散開,淺如水仙花瓣的紗裙層層披瀉在映著虹光的水面上,為她籠上夢幻般的煙氣,完美剔透的六枝型晶體點綴于鬢角,她驚愕地撫摸自己的臉頰,與他遙遙對望。
發覺敵人的力量超出預計,迎擊一方立刻改變策略,空軍加入了體積龐大的甲克蟲,這些不比航空母艦小的傢伙給卡雅帶來極大的壓力,層層疊疊的鏡板、紊亂法術射程的空間亂流和全方位覆蓋的無效化力場將一切魔法化為無形。而甲板上安裝的防空導彈系統、干擾彈發射系統、電子戰系統和拖曳式反導彈誘餌系統更使高科技武器也失去了威懾力,構成固若金湯的防護。
「……底下會翻天的。」魔族的向心力強得可怕,這也是他們最大的優勢,現任宰相的舉動無疑自挖牆角,諾因難得端起統治者的架子,指出其中的問題。楊陽絲毫沒有動搖,黑眸厲芒一閃:「我既然決定了,就不允許他們說不!」
「一個意外。」見到她,魔皇眼底的寒冰稍融,「回去,都主的目標是我,你們幫到這裏可以了。基連,很遺憾地告訴你,你的免費旅遊到此為止。」黑髮科學家綻開危險的笑容:「你不是這麼小氣的人吧,嗯?」
聽到兩女如珠玉落盤的美妙嗓音,眾人眼中的疑問更盛:在哪裡?你老婆在哪裡?這股思波是如此一致,有讀心術的魔皇差點回答:我沒老婆。
「主人,偷聽不是好習慣哦。」又好氣又好笑。
雙手劍發出輝芒,絢麗的虹彩環繞在卡雅周圍,閃動的白光中出現無數身影,每個都是真身,破壞時軸所產生的「意識切割」,讓不同時點的自身在同一瞬間發起攻擊。只見各色元素匯聚的斑斕光芒化作恐怖的渦卷,朝著避無可避的伊梨絲碾壓過去。
「你擅闖夜之都,抹消我的同僚,其罪當誅,不過你可以解釋一下。」
「下午不用去,睡個午覺好了。」在薄荷冰糕上放了一顆酸梅,哈瑪蓋斯用閑話家常的語氣道,「您聽到了吧,銀龍王拜託我們找出當年紅龍族不知藏在哪兒的龍蛋,設法孵化他們,紅龍族已經快滅亡了。」
「列文哥哥。」她綻開含淚的笑靨,宛如一株清晨盛放的花朵。
「小莎……」眼淚落在臉上,安傑只覺心口抽痛。被淚水浸染的眼眸死死瞪著他,像要用目光把他留住:「我們死了以後,也是變成完全不同的人啊!像妮可教授!洛德教授也沒了……為什麼你要在意這個?不管你是什麼東西,假的也好、夢也好、你還活著啊!為什麼不能繼續活下去?」
思波越來越弱,隨時會斷絕。席恩眯了下眼,毅然擊穿剩下的障蔽。指尖傳來深入骨髓的劇痛,他穩定地抓住一件柔軟的事物,咬牙抽出。
「閉嘴,庫克尼爾吃的東西比你噁心一百倍。」較過去的男低音略高的清冷女聲道,「不管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我都要讓你知道:庫克尼爾是為你才食神!裏面還有他同族的屍體!也許他甘心替你死,可是做這種事,他絕對不愉快!你要是還有一點主僕情,就該至少為他做些什麼!」
(寫到這裏不禁感嘆一聲:當年老實單純的小少年,已經進化成腹黑龍了。另一隻更不用說,哈瑪蓋斯其實是隱藏黑暗龍格,心機深沉的二號BOSS。不過魔皇一家碰上的雖說都是這種恐怖的另一半,倒也沒被壓得死死的,還是平等的關係)
「從宇宙樹下面過去,我認識路。」安傑面無人色地道,儘管庫克尼爾的主觀情感全刪除了,然而他當年的逃亡和所受的酷刑還是太可怕的記憶,「我們要經過眾神的墳場,很危險。」
「誰敢忘了您啊,陛下。」
「這樣下去會兩敗俱傷。」卡奧斯冷靜地道。
輕柔而尖銳的笑聲劃破了妖異的蠱惑,接著是彷彿鐵器刮搔的刺耳尖叫,金黃色的光柱從天而降,轟擊出深不見底的焦黑巨坑。
話音剛落,掌心釋放的衝擊波將對方彈飛到牆上。
哈瑪蓋斯在幹嘛?都告訴他庫克尼爾有特殊能力,還做夢境連接!
一身洗鍊黑禮服的安傑陪著她與外賓交涉,舉止穩重大方,笑容親和自信,文靜的長相稱不上英俊,卻給人十分清爽的感覺,惹人好感,站在姿容絕色的未婚妻旁,也一點不失自身的風采,赫然有卡雅和薩菲當年的影子。
魔皇吐出惡魔的呢喃:「想安睡,只有消滅噩夢的源頭。」夜神臉色一變:「你要毀掉夜之都?」
看了看友人大睜而不瞑目的雙眼,愛神拉羅微微一笑,笑得不慍不火,高貴自恃:「初次見面,艾斯嘉的守護神。」
「只要再遲幾秒,我就能用凈化救她!」普路托臉色不善。
擺渡人看了一眼,恭謹地答道:「回龍神殿下的話,那是死之碑,記載了一切生靈的死亡日期,與生命女神的生之碑對應。」
「你還算是他的朋友嗎!?」
心情大好的女神步履歡快,猛地駐足,華麗的重劍發出緊張的鳴動:「不對!你怎麼認識路?這匹色狼看就不是會到下水道探險的人!」
初夏的夜映著月色,閃動著粼粼波光。
久違的體驗,比記憶中的故鄉更溫暖。那裡早已在漫長歲月的不聞不問中冰冷扭曲。再精美奢華又如何,他的出生是個錯誤,一群自以為比凡間的同類高貴的遴選者是神明的玩偶。
「什麼時候起霧了?」歐斯佩尼奧首先發覺異常,白茫茫的霧氣遮蔽了視界,一轉眼,身邊空無一人。他困惑地眨眨眼,躺了回去,劇毒的阿格龍河淹沒了他,冰冷,寂靜,他安睡的場所。是啊,一直都沒人的,只有他千萬年的隨波逐流,或沉入水底,持續彷彿永恆的睡眠。
「您言重了。」哈瑪蓋斯慌忙站起來,歉然道,「是我們沒保護好冰宿小姐,她的大恩我們沒齒難忘。」
「?」席恩正要再問,突然捂住嘴,彎腰劇烈咳嗽,好半晌,他才虛弱地擠出沙啞破碎的聲音,「我好渴……」
安詳的彌撒,依然悠揚。
『當你成為一個對自己和他人都有用的人時,我保證,魔皇陛下會誇獎你的。』
「這件事羅蘭必然會插手,他已經犯了一次忌,我不能讓他再挑戰世界之鑰的忍耐極限。」冷冷地,不容反駁地說完,冰宿眼望諾因,「我不會拖累你。」
「那麼我上去吧。」構裝女僕靜靜地道,清秀的臉龐是永遠不變的冷清自若,「我絕對忠於主人。」龍神痛苦地抿緊唇:「格蘭妮,到了這裏,你還是……感覺不到他嗎?」
「那如何消除?」
布蘭多不寒而慄,抱住不斷起伏的肩膀,為即將發生的慘劇絕望。
「嘖。」雖然不爽,諾因還是沒違抗妻子,乖乖脫掉靴子放好,一腳踢開浴室的門,大吼,「怎麼這麼濕!?史列蘭,你又玩水!把你那些鴨子統統趕出來,我要燉湯喝!」
這是個不大的房間,簡約而充滿女性細膩的審美情趣,豐富美麗的盆栽妝點著每個角落;翠綠藤蘿的牆紙與雪白鈴蘭的地毯十分搭配;掛在窗前的冰水晶風鈴清越地鳴動,送來陣陣涼爽的微風;一隻風靈雀輕快地在木架上蹦蹦跳跳,黑豆似的小眼好奇地瞧著來人;格子桌布擺放著還沒收拾的茶具,烤栗子與紅茶的香氣濃郁地瀰漫。
「把你的心,給我。」他喃喃低語,枯竭的死氣也蔓延上他清雋秀雅的俊容。
拉羅臉色微變,他掩藏這個秘密多年,甚至不得不默許妹妹對戀人的加害,因為身體不屬於他一人,不料對方輕易看透他激怒他的用意。
小屋內靜默了良久,被蜜莉小心翼翼的聲音打破:「肖恩,你沒事吧?」的確,有哪個母親會忘了自己兒子的,不能怪她不信。
但是她還記得這個人,自誕生以來第一個與她肌膚相碰的人,雖然纖細的手帶來窒息的痛,眯細的銀瞳射出冷厲的光,剖開她空洞的軀殼,令她本能地畏懼,卻也挖出了她連自己也不明了的靈魂,那個蒼白的自我……
「再說,維烈背負得夠久了,而且他已經形成了思維慣性,不然當年他們找到艾斯嘉的時候,為什麼不佔領?我不是鼓吹侵略,只是比起摩耶這麼小的地方,艾斯嘉怎麼說也大得多吧。又蘊涵了豐富的可能性,即使動力不足沒法開過來,用先進武器威脅那裡的百姓開挖建設也好啊,他們卻沒有,把自己和摩耶綁死了。」
伸手,藍火迸射,一道透明的壁壘粉碎。一反以往的謹慎,魔皇採取了暴力的直線突破法,毫不停歇地撕碎重重結界,直到一具溫熱的軀體擋住他。
「可能發生了叛亂。」包括豎起耳朵的歐托拉姆,卡雅等人都為之一震,「從奧路貝亞修的敘述來看,日神並不是傻瓜,應該會糾集一批人參與。」
泄憤性質地舀了一大勺糕點塞進嘴裏,冰涼舒暢的口感令他心緒漸寧,盯著銀匙久久不動,然後,緩聲道:「哈瑪蓋斯,我殺了你的父母。」
界元之鎖破裂后,主體所接收到的訊息也灌進他腦中,比在神墓更廣闊洶湧的衝擊使分身的精神承受不住,意識逐漸模糊。席恩死死按住頭,竭盡全力想保持清醒,以免昏迷丟失記憶,沒發覺自己痛得整個人在養子的臂彎里不斷抽搐,鮮血從咬破的下唇流出。
「好可愛。」愛憐橫溢地捧起魔皇白皙的臉蛋,細細撫摸端正俊秀的鼻樑和雙唇,美麗的女神越看越喜歡,綠如翡石般的眼多了一份柔媚的神色,舔了舔豐潤紅艷的唇瓣,這一刻,她看起來像一條毒蛇,「好想吃下去,會很補吧,這樣我就會生個更加健康的寶寶。」
致命的灰色濃霧中,最小的分子也還原為更細小的微粒,爆發的焚風刺穿地殼,撕開天穹,連在星辰神殿的兩名領主也感到這波震動。
「你來了。」無關理智的低語,衝口而出。
微波爐傳出濃郁的芳香,鈴響後好一會兒,坐在電腦前的茶發女郎才放開滑鼠,轉動椅子準備站起來,一個人影將她撲了個滿懷:「冰宿!」
「是。」深淵領主恭敬一禮。魔皇伸指在他前額一點,翻開的書冊延伸出數條亮銀的絲線,纏繞住左臂,從纖長的食指沒入額心,「記住裏面的內容。都主手下有三名管理者,第一代神愛神佩拉羅、三級神卡奧斯和一個神秘的放逐者,他們可以憑著三本法典處決所有判定有罪的對象。我雖然獨立了《神典》,還是要具體執行,不過會輕鬆許多。要是和這兒的人衝突,你就挑出適當的條令宣讀。」
「或者離開。」薩菲介面,鎮定地迎視兩人驚怒的目光,指了指明顯變淡的星光護壁。
溫情而哀傷的眼一轉為冷冽肅殺,龍神全身爆發出罕見的怒氣,吹散了虛影。
不知為何,除了夜之都的一些客觀資料,庫克尼爾的主觀情感和大部分記憶都隨著他的逝去而被帶走了。所以現在歐托拉姆對安傑而言,就是一塊空白。
「不然還有誰呢?席恩,橫亘在我們面前的『未知』是非常龐大的。」魔界的前宰相目光飄遠,黑眸倒映星光無限,「那個創神並不是『神』,而是一件史前的寶貴遺產,一個『封神』的實驗品。智慧神、黑暗女神和那兩個小鬼,才是符合你們定義的『神明』,也是資料庫里的最初生物——穆沙。」
說時遲那時快,下一波攻擊使得地下神殿發出崩潰的轟鳴,衝天而起的光焰驚得沙漠上的守衛四散奔逃。
『主人。』
魔皇不為所動,無論他的內心做何感想,都不會在外在暴露出來。
「您誤會了。」哈瑪蓋斯露出明亮的笑靨,身後陽光普照,微風都滲著香,就像一個沒有陰影心無城府真誠坦蕩對誰都搖尾巴的乖乖牌寶寶龍,「在主人成神的一刻,我也隨著他升華了,神的體質由精神決定。主人也給過我機會選擇,是我自己要跟著他的——您可以感覺得出,我身上沒有任何除了龍之誓約以外的咒術痕迹。」
雙腳落地,細微的能量波動傳遍全身,魔皇壓抑著越發焦躁的渴念,輕撫依依不捨回眸流淚的古神。
※※※
「你是白痴嗎?乾脆掉塊隕石下來砸破你的腦袋。」
果然,和當年一樣。他們一起睡的小床,四隻腳不平的凳子,各種草葉編的昆蟲動物,甚至矮柜上的一盆水果,他和兄長分離前沒來得及吃的水果……
「舅舅是大壞蛋!」女孩終於放聲大哭,憤憤地用小拳頭敲他。哈瑪蓋斯苦笑:「是啊……我像你這麼小的時候,不,比你更小,就知道我有個大壞蛋父親被關在牢里,而我要昧著良心,排除萬難把他救出來。」小莎頓時噎住,淚眼婆娑地望著他。
默默泡茶的龍神沒有打擾他們,他的容貌比五十年前又成熟了幾分,完全脫去少年人的稚氣,深褐色的短髮過耳,精緻的五官沉靜安詳,嘴角弧度隱柔,似乎隨時準備對生活微笑。
若是那些受罰的神逃出來,多少會添點亂。無心行善的魔皇打著這樣的主意。
也罷,那個地方我暫時不能接管,就讓他們多活一會兒。
無情與殺戮才是你最光輝的甲衣……」
附體期間,魔皇曾被敵人上門征討過好幾回,都私下解決了。這次庫克尼爾的變故,也被控制在隱秘範圍內。
感受到異樣的氣氛,眾人追出幾步,不約而同地停下來,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向一個行人。那人就像周圍別的神仆一樣,眼神空茫,沒有絲毫特殊之處,即使擦肩而過,也不會引起任何注意。
「那現在怎麼辦?為什麼龍神殿下不先對安傑·梅隆定型再做心靈鏈接?」愛琳不解,「還有,為什麼之前那些都在西琉斯輪迴?」
攻擊停止了,獸形的神仆們像斷了線的傀儡一動不動,那些展開攻擊的下級神卻只受了少許影響。
下面一層本來是【饜魔之王】格蕾茵絲的領地,後來她抱怨濕氣太重,讓給了同僚拉菲格住。這位原名瑞維恩的領主是第一個闖到第三關的強人,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紅夜法師】。可惜中了魅魔女王的計,被貪魔吞食。好在他意志堅強,保留了一部分人類特質,成為了有點雙重人格的惡魔領主。轄下的黑曜城就像個正常的人類都市,只是在環繞的獄火烘烤下,燒得通紅通紅,烏煙瘴氣。他本人也由於情緒不穩在人間掀起過大規模的浩劫,被尊稱為【嗜血之王】。
思緒一剎那被蒸發,神智昏茫之際,他迷迷濛蒙聽見似曾相識的幼嫩女聲:「以莎娜·米雅雷斯·奧古諾希塔之名,賦予他新的名字——安特萊布(Antatlab),存在即為法則,法則即為約束!」
同年:原樹鎮的居民遷至世界樹附近,幫助地震中受害的民眾。【聖樹】與【守護者】的美名漸漸流傳,樹神坎菲斯與器靈修蒂瑪正式在艾斯嘉大陸定居。
王座上的青年不知何時睜開了眼,冷冷微笑。
這場叛亂一定會輸的,創神的力量沒人能戰勝。那麼,一直保持緘默的格羅米就會被她的主人獸神瑪塔處以極刑。他不要她死,即使犧牲其他夥伴,哪怕……她的下場不比死好多少。
怎麼辦?卡雅他們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只剩下他……
伊莎貝拉忍俊不禁,笑到一半卻輕咳起來,哈瑪蓋斯趕緊端來泡好的藥草茶,席恩撩起她額前的碎發:「有點燒。」
干擾,很好,清除。
「拉菲格。」席恩不無意外,環視了一圈,「你把格蕾茵絲打死了?」這兩個部下是水火不容,既然嗜血之王復活,又出現在這裏,饜魔之王自然凶多吉少。
青年睜開雙眼。
席恩目光深沉,一言不發地注視仇人的女兒。楊陽挺直背脊讓他觀察,明白自己的任何心思都瞞不過那雙明鏡似的眼。
「咦。」愛神納悶地瞧著他,感到似曾相識的氣息,卻一時想不起來,「誰?」獸神一言不發地拎起小狼丟到水裡,華光一閃,彷彿一場夢被驚破,柔和浮蕩的池水照出一張玉石般溫潤的面容,完美得不像真的,額上宛如鑲嵌著花瓣狀的寶石,細看才發現是三對眼睛,渾圓透亮如翡翠,幽灧的眸子純凈無垢,像是月夜下托著睡蓮的澄碧荷葉。幾縷髮絲因為前傾垂入水面,盪起一圈圈漣漪,如同靜謐的夜空般幽深。
「好了,蕩婦。」重重呼出一口氣,瑪塔指著席恩,「你沒有廢話要問的話,就快處理吧,我好扛回去慢慢料理。」
「哎呀,這麼熱鬧。」深淵領主穿過星之門,沒留意好幾座炮台瞄準了他。
席恩合起眼,全身心地感受每一縷元素的漾動,他的神識無拘無束地放開,與整個大自然融為一體,肉眼可見的風以法師為中心環繞,又席捲到世界的每個角落,卻不讓人呼吸困難,反而感到難以言喻的輕盈,彷彿聞到露水的香氣,看到遼闊無邊的大地;體驗到陽光照拂的溫暖,黑夜擁抱的寧靜;想唱出雷的激越,火的熾烈。
鈴蘭燈飾綻放出淺淺的奶黃色光芒,柔和地灑滿整個書房。鏤金燈柱搭配暖色壁紙顯得格外溫馨,翠綠的絨毯就像真正的草坪一樣柔軟。木紋古樸的樹形座鐘發出規律的鐘擺聲,一隻布谷鳥靜靜地蜷縮在它的窩裡。雅緻的香木小几上擺放著一台雙喇叭壓花的留聲機,古色古香。光暈流轉的立體地圖懸浮在弧形的穹頂,吸引著人們抬頭仰望,兢兢業業地審思,而非隨意擺弄。一面牆上掛著兩幅畫像,分別是一男一女,和一般的肖像畫不同,都是側背影。第二幅畫還好,畫家只是不能描繪出畫中人超凡脫俗的容顏,但是那振翅欲飛的桀驁野性,輝亮奪目的強烈氣勢,都勾勒得逼真極了。揚起的麗顏雖有些模糊,卻在晨光中完美地再現了神祗特有的聖潔光輝。第一幅畫中的男子卻完全是背面,獨自行走在夕陽的餘暉下,彷彿沒有盡頭,漆黑如夜的長發隨風輕冉,一身黑袍在光明與黑暗的交替中染上淡淡的青灰,拖得很長的影子似乎和另一人重疊,隱約帶出一抹希望,沖淡了整幅畫的蒼涼寂寥,但仍是帶給每個看畫人驚心動魄的感觸。這兩個人,就是奧古諾希塔帝國的前兩任皇帝,席恩·奧古諾希塔和卡塔瑞亞·奧古諾希塔。
連通【影世界】的環啟動,意味著敵人來襲!
你可曾覺得疲憊?
原來如此!
在巨響和沙塵織成的帷幔中,席恩毫髮無傷,瑪塔的右半身被炸得支離破碎,而佩羅全身沾滿了金黃色的血跡。
魔法神咬緊牙齒,承受著超出預計的力量洪流,法袍被冷汗打濕,臉色煞白。他的左臂不自然的沒有一絲顫抖,右手掙動著綳斷鎖鏈,撕破胸腔,硬是壓榨出剩餘不多的血量。原本幾乎要潰散的半透明結界立時變得如同濃稠的水銀溶液澆鑄而成,金色絲線像蛛網一般密布在表面,擋住了快要穿透的元素之球。哈瑪蓋斯瞪大眼,痛極怒吼:「快停止!」
「你不懂。」
微微一怔,半龍青年笑著搖首:「不,我不是庫克尼爾,見了也沒意義。」逃出崩潰的夜之都以後,歐托拉姆就和曾經的下仆重逢,不料對方壓根不認識他,這對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回家的夜神而言,無異於天崩地裂的打擊。
「你的父母是誰?」看似平淡卻尖銳的問題,為這燦爛的景象蒙上一層陰霾。
一波警訊傳遞到中樞王座,沉眠的機械境御主睜開眼,漠然掃視自己管轄的世界。
「伊……伊洛卡斯?」歐托拉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唇顫抖,情不自禁地濕了眼眶。
門打開,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年輕男子大步走出,略微捲曲的暗棕色短髮,端正俊秀的鼻樑與雙唇,充滿自信光彩和親和力的翠綠眸子似乎時刻蘊涵著笑意,像春日的暖風一般讓人舒服。結實挺拔的身材宛如古希臘風格的雕塑,是北方人民特有的英朗。他身後跟著兩個女郎,一個穿著有民族風味的長裙,手握黃金杖,耳鬢斜插羽毛,健康的小麥色肌膚繪著精細的油彩紋理,為她月女神般優美的容姿增添了一份神秘感。另一個是典型的宮廷淑女,綴著亮片與緞帶的華服霓裳,然而她輕搖的香扇卻不顯一絲逼人的傲氣,閑雅中透出溫柔,慧黠的美目靈動有神。肩上坐著一個美麗的小生靈,纖薄的半透明翅膀反射出瑰麗的陽光。
在穆里埃的記憶里,這位男愛神還算講理,他想聽聽他怎麼說。另一方面,雖然新的附體經過混沌契約的改造,控制原始之海還是很吃力。
他憤憤走開,眼角瞥見那個在任何場合都光芒耀眼的神舉起金杯,一雙纖細的柔荑幫他倒滿葡萄酒,金龍幻化而成的少女面帶和煦的笑靨,輕輕將一縷髮絲攏到日神耳後。
「然後會來接我們!」小莎振奮地喊,沮喪的神情一掃而空,「交給我!我會做得分毫不差!」
晶瑩如雪的花瓣在腳下枯萎,她不必再畏懼,想拔多少就拔多少……
與此同時,黑暗神殿里,剛把弟弟教訓了一頓的伊梨絲面露喜色,歡呼道:「我的封印鬆動了!」
光線從遙遠雲端落下,灑入蒼冰色的雙眼,沒有反射出一點情緒波動。反而是他懷裡的小狼急得拚命撕咬,盡最後的努力想喚醒他。
「怎麼了,薩菲,這雪有問題?」察覺丈夫的異狀,卡雅警戒地問。
養子按照他的喜好精心調配的檸檬冰糖水喝起來還是那麼涼爽沁心,卻解決不了持續上升的饑渴,他擰緊壺蓋,剩下最後一口。
「陰影跳躍!」
「我代表大家給予您應得的尊重,閣下。」莎娜淡淡地道,「但是我不保證我們的對話能心平氣和地進行。」楊陽笑了笑,玩味地看著她,因為她們上次見面時,對方還是個小女孩:「當然,我是說,我能理解,不過我會努力讓和平保持到最後。」
「你想得太美了。」諾因毫不留情地批評,「索性你侵略一個有人的世界還好,別打我們的主意!就算是我當政,也不會讓那幫傢伙一窩蜂地衝進來,白吃白住。」楊陽微微一笑,不做聲。
「通過冥界之門回去。」揮動右手緊握的法杖【烏洛諾斯之影】,帶出詭異的青色痕迹,一個巨大的陰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形,宏偉的石門彷彿連接了天地的通路,魔皇將一團幽白的冥火遞給部下,「進去后沿著下遊走,擺渡人會在冥河與阿格龍河的交界點等你,」無面之王笑了笑:「我會儘快趕回來。」
淡色的蒼穹出現一輪太陽,爆射出無數刺眼的光焰,無機質的軀體褪去高溫的藍火,露出鋒利的膜翅與貫穿力可怕的撞針,體長不亞於龍,看起來就像一群怪異而巨大的昆蟲,融合成一片水銀的大海。
捧著花珍而重之地插回他的心臟,跪下滿心虔誠地親吻他的靴子,最後還被——
「從某個方面,沒錯。」瞥了眼主動抱緊自己的伊梨絲,主掌智慧的神祗笑得從容爾雅,「我們有個共同的敵人——創神。夜神,我不想與你為敵,對於席恩·奧古諾希塔的事我很抱歉,但他是讓我完全復活所必需的祭品,親疏有別,你總不見得為一個外人和我們大打出手吧?」
那雙眼睛里,沒有他生存的一切。
「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呼喚我……」茫然低語,轉到一半的臉被扳回:「別回頭,也別應。」
無聲的絞力使席恩在短短數秒內背部被冷汗打濕,伊梨絲也痛得不住抽搐。
「晶壁運行正常,燃料供給充分。」小莎低柔童稚的嗓音通過擴音耳晶在廣闊的艦橋回蕩開來,隱含緊張的顫抖,隨著意識的集中漸漸平復,「導航儀開始接收目標輸入——舅舅,我們從哪兒抄近路?」
最純正的初始能量源源不斷地湧入他體內,撕裂他的五臟六腑,每一根神經血管,是那樣痛,幾乎令他以為自己分成了兩半,與佩羅分開,於是痛楚中又滋生出一股絕頂的快意,使他下意識地放棄抵抗,全身心迎接。在這股湮滅一切的湛藍波濤中,法師宛如一座屹立不搖的黑色礁石,目睹這位雙性體的神面帶詭異的微笑碎散消失。
綠龍塞伊絲,追隨記憶女神穆里埃。
「媽媽。」肖恩囁嚅道。蜜莉震驚地瞪大眼,愣了足足半分鐘有餘,放開嗓門大叫:「帕德!帕德!」衝上來一把抱住他,哭得三裡外都聽得見:「肖恩!你這小畜生!現在才曉得回來!」
「……薩菲?薩菲!」卡雅發出變調的嘶喊。
小庫……這個淡忘已久的昵稱就像一把鈍刀,在歐托拉姆的心坎上磨利。
「呵呵,向自己的過去告別吧。」壓根不把夜神徒勞無功的行為看在眼裡,獸神當先走進地下遺迹。在沉入深邃黑暗之前,魔皇依言抬頭望了一眼。
「更糟的是,只要踏入夜之都,就會產生這種渴望,影響是不自覺的。用這裏的話解釋,就相當於【位面同調】吧。整個夜之都是架構在都主的意志之上,他設定的規則無處不在。」安傑憂心忡忡地道。眾人一致變了臉色,空間系教授德拉克道:「你的意思是,那座都市就好像在它的創造者腦子裡一樣?那魔皇陛下他們一進去,不就被發現了?」
睜開雙眼,掀起波濤的湛藍眸子仍半眯著醉心的痴迷,宛如正凝望著一位摯愛的戀人,唇角的笑意愉悅而真實,卸下了長久慣戴的面具。剛回過神的哈瑪蓋斯見狀,暗嘆他恐怕永遠要排第二位,超越不了那位魔法女神。
一道光束擊中身在半空的他,銀色的爆炸過後,閃著思想亮芒的碎屑如光塵散落。
搖槳的船夫裹著罩頭黑斗篷,周身瀰漫著濃濃的死氣,青色的冥火照亮了他前進的道路。他是冥界的擺渡人之一,接受了賄賂來鄰近的世界打工。這是個愉快的差事,僱主給的報酬非常豐厚,又是惡魔中唯一不會在約定上弄虛作假,違背諾言的魔皇陛下。
絞盡腦汁想不出,腦子裡始終有一團迷霧盤踞,突然,肖恩一個激靈,顧不得父母的呼喚,衝進內室。
你還在執著地追尋什麼?
和奧瑪里的其他市鎮一樣,這裏保留了濃厚的自然氣息,到處是鬱鬱蔥蔥的花草樹木。風景樹銀杏之間相隔著木製的長椅和別緻的路燈,街心廣場的音樂噴泉定時鳴奏,散射的水珠如同金菊綻放;出自名家之手的雕像錯落擺放,訴說著遺忘的歷史。濃郁的文化氛圍感染了商業區,使其顯得繁華而高檔,奧瑪里遍地的油水、低廉的稅金和高效的管理保障了良性競爭。
「您要佔領這裏而不是毀滅嗎,我君?」薩菲飛快地翻閱《神典》,古神語和新神語幾乎一樣,而他沒有白娶一個神族妻子,「這本書擁有怎樣的權能?是否需要收集其他兩本?」
哈瑪蓋斯,卡塔瑞亞·奧古諾希塔,莎娜·米雅雷斯·奧古諾希塔,基連·賽普路斯……
隨著絲綢窗帘的滑落,本就光線不足的卧室內更加昏暗,彎起膝蓋縮在椅子里的黑袍少女捧著散發出暖意的杯子一口口輕抿,不知不覺舒展眉宇,剎那間宛若在暗處翻開大片姣白的花瓣,于潔凈之中漂浮著抑鬱空靈的美。
回答他的依然只有乾燥的風吹拂而過的聲音。
「可愛的少年啊,
輕輕叩門,裏面傳來一聲柔和的「請進」,纖長白皙的手指擰開門把,隨著房門的敞開,他背對的光明潮水般流淌進室內。
「先背信的是精靈。」楊陽皺眉,有人出來跳腳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想到父親蒙受的冤屈,她還是有點沉不住氣,「埃洛爾長老可以作證,是當時的精靈刺殺了瑪格蕾特公主,才有了後來不幸的悲劇。」麗芙一窒。席恩卻放下茶杯,眼裡有嘲噱的冷光一閃而過:「不,我有一份東方學舍簽署的盟約原本,先違背條約的是魔族。第二條明示:非戰爭期間,雙方人員停止一切潛入、破壞、殺傷、刺探、間諜活動,違者格殺勿論——精靈是有理由處決瑪格蕾特的。可能你老爹不好意思說他未婚妻跟人跑了,其他魔族以為沒人能拿他們怎麼樣,事後又無法接受吧。」
「怎麼會這樣!?小可愛……席恩呢?」夜神激動地抓住她的手臂,大腦亂成一團,「你怎麼用她的身體?」伊梨絲微微一怔,陌生而洶湧的情潮沿著弟弟的手傳到她心裏:「你……很在意那個神?可是她已經被我們抹消了。」
除了依然閉著眼的席恩,眾人吃驚地看見一團白光緩緩浮現,勾勒出女性的形體,嬌小美麗,輪廓有些模糊,從發梢到足尖都透著柔輝,彷彿光幻化而成的精靈。她的神情平和恬靜,眉間卻凝聚著一縷悠遠的哀傷。
沒有否認部下的猜測,席恩一聲不吭地走著,從黑暗的通道另一頭吹來的風拂動他腰側掛的小龍布偶。
嘖,這種不安全的路怎麼走。席恩以挑剔的眼光檢視自願的踏腳石們——搞不好他一腳踩上去就陷進骨頭了。若非他剛剛用自己的心血澆鑄神典,強行剝奪接管權,暫時處於虛弱狀態,何必這麼麻煩。
同年:銀龍王麥先受邀前往天空之城奧瑪里,了解這段時期的風雲變幻。
其他人也明白了哈瑪蓋斯為何那麼焦慮,室內的空氣一時間冰結。變化系教授溫梨乾澀地發問:「他只針對魔皇陛下?」
眼角瞥見那張小巧的臉蛋滿是虛汗,毫無血色的唇逸出急促混亂的喘息,又憶及他一路跌倒爬起了好幾次,不禁心疼,動念間,繁星點點的清涼夜幕取代了烈日高懸的火辣白晝,席恩的臉色頓時好了許多。
「沒錯。」不再裝無辜,拉羅坦然笑了,「那頭龍很不聽話,叫他去追蹤歐托拉姆,他卻守在通道口,把我的部下全給吃了。夜之都的下沉情況越來越嚴重,即使是高階神,要逆流而上進入倒懸宇宙也非常困難,讓他撿了個大便宜。好在他再怎麼堅強,也有心靈上的空隙。」
金龍艾美達,追隨日神伊洛卡斯。
「莎娜,這不是你的年齡該考慮的問題。」附魔系教授歐威爾沉穩的聲音打破僵局。言靈系教授弗克用完好的手臂和假肢抱起女孩,微微一笑:「答案很簡單,相信你想相信的。」小莎震住,淚水怔怔地流下:「我想相信……」
「嗯。」這次的回應帶了些許忍俊不禁的意味,弗克摸摸她的小腦袋。餘人不約而同地嘆息。
但也是這個身體,才能夠解放她。
「不是,你不是……」抱著第一次卸下所有防備,在自己懷裡宣洩的養父,哈瑪蓋斯嘆息不已,既欣慰又心酸。
「夜之都廣義來看是一大片星海,每個神都有一座對應的星宮,圍繞都主的全知神殿做周期運轉。值得注意的是智慧之神卡奧斯、記憶之神穆里埃和愛神佩拉羅,也許還有星辰女神蒂砝。像這類神職沒有明確分工的三級神最危險,他們沒有毀天滅地的能耐,卻非常令人頭痛。初級神和二級神力量是強,卻只能做職權範圍內的事,比如日神的職能就是維持白晝的行進,除此之外他不能做別的事。而拿智慧神舉例,他可以讓一個高階神智商降低,也能看穿一切陰謀詭計……」
走出幾步,卡雅感慨回首:「我覺得他有點可憐。」
另一個顯著的特徵是沒有神殿,天空之城的統治者一不招攬信徒,二不搞偶像崇拜。雖然在世人眼裡城中城奧法之眼就是他的信仰基地,愛戴他的居民也不在少數。原屬舊神的幾座神殿都被他改建成了文物展覽館和公共廁所……這是標準的瀆神行為,留待史學家討論。
「您好,尊敬的止息之君。」收斂心神,哈瑪蓋斯回以禮貌卻不卑不亢的態度,「我們是來澄清一個誤會。」普路托露出諷刺的笑容:「誤會?」哈瑪蓋斯直視他:「是的,您認為主人殺了您的妻子,可事實是秦蒂絲自己害死了自己。她神格低,卻用領域攻擊奧路貝亞修,不是送死是什麼?」
其他人也全神貫注地聆聽,在座沒有一個人不惦記席恩的安危。
耀眼的光刺痛雙目,她卻移不開眼,閃耀著虹彩的阿克蕾亞深深扎入一個人的胸膛,黑袍被泉涌而出的液體浸成了暗金色,嘴角凝固著一縷血絲,曾經光華內蘊的銀眸無神地看著虛空。
※※※
『唉,沒了我和夕嵐,你以後可怎麼辦。』額頭被溫熱的柔軟觸碰,隱約而雋永,『保重,父親。』
「你錯了,卡雅。」席恩低聲一笑,眼底涌動著深邃難解的寒流,「這份禮非常珍貴。」
雨水含著青草與花朵的芬芳,也有著微弱的大地的味道,寒意一分分滲透肌膚,他無意識地蜷縮起肩膀,冰銀色的眼眸有些微的失神。
卡雅坐在草地上彈奏小豎琴,指間流淌出歡快的旋律。
「偵察?」冰宿不驚不咋地喝了口熱豆奶。羅蘭慎重地搖首:「去看哈瑪蓋斯。」
「莎娜!!!」
路薩的眼神從驚異到激痛,再到蒼涼的倦然。
右手的袖扣傳來微弱的魔力波動,他咽下燒灼似的咳吐感,彎腰折了一根草莖輕輕咬著,苦味溢滿口腔,正好合適。
「請你告訴他,我從沒恨過他。」
『請平安回來。』
※※※
「躲到塔下面!」麗芙當機立斷地帶上重傷昏迷的迪羅,踩著敵軍的腦袋飛奔,她賭的是上面那位被引開了注意力,不會全力對付他們——這細微的一線生機。塞法尼亞反應也不慢,變回龍形掃平周圍一群小兵,背上他們一路低飛。諾因略一遲疑,還是扛起冰宿跟在後面,有好幾個加速術助威的他快如閃電,不比巨龍慢多少。
殘酷的畫面消失,一切又歸於黑暗,卡雅大口喘息,眼裡映出瘋狂的血色,很久以前的景象清晰浮現:她渾渾噩噩地飄浮在祭壇上,溫柔的少年默默許願,將殷切的期望一個接一個融入她的精魄……
智慧之神緩步走進寢殿,一襲淡紫衣袍襯出他與生俱來的知性氣質,赤金色的眼眸微笑而無情。歐托拉姆獃獃瞪著他:「卡奧斯!你不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對。」一直沒發言的蕾諾雅插口,面露讚許,「沒有這個,即使我家親愛的親自對那孩子塑名,失敗率也高達99%以上,因為施法的首要條件必須那孩子先想起自己的『本我』才行。而那一刻,他就會因為支撐的記憶崩塌而煙消雲散。有印記鞏固他的意識,加上他自己的配合,成功率至少會提高二十個百分點。」
「求求您……接納我們……」
不再逼迫她,席恩收緊手指,冷冷地道:「出來吧。」
黑暗女神面不改色地沖向最近的敵人,紫黑色的破壞力直接貫于掌上,輕描淡寫地一劃,漩渦就崩塌了一角。夜色的長發隨著她輕巧自如的動作恣意飛揚,襯著那張端秀清冷的面容,令原本全力應戰的金髮女神微一閃神。
在他不遠處,是龍身的哈瑪蓋斯躺在血泊里,軀體像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扯開來,分成數段散落一地……
如果不離開就好了,為什麼他要夢遊,在哪兒睡不都一樣。
「黑暗女神的神殿在上面!」安傑插口,眉間有著罕見的凝重,「她的神力之強,連其他的神也受不了,只能單獨存在!」諾因咋舌:「早知如此,我們來的路上就把老殭屍拽出來了。」他想回去了,心愛的老婆還在家等著他呢。冰宿問道:「那扇門能從內部打開嗎?」
「你——」諾因第二個驚悟,拎起席恩的領子,震怒地吼道,「你這王八蛋!那是你的女兒和外孫女!」
相同的引力還來自他手裡的小女孩,她就像一個黑洞,源源不絕地吸收他的力量。但是他不能放手,黑暗女神伊梨絲是僅次於創神的古老神祗,權能之大與同樣主掌黑暗的蘭修斯有天壤之別,一旦他稍微鬆懈,就會被吞噬,所以他用拔河的方式把能量吸回來,雙方互不相讓。
你可為背叛主神而懊悔?
「是嗎?」席恩冷哼一聲,「那個鬼東西明明是仿冒品,我見過一次,錯不了。」基連微笑著取下護目鏡:「果然瞞不了你,我是想做個測試。」
「我不是為了提供你一個觀光景點,才去夜之都的,基連。」
噴濺的光雨像盛開又凋謝的煙花,在地上產生了油脂燃燒的效果,蔓延的星火燎燒著畏伏的獸神使者,痛苦戰勝了本能的畏懼,被激怒的吼聲此起彼伏。
「!!!」羅貝爾夫婦的眼珠子險些瞪得滾出來。旁系不算什麼,由於列文的身份,和席恩攀親帶故的家屬多得不計其數,但是直系就不同了,全是非人的大人物啊。
「父親的手好巧,回去后也編朵花給我。」卡雅自在地提出要求,不斷游移的雙眼和緊握劍柄的右手卻沒有絲毫放鬆,從小接受領主們訓練的她擁有絕佳的心理素質和出眾的戰鬥能力,「在這兒要問什麼,就用他們的東西交換?」席恩點點頭:「要稍加改變,不能重複。他們不會說謊,但只能給你一個提示或謎題。這裏的規則每天都在變,不過有些規律還是不變的,就比如這個。一天也不一定是一個白天加一個晚上,總之是混亂中有序。」
「今後再違背我的命令,我就宰了你!」
「你們從來沒來看看我,從來沒想過我獨自一個是什麼心情,就算這樣我也不怪你們,可是你們在知道我為你們做了那麼多事後,還指責我——既然你們這麼無情,我也不再顧惜你們!」
隔著雨簾,金龍艾美達狠狠瞪視他,目光失望痛心。日神卻沒有意外之色,只是深深地看他,上前將渾身濕透的他扶起。
※※※
那個小女孩……卡奧斯盯著遠去的氣墊車,雖然是驚鴻一瞥,他卻從小莎身上感應到某種共鳴。
「這也是個原因。另外,魔族有把陌生場景當虛擬遊戲的嚴重傾向。」楊陽為父親造成的後遺症深深惱恨,沉住氣繼續分析,「但是高科技的星球也不見他們探索發現啊。」諾因無語。史列蘭以好學生的態度提問:「那為什麼?」楊陽習慣性地摸摸他的頭,沉吟道:「我畢竟是地球人,不能理解摩蘇的心情,也許他們太想念家鄉了,下意識地想保有這唯一的紀念。可是這麼長的時間,文明早已停止,被遺忘、扭曲變形,再死守著這裡有什麼意義?摩蘇再固步自封,遲早會走向毀滅。不過要到一個原始行星重新發展,也倒退得太厲害了,我捨不得。」
「魔皇陛下去過夜之都?」眾人大奇。最細心的弗克長老緊接著問:「您怎麼知道他出事了?」若此事傳揚出去,保准天下大亂。
「我君,快到了。」薩菲溫聲警告。歐斯佩尼奧趕緊搖醒娜夏。卡雅迅速檢查裝備。整理好行囊,席恩重新背起包,一手握著法杖,柔軟的夜色長袍被風捲起水一般的波浪,彷彿黑鳥展開的優雅翅膀。
『不是。』直接在他胸腔響起的男聲伴隨著平穩充實的心跳,隱含笑意,『我在想,莎娜治理得不錯。』
是嗎?
「他心中有恨的人,所以被蒼空影響了。」少年姿態平和,眸光又恢復成之前的溫淡無波,「我是銀龍路薩,她是憎恨和虛幻的女神狄芙雅。」
「哈瑪蓋斯,給我你的心。」他啞聲道,不敢看眼前的養子。
席恩默認,神色不見波動,只有略微緩慢的語調,泄露出一絲真摯的情感:「你,想永生嗎?」
諾因等人只覺籠罩全身的溫暖光芒驟然消失,習慣了神術支持的身體頓時凝滯異常,也紛紛往回看。
友情的力量是偉大的,小莎衝破了倉促間張開的羅網,唯一能阻止她的格蘭妮被一條手臂攔住。
噴出一口金黃色的神之血,伊梨絲皺著眉頭撫摸腹部,很不習慣這具有皮膚、有血肉、有神經系統的軀殼,換作她原來的神體,卡雅無論打哪兒都會被她吸收。
懷裡的身軀一震,空洞的眸激蕩起無數複雜的情潮:滄桑的冷寂,凜冽的孤傲,陰狠的狂戾,熾烈的執著,淡漠的瘋狂,清明的冷酷,還有……驚訝與一閃而過的溫暖。
具有過渡特性的中立位面,人類已知的有星界、機械境、元素界、以太位面和陰影位面。其中星界是精獸的家鄉,最方便以被召喚的形式與各界連接。但是自從席恩一行進入夜之都后,與外界的聯繫就完全中斷了,只有哈瑪蓋斯在不久以前聽到養父的呼喚,得知他需要幫助,之後再無音訊。即使卡雅等人還活著,也沒法叫他們給個坐標。
格蘭妮剔透如紅寶石的眼泛起一波又一波的光紋,直接將眾人的對話傳達給遠方的主人。
匆匆道了聲謝,優重新發動車子,巨大的音爆在他們身後響起,震撼了整個夜之都。
「席恩——」
『哎……啊?』聲音被擠壓得變形,他連忙扯下那小東西,左看右看,只覺頭身不合比例,說不出的怪異,『我的孩子?』哪裡像他啊!
雙生感應在一剎那連接,穿透黑暗女神的神力,法師的精神壁壘,直直刺進他心底。
感到懷裡的小龍動了動,席恩低下頭,銀眸不自覺地軟化:「怎麼,餓了?」
「哇啊啊!!!」放開從不離身的長劍,卡雅踉蹌後退,全身的血液直衝頭部,腦子亂成一團,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能通過尖叫發泄。
「莎娜,你保護他們。」
這座核心嵌齒連通了中樞塔,大批晶體生物在此構成固若金湯的防禦,擔任前鋒的魔軍撕開一個鋸齒狀的小口,將眾人護衛在內。
「值得嗎?」想到歐托拉姆吃席恩豆腐,叫著「小可愛」的色模樣,金髮長老難以理解。哈瑪蓋斯朝他微笑著搖搖頭,示意他不要批評。對於龍而言,無論有否回報,認準了這個人,天荒地老也不會停止付出。
卡雅打心底贊同,也有少許感傷。記得當初她和這位音樂老師攤牌時,曾質問她「神要你們死,你們就去死?」,結果這個愚蠢的水精靈還是寧願向一個素未謀面的神求助,也不願擦亮眼睛自己分清是非,終究走上了死路。
一盞橘黃色的燈柔柔地亮起來,照亮了幾個身影,並將他們明暗不定的影子投射到潔白的石磚上。
不朽的神靈,居然會冀望凡人的死亡嗎?席恩眯了下眼,看向發出啜泣聲的小東西。歐托拉姆睜大的紅瞳溢滿難以置信,不斷滾落的淚珠打濕了兩隻前爪:「我認識他們……他們都是神仆,和下級神。」
如果說神域囊括了整個多元宇宙的正面,魔域就包含了所有的背面世界。理論上以艾斯嘉的負位面為主體,但每一層延伸開去的界面都接近無限大,甚至通到連法則也不存在的虛空。惡魔沒有靈魂,死亡就化成粉末消失,只剩下一顆心臟石,不受三界循環約束。然而最初的惡魔全是協調神的失敗作品,骨子裡烙下了守序的特性,儘管因為魔域弱肉強食的法則成天自相殘殺,還是本能地依從強者,前提是他沒被推翻。
那男子茫然眨了下眼,就帶著她走向最近的一幢神殿。
「你活膩了!就算老殭屍不對你怎麼樣,他的徒子徒孫也會拿你開刀討好他!」諾因握著調羹用力敲打玻璃杯,秀氣的眉緊蹙,若有所思,半晌,他緊緊盯著妻子,語氣變得平緩而帶有說服意味,「我知道你擔心這兒的人,為他們謀出路,可是有必要求助天空之城嗎?憑魔界現在的設備和你那個怪物爺爺,還怕繼續窩在這裏?以前是維烈呆,不動腦筋設法出去。」
樹影婆娑間藏著半個月亮,善良的樹精點燃一盞盞幽燈,腳下的草地沾著夜露,冰涼卻舒適。
主位坐的是三代皇帝,他們最親密的近臣:龍神哈瑪蓋斯、宰相薩菲艾爾和科技大臣安傑·梅隆,十三位長老,七名深淵領主和嗜血之王的妻子邱玲。饜魔之王格蕾茵絲臨時請假,倒不是她傷重不能來,有卡雅和莎娜這兩個頂級美女在,她的風頭不免大大減弱,高傲的魅魔女王不願當陪襯。
『您在找誰吧,大人。』有一次,忠心的部下這麼問他。
他們這些當年被席恩拯救的孤兒,數迪羅和已故的心靈系教授洛德關係最好,他看似開朗如故,其實心裏的傷口一直在淌血,要他坐視親手帶大的女孩去冒險,是決不可能的。弗克只希望,不要再有人犧牲。
身在半空的異獸還沒落地就被壓潰,下墜的球面將焦坑滿布的地面擠出一個大坑,強大的氣流呈散射狀吹起碎石,擺放著精緻工藝品的廣場早已被先前的雷擊破壞得千瘡百孔,纖細的高塔也在炎刃的掃蕩下焚毀,摧枯拉朽的狂風把廢墟上的一切卷得乾乾淨淨。
「討論這個有必要嗎?」魔皇沒興趣炫耀,感應了一下確認女兒和部下平安無事,將薩菲傳送過去。歐托拉姆卻無法離開黑暗神殿,彷彿有一股引力牢牢吸住他。
和他同樣驚訝的還有坐在床上的少女,她看起來約莫十六、七歲,蓬鬆的棕色捲髮披肩,清靈有神的大眼看不出年齡,既有年長者的沉穩練達,也有著少女的明媚嬌柔。
巨大的黑影籠罩住他,腳下是堅實的平地,他轉動角度,一絲細微的光亮提供了照明,眨眨眼,看清了佔據視野的物體。
更下面就是饜魔之領星辰海,有獨特美學的領主格蕾茵絲將自己的宮殿和花園都造得美輪美奐,沒有一絲血腥氣,卻是眾魔公認最邪惡殘忍的魔女,她看中俘獲的對象無一不是生不如死,被做成固態花肥或詭異收藏品永遠哀號已經是最好的下場。只有魔皇敢在明了她真面目又沒被魅惑的情況下和她上床,還四肢完好神智清醒地下床。
「嗚嗚……」放下高懸的大石,女孩哭著張開雙臂,「安傑!安傑!」少年起身抱住她,略微仰頭,眼角閃現水光,彷彿從一個長得看不到盡頭的夢中醒來,永恆的黑夜終於過去。
這一天,全世界起了共鳴,電光在雲層間盤旋,南北兩極的極光帷幕遮天蔽日,宣告著魔法神的回歸,枯魔期的結束。
卡雅本是無心,聽出他語氣有異,不禁擔憂。那記憶里冷漠堅強的男子也許是變成了小女孩的緣故,在月下十足惹人愛憐。長長的睫毛形成淺淺的陰影,緊抿的唇淡得接近無色,星光閃耀的黑髮如同夜空織成的錦緞,柔軟地包裹住他纖弱的身軀,額前的水滴形鑽石也光芒流轉,宛如蘊涵著星塵的黑色渦流,交疊的雙手遮住了小巧的下巴,帶著明顯的戒備意味握緊法杖,卻鬆鬆地環繞著薩菲的肩膀,像隨時準備從他背後逃離,自衛反擊。第一次看到這個人的脆弱,心底像有一隻檸檬被擰出了汁,泛開濃濃的酸澀,卡雅的眼神情不自禁地柔和下來,以前所未有的認真道:「別擔心,我會保護您的。」
每個天空之城的居民都感到短暫的地震,之後就風平浪靜,對魔皇的信心戰勝了一時的惶恐,他們再次投入到日常生活中去。所有的法師卻無法置身事外,各類元素躁動不安,籠罩全城的魔法防禦罩蕩漾著波瀾,傳訊道具的回復是:鏡環啟動。
「不,我決不讓魔界再侵略任何世界。」楊陽毅然駁回,眼裡浮現出複雜的光輝,有愧疚,有堅定,「席恩不答應,我會求到他答應,只有他點頭其他國家才會收容。諾因,我這麼做,除了給魔族一個我認為最好的環境,還有一個目的是讓他們贖罪。維烈曾對我說,我們是人類,他們卻忘記了,自以為是超越人類的新生命,強得可以藐視神魔,壽與天齊——魔核還不是爺爺給他們的!我要他們體會平凡人的生活,明白失去了異能和科技武器,他們沒什麼了不起!不然他們會永遠是這樣,不知反省,妄自尊大,愚蠢野蠻,看不見其他世界的進步——摩耶名存實亡又怎麼樣?在艾斯羅威亞毀滅的一刻,文明就不存在了,苟延殘喘的不過是一群本來就妄圖推翻社會的少數偏激份子。我不下重葯,遲早席恩也會動刑,他和爺爺的約定只確保了維烈的安全而已。卡塔瑞亞已經來過幾次,來意非常不善,吉西安還不得已上繳稅款。因為席恩支撐機械境,她不想剝奪他的復讎權利,才暫且放過我們。」
「耶~~~」上位者的教養使亞尼沒有表露出意外之情,伊莎貝拉就抑不住滿腔失望,和他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色。他們原以為席恩還沒啟程,因為他們帶來了相當重要的情報。
『嘿,小傢伙,你應該為我道賀。』拓下小莎的容貌特徵,魔道女王笑著揮手,自信的神情掩飾了一縷惆悵與思念,然後被轉身的背影遮去,『我當不成超越神的人,但我會成為古往今來第一個,欺騙神的人。』
藍龍格羅米,追隨獸神瑪塔。
瓷器的輕響回蕩在兩人之間,格蘭妮擺好了午餐,等著他們享用。席恩毫無胃口。哈瑪蓋斯勸道:「先吃飯吧。」
不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也不是創神的首級,是一串淡黃色的風鈴草,根部有打圈的痕迹,彷彿曾與某種溫柔的存在深情地繾綣,智慧之神有一瞬的茫然,喃喃:「這是什麼?」
「他……他去殺安傑了?」
一道弧光飛逝,落入層層疊疊的海浪,漂起幾個泡沫,沉沒不見。
「舅舅,外公呢?」小莎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親人的神情更令她慌亂恐懼,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哈瑪蓋斯,澄藍的眼裡再無半點溫情,凌厲得彷彿炙烤過的刀子,閃耀著冰冷的殺氣,他再沒有其他在意的事物,只有斬斷一切的瘋狂決意。
一陣讓人反胃的惡臭襲來,卡雅尖叫著跳離岸邊。黑夜掩蓋了蠢動的異形,白天乾淨澄藍的河面變得就像墨汁一樣,濺出硫磺和腐爛生物混合而成的臭味,退潮般露出擱淺的嶙峋軀體,開裂的嘴向外翻著充血腫脹的舌頭,焦黃潰爛的皮膚滲出油脂似的黏稠物,脫離了顱骨的腐肉帶著乾枯的毛髮,像裹屍布的衣服碎片里有白色的蛆蟲在蠕動……這些可怕的怪物黑壓壓地爬上岸,卑微匍匐,空洞渾濁的眼流著血淚。卡雅看得嘴角抽搐,一想到他們是乘著船從這一大片死屍頭上經過,就不寒而慄。薩菲依舊鎮定如恆,他在魔域看過的恐怖場景多了,這種還上不了檯面,何況惡魔怎麼會被惡鬼嚇倒。
不是「審判」,也不會有交涉的餘地,他一開始的目標就是——
※※※
這個,是用來救那個使徒的吧,假如她還沒死的話。
不好,生氣了,你自找的。卡奧斯退後兩步,聳聳肩,轉身往外走。現階段,連他也不會惹怒這位有著恐怖能力的【黑洞女神】伊瑞絲。
星辰歷3年:魔法神離去的後遺症開始顯現,史稱【枯魔期】的魔力之冬來臨了。
「父親!」
他的主人啊,終於在危急關頭喚了他的名字。撕扯心扉的牽挂中,滋生出一縷得償所願的甜蜜。
「這麼說——」席恩啜了口微涼的香草茶,給予還可以的評價,他被養子高明的泡茶技術養嬌了,「你喜歡當皇帝?」
……再怎麼講理也是神明的邏輯。席恩喪失了交涉的興趣,握緊法杖。見情勢不妙,歐托拉姆急忙道:「拉羅,是小庫先攻擊她的!你們別打,好好說!」佩羅是他的姐姐和妻子,而拉羅是他的哥哥和姐夫,他著實不想看見席恩殺死他們,他知道他幹得出。
當然沒人敢說介意,不過這位年輕的國王談笑自若、平易近人,安傑一家慢慢卸下初見的隔閡,冒出膽大的性子。梅隆家當家挽著妻子走近,笑眯眼:「誰說的,可是要付船費的。」
下一秒,光的洪水吞沒了狂暴的黑色能量波,身為黑洞的另一形態白洞女神,埃米忒展現出了唯一能與伊梨絲匹敵的力量。卡雅按下驚訝,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在掌心聚集起無數閃耀的漆黑星辰,瞅准埃米忒出手的同時釋放出去。一黑一白兩股洪流無限接近卻沒有相融,只有在命中目標的時候,光與暗才會接觸,引起不可想像的極大破壞力,這就是最強的無屬魔法——混沌脈衝。
小狼狠狠瞪視他,眼裡燃燒著被欺騙的怒火。
攤開左手,淡金的光華閃動,一本古樸厚重的典籍自虛空浮現。
奧法之眼的會客室里,年輕的女皇終於得以卸下統治者的身份和法師的涵養,盡情擁抱親人,宣洩離別之情,「我好想你,好想你!」
那張在神明中不算出色的端正面容逐漸模糊,只有這雙吸引人探究、進而沉溺的眼清晰地存在,彷彿驚心動魄的一劍,深深刻進靈魂,永難忘懷。
可是有的時候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薩菲還沒找到他,每當這時,他就寂寞得想哭。
「放下。」沒面子的父親低斥。卡雅俏皮地吐吐舌,乖乖將他輕放到地上。薩菲心細,注意到少了一個成員:「主子,歐托拉姆呢?」
莎娜如釋重負,展顏笑了。席恩組織了一會兒語言,道:「我沒要求你一定要當法師,你喜歡幹什麼就幹什麼,只要做好——你不是做得很好。」
「對不起對不起!」卡雅嚇壞了,後悔不迭地告罪,「我不是故意打擾您!」
卡奧斯呆住了,似乎剛剛才注意到他,那雙彷彿紅金高溫燃燒的眼睛冷卻了,流露出一抹蕭煞的陰寒,與席恩冷冽的瞳對視片刻,他溫溫一笑,閑雅的智者,惡意也是包裹著糖衣的劇毒:「我真的很意外再次見到你。」
——END
在他們的正下方,原本夜之都的位置,捲起漆黑的渦流,一條條流動的光帶匯入這輪黑環,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彷彿有人擰開了滅世的籠頭,破滅的洪水正在發揮自己暴虐的力量。卡雅、薩菲、歐塞、埃米忒和歐托拉姆全部被卷進這道能量的激流。
卡雅只覺撞進了一團棉絮般鬆軟的氣罩,慢慢下沉,落到一片藍色的汪洋上。似曾相識的手感使她睜大眼,欣喜若狂:「大哥!」
伊洛卡斯是二級神中最小的一位,等於是他的龍看顧長大,所以他們之間的牽絆最深。
「真的是創神的旨意嗎?」席恩凝視他,眸光浩瀚如海。瑪塔一呆:「什麼?」
為養父免除了後顧之憂,哈瑪蓋斯鬆了口氣。在席恩全力以赴對付創神期間,他不想再增加舊神這一不確定因素。
夥伴們體諒他的立場,沒有勸他,也相信他不會出賣他們。可是他向愛神告密,還親自處決了兩個叛徒。
分別那日,他緊緊地抱住他,在他耳邊不舍地低語:
獸神瑪塔總共創造出八頭龍,分別被八位神祗帶走孵養。
「母親大人!是母親大人吧?」抱著從神墟解救出來的戀人,光神埃米忒放聲大喊,「您真的背叛了創神,和智慧神卡奧斯合謀撒下這個彌天大謊?」
「哈哈哈!」亞尼爽朗地大笑,握拳輕敲他的肩,「聽你叔父說你很拘謹,還擔心談不攏,這不挺好嘛——啊。」他回頭朝接著下來的一對中年夫婦做了個感謝的手勢:「不介意我搭順風船吧,各位?」
卡雅凝視父親在月下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龐,心下隱約不安:「既然他只有神性,應該不會捨不得一個夜之都!奧路貝亞修說他做一切實驗的目的是建立一個完全有序的終極世界,那能夠對混沌調律的你,就是他的目標!」席恩眼中掠過讚賞,微微笑道:「沒錯,但是都主的本體已經同夜之都密不可分了,一旦這裏崩毀,構成他物質組合的神印也會分解。最重要的,這樣可以確保萬一情況失控,我們不會跟著玩完。」卡雅還是難以心安,總覺得漏想了什麼。
席恩淡色的薄唇牽起冷若冰霜的嘲諷與殺意:「制裁別人愛情的神,自己也有思慕的對象。」法杖閃電般指著依然昏迷的穆里埃。
隨著目標的接近,一道插天聳立的氣罩擋在他們面前,據儀器探測,它涵蓋了整座全知神殿。淡紫的氣流在表面流動,不時來回閃現深紫色的電弧。蕾諾雅浮起慎重之色:「是奧術擾流,非常強大,我有絕咒石穿得過去,你們不行。」
沒有必要後悔,再來一次,他得到的未必會比現在更好。
「是。」龍神綻開魔皇一生僅見的美麗笑容。
「主子,現在可不適合把卡雅丟進水裡。」薩菲笑著提醒,挨了妻子一拳。席恩默認,小心地收起自己的吃飯工具,卸下法師小背包,打開其中一個攜帶型次元袋,掏出一隻古色古香、雕紋雅緻的紅木飯盒,掀起的盒蓋下露出十來只熱氣騰騰的雪白包子。
「楊陽,分秒必爭。」冰宿提醒,且不說魔導國國王根本不可能接觸到天空之城內部的事務,看這陣仗,顯然是魔皇出事,寧可虛驚一場,也要儘快搞清楚原委。席恩身牽了三界的循環,他要是有個萬一,那真是天崩地裂也不足以形容,此刻外面的景色就是最好的證明。
「那頭黑龍醒了睡睡了醒?」空間系教授德拉克猜測,「他這麼做有什麼目的?」麗芙的臉色十分難看:「始祖精靈王的影響在削弱!他開始是德魯依,說明刻名術成功了!也許庫克尼爾之所以陷入沉睡、不斷做夢,就是法術的作用!但是隨著時光的流逝,他越來越不受瑪那元素控制,到了這一代,他變成了魔法隔絕體!也就是說庫克尼爾不會再做夢了,安傑就是最後一個人,一旦安傑死了,庫克尼爾會徹底清醒!」
歐斯佩尼奧沒有拿遞到眼前的金屬長杖,一臉錯愕,這根用異界神古爾巴洛斯的前腳做成的【支配之權杖】就是制約他忠誠的憑依,主君現在交給他,是什麼意思?看到他的表情,席恩冷冷一哂:「控制權已經移交到我身上,這把杖只用來維持你的神識而已。你要背叛,也隨你。」
「我也去。」空間一陣扭曲,肩掛長劍【霜慟】的冰宿出現在房裡,一身輕便的裝束,明艷的嬌靨清冷如雪,身後跟著背著書包的時雨。楊陽大吃一驚:「冰宿,你——」
「小白?哈哈哈!」男子忍俊不禁地大笑,拋給了她。拿回沾血的獠牙,席恩幫寵物裝回,纖長優美的手指放出治愈的柔和光輝。歐托拉姆感動地嗚嗚哭,只恨不能說話:沒想到小可愛都變得這個樣子了,還為他療傷。
他的手被另一隻小手牽著,溫暖、有力,削得乾淨薄軟的棕發在眼前跳躍,心被一股患得患失的情緒鼓盪著。
是的,她想擁有體表的溫度,而不是那沒完沒了,被她拆吞入腹的內質能量。
據說人死後,就會有一顆流星墜落,命盤以星辰的軌跡維持循環。在這個能量守衡的世界,每個生靈都有開始與結束,除了超脫命運的神魔。但是凡人的靈魂散了,融入那片回歸初始的大海,就再也打撈不起來,哪怕是至高無上的神皇親手去掬。
「帶我去見你們的神!」一直默默跟在後面的娜夏扯下一隻水晶扣子,塞給一個過路的男子,閃亮的神情像見到了救星,不忘拋個示威的眼色給仇人,「我要向他申訴!求他逮捕一個罪犯!」
「安傑……」小莎抱緊南極,緊張地注視友人。基連思緒電轉,他知道小莎是混沌神的「備份」,嚴律和他的曾孫目前還小,然而等他們長大,難保不會再起爭端,以席恩的謹慎,當然會留一手。可是智慧神怎麼能輕易進入她的神道?目的似乎也不是殺死她。那麼小莎之於他,就是個有價值的工具,而非有威脅性的敵人。老友被黑暗女神搶了身體,難道這傢伙也對一個小女孩的身體感興趣嗎?為什麼?
用四瓣對切的橘子換來港口的位置,席恩匆匆離去。薩菲看著船形的橘瓣若有所思,他似乎明白這裏的解謎規則了。
見養父毫不懷疑地喝下自己泡的牛奶,哈瑪蓋斯嘴角泛開幾不可察的笑意。
「父親,我餓了。」想倒一杯花蜜茶,配上糕點應景,卡雅對船尾的人喊道。
哈瑪蓋斯下意識地轉過頭,沒有任何前兆,也沒有任何預感,只是衝動地在戰鬥中分神,然後,他看見了這令他血液凍結的一幕。
影像一轉為黑屏,基連失望地嘆了口氣:只有等錄象了。
『大人,大人……』
※※※
「看到了!」
不可避免的顛簸之後,船體明顯一輕,順利進入一片無垠的灰色空間。沒有生命,沒有星辰,只有死寂與空無。這是兩個界元之間的邊緣地帶,也叫【混沌領空】,整個倒懸宇宙有數不盡的這樣的空白地方。在這裏不適用各個世界的物理法則,只能找尋一些由密集的能量場或浮遊粒子形成的「門」實現跳躍。而且再怎麼精確的計算,也要碰運氣才能跳到對應位置。
「倒懸宇宙外還有世界,沒什麼洪荒猛獸或可怕的虛無,我們從來不需要神,是一個叫創神的傢伙自私地框架了地盤。」魔皇淡淡地道,睫毛下的藍眸宛如凍結的深海,覆蓋著永恆的靜謐,一如他止水般波瀾不興的低語,「但是畢竟太久了,外層壁、規則、沉降的夜之都……消除這些並調節需要時間,不過是一勞永逸。」
獸神無動於衷地雙手環胸,姿態傲慢而狂放:「告訴你,你家小庫就是我處刑的,一片一片剝掉他全身的鱗,砍掉他的腳爪,敲碎骨頭——怎麼樣,你咬我啊!」夜神駭然瞪大眼,心痛得像要爆裂,那殘忍的一字一句就像一把利剪戳著他的骨髓靈肉,眼前升起血霧,他不顧一切地撲過去,一雙白嫩的柔荑牢牢抱住他,制止他瘋狂兇狠的掙動。
餐桌上,女主人平靜地宣布日程。男主人咬著烤土司愣住:「去幹嘛?別告訴我你要去參加那個會議——你能進去?」
※※※
楊陽拉過他,懷著不舍與擔憂告別兩人:「好的,你們小心。」
「是啊,艾寇最寶貝它的,你要好好珍惜!」夜神完全理解錯誤。魔皇也懶得解釋,點頭了事。薩菲問道:「那些神是怎麼回事?」
「你發什麼神經?」認出是數天不見的丈夫,東城滿願師納悶地蹙眉,羅蘭從來不是一個會失態的人,出了什麼事?
小莎擔憂地看著友人,但她一隻手操控著船的行進,另一隻手握著法杖,實在分不出心力寬慰。
基連烏黑的瞳仁收縮了一下:「你可以使空間能活性化?」卡雅剛才沒用神道,他不認為她比較笨,唯一的答案是她不能用,那小莎為什麼例外?
「呵呵呵……」像是根本感覺不到痛地坐起,獸神撩了一下濕發,揚起詭譎的笑聲,竟然悠閑地拔出插在胸前口袋裡的野玫瑰,用小刀漫不經心地剔刺,他喜歡漂亮的東西,更喜歡把它們變得毫無威脅性,剝掉一層皮的愉悅令他如飲醇酒,「你倒是找了個有趣的靠山,笨蛋夜神,可惜——」
由魔法神的影神開闢的神道如同撕開黑幕的天空剪影,閃耀著銀光的狹長船身就飛鳥一般向下滑翔。
「卡雅,薩菲艾爾大人,歐斯佩尼奧大人,看到你們平安無事太好了。」即使在這麼危急的情形下,龍神的語氣仍然很平和禮貌,看了眼順手救下的兩名神祗。卡雅緊緊抱住他:「父親呢?你們都沒事對不對?」
總是與戰魔之王同進退的疫魔君主梅傑安統領最廣闊的水域,環形的阿格龍河一層層沉澱,在此融匯成至毒的大小湖泊。帶有腐蝕性的寒風終年不停地刮著,地貌凹陷出鋸齒般鋒利的洞穴。濃稠的綠液在極深的地底與冥河匯流,亡靈的尖叫在鐘乳石間迴旋繚繞,組成令人毛骨悚然的交響曲。低溫使得岩壁凍結,奇怪的是兩條河流卻川流不息。
「我想我們到了。」軍人的好習慣使優在關心友人之餘也不忘觀察四周,冷白的光線照亮了建築物內部,這是個不大的空間,像黑匣一樣接縫緊密,充斥著和夜之都相同的壓迫感,「我的終端手環沒偵測到附近有生命跡象,除非他完全隱形了。」(注:這裏的完全隱形不是指魔法上的簡單隱身,而是包括熱能、磁場、音頻的徹底屏蔽)
見歐托拉姆遲遲不應聲,男子不悅地皺眉:「喂,你這是什麼意思啊,當心我告訴小庫。」
白晝般明亮的宏偉殿堂取代了整潔單調的街道,穹頂卻是一片星的海洋,夜與晝的光輝和諧完美地交融。一行人驚奇地環顧,只有席恩不為所動,嘴角挑起一絲冷嘲:「不用擔心,我不指望那種事,我的同伴正在前往都主被囚禁的地點,只要你的部下不出手就行。還有,把我上次寄存在你這兒的東西還我。」
「是始祖精靈王教你的嗎?」麗芙問道。安傑深深低下頭:「依修拉陛下是一位仁慈的君主,他體會了【萬物之心】,也聽到了我的心聲。我的第一個轉世就是他的弟子,他為我消耗大半生命,彌留之際卻還祝福我一路走好。」
「哈瑪蓋斯?格蘭妮?」肖恩愕然,在他的印象里,這兩人一直與兄長形影不離,怎麼會跑來冥界?
「對不起——這是自黑暗歷起,我族遲了3768年的道歉。」楊陽賭了,席恩自己唾棄口頭的認罪,無用的自責,就不會揭穿魔族其實沒有懺悔,這很卑鄙,但她無可奈何,「我明白,一句對不起不能一筆勾銷,我們會用實際行動證實。第一步是解除武裝,這個過程可以由卡塔瑞亞陛下親自監督。」
焦躁像尖利的爪子,撕得他的心鮮血淋漓,現在有黑色的毒液滲進去,燒得胸口一片灼痛。再也無法維持平靜的假象,他起身走到一邊,讓冰冷的船壁冷卻滾燙的臉頰和幾乎摧毀他的憂懼。
「不過……庫克尼爾是被放逐?不是他吃了很多神以後,逃到這兒?」想起養父的推測,哈瑪蓋斯不解。
每次把他撈上來,薩菲都會受到不小的創傷,因為魯米恩迪爾的植株非常脆弱,但他還是一次次不厭其煩地找他。
空蕩蕩的神殿里,剛剛清醒的卡雅氣喘吁吁地倚著劍,努力想撐起身子。因為愛神的消亡,他的靈魂神殿也將崩潰,可是她不但找不到兩個同伴,還連自己都逃不出去。
變生肘腋,誰都始料未及,諾因等人獃獃注視這驚人的變故。半晌,麗芙驚喜地跳起來:「對了!迪安!」
「不能再射了!」哈瑪蓋斯阻止,顫抖的聲音充斥著掩不住的怒火,「那是主人的血!」席恩收回遠眺的視線,眉梢眼角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到中間去,從塔底上去。」
「馬上殺過去,他那兒多半有通往黑暗神殿的秘道。」卡雅當機立斷。優持不同意見:「既然他敢自稱智慧之『神』,至少該有幾分能耐,不是早就逃走和他的老相好會合,就是設了陷阱等我們上門。」哈瑪蓋斯沉鬱地提醒:「優先生,他們是真的神,一種強大的生命。」
星曆52年水舞之月46日,魔皇歸來的消息正式公布,天空之城奧克維爾為之沸騰,儘管當年的懷春少女都已經是皺皮老太婆,還是免不了向孫女吹噓「我當初在奧法之眼……」如何如何。
「沒問題。」黑髮科學家比了個OK的手勢,轉頭對孫女婿道,「諾因,學著開炮。」在他看來,這毛躁的小子就是炮台的功用,以那不分敵我的破壞力,當導彈發射還更有效。
這是什麼感覺?怪怪的……他渾渾噩噩地回到家裡,和他頗為神似的少年從內室走出來,吃驚地看著他,『大人,那是——』
「隨便。」
「似乎進入通道了,全息攝像裝置在他的頭髮上——老友,調整一下。」
「主人!?主人!」默發的治療術完全不起作用,反而是麗芙緊急間釋放的自然魔法有效果,【森林之心】寧靜清新的綠光籠罩住魔皇,令他急促粗重的喘息略微緩和。靈機一動,哈瑪蓋斯開始注入自己的靈魂之力,充滿威壓感的紫光震開了諾因等人。
暗暗鬆了口氣,魔皇難得有了點取笑的心境:「那個到你店裡送花盆的男人?」伊莎貝拉好不容易才想起他說的是誰,喂喂,人家一開始瞄準的就是她的助手好不,眼睛怎麼看的。
古神隱約感到他與對方是不同的,同樣是神,卻像兩個永遠不會有交集的生命。
蕾諾雅也召喚出一隻比蒙巨獸,一口將被關進異空間的卡奧斯吞進了肚子,希望這位主掌智慧的神祗能在它的胃裡多待一會兒。
星辰神殿內,機關女僕臉色一變,扳斷了自己的手腳。
算了,關我屁事,陽甩掉包袱反而好,諾因頓時翹首以盼魔族全體滾蛋的一天:「你讓他們做苦役?」楊陽搖頭:「我會盡量爭取他們的權益。」
似乎察覺他的排斥,那調皮的孩子鬆開他的黑髮乖乖撫平,朝他笑逐顏開,主動挨近他。
基連拉了拉手套,明白自己接下來的任務,就是重新啟動這台電腦,並進行覆寫作業。
星辰歷5年:安傑·梅隆破例進入機械大學就讀,成為該校最年輕的學生。
切裂的花瓣合攏,導航玫瑰完全包住了黑衣的身影,連人帶花消失。豎立的法杖卻沒有倒下,插開衝天的熾白光柱,一陣天搖地動,筆直的柱體開始擴張,像一朵倒置綻放的水晶蘭,自上而下展現著飽滿而堅韌的葉片與花萼。杖頭的漆黑晶石噴出璀璨奪目的光帶,猶如瀑布倒流,星之防禦陣全部啟動,流瀉的星雲反射著讓一切失色的耀眼光輝,也觸發了存留的聲音:「我立下界石,許諾守護的契約,進入此地的敵意者,都將被剝奪生命。」恢弘的、浩瀚的、宛若洶湧的波濤疊加出的音律穿透電閃雷鳴,共振出層層迴音,倖存的巨石在摺疊往返的聲波中震裂,大地也為之呻吟顫慄。
悠揚動聽的樂曲在耳邊回蕩,像很久很久以前聽過的教堂的彌撒。
「不知道,也許是做成一隻新的扣子,也許是成為哪個神的盤中餐。」魔皇容色清冷,口吻與內容的極度落差令人心驚膽戰,「她已經變成了一個多餘的存在,因為她要求的是『尚未建立』的法則,這裏可沒有下對上的陳述,那個玩偶只能這麼判斷。」歐斯佩尼奧失魂落魄地站著。席恩鬆開手,徑自背轉身:「走,我可不允許你陪她送死。」
「說正事。」面孔一板,看得眾人腦筋轉不過彎來,「安傑這個名字在西琉斯的史書上出現過好幾次,每個都是在專業領域非常有成就的人物。最初一位是有【自然之子】稱號的大德魯依,之後是風賢者、魔劍士、盜王、織神、甚至廚師、建築家。共同點是他們都歸隱或者說失蹤了,不和權利階層打交道,為人低調淡泊。」
卡奧斯笑道:「是的,那是專為你準備的,席恩。你的身體會成為伊梨絲的,而你那強大得連神也比不上的意志,會完美地推動倒懸宇宙繼續運行。我和伊梨絲會為你歌功頌德,讚揚你偉大的犧牲精神。」
※※※
主人,您為什麼要這麼做!?哈瑪蓋斯怒極,捏碎了茶杯,熱水像流淌而出的鮮血般灼痛。
「創……創神?」衝口而出的低喃使他不可思議地瞪大眼,再次緊盯著破片,難以接受眼前衝擊的事實:這是創神的一部分。
「……我也是,不過,做人不能太貪心。」伊莎貝拉微微一笑,躺回靠墊上,「列文哥哥,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麼、多麼歡喜,能在臨死前見你一面。我曾經向上蒼祈禱,只要能和你再見一面,我就不求什麼了。」
純黑色的魂火竄上深藍的袍子,纏繞往上,鑽入心靈的縫隙。
建設原就比破壞難,要是安傑再不停止,他一個頂不住,小莎就完了!他可沒辦法將她的人像手那樣複製出來!即使外表相同,重新架構的也不是本人!
魔界——
分神偷瞄的船夫目瞪口呆:吃包子的魔王?太不搭了吧!
下一刻,黑暗彼端傳來共鳴,星火迸現,一部分星辰脫離了軌道,爭相俯衝而下,帶動船身也飛速前進。哈瑪蓋斯毫無血色的臉變得更白,急忙道:「有很多星宮沒有了!法陣的穩定性會降低,注意前方!」
「主人!主人!」青年徒勞地試圖抓住他,「是我啊,哈瑪蓋斯!」
「舅舅……」小莎嘟起嘴,不苟同地看著他,擲地有聲,「我要和天空之城同進退!」
安傑愣愣瞧著敵首:「你說夜神歐托拉姆?」
※※※
普路托失望地聳聳肩:「我叫引魂者帶你去。」
史列蘭點頭表示他見過那位債主。諾因卻愕然,顯然不曉得摩耶已面臨生存危機,只怕那些還以為自己所向無敵的魔族也被蒙在鼓裡。
「女人,記住一件事。」輕柔地、無比溫存地在她碎成一地的自尊上再補一腳,魔皇笑得比任何一位天使更聖潔無瑕,「我最討厭被羞辱!」
好軟!他嚇一跳,心跳猛地加快,一股陌生的情緒湧進胸口。
「……好。」最後一句話給了埃米忒無盡的勇氣,綻放出笑靨,將空間袋和黑匣一併遞給他。
「果然是你,卡奧斯。」
照理說,自己處理自己的記憶,首要條件是「記住」要刪除的部分,再來「清除」——這根本辦不到,只有一個下場:發瘋。可是席恩顯然神智很正常,令卡奧斯百思不得其解。
席恩沒有馬上回答,導體塔上的符文一個接一個暗淡,中心嵌齒也停止了轉動,切斷與黑暗神殿的連接,其他部分的運轉卻仍然依照慣性有條不紊地進行。
※※※
「讓南極載你們!」終於聽到自己幫得上忙的地方,小莎舉起企鵝布偶,「你們需要交通工具!」
「抱歉,久等了。」回以釋然的淺笑,歐斯佩尼奧環顧了一圈,皺起好看的眉,「吾主呢?」卡雅憤憤地道:「被一個叫瑪塔的混帳抓走了,我們正要去找他。」
「賦名。」麗芙接過話頭,「我的先祖給了他半個精靈名,只要有一位大能者賦予他這個名字,讓他適應我們的法則,就能重新塑造身份。」
「庫克尼爾就在下面?」讓船與樹榦保持平行,利用慣性下降,小莎得以有空將友人拖出回憶的泥沼。安傑擦擦額角的冷汗,還沒回答,哈瑪蓋斯開口道:「不,他被宇宙樹吸收了。」
透過通體晶瑩的塔身,繁華熱鬧的市容一覽無遺。
※※※
「法娜夫人。」哈瑪蓋斯的招呼把眾人的震撼推到一個新的高度。
「既然不會死,饑渴對我而言不是難熬的事。」淡淡一笑,席恩推了推歐托拉姆,「到一邊去,待會兒打起來我可顧不了你。」
該死的都主!!!
「我反對!」麗芙拍案而起,眼中噴出凄厲的怒火,「這是養虎為患,迪安!只有徹底趕盡殺絕,才能避免又一個降魔戰爭!別忘了,當年他們也是在簽訂和平契約后,轉首就撕個粉碎,在這個世界掀起血的浩劫!」底下頓時炸開鍋,儘管那場浮屍累累的血腥屠殺早已在逝去的歲月淡化為一片紅色煙雲,但基本的歷史大家還是學過的,因此對於一個有前科的種族的保證,不免懷疑。
「很遺憾,這次的確需要你們幫忙。」席恩抬頭仰望,確定無人窺視后,道,「我的附體被黑暗女神佔用,真身在機械境,我們必須馬上分隊,一隊帶我去那裡,讓我和他重新融合;一隊去全知神殿,設法喚醒都主。」
「告訴我,追求知識的小女神,你沒有迷失在我的殿堂里?」
無數個回聲應和著優美的女聲,完美地演繹出空靈的魔幻,是那樣的純凈神聖,似乎不含絲毫惡意,詞句卻令人毛骨悚然。哈瑪蓋斯如臨大敵地繃緊身體,只覺一股非現實的恐懼在空氣中發酵。
黑暗的天空出現一個純粹的亮點,在它行經的軌跡上,一片光的薄紗翻卷鋪展,蔓延出波濤般起伏層疊的褶皺,猶如一隻脫困的白鷹,展現出它碩大無朋的羽翼。
各國的使臣已到場,伶俐的學徒將他們引入奧法之眼。前宰相薩菲艾爾和已故輔佐官伊莎貝拉曾建立了完備的官僚體系,但現任皇帝莎娜削減后,就只剩下一些兼差人員。畢竟天空之城是法師的國度,鬆散自由是它的風氣,不適用嚴謹的制度。二代女皇卡雅對地上界的高壓政策也漸漸轉為居中調解,因此大量的財會和法律編纂員才是帝國需要的。軍隊方面,八座陪都護衛有餘,那麼多法師也不是好惹的。如果有人暗地裡嘲笑,那隻能說明他看不清時事。
「你是安傑?」驚異之色很快被焦急取代,衣著凌亂的青年質問,「你姐姐她們呢?」
「……是。」歐斯佩尼奧沒有反抗,低下頭,嘴角牽起苦笑的弧度,「太傻了……」
「這地方令人寒毛直豎。」優皺眉道,他有著近乎野獸的直覺。和他一脈相傳的諾因也渾身不自在:「嗯,好像走在長蟲的肚子里。」蕾諾雅道:「這是神之領域,當然充滿神的意志。不過席恩把大部分神都幹掉了,還這樣真奇怪。」
銀色的水花綻開,飛濺的珠子被金黃色的神光染上金屬般的質感,旋轉的《神典》之下,交疊的手被尖銳的倒鉤刺出相融的血液。
「不認識。」記憶有損失的構裝生物就正好忘了他。見亞尼實在可憐,麗芙為他說話:「是迪安的弟弟,你千萬別傷了他。」格蘭妮眼中閃過困惑,她記得席恩的弟弟是肖恩,而且只有這麼一個弟弟。
少年害臊地紅了臉,兩年前,他榮獲青少年科技大賞,就是眼前的青年親自為他頒獎,也只有西琉斯的國君會如此重視這種事。
「快……對不起……我支撐不了多久……」
「是么,太好了。」卡奧斯也由衷地期待,那即將來臨的破滅之刻。
卡雅顧念師生舊情,建議道:「先讓她喝杯熱可可比較好。」娜夏再也忍不住,趴在船側嘔吐起來。她是在樂園長大的使徒,生平沒見過任何殘酷的事,連同伴們死時也被劈暈了沒看到,剛才親眼瞧見無數奇醜無比的魔怪和魚人在水下游來游去,又被視若親弟的神影像宰雞宰羊般屠殺,無論情感還是生理都承受不了。
「他是我的侍從,白龍塞法尼亞,我叫他幫你們。」一咬牙,光明女神遞出那隻匣子,「這些是……我從斐多耶那兒拿來的法器,他是戰神,製作的武器會對你們有幫助。請你在創神醒來以前,救出伊洛卡斯!既然創神是被母親大人和卡奧斯密謀推翻的,他就不該無辜受罪!」
「怎麼樣?」哈瑪蓋斯關切地問。安傑微一苦笑:「姐夫說想一個人靜一會兒。」小莎擔憂地牽起他的手:「他怪你嗎?」
「你們連宇航服也不穿?」冰宿為兩人的大胆和沒常識咋舌,「說起來我早就想問你們討了。」
他已經能夠想像養父哼笑的模樣,冷冷的帶著嘲噱,報復的快意。
「靠!這裏不是神的國度嗎,也來給我玩軍火?」優口吐粗話,還擊的猛烈炮火掃得幾千米遠的靶子哭爹喊娘。當然,哭爹喊娘是他的想像,全息影像屏只顯示敵人的一小股被幹掉了而已,象徵危險的紅色區域很快得到填補。無論轟炸出多少蛀洞,都會在短時間內縮小消失。
彷彿感應到什麼,智慧之神走向房間中央擺放的橢圓形大鏡子,捕捉到一閃而逝的熾亮隕星,赤金色的眼眸浮起深思的光芒,然後轉過頭,看著黑髮的小女神赤足奔來,親昵地撲進他懷裡:
兩枚雲爆彈升空,清出數十公里的潔凈藍天,一排大面積掃射的機關炮將擋路的蟲軍轟成了爛渣,車體輕盈地擺脫了重力的束縛,碾壓般從屍山血海一掠而過。
「呵。」逸出短暫的笑聲,席恩輕抿唇,似乎也隱隱有了一絲笑意,「好吧,楊陽,我不養吃白飯的人。」眾人愕然,聽出魔族的真正用意是想移民!
為什麼出現在這裏,為什麼看見這種影像,以及……庫克尼爾的夢。
「大哥……」卡雅哽咽著,連日來緊繃的情緒在兄長懷裡崩潰,「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父親。」
哈瑪蓋斯緊張地注視外甥女,全神貫注地控制第一次施展的法術,好在席恩把紋章給了他,不然……
為席恩壓倒性的狂氣膽寒的諾因等人剛回過神,又看呆了哈瑪蓋斯的表現,不可思議地瞪著這對父子。
「父親……」熟悉的口氣令卡雅略略鬆了口氣,但還是沒放鬆警惕,一隻纖細秀雅的手按住劍柄:「放下吧,卡雅,我想我明白了。」
「大小並沒有意義,影響是相互的。」眷戀著火光,卻蟄伏在陰影中的魔君遙望前方的漆黑,清醒的眸里有著深沉的,讓人無法捉摸的思緒,「記住,接下來無論誰叫你們,都不要答應,跟緊我就是。」
情勢重新陷入拉鋸戰,良久,深沉的黑暗裡無人說話,只有逐漸粗重的喘息。
「你說……什麼?」好半晌才消化了姐姐的話,歐托拉姆狂怒地起身,以往漫不經心的俊容此刻充斥著風雨欲來的煞氣,長發凌亂飛舞,黑袍也隨著肆揚的能量波鼓盪起來,整個人彷彿中了詛咒般散發出嗜血狂亂的氣息。
「陛下!」長老們大驚失色,紛紛施法要抓回她。開什麼玩笑,「事象破壞」四個字她沒聽到?那是連死亡的法則也會抹消,徹徹底底化零的可怕能力耶!
「你,結婚了嗎?」席恩遲疑地問,他能夠用讀心術輕易看出,但一些親近的人,他總是盡量避免窺視他們。
高崖絕壁,波濤洶湧的大海一刻不停地朝腳下撲來,在尖峭的岩石上撞得粉碎,發出震耳欲聾的爆裂聲。
「黃昏之島。」席恩沒留意她的一舉一動,望向遠方。
席恩想了想,冰宿的死他有責任,羅蘭也曾經陪同他闖過形層界和夜之都,都是一大筆人情債,改明兒要問問那對小夫妻。
叮!拂光之劍從鬆開的手指滑出,歐托拉姆倒在地上。隨著轟然巨響,被黑袍包裹的人體重重撞上神殿的牆壁,貼身結界擠開大片塵霧,尖厲的碎片四處飛散,高高的屋頂碎裂崩塌,石塊下雨般砸在他失去了防護的身體上。
女妖之嚎。
「放開。」眼神有些微的動搖,安傑冷冽地低喝。小莎咬牙強忍手臂一會兒麻木一會兒刺痛的詭異感覺,拚命搖頭:「不!」
憑著優秀的駕駛技術和安傑敏銳的龍族直覺,優好幾次與古神的屍骸擦肩而過,一路覆險如夷地疾駛。諾因、冰宿和蕾諾雅死死抓著安全桿,雖然船內感覺不到什麼震蕩,但光是瞄見那些衝擊性的障礙物就夠他們受的,常常是一眨眼在前面,再一眨眼就唰地跑到後面去了。
諾因暗暗嘆了口氣,知道這位老對手是不行了,不然哈瑪蓋斯不會孤注一擲。而他的送死也意味著他們的陪葬。
靜,時間好像失去了意義,一切都被拋進了一大團錯亂的顏色,在魔法神眼中的世界,就是這樣,歪曲、冰冷、只有隨著他的心絞緊扭碎的元素,只剩下魔法。
席恩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我和肖恩先生,是不一樣的,不是么?」逼近一步,語氣多了一份壓迫感,「就像您決不會視亞尼陛下為弟弟,無論他多麼崇拜您,把您當真正的兄長敬愛。」席恩連連吸氣,放在扶手上的右拳握得死緊,拚命克制將眼前的人大卸八塊的衝動。
「你也要叫先生。」帕德多少看出小兒子的性格,規勸道,「那是神明,你們認識也不可以放肆。」
席恩輕揮象牙法杖,頂端的深黑色晶石里,迴旋的星河化作水銀似的光流瀉而下,熔解了純金的枝條,成為一大片水平的銀色鏡子,閃耀著金光的捲曲花紋附著其上,慢慢拉長凝固,縱貫智慧之神的花園,直達兩扇被巨大寶石封印的拱門。
卡雅手一抖,劍尖直指窩在父親懷裡撒嬌的小白狼,準備他一出聲就刺穿他的喉嚨。剛開口的歐托拉姆連忙閉嘴,委屈地拱了拱席恩。
是真的……她苦澀一笑:這種不平等條約,先違背的永遠不會是弱勢的一方。
那是一個他從未做過,無關孿生弟弟的生活、仇恨與過去,平靜安詳的夢。
「真漂亮。」滿意一笑,側坐在軟塌上的男子一邊欣賞自己的成果,一邊將那烏亮順滑的長發纏繞在指間,「你還在等什麼呢,伊梨絲?」
法師露出一個自嘲的微笑。
「那你們怎麼知道列文!?」
「你……怎麼會——」無法接受自己被「懲戒」,赤紅的眼睛擴大了。
他知道歐托拉姆是吃醋了,雖然沒有感情,但是無數歲月他看過太多,那些為愛痴狂的傢伙大同小異的表現方式。
薩菲站在她後面,捏著一條蜈蚣準備嚇她一跳,飽餐一頓妻子的怒氣。
啪嗒!略帶急切的腳步聲落在寬廣幽深的黑暗神殿里,不用回頭,擁有全域視角的法師已看清了來者。
※※※
霜雪的輕響此起彼伏,披著交相輝映的星光與雪光,漫步曲折而漫長的幽徑,卡雅環顧四周,兩旁竟是化石樹森林,猶如堅硬的石英靜止於暗夜的水下,夜間的薄霧在觸目可及的一切蓋上蒙昧不清的紗。象牙法杖瑩白的光鋪開一圈亮色,卻為詭異的氣氛增添了一層不安。
「末日之環!」
「后一個問題我能回答。」亞尼一派好學生模樣地舉手,「因為暗精靈一族的秘林在我國北部的屏風山脈,而始祖精靈王依修拉是一位暗精靈。」最吃驚的要屬麗芙:「怎麼可能!」暗精靈在精靈族中名聲之壞僅次於野精靈,傳說他們背棄了對造物的信仰,只供奉魔法神奧古諾和他們美麗的銀月女神——第一代精靈王。這麼說,瑟拉絲·銀月是依修拉後面的王了?
無邊無際的水晶蘭伴隨著晚風翩翩起舞,輕柔的沙沙聲猶如咒語的呢喃,又好似一首悠遠動人的小夜曲。她久久趴在這些柔韌的白色冠冕上,想要卻不敢拔,大哥說,這種花是父親的象徵。
因此,冒險者們很快就與敵人正面衝突,首當其衝的是麗芙和塞法尼亞。精靈少女揮舞著與纖細的美貌不相稱的巨大銀色戰錘,直接以暴力打碎衝上來的水晶石犬,巨人的力氣結合神錘的威能,即使再堅硬的軀體也只有飲恨。而白龍的化身完全不用武器,他的拳頭就是最強悍的兇器,連續打爆了十來頭蝎尾獅的頭以後,敵人見著他都繞圈走。
有生以來頭一次,古神體會到何謂【責任】。
「呃……哈哈哈,沒什麼啦。」楊陽連忙粉飾太平,友人對父親本來就還有疙瘩,再得知他又御下不嚴,導致慘劇發生,不翻臉才怪,「是我吃壞肚子,食物中毒。」
餘人也是相同的想法:「魔皇陛下不會冒失闖入的,倒是要小心智慧神和那個記憶之泉。」陣法系的蘇蜜雅教授好奇地發問:「愛神又是什麼樣的神?你們也會戀愛嗎?」安傑苦澀的笑容帶著嘲弄:「別誤會了,這位和地球那個射箭的邱比特可不同。佩拉羅、卡奧斯和另一位【放逐者】真正的職務是代替都主執法。我們是有愛情,但是都主討厭這種感情,認為它令人失控,做出種種違背規則的叛逆行為。愛神的任務就是在新神出生時『洗禮』,確保他們絕對忠於都主;還有杜絕愛情的發生,具體做法我也不知道。」
「你們兩個,背後評價國王陛下可不禮貌。」羅貝爾·梅隆滿眼慈和。他是個精神健旺的長者,一身整潔筆挺的紳士服,胸前別著小巧的銀胸針;有點謝頂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大大的鼻子下留著兩撇上翹的小鬍子,修剪得很漂亮;嘴角洋溢著真誠熱情的微笑。身旁的夫人盤著優雅的髻,頭戴樸素的寬邊帽,襯衣外罩藍格子花邊裙,臉上略有歲月的痕迹,卻不減她溫暖祥和的氣質。
「啊~這怎麼辦得到!」歐托拉姆認為他強神所難。
抬起有印記的右手對準掌印按下去,不出所料,輕微的震動從手心擴散開來,整座神廟彷彿被激活般發出隆隆巨響,黑色的牆面層層剝落,露出透明的內層和無數糾結纏繞的巨大晶體管,他們腳下的地面也飛快地向下陷落,宛如通向核心動力爐的電梯。
「是你的真身?」冰宿低聲問,壓抑內心的驚駭。席恩輕輕點點頭,計算還能支撐幾次,答案非常不樂觀。
「老殭屍,你不是說他不會用波及那些圓盤的魔法!」諾因一邊大聲質問,一邊揮劍劈碎當頭落下的巨大岩石。冰宿也運氣不好,被一根冰錐擦了一下,好在有神術保護,毫髮無傷。越過他們后,冰錐和滾石相繼解體,寒冷的水蒸氣、紛紛揚揚的石屑籠罩了下面纏鬥的兩支大軍,是機械境的主宰者化解了自己的法術。
同年:魔晶的高危性終於被地上各國意識到,女皇通過商盟強制貫徹《晶體開採與貯藏有關條例》,成立專門的監督委員會,26個國家聯盟簽署了協議。
莎娜長長一嘆,神色是由衷的同情:「無論如何,這太殘酷了。就算是假裝,也讓他好受些吧。」
「咦,肖恩,真是稀客。」冥王熱情的態度與之前判若兩人,「你來找龍神和那個女僕?」
「薩菲機警得很,雖然我不能保證他不會再被控制。」卡雅輕嘆,總是活力自信的眉宇也染上一層陰霾,「但是我們必須派人留守星辰神殿,才好在有變故發生時,及時做出反應。」
「這是哪兒?」刻意壓低的詢問卻傳出巨大的回聲,卡雅驚訝地捂住嘴。席恩頭也不回地道:「下水道。」
小庫他……怎麼樣了?
「歐塞,你去一趟負位面。」輕咳兩聲,席恩行若無事地把手絹塞回口袋,一道明艷的光束在他的左手掌心拉開,化為一把精雕細刻的暗金色權杖,「還記得來時的下水道嗎?用這個將阿格龍的河水引下來,我會在市區立一塊界石,你就在那兒和我們匯合。」流貫魔域的至毒河流阿格龍河匯聚了三界的負面意識,堪稱雜亂無序的大集合,哪怕都主再思維清楚,在此衝擊下也少不了要昏個一時半會兒,用基連的話來說,就叫「當機」吧。污染了那些聖徒,也方便實行神罰……哼,魔罰。
回到拱橋附近的卡雅三人正在商議之後的行程,一個身影從天而降。
連著掃平幾波攻勢,卡雅胸口起伏,額頭沁出點點汗珠,神應該是不會累的,她卻漸漸覺得力不從心。
「等等!愛神到底是男是女啊?又是和你生,又是和她生!」
「老友,你可冤枉我了。要不是我早0.1秒破譯了源碼,入侵主電腦,你就真的被格式化了。」
聆聽我的歌聲,
「七曜的蘇醒!」七彩的波動旋繞在精巧的甲胄之外,宛如為她披上一層絢麗的彩虹,劃破流光飛舞的黑夜,四片熾亮的銀色羽翼摩擦出金屬般的脆響,繚繞著跳躍閃現的電弧,提供了更周全的防護,揮劍,新月形的殘象帶起一輪烈焰,「星光絕滅!」超新星爆炸的威力從劍鋒激射而出,化為刺目的亮白光線穿過四周每一個神使的身體,紛紛揚揚的血雨濡濕了地面。
這裡是生與死的中轉站,穿過冥殿,就是瀛海。亡者安靜地排著隊,等待轉生。
「帶蘭修斯走。」當機立斷地甩手,他返回空無一人的「家」,他名義上的父母都上班去了。時雨抱著小魔鼠追上去,儘管賀加斯從不給他好臉色,他還是格外親近這個外表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小弟弟」。
沒辦法,只有儘力拖延了。卡雅做好了被吸成神乾的心理準備。這時,被她倆夷為平地的廢墟里跑出一個白裙少女,玲瓏姣好的身材籠罩在薄光之中,惶急的神態也掩不住她與生俱來的絕世容光。她懷裡摟著一顆頭顱,深邃華美的面部線條刻畫著獨屬於神祗的高貴氣質,微蹙的眉峰略有些憔悴,雙眼卻晶亮有神,燦爛的金髮宛如帝王的冠冕,在漫長的酷刑中也不曾退色。
飛濺的泡沫模糊了視野,一杯朱黃色的麥酒重重放在桌上,粗豪的大嗓門震得他耳鳴嗡嗡。
「好。」歉疚地彎了彎腰,埃米忒咬著唇思忖了一會兒,浮起堅決的神色,「你稍等。」
直到胸口響起沉悶的爆裂聲,尖銳的刺痛使他微微睜開眼,看到一個紫袍男子,面帶微笑地將手放在他的額頭上。
當時,諾因靈機一動放血治療,他的血含有分子機械的天敵物質,可惜他想到得晚了點,被席恩搶救過的迪羅撿回一條命,冰宿卻回天乏術。事後哈瑪蓋斯感念她的幫忙,委託妹妹威脅冥王普路托,使她免於轉生,成為他的秘書官。時旅者羅蘭也可以一年探望她三次。而他們的兒子時雨由冰宿的表哥凌心宇撫養。本來長老會希望收養他,可是這孩子比較適應地球的環境。
黑髮宰相笑了,這次是真正歡欣的笑容,帶著點惡作劇的意思:「不,仿效不沉之星,保留我們除了武器以外最尖端的科技。哼哼,讓爺爺嚇一跳,誰叫他只顧著和優叔叔私奔,啥事也不管。」
「要帶走她肚子里的蘭修斯,得先經過我的同意。」化名嚴律的協調神走出隔間,冷冷地道。楊陽和昭霆本是鄰居,搬了新家后,也打通兩間房子,方便來往。
「薩菲受了重傷,歐塞在照顧他。」卡雅掃視了一圈,見到兩個意料之外的人,詫異地挑了挑眉,但眼下不是盤問或冷嘲熱諷的時候,她快速說明情況,末了道,「之後父親就沒消息了,薩菲怎麼想也想不起在哪兒被掉包,我們猜測是黑暗女神搞的鬼,這種操縱心靈的能力只有她有。能戰勝父親的,除了都主也只有她。可是我們找遍整個夜之都也找不到她的神殿……」
「多謝。」楊陽暗暗鬆了口長氣,心知能留下是多虧祖父的面子。對抗眼前之人的威勢也令她遍體冷汗,當下向邱玲和麥先行了個注目禮,和埃洛爾一起入座。
「是呢,連幸福的定義也不理解……保重,隱藏了名字的小女神,老友。」揮揮手,送別一行人,捨棄了執法之責的古神繼續以原來的姿勢遙望著星空,關閉的大門將他的身影定格在永恆的瞬間。
「唱首歌吧,多米尼克。」
一定沒有了,不然亞尼叔叔不會不帶來。
印證了不愧是席恩的女兒,卡雅完美地結合武藝與魔法。
瑪塔!我不會放過你!
「小心!」
滾雷似的轟鳴,久久回蕩在夜之都的上空。
「啊——完了!」剛升起希望的諾因抱頭呼喊,老殭屍都掉到不知哪個地獄去了,還有什麼戲唱?照看兩名傷者的麗芙和塞法尼亞也臉如死灰。
與世隔絕的高塔內卻是一片冷清,身穿曳地藍袍的魔皇心無旁騖地走著,腰間的銀色細鏈系著一顆用於形貌轉換的黑瑪瑙,長長的髮絲蕩漾間,幽藍的光影從牆面掠過。他偶爾伸出手,輕撫光滑的石壁,調節不夠均勻穩定的元素流,外頭的景象沒有分去他半點關注。哈瑪蓋斯也不打擾他,直到快抵達塔頂,才道:「主人,等會議開好,我們就溜出去玩吧。」
得到父親的允許,卡雅才雙手交抱,鮮嫩翠亮的綠蜿蜒,芬芳的花兒吐蕾打開,幾片嫩黃花瓣飄落下地。卡奧斯怔怔看著,新奇的:「啊……原來是香的。」他沒有失神多久,目送席恩收起書交給薩菲,接過嬌嫩的小花,一瓣瓣撕扯揉碎,嘴角的笑意隱含自嘲:「奢望著沒什麼意義的自由,我果然不夠稱職,不過算了。」
「你是說……庫克尼爾是要歐托拉姆死的?他恨他?」莎娜驚駭地瞪大眼。安傑再度綻開那種意味深長的笑容,「你錯了,他不恨他,他只是要他而已。小莎,我們用不著他人的回應來確立自己,所以在愛情當中,我們表現得好像很大方,不像人類,非要所愛的人也愛自己,再不計較也會傷心,我們不會。可是一旦我們認準的對象也愛上我們,那麼,他就別想變心了,我們會無所不用其極地佔據他的心靈,讓他沒有我們就活不下去。魔皇陛下就是這樣。根據我的觀察,哈瑪蓋斯還比庫克尼爾厲害多了,肯定會利用這次肖恩先生死亡的機會。」
敲門聲打破了室內沉重的氣氛,身穿銀黑色軍裝的基連快步走進,黑色護目鏡遮住大半俊顏,秀挺的鼻樑下,微挑的笑弧一如出鞘的寒劍,凜冽卻又含著愉悅,修長潔凈的手指夾著一枚晶元輕揮,有一種藝術家般的優雅與穩定:「告訴各位一個好消息,老友留下了第一次探險的全紀錄,把我們『英雄救美』行動的成功率提高了15%。當然,資源共享,費用另計,畢竟我只有一個保鏢。」
魔皇垂下眼,異樣的光芒一閃而過。
「埃米忒,我是為了你和歐托拉姆。」一片好心不被理解,弟弟和女兒又先後跳出來反對自己,伊梨絲十分難受,「都主要追殺他,要處罰伊洛卡斯,我怕你做傻事……」
五根纖細柔美的手指緩緩插入殘留著鱗片紋路的肌膚,同一刻,一雙澄澈如最高遠天空的煙藍眸子睜開,直直看進他心底,吞噬他的靈魂。
無論如何,她會跟隨他到底,只可惜不能用劍幫他殺出一條血路。
「真高興見到你們。」伊莎貝拉沒有懷舊多久,合起膝蓋上的書冊,兩手交叉輕放,一視同仁地朝兩人致以遲來的問候,「席恩,哈瑪蓋斯,辛苦了。」
「沒事吧?」見平素乾淨無瑕的麗顏沾染了污物,無面之王在長久的寂寞孤苦中剛硬冷漠的心不受控制地軟化,一股刺痛悄悄蔓延,用袖管幫她擦拭,謝過卡雅遞來的熱飲,「這是一種植物泡的飲料,你應該會喜歡。」
「好的,小可愛。」
席恩漠然回視她像看珍饈的視線,這不是第一次經驗。歐托拉姆卻嚇壞了,一口咬住佩羅的手。
※※※
位於夏爾瑪大陸東北部,別名【冰之國】的西琉斯是魔皇最初出道的地方,也是最早發揮他影響力的國度,尤其是對於魔機學的應用。因為西琉斯原本排斥巫術,偏見降低后,留下極大的空白,正好引入新技術;加上國王的支持,得以迅速推廣。而周邊國家或多或少遭到高階法師和舊有觀念的阻力,起步晚。如今西琉斯已經從一個夾縫中的小國發展成頗具國際地位的貿易中型國。
「歐塞,怎麼還有個神域?」娜夏小聲問,她一直排斥和仇人對話,所以至今不清楚內情。
『對,日神伊洛卡斯,創神已經賦予他名字和職位。』對方的樣子十足滑稽,愛神卻沒有絲毫笑意,『他由你撫養,就這樣。』語畢揚長而去。
『小子,男人怎麼能不會喝酒。』
六十多年前,魔皇的血族戀人法娜對她強制施加了初擁,把她的體質轉變成吸血鬼,之後席恩又用自己的血抵消了影響,伊莎貝拉因此不再老化,但她仍是凡人,受生死法則約束。
閃耀著金屬冷輝的銀翼有力地揮動,精巧的鎧甲反射著眩目的星火,輝煌燦爛的金髮狂卷舞動,面容絕美的神祗手持雙手重劍,宛如以戰鬥為生的熾天使。
「……」小莎眼裡聚起淚珠,卻依舊倔強地不發出哭聲。看到她這個樣子,哈瑪蓋斯浮起難言的感懷,他小時候,席恩也曾用這樣平淡卻殘酷的語氣告訴他要交換自己的手。
「快去吧。」被心上人第一個探望,即使出發點是友情,伊莎貝拉也覺此生無憾,含笑的眼籠上一層霧靄。在這一刻,她才真正顯出幾分遲暮的色彩,儘管愛人的心情使她年輕,得天獨厚的外表也讓人無法以對長輩的態度對她,但是等待,也令人蒼老。
越來越驚恐,獸神本以為敵人只是擁有一根厲害點的杖子,類似的道具夜之都有的是。畢竟創神的目的就是戰勝混沌,已故的戰神斐多耶繼承了他的意志,通過物理手段製作了不下千件的混沌法器,其中力量之杯是最強的一件。可是席恩的法杖並非單純儲存能量的器物,而相當於一個【水閘】,他本身才是【出海口】,所以他的神力無窮無盡,無可匹敵。
「不好。」冷淡地拒絕,席恩不掩輕視,「臨到家門還退縮,您老也別勉強,繼續做縮頭烏龜吧。」可惜歐托拉姆聽不懂他的反諷,紅光閃動,一隻肉包輕飄飄地浮起,接著一張大嘴憑空出現,啊嗚一口吞下,舌頭舔舔,打了個響亮的飽嗝:「嗯,不錯,雖然沒小庫做的好吃。」
身為長老會的一員,迪羅的魔法造詣自然精深,念力不過是他天賦的異能,左一個油膩術又一個鐵牆術硬是解了兩人好幾次圍。但是好景不長,冰宿突然腳一軟向前栽倒,席恩拉出一道冰牆隔開敵人,一手抱住她。另一具軀體倒在他背上,正是臉色極度蒼白的迪羅,大口的污血和著內臟碎片噴出。
「哎哎,您老可真是——」亞尼無奈地揮揮手,「那就記在帳上吧,不打擾你們家人團聚了,我趕著去見王兄。」安傑一怔,衝口道:「陛下,魔皇陛下不在啊。」
「真讓我驚訝,你似乎成熟些了。」卡奧斯淡淡一笑。歐托拉姆怒視他:「瑪塔騙過我,你也欺騙我們,還有創神,叫我在生存和小庫當中選,卻是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我——我怎麼可能還相信你們這幫傢伙!」伊梨絲勸道:「歐托拉姆,卡奧斯沒騙你,一等那個女孩和機械境完全重合,我的本源就能脫離基座。到時,我們分裂成兩半的另一位分身——沙凡西頓會回歸,重生的我們將毀掉創神和這個倒懸宇宙,這具身體也就沒用了,我會讓你和她、還有埃米忒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席恩驚訝地看著對方恬然自信的微笑,難以置信這樣一番話,竟然是出自他溫靜乖巧的孩子口中。
「自己不覺得可憐的人不需要可憐。」席恩頭也不回。
克薩是天空之城奧瑪里最大的港口,素有【移民都市】之稱,百分之八十來自下界的商人聚集在這兒,不同的地域特色融匯貫通,就像一幅色彩斑斕的鑲嵌畫。
星辰歷10年:魔皇任職期間培養的一批孤兒從魔法大學畢業,應故國西琉斯召喚回去就任,大放異彩。過去加入軍籍的人也表現傑出,備受矚目。
為什麼這幫傢伙都喜歡用這種沒聽過的名號稱呼我?想起機械大學的學生曾叫自己「法師的守護神」,席恩有些不悅。
「又毛毛躁躁。」訓歸訓,席恩並無不悅,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女兒的神力比過去精粹許多,從張揚轉為內斂,顯然她這段時間很刻苦,轉而向恭謹行禮的薩菲點點頭。
金髮女神咧嘴笑了:「你只有這句是人話。」紫發的惡魔君王絲毫不覺得高興:我又不是人。
兩個巨大的人形燭台立在祭壇兩側,頭頂每一次火苗的爆裂都可以看到它們栩栩如生的痛苦表情,聽到撕心裂肺的哀鳴慘嘶。那些火光照不到的地方,還傳出類似黏蟲蠕動的聲音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吸吮聲。
銀色的飛船沒入這片璀璨奪目的光海,泛開一波漣漪,就像一滴回歸大海的水珠。飛舞飄揚的光斑撞上水藍色的護壁,激起陣陣波紋,一座星雲環繞的美麗都市出現在眾人面前。
坐在副指揮席上的黑髮科學家注視他的背影,評價:「哈瑪蓋斯還不夠冷靜,席恩需要再教育。」優瞪視沒人味的摯友:「如果你失蹤了,我會比他著急一百倍!」
「這……」莎娜傻眼,儘管歐托拉姆永遠消沉下去很可憐,但這麼做也太便宜他了,怎麼對得起為他受苦受難的庫克尼爾?安傑莞爾,愛憐地親了她的額頭一下:「終歸是活人比較重要啊,小莎。」
突然,殺氣消失了,壓抑成不露聲色的陰冷。魔法神揮了揮手,染成暗金的鎖鏈鬆脫,渾身染血的龍神像被一股吸力拉扯,飛向他攤開的掌心。
褐黃色的皮靴深深陷入柔軟的海藍地毯,質地輕軟的披風就像春天萌發的嫩芽,清新淡雅的綠彷彿散發出青草香,純白的里裝精心刺繡著精靈文字,組成藤蔓與鮮花的式樣,一把星辰銀的長弓斜背在肩上,黑亮的長發高束,直垂至腰,清俊蒼白的臉龐籠罩著沉穩之色,一雙夜空般漆黑的眼眸深邃而睿智。來人一身冒險家的裝扮,卻毫無格格不入的唐突感,如一道怡人的春風,吹入室內。
「我不要,伊莎!」布里安大聲反駁。伊莎貝拉作勢彈他:「我不要你啦,我要再去找個漂亮的女花精靈。」
「怎麼回事!?是小賀他們去惹他了嗎?」楊陽緊張地迎上前。諾因嗤鼻:「那小鬼現在成什麼氣候,就算秦蒂絲髮神經,那老殭屍也不會火大到這種地步,肯定出了什麼變故——你別管,我去去就回。」
「那亞朵姐姐她們還可以復活嗎?」小莎喜道。安傑搖搖頭,露出一絲悲感的笑:「精魄消散了,就再也喚不回來了,所以那是獨一無二的生命,不是什麼假象。」愛琳赧然,又想到卡塔瑞亞陛下,那不也是個魔法的奇迹,誰敢說那個絕麗的人兒是假的?
不用他威脅,來自都主的反彈已經令歐托拉姆痛不欲生,在他腳下抽搐扭動。
「再過標準時四分三十秒就到次元壁了,你們兩個小的給我留心!」迪羅高聲提醒,調出屏幕圖像。兩個小的不滿地瞪他,心想以你的外表有什麼資格說我們小?不過還是及時收心,全神貫注地完成穿越中環界的前置工作。格蘭妮不失時機地送上冰鎮飲料,以免他們太緊張而出錯。
一行人朝停靠的馬車走去,期間不時揚起笑聲。
漸漸冰冷的寂靜中,歐托拉姆挨近抱著自己的人。
席恩神色不變,甚至可以用仁慈和藹形容,卻突然拉開那張嘴,往裡面倒了一噸土石、十升劇毒的河水、兩根燒紅的鐵條,然後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合起,換上親切開朗的微笑,輕輕摸了摸。
簡要敘述席恩離開后的世情,年輕的女皇並無自誇的言語,只是平鋪直敘。但是從她神采飛揚的眉宇,滔滔不絕的語句,之前看到的景象,魔皇還是能總結出:他的外孫女幹得很稱職,比他和女兒都稱職。
「父親酒量不好。」卡雅威脅地亮出劍,「讓他醒過來。」席恩告誡過,除非危急關頭,否則不得在市區內使用魔法或神力。即使用水潑,也有一層結界擋著,標準的作繭自縛。
「這次不是和金髮的小弟一起來?」一一掃視隨行者,「啊,漂亮的女孩,寂寞的男孩,你……噢,多麼接近我們的生命,歡迎你來到眾神的國度。」薩菲一呆,他還是第一次被一個神說「歡迎」,回想主君推測的創世真相,對古神這種生物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是你不正常!」
小莎用力點頭,拚命忍住眼淚。
「往哪兒走?」薩菲問了個實際的問題。
「再提醒一次,不要答應任何人,跟緊我。」提著袍角跨上岸,一條撒滿雪花的小徑隨之鋪就,延伸到覆滿了冰霜的樹林里。餘人陸續下船,回過頭,長著羊角的女子雙手合握胸前,以祈禱的姿勢默默祝福。
不是沒有掙扎,但是選定這條路起,他就拋棄了與生俱來的尊嚴。
但是在深沉的睡眠中,這微小的不適立刻被忽略,即使總是包裹他,溫暖的源質魔力變得冰冷、黏稠。
「啊……」全宇宙最強大的法師,冷靜自主的魔皇,就這麼腦筋轉不過彎來地又喝下一杯加料的牛奶,更迷糊地嘟囔了好一會兒,自己也不知道說什麼,當他酒意上涌沉入夢鄉,還當自己真的發燒了。
嗯,不會。
「外公!」小莎大聲抗議,在他的冷睨下泄氣,乖乖耷拉下腦袋,「知……知道了。」
「父親!」卡雅揮劍下劈,割裂了花火的結圈,能量的衝撞爆出一連串噼啪聲,如同白金鏈子的閃輝扭曲了坐標,席恩沒有從縫隙中擠出,而是將法杖拋了出來。
「在我面前不用忍著。」龍神蹲下來,愛憐地捧起她的臉,在他的搓揉下,那張可愛的小臉蛋很快變成扁包子,嗚嗚的啜泣聲也越來越大,「莎娜,我很抱歉,這是最壞的情況,你必須正視。」
按住臉,發白的唇擠出似哭似笑的低語,夾雜著一絲暗啞的哽咽,宛如泣血的詛咒:「我被困住了!那個該死的……出爾反爾的混蛋……我比他更蠢!更白痴!把一個童年的口頭約定當真,因為他有了新的家人氣得發狂,做了那些事,賠上我的一生,哈哈哈……到現在我還是不甘心,不願意輸,正因為他忘了我,他走了,還是選了他新的家人朋友徒弟,我才要記得他,我不要和他一樣!哪怕他是多麼不值得!可是……咳咳咳,我……我受夠了……我為什麼還要繼續傻下去?哈瑪蓋斯,你說好不好笑?我是不是天下第一傻瓜?」
星辰歷41年:冰封的白銀之谷解凍,龍族出世。
『我的……孩子!!!?』最後兩個字是尖叫出來的,他險些丟開燙手山芋。幸好那孩子緊緊抓住他的頭髮,嘿咻嘿咻爬到他肩上,攀著他整張臉。
「你這該死的蜘蛛!」趁此機會,卡雅揮劍橫劈,乾淨利落的斬擊留下一彎瑰麗的殘像,肉體燒焦的氣味瀰漫開來,狄芙雅哀叫著仰天倒下,她的四隻腳被劍氣砍斷。與此同時,歐斯佩尼奧也癱軟在地。
「是不太好。」席恩冷冷地道。哈瑪蓋斯一聽就明白:準是肖恩害的。諾因老大不爽地道:「嘖,老殭屍,你沒事嘛。」席恩看看他,雖然目光沒有顯露,但是這一眼代表的意思正是「你怎麼會來」。
「算我一份!」跟著兩人進來的蕾諾雅堅決表態,不忘提供上船的票費,「我這兒有支幻獸大軍,開路很有用。」到神明的國都,一般的惡魔是連炮灰也不夠格的,所以哈瑪蓋斯並未召喚魔軍。
希望你幸福長大,希望你心地善良,希望你活潑可愛,希望你無憂無慮,希望你不被仇恨牽連,希望你忘記前世的你……
淚如泉湧。
※※※
清冽的香氣浮動在空氣中,像是月桂的芬芳,大大小小的水窪倒影著天空,原本密集的星星漸漸稀疏,當穿過來時的拱橋,完全變成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失之毫釐的雙手,崖上崖下的距離,預示了兩顆曾經親密無間的心的分離。
握著裝有原石的小袋子,小莎從一家商店的櫥窗跳出來,游戈的視線與一雙晴空般蔚藍的眸子對個正著。
嘻嘻的笑聲響起,黑髮科學家出現在他對面,兩人彷彿鏡影一般。
晶體突然發出極其清脆的鳴動,優美柔和,宛如神國傳來的福音聖曲。
※※※
「所以你就讓伊洛卡斯背了黑鍋?」想起戀人所受的苦,埃米忒怒極。伊梨絲也動怒了:「他自己反叛的!我沒逼他也沒陷害他!如果不是我被囚禁,我們何必冒充創神,欺騙那兩個殘暴的傢伙!你以為我喜歡看著你傷心嗎?」
有時候他腦中會閃過一些雜亂的片斷,但他無暇分析這些畫面引起的情緒波動,自然將之棄置。
但即使有法術保護,在無所不在的神力當中還是像油煎一樣難熬,好不容易布置好回來,哈瑪蓋斯和小莎都累塌了。格蘭妮將後者抱去房間休息,麗芙攙扶前者回到他的座位。餘人不約而同地盯著窗外發獃,透過隱隱泛著橘黃光輝的透明球壁,只見原本漆黑一片的古墳場變成了星光的海洋。
也許是屬性相反的緣故,她對愛神佩拉羅只有恐懼,但是他將光從她體內分離出去的情景,至今歷歷在目。光明女神埃米忒,她的女兒,她沒能抱過她一次,就眼睜睜看著她被帶走。
微分子機械!伍菲和菲歐莉娜曾經攪得天空之城屍橫遍野的生物兵器!
「呵!」席恩發出尖銳的譏笑聲,隨即發覺自己的失態,竭力壓抑有些浮動的心緒,呼出一口飽含醇香的熱氣,「好了,哈瑪蓋斯,我想一個人靜會兒,你出去。」龍神不為所動,一針見血地道:「您不想這時候看到我,是怕把我當成填補肖恩先生位置的替代品,認為這污辱了我,是吧?」說著,不意外地看見養父震了震。
車體一沉,像被沼澤吞噬一樣融入影子,又在蟲軍中央冒出來,連續幾次突破了重圍。認出那是誰的聲音,卡雅驚喜萬分:「薩菲!」
「好。」見基連不反對,哈瑪蓋斯當先走向飛船停泊的廣場,「出發。」
凡人可以自己選擇人生的道路,但唯有出生和死亡,是掌控在命盤手中。
叮咚!聽到門鈴聲,黑髮凌亂的青年慌忙奔出書房,打開門,推了推歪掉的眼鏡,才看清站在門外的客人。
星辰歷21年:第二次魔法復興運動開展,這一次成功地讓15個初級魔法成為居家旅行必備魔法,106個中高階魔法為宮廷法師必修。
「你走吧,薩菲。」並沒責怪丈夫,卡雅的眼神十分溫柔,「我們總得有一個回去女兒身邊,臨走前大哥囑咐我照顧好父親,我不能拋下他。」摸了摸後腦勺,薩菲無奈地斜睨自己的小妻子:「說什麼話啊,我可不想事後被主子拆成碎片,被莎娜鄙視,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卡雅撲哧一笑,笑靨如鮮花綻放。
枯竭的能量完全恢復了,貫通冥河的阿格龍河也連接了兩個宇宙,然而這同樣意味著夜之都的力量將可以干涉現世。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對淡化的魔法做強化處理,一次次不厭其煩地連起隔了兩個世界的紐帶,他戴上風帽,繼續踏著滿地堅硬如石英碎粒的沙子前進。
『假如我死了,就幫我把頭盔帶回我的家鄉,千柱之廳。』遠去的矮小背影,卻在他眼底烙下永遠無法磨滅的印象,他人生里微弱的光。
這不是為了隱藏真名的權宜之計,是真的斷絕。
對了,溫度降低了。一個驚雷在腦中打響,夜神怔怔發獃:我應該只能讓天變黑才對,為什麼……
沿著紋路精美的黑石長廊走到底,是一扇同樣沉黑底色的拱門,黃金打造的奧古諾希塔楓葉族徽放射出不遜於日光的絢麗輝光。當族徽頂端的寶石在拱門一側的計時牆投下一個金色菱形光紋時,在休息室閑聊等候的賓客就走進議政大廳。無疑,這樣的安排杜絕了無聊的主客寒暄對魔皇耳朵的騷擾,可見女皇的體貼用心。
「小可愛。」席恩兩耳的晶石耳釘傳出討好的男聲,「我也想吃包子,給我一個好不好?」
「你……」路薩震驚地盯著薩菲,輪廓漸漸消融,他也對深淵領主使用了夢境侵蝕,卻失敗了,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早有對敵經驗的卡雅飛出車廂,神劍揮出一彎熾亮的光弧,剎那間碎火迸濺,一枚枚晶體以高速貫穿了蟲體,血肉炸裂的聲音像是鋼鞭綳斷的脆響。爆炸產生的光團卻飛快地湮滅在潮水般涌下的蟲海中,一部分蜂蟲用胸部的氣囊鼓起大風,迫使車子減慢,另一些尖利的口器射出激光射線,在白石地面上炸開深不見底的焦坑。卡雅急忙退守車頂,猛然爆發的神光與最強防禦魔法【七曜的蘇醒】撐開七彩閃耀的球壁,擋下了恐怖的火力網。剩下的蟲軍卻乘機拉近距離,頭頂的撞針形成密密麻麻的針林,一旦它們在同伴的掩護下開始全面衝鋒,防壁再堅固也難以抵擋這樣的撞擊。
「那個創神,很殘酷嗎?」哈瑪蓋斯更加擔心也許已經進入夜之都的養父。
閉了閉眼,他喚回更清晰的回憶,從來不知道世上有這樣溫暖的力量,他的動力向來只有咬嚙般疼痛的仇恨。
年輕的女皇在眼中烙下那些微小的生命之火,她沒有愛世人的偉大情懷,但她珍惜每一次相遇。神和人的分野她也不懂,那個印記除了讓她小時候疾病纏身,幸運地被外公帶去撫養外,對她的生活沒有任何影響。
「好了,我們趕快收拾這幫傢伙,趕去幫主子。」
池水搖散了光芒,杯中紅酒香醇的甜味蒸騰著回憶:滿枝頭的堅果、濾過陽光的青蔓藤,美麗的神界大陸……宛如一場不願醒來的夢境。
這一刻,席恩聽到體內有什麼崩裂的聲音。
「平身平身。」西琉斯王國的現任國王亞尼·塞西特·奧斯卡笑眯眯地沿著舷梯下船,接連扶起三人,來回掃視安傑和亞朵,像看珍奇動物的眼光看得姐弟倆一陣惡寒,「呵呵,還記得我嗎,安傑·梅隆,我們的小發明家?」
「宰相之女。」
席恩平靜地轉向下方,細碎的銀色星光如同噴涌而出的瑰麗寶石般圍繞著他,在護身結界上撞得粉碎,又像流星一樣四散飛舞。奇妙的金色圖紋像是倒懸的花枝盛開,錯綜複雜地妝點出極致的奢華,一扇雕滿了花飾的華麗大門在他的注目下緩緩開啟。
溫暖有力的感覺從腋下傳來,他被輕輕抱起,熱淚盈眶:嗚嗚,小可愛,還是你好……
一個大地護盾鞏固結界,席恩立即檢查兩人的癥狀,本來以為是內傷或法力透支,不料結果比他預想的更嚴重,至少現在的他難以處理。
「幸運女神的護符,你的運氣太差了,我只能給你個逆位的祝福,希望你能絕處逢生。」手指在耳鬢停頓了一下,黑色的星光反射在澄明的眼波里,霎那迷離得沒有邊際。垂下手,卡奧斯微微煩惱地蹙眉,顯然對於感性的問題不甚拿手。
「哼。」聽不懂你說什麼。
「我討厭這個地方,完全沒有自然氣息。」卡雅抱怨。薩菲笑了:「和格蕾茵絲的水晶花園好像,她們應該會合得來。」
※※※
50年,不是短暫的歲月。何況17歲時,她就知道她的愛情不會有結果了。
衝破了。
一股異樣的波動再次發散,女孩的雙手像被橡皮擦掉的鉛筆印,齊肘消失。
黑龍庫克尼爾,追隨夜神歐托拉姆。
「呵,手給我。」雖然那雙銀瞳浮現出明顯的警戒排斥,瑪塔也不怕他反抗,果然,席恩立刻握住他宛如水晶雕刻的獸爪,遊魂般站了起來。歐托拉姆反而恢復了清醒,急得亂抓袍子。
怎麼這樣!卡雅聽得義憤填膺,故意大聲道:「父親,您就不會拋棄大哥,對不對?」
父親……
眾人聽得嘴角抽搐,特別是哈瑪蓋斯,他扒過自己的龍鱗盛裝帕西斯的靈魂碎片,那種痛至今記憶尤深,想到同類遭受如此苦刑,不禁怒氣填膺:「太過分了!」麗芙搓了搓臂膀:「就像某些人類剝樹皮的行為一樣,真可惡。」
「殘酷?你們如何定義?如果凡事都以自身的基準判斷叫這個詞,那就是吧。」庫克尼爾的語氣始終低啞虛弱,像一台生鏽老舊的機器,即將因為最後一個齒輪的脫落而報廢。聽出他的壽命快到盡頭,並非肉體,而是精神力的過度透支,哈瑪蓋斯感到深沉的悲哀:「你……還好嗎?我的主人和你的主人一起去夜之都了,再堅持一下。」
數十根導體柱組成立體陣列,將胞囊夾在當中,串聯著上百個大小不一的主嵌齒,每個嵌齒都按照不同的速度和方向平穩地運轉,環環相扣的齒輪之間還有光纖似的細絲不斷閃爍,共振出猶如時鐘的滴答聲,整個裝置就如同人類的心臟一樣,有節奏地鼓盪著。看見這個景象,龍神差點氣炸了肚子。而魔皇則是在研究那些包圍自己本體的柱子,得出的結論是:無懈可擊。
冥王普路托並不是個勤勞的神,相反,繼承了其父混亂神蘭修斯的「優良傳統」,是眾神中最懶散的一個。他看起來也很溫和,黑色長發隨意披散,蒼白的面容清逸秀雅。
他說的很簡潔明了,充分指出了他們未來的行動方針,問題是……他們還是沒搞清楚前因後果啊。優正要代表大家發言,被席恩眼中射出的苛烈視線嚇了一大跳:「沒有時間了!你、基連、卡雅、小莎、安傑和蕾諾雅去全知神殿!帶車子了吧,拿出來!」屈服於他的魄力,前魔王從摺疊式空間箱里取出水陸空三用的氣墊車,熟練迅速地按上各類重火力武器。
女神的頭頂,搖動的冥焰升騰聚集,再度凝固成巍峨聳立的巨門,另一頭是連夢魘也不存在的沉睡之地。
有意叫囂討好的人們面面相覷,這個看起來頂多十七、八歲的少女說話直白得嚇人,和寡言的魔皇一樣,在外交上是屬於最難對付的敵人。
振動雙翅飛到天上,哈瑪蓋斯看著變成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庫克尼爾,他的手還抓著神的頭顱,文靜秀美的容貌卻壓根看不出是剛剛那場血腥屠戮的元兇,烏黑的髮絲柔軟地垂在臉頰邊,深綠如橄欖石的眼眸沉澱著深不見底的蒼倦。
被獸神遺棄的眷族啊,
「日神也想叛變。」席恩指出,他可不想增加麻煩。被剝奪了神職和大半神力的伊洛卡斯於他也無用,倒是白龍這個監視者和不定時炸彈不得不接受。
良久,歐斯佩尼奧抱著哭累睡著的侍女,微掀的唇逸出一聲輕嘆,不經意對上主君的目光,他無奈地笑笑:「您會笑我的愚蠢吧?」席恩淡淡地道:「我不會笑你。」從無法忘舊的角度,他也是蠢貨。
沒有了魔法,他的確一無是處。
「別忘了你家小庫。」他的牙口是刑具,胃袋是另一個牢房。
「嗯,打亂他們,分別安置。」簡短的回答,斬釘截鐵。
「閉嘴。」
大約十二、三歲的少年,穿著T恤衫和長褲,就像大街上隨處可見的初中生,鴨舌帽下露出的幾縷藍發、矢車菊藍的眼眸卻明示了不同,最特別的是他左肩趴著一隻小龍。當他脫下帽子,一對纖長柔軟的耳朵露了出來。
鮮血淋漓的真相攤在青天白日下,麗芙卻沒有快意,也沒有據理力爭,只有無盡的悲涼。讓她一族近乎滅絕的鐵拳道理,是如此殘酷。
窒息的死寂瀰漫在大廳內,楊陽沉靜的眸子掀起驚濤駭浪,臉色刷白,腦中嗡嗡作響,心裏紛亂如麻:這是真的?
也許,外公希望她成為什麼樣的人,早就告訴她了。在教會她自力更生,一個沒生存技能的神有多麼脆弱時——別自以為高人一等。
「是啊。」諾因撇撇嘴,雖覺愛情受挫的岳父很可憐,但還沒原諒他和菲莉西亞狼狽為奸竊奪莉莉安娜身體的行徑。
薩菲,是薩菲,只有他會來找他,帶他回去魔域的家。
哈瑪蓋斯回以宛如春暖大地的笑容,隨即,憂傷與不贊同的陰霾籠罩了眉宇:「您還是決定支撐?」儘管缺少心臟,但只要席恩離開中樞王座,以神體的自愈力立刻就能複原。選擇這種急切的手段,說明他不打算任機械境崩潰,連帶葬送艾斯嘉。
「是。」將失職的自責壓進心底,布蘭多沒有浪費時間告罪,戒慎地行禮。眾長老雖不認識他,但自我介紹不急於一時,尤其是這種時候。
光明女神埃米忒拘謹地向他行禮,當日神伊洛卡斯遙遙舉杯微笑,她慌亂地垂下頭,純凈白皙的臉蛋飛起兩朵紅雲,亮閃閃的大眼睛里藏著整個藍天。
——不必選擇了,我來替你們選擇。
將不知為何在風帽里鑽來鑽去的養子抱進懷裡,法師的雙眼恢復了冷徹,在廣袤的天空下轉身,再度面向悠遠的海面。
黑龍的化身卻搖了搖頭:「不了,梅杜莎的幻境確實影響了我,這是我最後的清醒時間,還是依靠我的分身在維持——哈瑪蓋斯,請不要讓他消失,我會把一部分記憶給他,希望對你們有幫助。」
「您希望我說什麼呢,主人?」唯一保留了原樣的人轉過頭,臉上是一貫溫柔舒心的笑容。席恩感到胸口的麻木僵冷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也快聽不見對方的聲音,魔法在他手中失控,吞噬這僅剩的領域,他覺得他的舌頭也開始不聽使喚,這種喪失自我的感覺前所未有,他艱難地維持住殘破的身心,不願示弱,儘管他不知道敵人在哪兒。
「你什麼口味啊~~~」卡雅無力地瞅著他。搖了兩下搖不醒,歐斯佩尼奧代為謝罪:「抱歉,吾主,她太沒緊張感了。」
死亡的擁抱。
※※※
「是的。小主人,不用過於急躁,您活著,就是主人還活著的最好證明。」格蘭妮朝他鞠了一躬,一對機械翼從她背後展開,帶著她往天上飛去。
「你好。」
「對!今天你別想走了!」揪住兒子的耳朵,蜜莉大步往回走,痛得肖恩哀哀叫。
最遠的星辰只有拳頭大小,律動著如夢的光波,在晶壁的暈染下,看上去彷彿暗夜的溫暖燈火,成百上千盛大地點燃,慢慢編織出波濤般搖曳的金銀絲線。最美麗的是飛船前面的一顆,宛如金色的啟明星,遙遙正對夜之都中央的全知神殿。
「這些已經過去了,你聽過就算,但是我接下來說的話,你一定要牢記。我的力量正不斷流失,好像有誰在吸取,不會是主人,很可能是搶佔他身體的那個神,所以我要是……突然不見了,也許主人還活著,你千萬不要放棄。」
「嗯。還有記憶女神穆里埃,她的泉眼很久以前就被堵上了。因為改建夜之都對都主而言也是很累人的工作,而喝不到記憶之泉,初代神就會逐漸喪失神性,異常乾渴而瘋狂,到時就任他擺布了。」
赤紅晶瑩的火焰之紋章出現在他的左手前,爆出點點火星,帶動千萬條紅光匯聚到他的背後,一對輝煌熾亮的光之羽翼張了開來。
當恐懼之主君臨大地,
哈瑪蓋斯泰然迎視他的瞪目,相同的眼神,他曾經在血龍王扎姆卡特、亡靈龍克拉費里格眼中看過,他們都瞧不起他,認為他被人類帶壞,是龍族的恥辱。
當一股撕裂的劇痛從頸部傳來,瑪塔才看清盾牌中央的雪花印記是那麼眼熟。
『請……』
第二層的領主是【暗影之王】艾斯托爾,與陰影位面相連,是個自然環境惡劣的恐怖之境。影魔之王放養的可怕生物充斥期間,毒蟲和伏地怪肆虐的積灰平原,食腐蛇和巨蛇蜥棲身的深水沼澤,足以將一層逃脫的漏網之魚撕成稀少的肥料。沼澤的水位逐年降低,領主的城堡也是被一隻壽命不詳的大龜駝著才能不淹沒。
※※※
所有的幻覺驟然碎裂,卡雅虛脫地跪倒,定了定神,勉力抬起頭,映入眼帘的是和智慧神殿同樣格局的寬敞大廳,噴水池的位置卻聳立著一座怪異的雕像,兩個連在一起的男女,半面微笑半面垂淚,十分詭異。血跡斑斑的祭壇上,坐著一個銀白髮色的少年,身穿式樣簡潔的銀絲長袍,腰部以下卻是石頭,與祭壇緊密相連,彷彿上面凸出的一部分。他眼神平靜地望著她,卡雅注意到,他的瞳仁是橄欖形,歐托拉姆提供的信息翻書頁般出現在腦中:
放棄了變成無用之物的雙目,法師將全部的精力凝聚在其他感官和信賴的魔法上,一縷極其微弱、隱隱約約的思波斷斷續續傳來,指引他前進。
心臟好像被一根細鋼絲緩緩勒緊,他感到了來自靈魂最深處的劇痛,再也睡不著,眼前一片漆黑,不,有光,透過指縫的光……割裂的傷口迸出鮮血的碎片,一隻手放在他的額上,如冰的冷,柔順的長發垂落在他的臉頰旁,泛著黑色錦緞似的光澤,瀲灧幽深的瞳倒影著幼年的他,唇間吐出令人沉醉的馥郁香氣,就和包圍他的縹緲冷香一樣。
這時,瑪塔已迴轉身,揮動比任何武器都暴力的拳頭襲向敵人,耀眼的鮮紅光刃將魔皇纖細嬌小的身體斬成兩截,爆出無數大小不一的碎片。獸神何時見過鏡像術,呆了呆,能量構成的巨大手掌禮尚往來地把他拍到愛神身上,倒成一堆。
創神在上!!她做了什麼!!!
「我知道你不開心,但是你也明白,你輸定了。」說著,沒有顏色的光團浮現在卡奧斯的掌心,這是智慧神的特殊能力,智力鞭擊和靈魂手術,能夠把一個智性生命變得馴服而痴愚。假使席恩取勝了,激戰之後也會虛弱不堪,無力抵抗。而在黑暗神殿里,他無法叫來幫手。
一隻極美的柔荑沒入劇毒冰冷的冥水,沒有腐爛凍僵,反而頑皮地盪著,潑起點點晶瑩的碎沫。瑰麗華美的金髮在紫紅色的袍子上鋪展,宛如陽光熔煉而成的錦絲。斜躺在丈夫懷裡,姿態閑雅的女神百無聊賴地撥著水面,欣賞沿途的奇詭風景。兩旁絕壁高聳,覆蓋著厚厚的堅冰,墨綠的汁液繞過凹凸不平的沉積岩,千迴百轉地潺潺流動。不時有過濾的清水從上方如劍倒懸的石筍滴下,打出一波波漣漪,彷彿空琴合奏的音色此起彼伏,帶給人視覺以外的美妙享受。
「主人?」看出他竟然在走神,哈瑪蓋斯吃驚地檢視他,席恩現在的身體既不是列文的複製體,也不是特別製造的海精靈軀體,新雪般潔白的發色和深湖水藍的眼眸,五官清雅寧和,穿著印有金色太陽徽記的雪白長袍,這樣的他走到艾斯嘉隨便哪個國家,都會被認定是一位高貴的神使。只有那雙恢復了神採的眼睛,依然是屬於黑袍者的沉暗冷凝。
「你都能劈開那朵玫瑰,主子怎麼會被困住,想也知道有陰謀,你還急個什麼勁。」
「……魔王?」想來想去只有這個答案,雖然匪夷所思,但只有此人有本事強迫神聖器。
他躺在血泊和碎石之中,沒覺得痛,大腦一片空白,自我飛快消融,他的過去,他的記憶,他的思想,他的情感——所有的一切都瓦解剝落,被吸進了一個不斷閃爍著雜亂色彩的漩渦中心,只有殘留的憤怒霸佔身心,使他嗆咳著吐出一聲微弱的詛咒,當這波情緒也逐漸淡去,一個朦朧的小身影冉冉浮起。
隔著爬滿常春藤的籬笆,哈瑪蓋斯望著樸素的小木屋,一時猶豫不決。格蘭妮不解:「主人為什麼不將他們接到好點的地方去住?」
※※※
「娜……!」歐斯佩尼奧大驚失色,正要追上去,一隻纖細卻有力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如同一隻鐵鉗般牢固:「讓她去,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她的瞳孔,也是屬於龍的縱長。
轉念一想,雖然只要蹲在裏面就能讓敵人自行衝上來送死,但是耽誤的時間里,席恩不知會發生什麼事。
「不是有列文送的茶葉嘛,我去泡!」蜜莉興沖沖地往回跑,先插好花,然後拿出一組精美的茶具,放進碾成碎末的新鮮草粉,過濾后沖泡,清香撲鼻。這是席恩精心調配的魔葯,能讓冥界生物也煥發出青春。
「不了,包子就夠好吃了。」歐斯佩尼奧回以輕淡卻溫柔的笑容,指指滿臉淚痕的娜夏,「倒是分她一些行不行?」卡雅大方地答應。薩菲兩眼亮晶晶:「有精靈餅乾?精靈餅乾配矮人烈酒最棒了。」
貼身結界下纖塵不染的靴子依然站定不動,卻是主人費儘力氣意志的結果。見他久久毫無動靜,卡雅奇道:「父親?」跟著往後看的歐斯佩尼奧不解:「有人跟蹤我們嗎?」
「我知道!但我還是受不了了!一想到他受了那麼久的苦……」淚水奪眶而出,埃米忒注視對方,眼神透出決然的光,「求求你,想辦法放了他,我會幫你們攔住母親大人!」塞法尼亞動了動唇,終是咽下勸阻。
不知過了多久,那半跪的女子轉過頭,水光照亮了她絕世的容顏,盈盈秋瞳卻似承載了幾世愁。
「區區一枚協調神的戒指,能夠消除原始神的神力?何況要不是主人先切斷你們和本體的聯繫,她早就被吞得連渣都不剩了!」哈瑪蓋斯也十分氣惱,生命女神秦蒂絲當年降下預言,又操縱他差點殺死席恩,若非她身系了法娜的性命,他們哪會讓她活到今天。
溫柔地收緊臂膀,擁抱住像是一個孩子般不斷顫抖的黑衣法師,被夜雨沾濕的袍角輕輕舞動,彷彿打濕了翅膀的蝴蝶。
眨眨眼,夢境似的景象如同破裂的泡沫消失,她一時反應不過來,獃獃看著抓住她乳房的手。那隻手像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瑩潤、透明,纖指細膩優美,就和它的主人一樣,秀雅纖細,似出水芙蓉脫俗又如水晶雕像般精緻的女孩,只適合靜靜地捧書閱覽、照料花草、撫摸小動物,而不是——像這樣捏著她的胸部——帶著猥褻的意味。
收拾完桌子,楊陽坐回桌前,打開《奧古諾希塔帝國簡史》,翻到之前看的頁數。
等我生下史列蘭,要好好幫維烈整頓整頓!她下定決心。
「就是暗物質洪流,基連,還有強磁颶風(注:宇宙的一種自然氣象,由空間磁場的不穩定引起磁暴)。」優盯著儀錶板上跳動的數字,咋了咋舌,「距離中心位置……大約400億光年,媽的,這哪還是個城市,分明是個超星系團!」
不同於母親,這位女皇始終以法師自居,一套正式的社交禮裙裁減成接近法袍的式樣,外襯雪紡的長袖裙裝顯出夢幻般的銀紫色,緊束的腰身與膨起的外層裙擺用黑紅兩色的細線交錯綉出一道道婉轉流暢的典雅花紋,更襯出她凹凸動人的曲線,花瓣一樣對稱的髮飾巧妙地在腦後攏起一頭紫紅色的秀髮,扎著漂亮的結,頭戴祖母綠法冠,一對小巧精美的描金黑珍珠掛在耳下,海藍色的魔晶石項鏈在胸前閃動著迷人的光,手裡還握著一柄頂部環繞秘銀環的綠水晶法杖,整個人端莊華麗而得體,沒有一絲俗氣和做作,再璀璨的珠寶也無法掩蓋她本身具備的光彩,從內部散發出來的高貴氣度。
走在最後的赫然是一對最美艷奪目的姐妹花,無人相信她們是母女,也難怪每個客人一進門就朝魔皇陛下投以強烈的質疑目光:你怎麼生的?你老婆在哪兒?
「通過。」魔皇清亮的聲音破冰般響起。多米尼克的眼神亮了下,但她沒有法娜那麼大胆,默默一禮,就坐回原位。
胸口像要爆炸一樣灼熱,一個名字呼之欲出,他飛到高空,向下俯瞰,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他一陣暈眩,層層疊疊的書架延伸得無限遠,就好像一座沒有邊際的墳場。
※※※
沖向那個孤獨徘徊的身影,龍神伸出手,卻抓了個空,像穿過幻影一般,他撞到了冰冷的架子和粗糙的書脊,卻沒有觸到養父的形體。
星辰歷16年:第一次魔法復興運動開展,發起人是奧法之眼的學生。天空之城的操法者仍舊地位超然,又積極在下界推廣,被譽為「最能感受魔法韻律」的游吟者。
「我只有一個要求,請奧克維爾的諸位在此做個見證。」水族大長老多米尼克靛藍的瞳孔深深凝視海精靈外表的惡魔之首,悅耳動聽的嗓音如山澗清泉,話語內容卻令人不寒而慄,「若不歸還我族被擄的族人,今後經過所有海域的船隻都將被擊沉,即使歸還了,水族境內也不允許任何人航行。」
注視這一幕,心頭的柔軟忽然淡了,他不痛快,非常非常不痛快!
嗚!古神不知是變回自己的光輝形象,還是甘於寵物吃豆腐。
對不起,陽,看來我回不去了。
「我們的陛下喜歡這種火。」七竅玲瓏的深淵領主笑著眨眨眼,屈指敲了敲結晶罩子,「放心,這是矮人造的,頂結實,我也帶了足夠的松油。」
而充當活動壁壘的諾因已是險象環生,全仗冰宿和迪羅拚命丟魔法才勉強撐下來。他持有的神劍艾留申本是經混亂神點化,無堅不摧的利器,砍人就跟砍瓜切菜似的,可是史列蘭投胎后,附著在上面的神力大為減弱,普通的銳化或硬化效果根本無法擊穿魔晶,只能藉著輕盈的身手和加速術閃避。而連這樣的空間,也越來越小。
這這……就是陽說的「精靈」嗎?楊唯一時不知所措。端詳他與維烈如出一轍的面容,藍發少年眼中閃過精芒,右手撫胸行了個學徒的禮節:「我叫布蘭多,有急事求見兩位神母。」
漆黑的環形光幕吸收了藉助星之門釋放的神力,薩菲一個瞬移擋在妻子面前,併攏的食中指劃過鋸齒形的光弧,清脆的節奏之後,似有一把無形的刀刃切過,拉開亮紫色的痕迹,「曲空震裂!」
又輕又冷的女聲,宛如從天而降的雪花。隨著一陣雜音和亂碼,一個黑袍少女出現在屏幕中央,子夜般漆黑的長發,有些紊亂又柔順地披在她身後,直垂到腳踝。額前的黑鑽猶如夜空的星辰一樣散發出光輝,黑與白交映得無比完美。最特別的是她的眼睛,冰色泛銀的瞳眸彷彿攏盡了全世界的銀絲,在她眼裡做最精密的編織,將天地間的銀點圈禁于優美的眶線間,冷酷卻又矛盾地閃耀著異樣的光亮。
「你在貨港碰見莎娜陛下?」羅貝爾一臉不可思議。安傑苦笑:「她想去雪岩城殺普克蟲,我是魔法絕緣體,她的忽視結界對我無效,就……」漸漸說得興起,把目前為止發生過的事講述了一遍,有些是亞朵和維加也不清楚的,聽得津津有味。
「哎,卡雅你變重了。」抱著久別重逢的妹妹,哈瑪蓋斯說了句玩笑話。卡雅氣得直捶他:「可惡!我最近在減肥耶!」
『卡雅,你該睡覺了。』一身黑色長袍的男子緩步走來,冰冷沉靜的氣質,星群似的花海和永暗的夜空在他身後交融。
紅光一閃,失去了防身武器的嬌艷花朵插進席恩腳邊,炸裂出無數血紅絲線,旋渦般環繞住他。
布蘭多鎮靜地迎視他不友好的目光:「您不放心的話,就和我們一起來吧。現在不是計較舊怨的時候,相信你們也感覺到了,來自初始神的呼喚。」賀加斯難堪地默認,但他的矜持不允許他接受仇敵的保護。
『你的孩子。』嬌艷如玫瑰的女神走上兩步,一臉冷冰冰地將那個小怪物塞進他懷裡。
兩根指針在哆拉A夢的口袋上重合,發出規律的滴答聲;小鬧鐘後面垂掛著米黃色的真絲窗帘;漆成白色的衣櫥和牆壁貼著動漫海報;掛歷卻是優雅的山水圖;音響里播放著貝多芬的《月光》,電腦桌與小書櫃面對面;幾盆文竹和盆景點綴著雅趣;一隻很像皮卡丘的小魔鼠在厚厚的地毯間竄來竄去,不時跳上雙人大床鑽進女主人的被窩,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間舒適整潔又富有特色的卧室。
席恩靜靜閉上眼,熟悉的愉悅流遍全身,那是魔法的脈動。他聽著有節奏的搖槳、水鳥振翅飛過的恬淡聲響和女兒的輕聲曼唱,帶著淡淡清香的微風吹拂。
接到他明顯的拒絕訊息,哈瑪蓋斯卻沒有退縮,將手裡的托盤擱在桌上,誠懇地道:「主人,您會著涼的。」
「女兒還在下面,你敢走!」卡雅河東獅吼。薩菲嘆道:「如果她進了全知神殿,一定比我們安全。」
「對!你和他不同!」熱火充斥了本就混亂的大腦,燒得理智化為灰燼,席恩難以自抑地喊出聲,臉上泛起紅暈,衝口而出的話也因激動斷斷續續,「所以不可以!你應該……應該等我想清楚了以後……我現在滿腦子都是他……」
莫名的不安。
「睡吧。」柔和的語調宛如催眠曲,「沒什麼需要擔心的。」
「愚蠢!」獸神嘲笑,用低階神的盾牌抵擋高階神的神力,沒有比這更傻的事了。
「……」雖然很不願示弱,但理智告訴席恩此刻逞強只會拖累行程耽誤大事,抿著唇趴到部下背上。卡雅笑吟吟地瞅著他,難得嘗到得意的滋味:「哈哈,父親好笨手笨腳,一不能用魔法,您就連路也不會走了。」
「別生氣嘛。」如綿綿情話的親昵低語,卻傳遞出無關風月的歉意,法娜沒有放下環繞住戀人的雙手,撒嬌地蹭了蹭他,「這麼久沒見,你也不肯親親人家,我只好採取主動啦。」席恩冷哼一聲,別轉頭不理她,但是當頸后的手臂略一施力,他還是低下頭。
你可為昔日榮光而感傷?
紅龍瑟菲里安,追隨戰神斐多耶。
聽到關門聲,客廳里的人們不約而同地轉過頭。
叮呤!兩人之間,響起清亮震耳的鈴聲。卡雅驚呼一聲,只見一個眼熟的印記從那男子的額心淺淺透出,越來越深,一隻晶瑩剔透的圓鈴鐺從他的左腕垂掛下來。他眨眨眼,彷彿還未自一場迷夢中醒來,身形晃了晃,向前倒下。
銀龍路薩,追隨愛神佩拉羅。
「真意外,居然發現了。」智慧之神恢複原貌,撫摸中槍的部位,眉毛微妙地一皺,「那是什麼武器?」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儘管如此,楊陽依然不放心,「是不是先聯絡一下雷瑟克……」
吱啞,一個發色半白的婦女推開門,和他打了個照面,愣了愣:「你是?」
魔咒解開了,席恩突然發覺自己可以呼吸了,世界恢復了清晰,雖然還是有些暗,他能夠活動手指,念誦咒語,真正使用他的魔法,和剛才比起來,他現在才是一個活人。他突然發現他不想問了,無論哈瑪蓋斯不在意的理由是什麼,那種比死亡和任何折磨更痛苦的感受他不想再經歷,他情願當一次懦夫,在往後的日子永遠嘲笑這一刻的軟弱。
「安傑·梅隆雖然襲擊過魔皇陛下,但真兇是他背後的庫克尼爾,他和魔皇陛下並不構成衝突。」面面相覷片刻,在場年紀最大的死靈系教授扎魯硬著頭皮回答,「只是龍神殿下正在做的事,可能會抹殺掉安傑·梅隆。」小莎全身僵硬,良久沒有動靜。
龍神平靜一笑,並無殉道者的悲壯絕然,淡然寧和如詠唱一個天經地義的真理:「抱歉,您清醒了會後悔,所以我不會讓您殺我。」
更多奇形怪狀的金屬生物蜂擁而出,有著比鋼板更堅硬的身軀,能噴射出強酸的八足蟲;速度快極,渾身布滿刀片又能彈出發射的球蟲;充當壁壘,扁平的軀殼能反彈魔法的裝甲獸;還有鋪天蓋地無孔不入,擾亂精神和通訊波的電波蟲……層出不窮的地上大軍從四面八方擠向勢孤力單的氣墊車。沖得最前面的是一批鋼盔犀牛,龐大的軀體足以碾碎一切物體。危急關頭,小莎騰身而起,紅潤的小嘴張開,發出一波綿長刺耳的尖嘯。
哈瑪蓋斯呼吸一窒,一隻冰冷潮濕的手扣住他的脖子,將他拉近一雙散發出血腥酷烈之氣的眼睛,映著嘴角獰惡的笑,分外殘戾。魔域之王在這一刻褪去了清冷淡漠的偽裝,顯露出他一次次從死里爬出來的狠絕殺氣,那與世界諸神為敵的瘋狂本性,和自己也不自覺的強烈感情。
「我說,迪安危在旦夕,我們就別在這兒討論了。」麗芙的話引起魔皇一家的強烈共鳴,「無論是找出智慧之神的下落,前往黑暗女神殿的路,都要下去一趟。」
救世主魔皇陛下走過,徑自上樓,財迷心竅的古代龍連忙拋下足足十隻小魔精,尾隨而去。在場的眾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感謝兩袖清風以身作則的前校長大人。
「什麼禁咒,這是炮彈!」優百忙中回了聲,瞄見屏幕上有個隱藏的紅點,連忙換成手動操作。轟!猛地升高的車子底部噴出藍焰,反質子炮把節節騰起的地殼蟲打成了蜂窩,險險避開它狂亂抓取的觸手,從直接在它腦殼上轟出的血洞鑽了過去。
「外公——」
所有的傳送門都已關閉,只有低階神以上才能開啟,而且來者闖入的是最靠近核心區域的門,顯然來意不善。
伴隨著憑空燃起的魔火,魔皇身後的空間迸裂,悲觀、絕望、痛苦、憤怒……各種負面情感凝結成實體化的惡魔,化為蔓延的黑色瘟疫,吞沒了從四面八方湧來的守衛者。
「不是!」肖恩氣急敗壞地站起來,只覺眼前的一切荒謬無比,「他是我親哥哥!你們的兒子!」
「你得理解你姐姐的心情啊,夜神。」儘管被高階神的怒火直接衝擊,沒有心性情感的智慧神仍是一派安然淡雅,有些無奈地看了看輕易露底的伊梨絲,「支撐了那麼長的時間,又被創神那老匹夫囚禁,她不能發泄一下嗎?也只是讓你的小女友代她扛一段時間,你都不肯?」歐托拉姆的怒氣直線下降:「這……這個……」
這次,她抬頭凝視他,眼中交織著嘲諷與自嘲。
「《神典》、《神罰》、《神約》,另兩部在初代神和二級神手中,《神約》是愛神佩拉羅持有,《神罰》不知道,我應該猜得出的,可惜這屬於『禁區』了。」糾結紊亂的思緒化為衝口而出的嘆息,智慧之神伸出另一隻手,漆黑的荊條纏繞其上,如同接受了撒旦誘惑的夏娃,「額外的報酬,過來,聰明的小女神。我只有一個要求,如果你不能殺死上帝,就帶我離開伊甸園吧。」
薩菲錯愕地抬手,接住一片從天而降的美麗結晶,無數潔白的細雪在星空之下飄揚,宛如女神的淚水。
羅蘭抹了把臉,吞下心酸淚。跟魔王旅行還沒什麼,問題是這魔王還是籮莉的模樣!化身黑貓的黑龍王跳下地,肯定了她的猜測:「他闖進第四界威逼菲里尼奧,然後我們就一起上路了。」冰宿不解:「他要知道過去未來,何必通過你們?」羅蘭嘆道:「因為只有我的懷錶能保證絕對精確的定位,他需要做一次秘密的調查……慢慢說吧,蛋要焦了。」
「到通道為止,我還可以藉助宇宙樹的神力開路,但是我想省點力氣應付之後的戰鬥。」哈瑪蓋斯溫和暖融的嗓音使兩個剛剛放鬆下來的孩子又凝神戒備,儘管他的本意並非如此,「莎娜,我有話跟你說,把指揮權轉交給優先生——基連先生,這邊就拜託你了。」
「我渴了……」卡雅夢囈般呢喃。薩菲一震,眼角瞥見轉過身的主君蒼白的唇瓣透出一抹艷色,暗叫不好,果然,席恩晃了晃,軟軟倒下。
一模一樣的話語,龍神卻放下心,柔潤的唇微揚,湊近他耳語:「以後想要我什麼東西,大聲說就行了,我的主人。」
停在離最高層差一步的台階上,席恩靜靜思索,眼裡閃動著瞬息萬變的星輝。歐托拉姆等人都不敢打擾他。卡雅還想起了留在家裡的女兒,原因無他,莎娜正是她強迫丈夫生的。
咬嚙的疼刺穿肌膚,刨開血與肉,細小殘破卻鋒利的碎片在腦海里飛舞,頭痛欲裂,心碎不止。
想到那艘闖入夜之都的飛船,他優雅地微笑,猶如算無遺策的智者。
「做個交易吧。」拉羅重新綻開笑容,危險的火光在眼瞳深處迸濺,「你的女兒和下屬在我的神域里,用他們換她,如何?」
「……給莎娜一點面子吧。」哈瑪蓋斯苦笑,搬出一個絕妙的理由,「我想……嗯,買點棉花和布,再做個布偶給你。」席恩沒吭聲,但哈瑪蓋斯知道他答應了。
「你要背叛父親嗎?」卡雅竭盡全力大喊。
「主人——」
「你覺不覺得她有點面熟?」
「為什麼難過?這不是你的願望嗎?」一個冷淡的聲音傳入她耳中。
「父親,大哥。」
粗粗掃描了三界,確定要找的對象不在這裏,機械境的主宰者在近在咫尺的眾神之都發現了目標,那個令他煩躁的孩子,還有他身邊一群人,裏面有幾張面孔也擾亂了他的思路。
她的求助引來了智慧之神卡奧斯,從而得知自己為什麼被囚禁,為什麼如此不同。他們一起架空都主,暗中保住了埃米忒,現在歐托拉姆也回到她身邊,只要……
垂下頭,他表情木然地跨入未知。
「我已經在打了。」做了個放心的手勢,優拉下耳環式聯絡器,和另一頭的楊陽通了會兒話,神色凝重地關閉,「小賀說他們沒有被審判過。」
長老們火急火燎地往外沖,趕著張開結界包住那小倆口,以免無辜的市民被殃及。
諾因震動了,調羹從手中滑落,睜大眼瞪視妻子:「喂!不會吧……你想——」
一塵不染的地面揚起白煙,載了六個人的車子一溜煙駛遠。神明的國度出現飆車族,這恐怕是史無前例的。
「讓布里安陪你死。」魔皇冷聲冷語的發言等於敲定磚角。伊莎貝拉無奈地瞅著他,豎起食指:「你可別也強迫我哦,我還想去冥界看看,聽說那裡有一種很美的花卉。」
「舅舅他——」吃驚平復后,莎娜不在意地輕笑起來,「呵呵,那麼我們一家子,就屬媽媽找的對象最好了,爸爸都順著媽媽。」
「看到了嗎,你的感情,都是虛假的。」
「因為下面的能量場會屏蔽一切通訊,守門人也來迎接了,我沒時間解說——完畢。」
啊啊啊~~~吸血族的女王是魔皇的老婆!?這從來沒聽過啊!不止一個外交大臣懊惱得想去撞牆,莎娜和安傑也大吃一驚。卡雅眼裡迸出火花,用挾帶詛咒的視線惡狠狠地瞪視幾乎貼著父親的妖女。
……真是的,一點也不可愛啊。這一刻,卡雅深刻體會到兄長的辛苦,對他寄予深切的同情。薩菲不住輕笑,笑得席恩更加困惑。
「怎麼回事!?」卡雅低聲問,手握住劍柄,凝神感應,四周卻沒有引起她警惕的變化。另一個比她更驚訝的聲音響起:「姐姐!是姐姐的力量!」
「我的偽神格,是什麼樣的神?」冥王突然有點好奇。
非常誘惑的提議,宛如撒旦之蛇的智慧果。
哈瑪蓋斯不知道自己跟了多久,心疼得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撕扯揉捏著。被忽視不好受,但最痛苦的是明知他渴求的是什麼,卻無法傳遞給他。永遠永遠,看著他不幸福。
封閉的建築毫無應有的霉味,飄散著淡淡的香氣,是香柏混合沒藥的味道。走下百級台階,穿過層層掩映的煙色幔帳,輝煌壯麗的神殿內部映入眼帘。純白的石柱被繁複的花飾精細地描繪,織工細緻的羊毛掛毯裝飾著四壁,和智慧之神的神廟一樣,這裏也有一座噴水池,但是……
十來個穿著素袍的少女端上擺放了面具的銀托盤,在席恩的示意下,眾人各拿了一個象徵性地遮住臉,走進狂歡的群眾。
天地間的震動止息了,魔皇冷冷注視換了個面貌的敵人,一言不發。
遠比剛才更可怖的熱量猛然爆開。
『蕾諾雅小姐!』意會她想幹什麼,安傑緊張地抓住她。
「他現在是半完全體,我感覺不到他躲在哪裡,所以——」
「請不用煩惱,尊敬的大人。」一個細弱如柳絲的女聲,不知來自何處,「我……我還有一點殘存的神力。」
清脆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你怎麼開不起玩笑啊。」抖落身上的冰渣,吐掉嘴裏的雪團,亞尼苦著臉道。席恩冷哼:「因為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伊莎貝拉餘悸未平地掩著嘴:「列文哥哥?」
卡雅等人看得冷汗直流,親眼見識到此人冰冷外殼下的危險內在。
外圍的群星首先因高熱而融化,猩紅的碎片四散飛濺,被船首噴出的氣旋挾裹著旋轉,最後匯聚成一道呼嘯的火龍捲,處在風眼的飛船安然無恙。
緩緩開啟的門猶如在神前退下的虔誠信徒般悄無聲息,殿內沉重的黑暗被升騰的星輝照亮,同樣烙印著金色紋樣的白石地板鋪展開來,水從精金鑄就的噴泉湧出,高高射向深邃的夜空,從外面看有屋頂的地方卻閃爍著數以萬計的恆星。一個男子就坐在水池邊緣望著星空,一動不動,宛如一座已經思考了億萬年的雕塑。
驀地,龍神把失去意識的法師抱在懷裡,張開三對膜翼飛向高空的敵人。他的臉色不比席恩好看多少,眼底隱約吞吐著凄厲的怒火。
不知過了多久,半跪的龍之化身睜開了深綠如橄欖石的雙眸,齊耳的短髮也變成了深幽的黑色。
嘆息了一聲,龍神起身再次行了一禮,微微苦笑:「我是他的養子哈瑪蓋斯,她是格蘭妮,今後會和他一起來看你們。」
「陽!」諾因神色凝重地推門走進,「我回去一趟,你待在家裡。」
「怎、怎麼會……」習慣了一拿出神威之令所有的叛逆就會在創神的威儀下俯首跪地,佩羅一時接受不了這前所未有的變故。席恩翻轉手腕下壓,看似輕描淡寫的動作,整個夜之都卻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包裹佩羅的無形神光片片粉碎,暴露出她毫無防備的脆弱身軀。
「我想,這裏他們住得比較自在。」哈瑪蓋斯並不意外,浮起懷念的淺笑,「以前,我和主人也是住在李歐蒙小屋,而不是法師豪宅。」
眾人理解地點點頭:老婆是個假人,又突然消失,這任誰也接受不了。幻術系教授愛琳忍不住詢問:「您為什麼製造那樣的假象?」
「都主是不可戰勝的。」聽出他的言下之意,歐托拉姆憂心忡忡,「我會幫你,小可愛,但是……」
歐托拉姆正為難,一個似曾相識的男聲傳來:「夜神?」
最後幾根束縛黑岩的金鏈斷裂,下陷的地板帶著它沉落,就如同一座永恆的祭壇。
說著,她細長的銀眸浮起淚光,沿著蒼白的頰滾落,聲聲都是壓抑了千億年的痛苦、悲傷和怨懟。
然而,刻在當事人心底的傷痕,卻是不會消退的。
凝聚的紋章宛如受到了不可違逆的命令,化作七彩奪目的光流朝魔法神的右手彙集,然後膨脹成更巨大的光球轟擊下來。在龍神收回審判之槍之前,那柄原屬於協調神的神器就被絞成了光霧。中樞塔延伸出數十根細長的銀鏈,將剛剛穿過神力屏障的哈瑪蓋斯固定在半空,眾人眼睜睜看著白髮雪袍的青年從他的手臂中滑落,墜向灰暗空間的深處。如冰晶乍裂的聲響驚破了停滯的空氣,誓約之龍鐲變化的戰甲片片崩裂,標出大蓬血霧。藍發神祗惡意地笑起來,他的嗓音有一種奇妙的金屬感,彷彿上等的大提琴被砸壞后殘餘的破碎音質。
他咀嚼了一遍,又問,『幸福是什麼?』
哈瑪蓋斯沒有回應,只是平視前方,他的目光極為專註,像傾注了一生的用力。
「咦!」男子驚噫了一聲,回頭抓住他,「你搗什麼鬼!?……只是幫她降溫?嘖,你什麼時候變這麼體貼了?」
「別擔心,他在接收庫克尼爾的記憶。」只有接受了「本我」,才能真正蛻變,「你做得很好。」
能將人的意識漂白的聖光洗禮和連靈魂也能劈碎的紅色閃電相繼落空,面對敵人破綻極大的招式,實戰經驗豐富的法師直接用瞬移閃避,左手結印,噴涌的混沌之力如利劍突刺,貫穿了愛神的手臂,令牌脫手飛出。
呆坐在床上,歐托拉姆心亂如麻,和席恩認識以來的經歷一幕幕快放,那精神世界浩瀚無涯肉體卻嬌小得不可思議的少女,那渴望參透一切的眼神,那明明恐懼得發抖卻執意前進的堅強,她說的每句話,她的人生態度……
美艷的藍泛著銀鱗似的波紋,一艘簡潔流暢的船滑翔般一掠而過,撥開粼粼水光。船首的人搖著槳,被羊毛斗篷包裹的身段就像個普通的豐滿女子,風帽兩邊卻插出彎曲的羚羊角。
「初次見面,黑暗女神。」魔皇露出無比親切的笑容,輕聲耳語,亮得出奇的眸子里彷彿有兩蔟火焰在燃燒,濃烈懾人,在光的背面卻如死神的鐮刀反射出白骨般的凜凜光輝,令人望而生畏,「你比我想像中的幼齒,很像我一個故人。」
「呵呵,莎娜是比卡雅好的皇帝陛下。」哈瑪蓋斯忍俊不禁。小莎抓著他,吐出憋了良久的心聲:「外公不會有事的對不對?他只是受傷了,被困住了!」她對席恩有著根深蒂固的崇拜與信任,實難相信他真的凶多吉少。
星辰歷33年:第一艘不用魔晶發動,成本低廉的飛行船問世,掀起翻天覆地的革命,標志著純科技真正成為一門技術,而非魔法的依附品。
悄悄鬆了口氣,哈瑪蓋斯一邊暗笑自己相信這種東西一邊走進大門。反而是格蘭妮微微變色,喪神之碑的背面赫然刻著列文的全名,略一停步,她毅然將這個啟示拋之腦後。
不出所料,藍發精靈的確沒有興趣理睬他們,全部的視線都集中在越飛越近的古代龍身上。
「契約成立。」
「※#×☆……」高頻率的咒罵聲。
一個不和諧的音質陡然插入轉為單調的電子音,那是含糊而惡毒的咒罵聲。
他長得很平凡,光華隱現的赤金色眼眸掩藏在柔軟的石青色額發后,英挺的鼻樑和飽滿的唇明明是水準以上的美麗,卻依然不耀眼。淡紫衣袍隨著吹進大殿的夜風微漾,全身籠罩著淺淺的星芒,神祗特有的高貴在舉手投足散放,他轉過頭,系著發尾的金蔥流蘇隨之晃動,目光深深地注視當先走入的魔皇,綻放出燦爛的笑靨:
無邊無際的黑暗包圍了他,這是連神的雙眼也無法穿透的黑暗。席恩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他冰銀色的雙眸已經轉變為清晰冷絕的「鏡」,能夠照出世間所有的秘密,拆穿所有的幻術,破除所有的隱蔽,揭穿所有的謊言,撕破所有的偽裝。
「和我簽訂契約,我就姑且相信你的誠意。」席恩並不意外養子手下留情,以為他是心軟發作,何況要殺的是他的同族。塞法尼亞將視線從哈瑪蓋斯臉上移開,咬了咬牙:「大人要我幫助你們。」
黃泉的大門徐徐關閉,迸射出無數黑色的光點,飛回法杖頂端的漆黑晶石。
強者,為尊。
她有慘痛的親身經歷,在她還不懂事的童年,為了讓整天忙於工作的父親陪她玩,弄壞了他放在桌上的法術材料和鍊金術器具。受害者接踵而來的報復慘無人道,毫不顧惜她是他的女兒——撕碎她所有心愛的衣服、玩具和首飾,獨留幾隻寵物幸免於難,還不許她用神力恢復,只准手工補回。一邊縫,她一邊也是在修補自己受創的小心靈,哭得凄凄慘慘切切,就此烙下「惹誰都行就是不能惹父親」的深刻記憶。
「小可愛!」歐托拉姆不放心地迎上來,「算我一份吧!」
「哥哥……暫時不想見到我。」哀傷地垂下眼,女子若有似無地摸了摸略有隆起的小腹。瑪塔卻沒有漏看她這個動作,臉色十分難看:「你又懷孕了!?蕩婦!你是不是真的想逼死他啊?」
冷汗浸濕了雪白的毛皮,混合著從牙根流出的鮮血,歐托拉姆死死咬住被黑天鵝絨布料包裹的圓潤肩頭,席恩身上有防禦結界,無論他怎麼咬也咬不進去,反而弄傷了自己,但他還是不肯放棄,低咆著想喚醒他。
記憶分解了也還是記憶。
小可愛,你真的太可愛了!想大聲宣布這樣的發現,被眼明手快的卡雅丟出的胡桃堵住了嘴,歐托拉姆鬱悶地打著轉。快樂地吃著隨身攜帶的堅果,有著絕色容顏卻身披戰甲的女神無邪地大笑,水流般清脆。將榨好的葡萄汁倒入金杯,優雅的男子隨手用藤蔓束起沾濕的紫紅色長發,與妻子純金一樣閃耀的髮絲交纏,如同艷麗的朝霞橫穿過旭日。
「抱歉,可以跟你單獨談談嗎?」
窒息的沉默持續了好一會兒,歐托拉姆的身影若隱若現,看不出喜怒的眸注視另一位神祗:「你在怪我?」席恩冷冷一哂:「我沒興趣為庫克尼爾出氣,他和我有什麼關係,只是教您何謂原則——奧路貝亞修,我醜話說在前頭,你想逃跑無妨,若是扯我後腿,我一定會殺了你。」
「什麼怪物啊。」念力系教授迪羅在嘴巴里嘟囔,「好變態。」
「肖恩回來了?」衝出門的男主人也驚喜萬分,肖恩卻不知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對父親的印象太模糊,只能尷尬地點點頭,全力安撫埋在他懷裡,用拳頭拚命砸他的母親:「別哭了,媽媽。」
「嗯……我沒有證據,只是沒一個人裡應外合,都主被推翻的事不可能瞞得那麼好,他又有管理者這麼方便的身份。」
「對了,肖恩,你還不回冥界嗎?」從自己聯想到對方,楊陽皺起眉頭。肖恩強作歡顏:「他好不容易才待在一個地方,我不想放棄。」
低頭,接下沉重的權杖。
「事情的經過,回來以後蕾諾雅小姐再告訴他吧。」好半晌,哈瑪蓋斯才壓下沸騰的怒氣,嘴角的苦澀濃得像最鹹的海水,轉向身後始終沉默不語的塔靈,「你協助長老們守住這裏,黑塔的那一具……不能再丟了。」
遲了千年的惜別的淚水終於落下,潤濕的紅唇微啟,流瀉出一縷不成調的清音。
忽然一陣風吹過,几絲雨打了進來,優雅地落了坐在窗邊的男子一身。
「哇!哇!哇!」亞尼激動地撲到桌前,在基連不悅的瞪目下抱住顯示屏搖晃,「太美了!夜的女神!王兄,是你嗎?做我的妃子吧!不不,我讓你做我的王后……」
「小庫怎麼樣了?」歐托拉姆忍不住插口,全身劇烈顫抖,「你居然……居然……」瑪塔唾棄地鄙視他:「你有什麼資格對我吠,當初丟下那頭傻龍的不就是你。」彷彿被一箭穿心,歐托拉姆臉上失去血色。
「嗯~我只要親愛的給我一塊牌子就行了。」雖然血族也不弱,嬌媚的夜之女王還是不介意沾點光,明哲保身是生存之道嘛。而在她開口索要以後,魔族的代表也發言了,眾人的視線齊刷刷射向她。這位長相中性化的宰相可是相當出名,而且是更盛魔皇的惡名。席恩至少在自家的圈子裡極受歡迎,仇視他的人也畏懼他的強悍。然而楊陽在艾斯嘉大陸本土也聲名不佳,史學家們普遍認為曇花一現的福斯王朝之所以敗亡,被惡魔乘虛而入,主因就是兩任魔界宰相在中西聯盟中起的推動作用,造成時代的倒退。冷血王諾因·史列蘭·德修普的風評也很差,儘管政績還不錯。種種客觀原因導致楊陽在這座議事廳勢孤力單,何況魔族還和對面的惡魔頭頭有著不可解的深仇大恨,光是他一個人的寒洌眼神就足以讓心臟不夠強壯的人當場暴斃了。
同樣是一瞬的時間,伊梨絲就用各種技法化解了卡雅的劍勢,環卷天空的能量旋風被吹散。她攻勢不停,無聲無息地移動到卡雅面前,右手再度貫擊。卡雅急速後退,右手護臂上的小圓盾剎時變得有一人多高,一聲巨大的爆音,雷火四濺,乳白色的光暈沿著盾牌中央一圈圈發散開來,柔若無骨的白嫩柔荑彷彿不受阻礙地穿過融解的光盾。卡雅機敏地舍盾側身,同時神劍直刺,貫穿了敵人的前胸。
『哦?』日神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低頭拂亂棋盤,『叫卡奧斯來吧,和你下太沒勁了。』
「啊——」小莎的尖叫驚醒了卡雅,背部被冷汗打濕。基連不會無緣無故射擊,那麼——
「這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和老殭屍私下協商,或者把他們集中看管,但老殭屍怎麼會腦子發昏自找麻煩。當然我是不介意他們成天被扁,但維烈會發瘋吧。」
「哦,好香啊。」薩菲絲毫不覺得主君的形象有損,興高采烈地靠近。惡魔雖以負面感情為主食,也不介意品嘗其他美味的食物——享樂主義嘛。席恩帶著幾分自豪點頭:「哈瑪蓋斯做的。」唯獨卡雅噘起小嘴:「大哥怎麼做包子,我還以為他會做我愛吃的藍霉派和西柚果子露。」
「我也是。」握住發燙的象牙法杖,金髮女神堅定地表態,「我要把這根『烏洛諾斯之影』帶給父親。」紫焰之王不意外地嘆了口氣:「你們確定?再不走,我們就沒有退路了。」
果然協調神的本質更接近創神。哈瑪蓋斯不為所動地昂首正對那震撼天地的咆哮,包圍他的結界就像一座巍峨的巨岩,在潮汐的拍打下屹立不搖:「據說這把槍會懲戒邪惡生物,你是不是也該反省一下?」話音未落,又是三個巨大的血洞打出,從中能望見背後的藍天。熟練地操縱閃耀的光槍,化鞭揮擊,粗長的閃電劈啪作響地沿著蛇尾一路往上,鱗片綻開交錯的裂紋,鋪天蓋地地墜落。
「我是我族的全權代理人。」略一思忖,楊陽避重就輕地道。讓她如釋重負的,席恩並未咄咄逼人,不然她立刻就會穿邦大吉。
可惜,歷史不存在「假設」。
他沒能抱怨多久,當最後一個的迪羅剛離開嵌齒表面,一股強大無匹的魔力在上空匯聚,就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用力擠壓,形成巨大的漩渦。終於,壓縮的能量達到了臨界點,綻放出耀眼的白光。一行人辛苦地在閃電雨中穿梭,身上的防護罩沒挨兩下就崩潰,好在席恩還設了一道能夠抵擋一切傷害的最高光系魔法,但是在雷霆的轟擊下,很快也若隱若現。眼看結界要破,念力系長老用異能將眾人甩到附近的齒輪上。
謝謝您,洛德教授……她情不自禁地微笑,心潮澎湃。瞥見她眼角有淚,安傑悄悄握住她的手。
兩個人?另一個是娜夏嗎?歐斯佩尼奧一愣,還沒問,就見主君打開次元門,跨了進去。
『席恩……』粘膩的觸感從指尖蔓延,纏了千年的恨。
哭得肝腸寸斷,失去愛人朋友的悲傷哀痛,盡在這一刻宣洩。
「怎麼了?」關懷的嗓音從頭頂灑落,一雙溫暖的手搭上她的肩頭,「是不是魔皇陛下出了什麼事?」
以前在神域時,他是沒機會嘗到這樣粗陋的食物的,獲選的使徒都盡心儘力地服侍他們的神,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到形同放逐地離開神域,進入負位面當一個懵懂無知的看守,不管吃什麼都有股血腥味,乾脆就不再進食。
不自覺地握緊拳頭,她快速向歐斯佩尼奧說明經過,現場一陣沉默。
「看來這件事很急,陛下。」另一名女巫裝束的女子低聲道。亞尼神色凝重地點點頭,隨即浮起意味深長的笑意,拍了拍安傑:「加油,我等著你下次領獎。」
席恩沒閑情管他們想什麼,如今的局勢幾乎是絕境。他的原體已經成為機械境的動力,只以維持宇宙的正常運轉為最高旨意,此去兇險萬分。而且那裡是卡奧斯所建,布下了層層環衛。反觀自己,這具身體只是以防萬一留下的備用附身,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光明女神的神仆,無法使用混沌之力,法杖又被封禁。身邊這些人,只有哈瑪蓋斯還可靠些,但也沒可能打敗另一個「他」。
下意識地握拳,魔皇靜立當地。拉羅不以為奇地道:「看來創神親自出手了。」
言下之意:只要人死光了,席恩自然沒必要管宇宙如何。
「父親,有件事……」歐斯佩尼奧走後,卡雅呆站在水邊,小舟和長著羊角的女人不見蹤影,「我們怎麼過去?造艘船?」席恩拎起趴在肩上的小狼:「雲梯或者虹橋,你想個辦法。」
「心是不會撒謊的。」迪羅代替已故的友人道,「只會被自欺和愚昧蒙蔽。」格蘭妮開口道:「小小姐,安傑·梅隆有得救的希望。」小莎驚喜地看著她:「真的?」
「咦?」小莎不解地眨巴綠眸。哈瑪蓋斯笑道:「還記得嗎?你小時候,主人叫你收集星光,雕刻成花花草草的樣子,這次我們要做個大的圖樣。錄象里有夜之都的星陣俯視圖,照它擺,星星之間的引力會讓我們用最快的速度到達。最重要的,之前主人他們悄悄潛入夜之都,必然是先佔領了星辰女神蒂砝的星宮,那麼他們就會有感應……」
「小可愛!」眨眨眼,黑髮男子驟然清醒般跑出水池,一把推開蛇蝎心腸的女子,抱起心上人不住搖晃,「醒醒!我們得快逃!」魔皇懶得施捨他一個白眼。
「這個……恐怕不太方便。因為魔法神的緣故,他們倆被關押在冥獄。」普路托很為難,他沒有依路珂的記憶,不知道蜜莉和帕德被接回了原來的住處。哈瑪蓋斯笑了笑,卻是憤怒的微笑:「也許冥界有子債父償的制度,但是您的偽神格,我的弟弟已經放他們出來,如今這兩位在我們的庇護之下。我不想和您起衝突,也希望您不要過問此事。」普路托挑了挑眉,聽出他話里的威脅之意,雖不悅倒也沒發火。這多虧了他遺傳自蘭修斯的豁達,換作對神的尊嚴極為看重的秦蒂絲,非拼個你死我活不可。
感應到神與神仆的歸來,無比莊嚴宏偉的巨門轟然打開,彷彿宇宙之軸矗立的石柱頂端,明亮的金色花紋蜿蜒盛開。門的另一邊蕩漾著光波粼粼的海洋,華彩漫射。
美麗的水族歌手舉辦的演唱會現場和英姿勃發的精靈武技長組織的比武場已是擠得水泄不通,狼吼哀號不絕於耳。半身人的辯論會也是高潮迭起,不少選手口吐白沫地被抬走,因為這個種族的邏輯實在太令人瘋狂了,這從他們一句非常有名的「希望的種子灑在絕望的大地上長出絕望種子是希望灑在了……」就可見一斑,光是他們的喋喋不休就能把你繞暈,向敢於和他們唇槍舌戰的偉大勇士致敬!
「是酒神彬索。」歐托拉姆黑豆似的鼻尖動了動,從席恩肩上跳下,「小可愛會受這麼大的影響,也真奇怪。」
「我來!」小莎自告奮勇,她聽不懂什麼強磁颶風,什麼暗物質,但是眼前面臨的困境她聽出來了。對神而言,宇宙就像是閑庭散步的庭院,只要用神道,無論多遠的距離都能一蹴而就。
「你姐姐?黑暗女神伊梨絲?」
謝過哈瑪蓋斯,伊莎貝拉抿了口清香撲鼻的茶,笑道:「我沒什麼病,只是人倦。」頓了頓,她笑意加深:「我快死了吧,列文哥哥?」
『父親,你為什麼不創造自己的神仆?』
從這一刻起,我就是至高無上的神皇!
星辰歷26年:上代女皇卡塔瑞亞與前宰相薩菲艾爾從外層位面探險歸來,募集志願者建造第一座歡迎異界移民的導向塔。
「沒有。」強行壓抑混亂的心情,席恩閉上眼深深吸氣,再度恢復冷靜無情的狀態,施法確定【門】的具體位置,投下次元鐵錨,「我們走。」
「好了,走。」將席恩留下的晶元輸入航法機,顯示出地圖,優探出頭。蕾諾雅帶著新奇的表情第一個坐了進去。諾因看起來也很想坐,可惜他被劃分進另一支隊伍,跟著他討厭的「老殭屍」。
「不要欺騙自己了,你到處征戰的目的何在,你不是時刻被內心的慾望折磨,你明知權利才是你長久嚮往的東西,是你的兄長禁錮了它,是你對父親的愛約束了自己,但是你渴望擺脫他們。」
他被這個精神囚籠折磨了多久?夢見多少次無望的未來?
「你說呢?」惡魔之君輕聲細語。
「哦。」姿容絕代的神祗光溜溜地跑出來,追上寵物,一頭烏亮順滑的長發緊貼著完美無瑕的身軀,更襯得冰肌玉骨,靈秀不可方物。楊陽只是嘆了口氣,心跳略微失速,好歹習慣了兒子驚世絕艷的美貌,和片塵不染的單純,目送他自在地回去洗澡。
「嗯……我並沒有打算放棄法師的本職。」莎娜有些緊張地攥起放在腿上的雙手,她從小就害怕眼前的人,不是恐懼,而是擔心自己所做的事得不到認可,「但是我覺得,外公您建立了天空之城,我和媽媽就有義務維護好它,而下界一些國家歸順了我們,也是我們的責任。您的真身又和這個世界的運轉息息相關,就算不為其他人,我也想幫您減輕負擔。」
不得已,她退回了父親立下的光之界碑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