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五四一章 案情重演
審陰斷陽四字，豈是浪得虛名！
胖子含了一嘴顏料水，先從女屍一號心臟高度，噗的一聲朝小太監身上噴去，再從女屍二號咽喉部位的高度，又朝小太監噴了口顏料水。
看著這些血跡，秦林開始了案情重演。
又把兇器取來，是一柄十分華貴的金龍寶劍，可惜上面的指紋、血跡，通通被洗得乾乾淨淨，秦林看了之後只能徒呼奈何。
不過，那小船還能找到嗎？張宏皺了皺眉頭，有些擔憂地道：「秦將軍，這小溪直通御河，而御河又通往外面大河，如果案發時那小船就被順水沖走，現在已經有九個時辰……」
秦林微微一笑：「陛下洪福齊天，本官必能找到那小船。」
「我們首先假定是陛下殺的人……」秦林說著，見三位張公公神色不太好看，便笑道：「假定而已，好吧，現在開始。根據兩具女屍血衣上的血跡有從頭胸部朝腹部流淌的現象，判斷當時她們的姿態應該為站立位，請兩位宮女姐妹站起來。」
原因、原因、原因！他為什麼要挪動孫海？很簡單，孫海的位置最靠近那條小溪，從萬曆身邊走過去，是最近的位置，比跨過其他幾人更方便。
啊？！被選中的兩名宮女面面相覷，遲疑著不挪窩。
要形成這種血跡，除非被殺之人懸挂在空中，殺人者位於正下方，一劍刺出，鮮血從上面淋下來。
只見寶劍帶著「血水」亂甩，又弄了不少在四名太監身上。
檢查屍僵位於兩具女屍的臀部、背部等處，也證明當時屍體是仰面朝天而卧的。
太監們全都打了個哆嗦，秦將軍這地圖炮放的，一大片人集體中槍。
換句話說，萬曆根本就沒有殺人，是別人殺死兩名宮女之後，提著屍體，將鮮血淋在他身上。
卻見小太監身上以噴濺狀的血跡為主，一團一團的星星點點，間或有滴落和抽甩狀血跡；而萬曆原本那件血衣，雖然也有許多血跡，卻是一塌糊塗，血糊淋當的沾在身上，不少地方看起來就像是淋上去的。
兇手挪動了醉后昏死的客用！
秦林帶著眾人走回曲流館，守在館前的眾人看見一眾太監穿著血衣，盡皆驚詫莫名，不曉得秦林要搞什麼鬼。
方才那四名人犯都穿著待罪的素服，那麼他們必然把血衣脫了下來，那些學醫放在什麼地方呢？！
最後還剩了一套玄色暗金綉團龍小衫，秦林怒道：「怎麼剩下一套，
果不其然，他們現在的白色衣服上沾著的紅色顏料水，和原來所穿血衣上的血跡基本一致，雖然或多或少有些差異，但噴濺狀、抽甩狀、滴落狀各種血跡的類型和大致範圍沒有差別，證明案情重演是基本成功的。
張宏則神色不變，一張臉上古井不波。
怪不得四名太監都叫起來，他們早晨起來確實發現地面有水漬，不過昨天玩得很瘋，有人把溪水到處亂潑，加上兩具女屍擺在那裡，便沒有細想。
呸，色狼！宮女沒法，只好拿起血衣回房間，不一會兒就換上了，渾身血跡斑斑的走出來。
於是兩位宮女聽命起身，然後秦林命扮演萬曆的小太監上前，持劍模擬刺殺的動作。
好幾個宮女倚在門口看熱鬧，見秦林兇巴巴的闖進來，嚇得往房間里奪，秦林卻不管那麼多，指揮禁軍衝進去，把宮女都揪出來。
「不穿？」秦林凶神惡煞地吼道：「你只是下面小頭被割了，信不信老子馬上把你上面的大頭也割掉？」
秦林看了看現場各人躺的位置，記下來之後，讓所有人都換上白色的衣服。
「原來是陛下的呀……」秦林笑著摸了摸鼻子，心說倒把這茬兒給忘了。
這時候秦林命兩名宮女倒在地下，接著讓陸遠志把劍鋒沾上顏料水，揮動寶劍模擬後來的那幾下劈砍。
秦林笑著命令他們把布解開，張宏和其他的太監齊齊倒抽一口冷氣：只見小小的木船上纏著大把大把的頭髮，那一把把頭髮將船隻糾纏起來，便如鬼魂的怨念，永遠不肯放棄。
雖然地上的血跡已經洗得乾乾淨淨，但各人的血衣上留下了各種各樣的血跡形態，固然沒有地面和牆面血跡，導致血跡形態不完整，可對於秦林來說，幫助已經很大！
孫海之所以說睡之前能伸手就撈到溪水解渴，客用卻堅持說醒來之後看見孫海躺的位置離溪水還有段距離，原因就在於此。
「既然是站著殺人，怎麼會有以這些淋滴狀的血跡為主呢？！」秦林笑著，將手做了個動作：「很明顯，只有從上往下澆，才會形成這樣的血跡。」
這下子人齊全了，秦林就帶著眾人走進曲流館案發現場。
秦林忽然把手一拍，大笑道：「血衣，對了血衣在哪兒？有了血衣，就可以做現場還原！」
秦林又讓四名太監和兩名宮女躺
立刻將四名太監從囚室押出，秦林厲聲道：「不準說話，不準串供，否則本官把你們一個個通通處死現在，把各自的血衣穿在身上，跟我回曲流館」
現在，現場重建完成。
孫德秀、溫太、孫海、客用四人無可奈何，只好聽命將血衣傳回身上，看看這衣服上血跡斑斑，他們臉色都有些發白。
「的確有點可疑，我覺得哪兒有點不對勁兒……」秦林撓了撓頭皮，靈感的火花似乎被什麼東西塞住了，左衝右突卻不得而出。
孫海和客用就沒這麼和諧了。
暫時不去管這件事，然後我們來看兇手的刺殺過程，先這樣一劍刺死女屍一號，再這樣一劍刺死女屍二號。
接著，在兩名宮女身上划拉幾劍，再提著兩具女屍，把血液澆在萬曆身上，偽造出萬曆酒後殺人的假象。
「兩位小張公公，現在你們可以去慈寧宮稟報太后了……」秦林笑著道：「微臣以確鑿無疑的證據證明，陛下是被人有意陷害的。」
他身上沾的血跡主要在背部和左側，證明行兇殺人時他是朝右側握著，背對兇手的，但他背部的血跡，靠下一點兒，有比巴掌略大的位置是個空白。
「是、是陛下的！」四名太監弱弱地回答。
秦林挨個打量，看看這個，搖搖頭說太瘦了，看看那個，說稍微高了點，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選美呢。
「著，就是孫海做的案子！」陸遠志把大腿一拍，興奮地道：「他早懷疑客用並沒有真醉，害怕咱們從客用嘴裏掏出實情，便來了個欲擒故縱，故意搶先擺出副要替陛下頂罪的架勢，然後再告訴我們客用喝酒耍詐，試圖轉移目標！」
「不錯……」溫太點點頭，也就斜斜躺在孫德秀身邊，翹起一隻腳擱在他腰間。
秦林不說則已，一說眾人便發覺，那個位置確實很像被小船擋住的。
臨走前，張誠附到秦林耳邊，低聲道：「咱這位老祖宗忠心耿耿、兩袖清風，從不拉幫結派，秦老弟千萬不要對他有什麼成見。」
呀眾人全都失聲驚呼。
這邊孫海剛躺在溪流旁邊，客用就皺眉道：「老孫，我記得早上起來的時候，你要稍微往左一點兒。」
「奴婢不敢，奴婢萬
張誠和張鯨大喜過望，他倆還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現在去稟報好消息，無疑將會讓他們在李太后和萬曆帝心目中大大加分吧。
「怎麼可能？」張宏吃驚非小，那小船隻比巴掌稍大，御河鐵閘的鐵柵欄卻寬得多，應該衝出去了呀。
小太監無奈，只好抖抖索索的把萬曆的衣服穿在身上，他身材和萬曆相近，倒也很合身，只是看看身上血跡斑斕，小太監癟著嘴，想哭又不敢哭。
現場還原、案情重演，以鐵一般的事實證明，萬曆是無辜的。
四名太監各就各位，扮演萬曆皇帝的小太監和扮演死者的兩名宮女也躺在了各自的位置。
一眾御馬監太監、錦衣校尉和金吾衛禁軍全都瞠目結舌，像秦將軍這麼又凶又狠、肆無忌憚的傢伙，實在是少見得很哪。
「如果說這是鬼魂的怨念，我還真不敢否認啊！」秦林喃喃的嘆息著。
最後秦林指著小太監道：「諸位請看，他身上的顏料，和陛下那件血衣，有什麼區別？」
只見此時小太監渾身血跡斑斑，好生嚇人，陸遠志噴出的顏料也有不少噴到了四名太監身上，白色的衣服沾上紅色的顏料，格外明顯。
不過，沒有必要的話，何必干這件事呢？！難道還有別的因素嗎？
「放屁，你哪隻眼睛看見的？」孫海怒道：「我明明就是睡在這裏的，因為我喝酒喝太多，嘴裏渴得很，記得睡著前伸手在溪水裡撈水喝，這麼一伸手就撈到了，你看！」
陸遠志則取來一些紅色的顏料兌在水裡，充當血液。
孰料木船被此前漂在水裡的大把頭髮纏住，最後纏在御河出宮的鐵柵欄上面。
秦林點點頭，不必張誠提醒，他也看出來了。
頭髮雖被割去，卻在主人死後，替主人復讎。
四名太監面面相覷，回想了一會兒，都困惑地道：「沒有啊，頭髮，頭髮好像是直接扔進水裡了吧，至於那隻小船，誰還記得？只是個很小的、像個水瓢的玩意兒。」
現場、屍首、兇器、當事人……好像少了什麼東西？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宮女們可憐兮兮的哭著，不知道這位錦衣將軍要幹什麼壞事兒。
秦林便問四名太監：「你們早晨醒過來，有沒有看見那隻運載酒杯，流水傳杯的工具？還有死者的頭髮，被割掉那麼多，都清理掉了嗎？」
秦林
張宏聞言略作沉吟，微微點了點頭，雖然客用並不能肯定聽到的是孫公公還是溫公公，但四個太監裏面確實孫海的行為最可疑。
本來現場已經被他們自己毀滅了，沒想到秦林還是以血衣為基礎，進行現場重建和案情推演，竟然將整個案發過程全都推導出來，還查到了四名太監忽略到的東西。
客用在稍遠一點兒的位置躺下，嘟噥道：「早晨你最後起來，是溫太大叫大嚷吵醒的，那時候你就躺得靠裡邊一些嘛。」
「你……你，出來！」秦林選中了兩人：「把血衣穿上！」
「對了，我記得那東西好像在我身邊……」孫海補充道：「至少在睡之前是這樣的，我不記得把它放在哪裡了……」
不知兇手用什麼辦法進入曲流館，首先兩名宮女站在這裏，咦，她們為什麼會回到一群醉貓待的位置，而不是站在舞池中或者在旁邊的椅子上休息？是那個未知的兇手，逼迫她們的嗎？
就是萬曆之前割掉兩名女子的頭髮，並且隨手把頭髮扔在溪流裏面，這些頭髮順水漂下，卻仍然糾結成團。
「諸位請看，劍刃刺破心臟和頸部大血管，都會產生噴濺狀的血跡，這種血跡應該是這樣的……」秦林說著，朝陸遠志使個眼色。
想了想，現在現場已經被徹底清洗了，就剩下兩具女屍，偏偏四名太監的身高都和萬曆差不多，想憑傷口角度來劃定兇手也是不可能的。
首先，因為前面從傷口內的斷髮，確定死者是被直接刺中致命部位而死的，那麼她們倒伏的位置可以認定為沒有被移動過。
最後，來人直接回去，不，他應該會……
偏偏秦林又惡趣味，臉上擺了副凶神惡煞的造型，把兩名宮女嚇得夠嗆，偏偏不得命令，一點兒都不敢動，站在那裡瑟瑟發抖。
孫德秀首先躺在了偏左一點兒的位置，然後對溫太說：「老溫，我記得你是和我交叉躺著，你的腿壓在我身上，壓得我早晨起來半邊身子發麻。」
頭髮，那些割掉的頭髮，還有那隻載運酒杯的小木蟲，秦林在整個曲流館都沒有看見。
秦林持太后欽賜玉佩辦案，東廠諸位檔頭不敢阻攔，不一會兒就將血衣取到。
單單證明萬曆不是兇手，只是案件偵破的一半，要大獲全勝，還得找出那個隱藏在幕後的真兇。
東廠、禁軍大批人馬出動，出乎張宏的意料，小船竟然
到底是誰嫁禍於萬曆呢？！
「來人啊，把兩名死者的衣服也拿出來……」秦林一聲令下，又帶著人往旁邊另外一座宮室里闖。
秦林以手加額，心說萬曆啊！萬曆，你雖然笨，運氣倒是挺好的。
胖子放下顏料，抖開萬曆的衣服，展示給眾人看。
四名太監不再猶豫，立刻開始回憶早晨的情況。
「是不是要本將軍替你們穿啊？！」秦林壞笑著，做出要撲上去的樣子。
難道兇手拿過那小船？他這樣做是為什麼呢？！
他在眾位太監、校尉中看了一圈，最後將一個矮胖矮胖的小太監指了指：「你，過來，把這套衣服穿在身上。」
好在這件事早就由東廠和宮內禁軍在調查了，秦林一提出來，立刻就從四名太監口中問到了情況，原來他們派人把血衣弄去燒掉，卻被東廠的人攔住，現在血衣就放在東廠控制之下。
「應該在這裏……」秦林笑起來，指了指孫海的背後。
秦林聽了這話，若有所思。
後來兇手用木船洗了鞋底和地面血跡，也將這玩意兒扔進小溪讓它順水飄走，反正小小一隻木船很不起眼，漂在水面上就和普通垃圾一樣，誰會想到它曾經是協助犯罪的工具？
「孫德秀、溫太、孫海、客用，你們回憶早晨各自躺的位置，然後都給我躺下！」秦林吩咐道。
真是天幸！
而這種情況，簡直匪夷所思，或者說根本就不可能。
在可憐的宮女們心目中，丫簡直就是衝進女兒國的活土匪啊！
「咔！」秦林做了個停機的動作，示意停下案情重演，然後示意四名太監站起來，各自展開自己的血衣。
但願如此吧，張宏有些不相信，算時間那小船都不知道漂到哪裡去了。
孫德秀等人起初還稍微有點猶豫，倒是張宏提醒他們：「猴崽子們，想快些兒把案子查個水落石出，就按秦將軍說的辦。」
幾名金吾衛的官校狂奔而來，按照秦林之前的吩咐，用布包著小船拿來，沒有用手去碰。
「足跡，帶血的足跡……」秦林解釋道：「兇手為了嫁禍於陛下，提著流血的屍體走來走去，必然踩到血，而我們知道，東廠高手能從血腳印找到真兇。於是他完成殺人嫁禍的工作之後，不僅清理掉地面的血腳印，還在溪水邊洗去了腳底的血跡，而那隻像個水瓢的小船，就被他用來舀水洗鞋底，以及沖洗地面有血腳印的位置，最後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