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奧本赫爾
第二十二節 罪有應得
「什麼？」
「她的老師不是病了，而是死了。作為留守卡爾托的六大首席導師之一的朱利安，魔道人偶與戰鬥杖術大師。我想你記得這個名字吧。」
「我不會用那個力量的……除非是真正的敵人，我不會……」萊伊文的聲音因為窒息，都快啞了，但是他越是掙扎，西奧多的法杖抵得越緊。
米拉有些迷茫地點了點頭。
——萊伊文的日記
「……誰？米拉？」萊伊文更加驚訝了。
他並沒有迎戰的打算，那個時候他只想逃跑。他恍惚的意識中彷彿記得自己還不能這樣坐以待斃，還有些事情沒有做完……不如之前那般瀟洒，但是自我保護的念頭，從來還沒有這麼強大過。
「嗯……在這裏，你是不可能逃出去的，萊伊文。」西奧多吐了口氣，語氣依舊平緩，「即便你是惡魔。」
米拉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說：「媽媽說過，被別人欺負了，是自己太弱，不能……」
萊伊文愣了一下。和元素師打架？
白貓跳入她的懷中，撒嬌般地喵喵叫了兩聲，然後眯著眼睛，伸出小舌頭，舔了舔自己的肉掌。
「如果你動殺米拉的念頭，我可以及時阻止你。」西奧多側過頭去，看著窗外。窗外陽光明媚，又是一個夏初明亮的中午。
萊伊文全身都濕透了，頭髮貼在額前，不停地向臉頰滲出水滴。他跑到伊拉面前，喘息陣陣。
伊拉的啟蒙老師……櫻桃木法杖……
「伊拉。」西奧多轉過頭來，瞪著他，糾正道。
萊伊文揉了揉眼睛，瞳孔聚焦好一陣，才看清楚面前那雙眼睛的主人。米拉坐在高腳椅上，靜靜地望著他。
「朱利安就算不是我的老師，也總會是一些人的老師！」
說實在的，我是真的害怕了。看來我以前遇到的人和事都太小兒科。那一刻我真的以為西奧多會殺死我。當然了，他的話語已經能讓我確信，他知道了關於我的一切。我還是太小看他了，將我這麼一個來歷奇怪的異族納入學院，怎麼可能不加以防範或者調查我的過去呢？
西奧多的意思是，並不是米拉自己願意說的，而是西奧多逼她說的。
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驟雨，伊拉拄著法杖，站在白色教課樓側邊的小門門口。她望著大雨的天空，被風暴席捲的大雨將世界刷成灰濛濛的一片。她獃獃地望著天，忽然，輕輕吐了口氣。
「我現在要殺死你，惡魔，你居然還不把我當敵人？呵？你是看不起我？」
走著走著，喵咪忽然發出了一聲輕叫。它抬起頭，看著前面。
「伊拉……」
萊伊文好奇地四下張望。鍊金試驗台、裝著各種奇怪鍊金材料的玻璃瓶、堆滿羊皮捲軸和書籍的桌子，還有陳列著不同法杖的掛架。
西奧多一身黑袍，在夜色之下就像死神一樣神秘。他一言不發地在前面領路，腳步挪得很快，萊伊文跟在後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該說些什麼來打破沉默。西奧多叫他的理由，應該就是他打綺莉的事情了。會有更多的教訓或是處罰么？
西奧多的吼聲在萊伊文聽來如同雷鳴般響亮，如同黑夜般恐怖。雖然他自己才是惡魔，但是這個時候，他卻感覺，他倒在一個惡魔的腳下。
「這就是我本來的力量……」萊伊文大口地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
她頂著法陣向萊伊文的身後走去，目光直視著前方。
我摸不清自己的思路了，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呢。我難道要把認識的人都數一遍？不，不是那種感覺，我一點也不會懷念小丑哈迪、緋紅女王或是精靈赫斯特，甚至也不會想太多關於公主維拉或者其他精靈小孩的事……但是，就好像之前的記憶只是記錄于蒼白的紙張上的故事，而我，直到最近，才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感受到自己活著，尤其是西奧多用法杖抵著我的時候。
他眼前是一雙大眼睛，如同水
「伊拉……」萊伊文一邊喘氣，一邊叫著她的名字。
「你見過豬睡覺么？」萊伊文問。
萊伊文皺緊眉頭，看著那尊古老的石頭雕像。
「這些……不是本來就是米拉告訴你的么？」
「但我現在不打算殺死你。」西奧多說。
不……我想到的不只有她。為什麼，我活了二十年了，現在卻如同新生的嬰兒一般，對好多東西開始好奇，開始留戀……夠笨但也夠真誠的伊拉，不務正業的鍊金廚師埃利斯……
西奧多領著萊伊文走過底座大廳的走廊，來到角落的一座摩爾丁雕像前面。
米拉點了點頭：「夜晚很安靜，天氣也暖起來了。」
只是，那一刻，我想到了米拉。如果說我在死亡面前還有什麼放不下的，那就是那個小姑娘。我沒辦法丟下她一個人，因為我奪去了她的一切。我不想讓她經歷我曾經經歷的命運，失去所有依靠，孤苦伶仃地被冷漠和仇恨埋葬，甚至，從絕望的墳墓中蘇醒，以仇恨之名，成為一個永不停息的復讎者。
「我……」
然後，他放輕聲音，說：「如果誰欺負你了，就告訴我，我去教訓他。」
「你可以為你的好友們復讎，為你的族人復讎。」萊伊文低聲說。
西奧多走到六角高塔前面，走進大門。雖然夜晚六角高塔里沒有什麼人，但是依舊有守衛守護著。
「不是病了，是死了！」西奧多忽然大喝一聲，又豎起一杖，附帶著隕石一般的火焰衝擊，向下猛劈過來。萊伊文快速翻身，閃過這一擊，地面被法杖打出了一個巨大的凹槽，整個大地為之一顫。
「那為什麼你會知道……」
西奧多雙眼冰冷深邃，如同極夜的星空，雙手一前一後握住長長的龍木法杖。強大的魔力在他周身掀起隱隱的旋風，將地面的塵埃吹得四處飛揚。
「嗯？」
他呆在原地，淋著大雨。雷聲隆隆，在古老的學院上空盤旋，明亮的閃電給予世界瞬間的光明，卻將萊伊文分成黑白兩面。
「嗯……他們把我接到了學院里的一個幼兒園，說是學院預備班，在那裡學一些基礎，就可以直接升為見習魔法師。」
「日安，萊伊文。」伊拉說。
寧願，那是雨水。
她吸了一口氣。
「喵——」
「我不會使用惡魔力量的，不會……」
「我要走了。」
萊伊文一臉驚愕地看著西奧多。西奧多面色平靜，穩穩地握著法杖。
萊伊文頓時丟了一半的魂。西奧多·萊特，鍊金學院學院長，這個老頭，難道知道了他的身份？莫非是……米拉？米拉將她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訴了鍊金學院長么？
「都是我的錯！」伊拉忽然大叫了一聲，然後她抱著貓咪，踩著地面的積水跑開了。雨聲中，萊伊文聽到了她哽咽的聲音。
他匍匐在地上，額頭和嘴巴都滲出汨汨鮮血。鮮血將他一半臉龐染紅，彷彿浴血而生的惡魔一般。
萊伊文呆住了。
她的表情並沒有因為看到他而出現什麼改變，就像根本沒看到任何人一樣。
「這是我真正的工作室。」西奧多走到圓形平台中央，向四周看了看，「我在這裏進行鍊金實驗，測試魔道人偶，年輕的時候，我甚至一個月不到地面上去。」
萊伊文深深吐了口氣。
「日安，米拉。」萊伊文答道。奇怪的是，他下意識地在說話的時候挽起微微笑意，連自己都沒有感覺到。
「日安。」
「我是個鍊金師，」西奧多冷冷地答道，「我有能讓她輕易開口說真話的方法。」
米拉搖了搖頭。
萊伊慶幸自己的眼睛被雨水打濕，視野很是模糊，他不想看到伊拉的表情。
等她走出好一段距離的時候，萊伊文忽然大聲說道：「我不是有意的！」
「嗯。」伊拉應
萊伊文忽然苦笑了一下：「早就不應該考慮來法師王國的。」
萊伊文愣了一下。
她向他輕輕點頭行禮，就像往常一樣。
「西奧多……」
「坐著別動。」西奧多沉喝一聲，用那柄可怕的龍木法杖指著萊伊文的眉心。
「我可不是你媽媽，」萊伊文聳聳肩，說，「我的行事方式也不一樣，不過，我保證這種方式能讓你不那麼受委屈……呃，這樣說著有點繞。不要把所有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否則欺負你的人會更囂張。」
萊伊文搖了搖頭，微笑著說：「我睡得和豬一樣，吵不醒的。」
他感覺眼眶湧出了熱熱的水珠。
米拉抿著嘴唇，有些不舍地看著他，然後說：「你以後不和元素師打架了，好不好？」
不過，他還是糊裡糊塗地點了點頭。
「不，她什麼也不願意說。」西奧多說。
雕像兩旁的牆壁上懸挂著藍水晶魔力燈，散發出幽幽的光芒。摩爾丁的容貌也在這不強的光芒之下若隱若現。西奧多在摩爾丁雕像面前停住了腳步。
萊伊文沒有提及任何關於過去的事，米拉也一樣。他們倆就像朋友一樣輕鬆地閑聊。他們現在在萊伊文自己的房間里，萊伊文則躺在自己的床上。他很好奇自己為什麼沒死，但是現在，他沒什麼壓力感。
萊伊文望著她的背景，胸口感覺要裂開了一般。他想追上去解釋說，這不是你的錯。但是，他的雙腿沒有聽他的使喚。
貓咪睜開眼睛，跳出伊拉的懷抱。然後，它穩穩地走著貓步，在地上踩了一個圓圈出來。圓形的法陣發出微光，貓咪睜大眼睛望著伊拉，輕輕叫了一聲。
「而你膽怯了。」西奧多背過身去。
伊拉撫了撫列蒂西婭的頭。貓咪窩在伊拉懷中，用一種詭異的眼光看著萊伊文。
「她正好有事找我，因為在我可能在的地方，她都沒有找到我，所以她溜進了我的地下室，恰巧碰到我打算終結你的命。」
就連地面上的法師守衛也感受到了來自地下的顫動。他們警覺地巡視了周圍，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或物。於是，守衛們只能當自己錯覺了。
「我說了，這就是我本來的模樣！」萊伊文咳了兩聲，扯著嗓子吼道。
「那麼快點吧……」萊伊文沉聲道。
「朱利安是伊拉的啟蒙老師，也是我的好友。在伊拉八歲的時候，朱利安送給了伊拉一柄櫻桃木法杖，並且開始教授她戰鬥杖術。他就像父親一樣將伊拉撫養長大，也是不到兩年前，才被臨時派遣到卡爾托城去。如果不是你，再過兩個月，他就能回到白色捲軸與伊拉重逢了。」
「不過她似乎知道得並不全面。」
「什麼？」萊伊文目瞪口呆。
「你想我……成為你這樣的殺人犯么？」伊拉斷斷續續地說，「你覺得任何事情用『殺』就能解決么？」
那一圈樹牆將圓形平台圍得嚴嚴實實的，密不透風，寬敞的地下室頓時變得狹窄。
「可是，她知道一切之後，還是求我放過你。」西奧多說，「即使她知道了，殺死她最敬愛的魔道導師的是你。」
萊伊文向著她走過去，一邊走，一邊說：「我不是有意奪走你的老師的……我是……我是個惡魔，但是我……我沒有……」
米拉綻出了輕鬆的笑容，萊伊文從她的雙眼，看到了本來屬於小孩子的純真。
她沒有回頭，僅僅是停住了腳步。
米拉咧著嘴，笑了笑。
「給你看一些東西。」西奧多說著，走進階梯通道。這通向地下的通道很窄，只能容得下一個人通過，所以萊伊文跟在西奧多的後面。他不知道西奧多打算搞什麼名堂，但是這似乎比教訓和懲罰更有趣。
「不，是我的私人秘密。」西奧多緩緩地說道，「我有很多沒有告訴過你的秘密，和你一樣。」
萊伊文深吸了一口氣，頭腦又陷入一片混亂
伊拉？！
「喵！」列蒂西婭瞪著萊伊文，大叫一聲。
「你睡得好嗎？」米拉忽然問，「是不是我太吵了，把你弄醒了。」
「啊？」米拉一臉驚訝。
「顯露你的模樣！天神不會庇護法師族，所以這千百年來，我們都用自己的力量對抗惡魔！」
伊拉點點頭，將它抱起來。然後，她踏入那個法陣。圓形法陣發出明亮的閃光，然後在她頭頂形成了一個圓形的魔力薄膜。她一隻手拄著法杖，另一隻手抱著貓，踏入大雨之中。雨水落到她的頭頂，藍色的魔力薄膜就像雨傘一樣，將那些雨水都擋開了。
萊伊文一邊看，一邊踏進那圓形的平台。
萊伊文退了兩步，忽然察覺到後輩已經觸碰到邊界的樹牆了。他側過身，用力擊打樹牆，但是樹牆紋絲不動。
西奧多抱著法杖，點點頭。
西奧多將法杖伸過來，抵著萊伊文的喉嚨，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只是來提醒你。」西奧多忽然用法杖將他狠狠抵住，自己站起身來，「你的命在我手裡，並且，暫時還有用。」
「給我個機會和米拉道別，是么？好傢夥，何必這麼麻煩。」萊伊文看著他，忽然發出一串冷笑。
「為什麼……她應該能理解你的行為……」萊伊文雙眼無神地低著頭，喃語道。
「天哪，這是學院長的專屬權力么？」
等了幾秒之後，石像發出了很響的摩擦聲。石像的底座開始向後移動，而在它下方被遮住的方形的階梯入口逐漸呈現出來。
萊伊文腦袋一歪，偏不聽他的。
貓咪叫了一聲，在她的手上蹭了蹭。
萊伊文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強烈的光線讓他感覺頭腦發暈。頭部的陣陣疼痛立刻讓他變得清醒但又眩暈，他知道他記得的一切都不是做夢。
伊拉停住了腳步。她放眼望去，灰濛濛的視野之中，一個人影正向她跑過來。
「戰鬥……杖術？」萊伊文捂著腦袋，掙扎著向後縮去。這種猛烈的法杖攻擊，絕對不屬於鍊金術的範疇。
奧本赫爾鍊金學院長，西奧多·萊特。
「而你也是個有基礎的元素法師，不是么？」萊伊文問。
「可是我想不明白，知道么？」西奧多忽然伸手過來，一把扯住萊伊文的衣領，將他提起來，表情兇狠地說，「伊拉替你求情，米拉也替你求情！」
西奧多一腳踢過來，萊伊文大叫一聲，又在地上滾了兩圈。
「那，小米拉，」萊伊文活動了一下脖子，關節發出咔咔的聲音，「我不知道你現在是不是還十分討厭我，如果你不想理我可以不理我，但是我呢，依舊遵守我說過的話。」
「我真的很奇怪，惡魔，」西奧多沉聲說道，「我是一個鍊金師，但是我昨晚已經殺死你了——若不是用我自己的秘制方劑將你從死神手中拽了回來，你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她現在知道了。」西奧多沉聲說，「我告訴了她。」
似乎，那一切並沒有將她完全摧毀。這個被命運遺棄的女孩重新找回了希望。
「我灌了她一些葯。」西奧多說。
西奧多咬著牙，牙縫中噴出一口氣。他移開法杖，走過來，坐到床邊剛才米拉坐的那個高腳椅上。
「我不會笨到用鍊金毒藥來對付你，惡魔萊伊文，卡爾託大屠殺的罪魁禍首。」西奧多冷笑道。
看著米拉的身影消失在門后，萊伊文的頭又開始劇痛。他真的覺得自己差點被西奧多用法杖敲死了。
「謝謝你來接我。」伊拉微笑著，撫了撫它毛茸茸的腦袋。
萊伊文恍惚地抬起頭，一個黑帽子老人出現在門口。
「好啦。」
「我和米拉談過了。」西奧多說，「在我送米拉去戰爭幼兒園之後，和她談了談，關於你。」
是因為我么……
「我也餵了你一些藥劑。」西奧多繼續說道，「一些能讓你隨時死掉的藥劑。毒素深入你的骨髓
伊拉打斷了他。她的聲音比雨聲更輕，在嘈雜的雨聲中，幾乎快要被淹沒了。
「那麼，我是應該攫取所有能從你這裏獲得的真相，還是……直接消滅你呢？」
萊伊文大腦一片空白，他怎麼也沒想到西奧多會這麼快知道他的秘密。而且，這個鍊金學院長，看來並非徒有虛名，他的魔力波動充斥著整個圓形平台，萊伊文想感知不到都難。
「若不是因為你，我才不會來白色捲軸……」萊伊文低語著。
不知道為什麼，萊伊文忽然感到心中一陣絕望和失落。他沒有跟伊拉提及復讎者這個詞，也沒有告訴過她自己的過去。她知道的，只有他曾經以惡魔的身形將她從吸血鬼的獠牙下拯救出來。他沒有在她面前表現出邪惡一面，所以她才會為他保密，不再過問他的惡魔身份。
「怎麼，惡魔？」西奧多緩步逼過來，語氣依舊冰冷緩慢，「為什麼不顯現你本來的面目，為什麼不爆發你本來的力量？」
「這裡是你的私人領域？」
萊伊文低著頭笑了笑，然後說：「那可幸運了。你呢，米拉，最近睡得好嗎？」
「然後再噴出來！」
「哦，那你失算了。」萊伊文說。
「我輕度殘廢，應該可以休息一天。」萊伊文說。
「而且你還偷聽我們的對話。」萊伊文皺著眉頭說。
誰都想不到，六角高塔的地下，竟然有這麼寬敞的一間地下室。
「他們說已經將你安頓好了，但我還不知道任何細節。」萊伊文說。
一個白色的影子出現在大雨中。等到白影接近，伊拉蹲下身來，伸出一隻手。
「你不過是一個附身人類的惡魔，何況，我和人類，並沒有交情。」
這番猛擊讓萊伊文雙眼一黑。而後，就算他想爆發惡魔力量也太遲了。
他真的不可饒恕，不可饒恕……
「不……你不明白……我是不是附身人類的惡魔，而是被惡魔附身的人類，我……」
萊伊文猛地退了一步。
米拉撓了撓頭，垂著眉說：「我沒什麼基礎……我什麼也做不好……」
可是，卡爾托的血，是永遠洗不清了。就算伊拉再笨，再寬容，也應該知道是該寬容還是該仇恨了吧。
「為什麼！」萊伊文忽然抬起頭來，大吼一聲，就像呵斥著西奧多，叫他立刻殺死自己一般。
「好噁心……」米拉捂著嘴說，「你才不是豬呢，你沒有打鼾啊！」
「我在找你……」他說。
「看來她也知道你是惡魔，是么？」西奧多說，「她是唯一一個知道我的地下密室的人，至少是唯一一個目前尚在人世的。」
西奧多沒有回答。他用法杖在雕像底座的碑文四角上各點了一下。
「什麼？你……」
「感覺很難受？」
「要上課么？」萊伊文問。
「我也是，」萊伊文微笑著望著她，說，「不過不影響啊，喜歡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好了，又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成為摩爾丁。」
「列蒂西婭。」
「為什麼你不使用曾經用來屠戮卡爾托同族的惡魔力量？！」
「你的眼睛訴說著你的靈魂。」
「喵——」
列蒂西婭的叫聲打斷了萊伊文本來不堅定的話語。他低著頭，捏著拳頭，雨水打在身上，有些涼意，也有些發癢。
「我不知道為什麼西奧多不殺了我，但是如果你想解恨的話……」
※※※
「不，我沒有。」他答道。
那一夜他殺了許多人，曾經都是陌生面孔，在他眼中就像動物一樣沒有任何特殊意義的生命……
「她不知道一年前我做了什麼……」
「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你對我好得過分了……我欠你很多，如果我知道……」
怪不得，伊拉就算命都不要了，也要去吸血鬼的巢
原來，他不僅害得米拉無家可歸，也讓伊拉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西奧多拄著法杖，走到他面前，俯視著他。
他話音未落，大地忽然開始微微顫抖。萊伊文還沒反應過來，圓形平台的周圍就忽然生出了粗壯的棕色樹枝，扭曲在一起，連接成一圈嚴嚴實實的樹牆。
對話就這樣被截斷了，萊伊文低著頭，任憑雨水襲擊，風暴呼嘯，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伊拉似乎在等他說話，所以站在原地，看著他。但是，他半天沒有丟出一個字，伊拉便開口了：「對不起，我還有事，要先離開了。」
伊拉轉過身來，她睜大紅紅眼眶的雙眼望著他，淚水在臉頰上不停地淌。
米拉……就是她告訴西奧多那一切的么？為什麼之前她有機會不告發他，卻要等他許下承諾之後，忽然去告密呢？
閑聊好一陣之後，米拉跳下了高腳椅。
可是萊伊文知道眼前的這一切都不是錯覺。他連滾帶爬地躲避著西奧多既猛烈又連續不斷的攻擊。他的法杖變成了一根無堅不摧的鋼鐵長棍，伴隨著猛烈而精確的元素攻擊，如果是普通的鐵器格擋，怕是都要被那灼熱的力量熔化。
在黑暗的階梯中走了好一會兒，萊伊文感覺自己已經深入地下了，推開一座大木門之後，他發現狹窄的通道連接著一間寬敞的地下室——這地下室又高又寬，面積很大，周圍用矮牆分隔出了許多小房間。而地下室的中心則是一個圓形的平台，有點像一個競技場。
「有人求我救你。」西奧多搖搖頭，說。
西奧多看準時機，單手向前揮出一記迅速的半圓弧，雷電魔力迸射而出。萊伊文縱然使出了最大的本事，也沒能躲過這迅猛的一擊。他的後背被擊中，像棒球被棒球棍擊中一樣直直飛了出去。一聲巨響，只聽一聲慘哼，萊伊文撞到了堅硬的樹牆上，然後摔倒在地。
米拉抿著嘴，沒有回答。
※※※
「這是什麼？」萊伊文覺得不對勁。他凝視著西奧多，等待著他的解釋。
「你……想過，你劍下的人，也像你一樣，有記憶，有牽挂，有責任么？」
「豬睡覺的時候發出很大很大的鼾聲，如果有蒼蠅不小心飛到它的鼻子附近，會被一下子吸進去……」
六大首席導師……肯特，卡瑪爾……對，的確有個叫朱利安的。萊伊文只記得，他用劍殺死了朱利安，然後將朱利安的名字劃掉了，而已。
西奧多似乎忍無可忍了。他抬起法杖，萊伊文猛吸了一口氣。但是，西奧多的法杖再度落下，擊中萊伊文的後腦。
「哈？……你……救了我？」萊伊文瞪大眼睛。
而後，她跟萊伊文聊了一些更平常的話題。她說，她現在屬於「戰爭幼兒園」的編製。這個幼兒園裡的孩子都會接受更高質量的教育，作為後續教育的種子學生。米拉很懷疑自己的實力，不過她似乎已經下定決心去努力了，因為這個環境給了她一個目標。
伊拉停住了腳步。
他還沒念完西奧多的名字，西奧多的身影就幻化成一道流星飛馳而來，以法師不可能達到的速度衝刺到他身側，法杖猛然一揮，帶著強大的魔力衝擊，打中萊伊文的側腦。萊伊文被這突襲掀飛出去，腦部的劇痛讓他的意識陡然模糊。他摔倒在地，翻了兩滾，大聲地呻吟著。
「伊拉曾經主修那個……可是，她說她的老師病了……」
「嗯。」米拉點點頭，「你呢？」
「我希望你只是一個簡單的打鐵匠，一個簡單的精靈的朋友……我希望我不曾因為一個我的仇人而擔心，我……我希望，你不曾隨我來到白色捲軸。」
萊伊文瞪大了眼睛。
西奧多離開了，重重地關上了門，萊伊文愣住，久久回不過神來。
「我需要面對著摩爾丁懺悔么？」萊伊文用尼塔拉人的口氣說。
萊伊文抬起頭，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