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星辰劍道
第二十五節 天各一方
「把手伸過來。」西普莉忽然說。
「我叫蘇茜，來自元素學院。」她稍稍欠身，禮貌地答道。
「不是，我想知道有沒有方法能夠用我的惡魔力量尋覓到其他惡魔的蹤跡……但是我對這些學科一無所知，我猜圖書館可能有相關的文獻，但是我根本不會找。」
「哎！」萊伊文忽然叫了一聲。
「……啊？」萊伊文愣了愣，說，「這是哪兒啊？」
萊伊文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體軟了下去。他雙腿一松，盤腿坐下。一股奇妙的力量將他的身體穿透，似乎抓住了他的靈魂，將靈魂拉出了他的身體。
「再見！……噢，替我向萊伊文問好，聽說他遇到了些倒霉事。」
「謝謝你啦，埃利斯。」蘇茜抿著笑了笑，合上書，說，「我借回去仔細看好了，現在看了，我記不住。」
「借過一下，謝謝。」
「我是不會幫你解除蜂鳴之毒的。」西普莉頭也不回，直截了當地說。
「我想幫助一個還沒完全被惡魔控制的人，但是我連找到她都是問題。」萊伊文說。
「你想要獲得平靜嗎……哥哥……」
西普莉咳得挺厲害，待她緩過氣來的時候，白皙的小臉蛋變得通紅。她深呼吸了好幾口，才抬起頭來，一臉憤怒地說：「你吃毒藥了？」
萊伊文緊閉著雙眼，越是想壓抑，那股恐怖的力量似乎是越想控制他，驅動著他去破壞。或許對陣敵人的時候這種驅動力將會讓他所向披靡，但是這達不到他的「平靜」要求，而無法平靜下來，就看不到西普莉所說的他需要看到的東西。
「不——不要！」少女看到他要站起來的樣子，一下子失聲叫道，「不要脫離冥想，否則我……我就看不到你了！」
「你的血在被黑暗力量侵蝕，但是並未完全轉化為惡魔之血。而且你能夠掌控你的惡魔力量，以你凡人的意志。這是很難得的，我也從來沒見過，所以一定要定期取一些回去分析，記錄你的變化。」西普莉一本正經地說。
「誰恨我都很正常。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我的血么？」
「你……唉。」埃利斯都無力抱怨了。他匆匆地吃完早餐，背上自己的書袋，離開了房間。
「謝謝你！」蘇茜高興地將書抱過去，興緻勃勃地看了起來。
「你為什麼那麼聽綺莉的話呢？」埃利斯有些不快地說（雖然他還是沒敢正視蘇茜的雙眼），「我其實並不討厭元素學院，但是元素學院和鍊金學院的事，很多都是綺莉惹出來的。」
想對某些人，某個人，證明什麼……
她的容貌、髮飾和衣著倒是讓萊伊文覺得眼睛快瞎了。十多年了，他依舊記得這種所謂「異域」的風格，輪廓柔和的臉蛋五官、雕花的烏木素釵、絲織仔細纏飾素練的長裙。
「最好的食物不是烹飪出來的，是不同的配料原料調劑出來的。我去喝我的冰糖海鹽葡萄橡果燕麥粥了。」麥倫說。
為什麼這一切在范·西普莉口中都那麼輕鬆容易？身為一個實實在在與惡魔合二為一的被詛咒之人，竟然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
「你看到了。」西普莉說。
他十年多不見的親妹妹，璃。
不過，她的目光像火焰一樣差點將埃利斯點燃了。埃利斯的臉紅成了一個蘋果，他都打算抽出隨身的魔杖對自己使用寧靜咒語了——但是他覺得這樣做很不禮貌，而且會讓蘇茜覺得很奇怪。他不想讓蘇茜認為他是一個舉止異樣的瘋子鍊金術師——鍊金學院雖然學生最少，但是鍊金學院中產瘋子的概率最大，誰都不知道為什麼鍊金術這麼容易把人逼瘋。
她的話在埃利斯的耳中就是嗡嗡的蜂鳴聲——他真的要暈了。蘇茜走遠以後，他一下子癱倒在地，氣喘吁吁，臉紅得似乎要炸開了。
一片模糊的綠色，白色，紅色，黑色。
「要掌控惡魔的力量並不容易，你能做的更多的
埃利斯一邊煎蛋一邊嚷嚷著。
麥倫則是一邊喝著他那奇怪的燕麥粥，一邊看著方劑書，還喃喃地背著配方：「黑烏鴉喙半片，雪林蜘蛛腿毛三十根，萃取的蹦蹦草汁液十毫升，紫硝五克，獨角獸糞便十五克，七十歲老獸人的唾液五毫升……」
「啊啊！！？？」
「我也覺得很意外，」埃利斯故作鎮定地說，但是莫名其妙地全身發抖，都不敢看蘇茜，「元、元素學院和廚藝應該沒太大關係吧。」
萊伊文怪叫起來。
「要要要要要……」萊伊文連連點頭。
「嗯，嗯。」小璃很高興地點了點頭，「清心明性，方可魂魄全開，七竅通靈，三花聚頂。我用大地結界三花聚頂，將你的靈魂殘像召喚到了這裏。」
埃利斯看到她興高采烈的模樣，覺得真是美得出格了。他差點暈倒了，立刻扶住一旁的書架。
他一個人躺在罪犯小房間里，打了個盹。
萊伊文吃痛，慘叫一聲。
※※※
「這是……這是……」萊伊文仰起頭，忽然看到霞光微弱的天空，早已被若隱若現的星辰鑲嵌滿滿。
眼前這一切好像是夢，無比真實的夢。不過他也不敢奢求太多，能夠看到她，聽到她，就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
萊伊文的眼前一片黑暗，似乎是自己的眼睛無法睜開。微微的霞光將他的視野染紅，他的眼瞼顫抖著向上睜起，視野中一片模糊……
她的舉動很奇怪，萊伊文很好奇地轉到她邊上看著她。
「宵禁之後跑出去是什麼行為，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人類，真希望奧本赫爾因此開除你這種蠻橫蠢貨。」
埃利斯愣了愣，而後立刻點點頭，說：「你要找哪本？」
通靈學院……智者……
范·西普莉來到秘銀雕像前面，對著手哈了幾下氣，然後將手心對著那個雕像。
「關於烤起司的。綺莉小姐最近忽然想吃烤起司，但是我不會。」蘇茜說。
——萊伊文的日記
這一天的上午，萊伊文被抽了一頓鞭子——為了不被認為是獸人一般粗魯蠻橫的行為，法師們用魔力鞭代替牛皮鞭。理由很簡單，萊伊文在宵禁之後還逃出去亂逛。
「你也好奇為什麼一個惡魔會幫助別人么？」萊伊文站起身來，忽然有些惱怒地瞪著她。他點了點自己的胸口，忽然冷笑起來：「我就是個神經病，發瘋的惡魔，這個理由夠么？」
蘇茜爽朗地笑了笑，說：「你可以幫我找一本書嗎？看樣子你對這裏很熟悉。」
極熱的時候會躁動，極冷的時候會發抖……要怎麼樣，才能在燥熱的時候，平靜任由汗水流淌，要怎麼樣，才能在寒冷的時候，放鬆任由寒氣鑽入毛孔？
「你不在這兒的，哥哥，不要驚慌。」雖然看起來小璃粉嘟嘟的臉蛋里藏著比萊伊文更多的激動，但是她卻反倒安慰起萊伊文來了。
「因為，你不在這裏……在這裏的，只是你靈魂的殘像……」
他真的難以想象，西普莉在一夜之間教了他多少東西。西普莉說：「你會發現法師們太依賴魔法，所以他們的很多把戲在行內人面前就像棉花糖一樣柔弱不堪。比如圖書館圍牆邊上的魔咒，還有許多圍牆上的魔咒……好吧，就是封牆魔咒，實在是弱得可憐。法師們似乎沒辦法搞定這些東西，但是使用惡魔力量可以輕易無聲無息地擊破這種魔咒。」
「怎麼修復？」萊伊文問。
不……可能……
「璃……哦，怎麼可能……小璃，我看到的是你？」萊伊文語無倫次地說，「德雷伊爾？茶樹？做夢的吧……嘿，萊伊文腦子壞了……范·西普莉，你在做手腳？」
於是，她告訴了萊伊文惡魔感知的方法和一項額外能力：風牆魔咒破除的方法。
「…
萊伊文怔怔地直視，眼中的小璃，越發地清晰。兄妹倆對視著彼此的容顏，卻是天各一方——只是那大地結界，將萊伊文的魂魄召喚到了這裏。
陽光明媚的一天，埃利斯上午沒有任何課程，所以他習慣性地去了圖書館。圖書館里關於各種食材的記錄總是讓他感覺要飛起來的樣子。鯊魚魚翅、北海肉貝、尼塔拉黑牛裡脊、雪山水晶雞的胸肉和雞冠、潘塔草莓、沙漠果，他除了垂涎三尺，就是在心裏暗暗下決心，以後要像導生伊拉一樣在外邊去旅行，收集各種食材。
他抬起頭來，看見面前站著那個他曾經見過的極其美麗的女孩，元素學院的蘇茜。
「嘖嘖。」西普莉忽然一臉失望地說，「誰這麼恨你，要殺你都不直截了當。」
萊伊文嘗試了一番，好幾次深呼吸都沒有改變任何東西。
西普莉一把將他拉到地上坐著，然後跪在他旁邊。一股奇異的香氣隨著她的動作飄到萊伊文的鼻子里。
「別生氣，別生氣哦。」
「通靈學院會有廚藝大師么？」
紫色的天，碧綠的地，這片寧靜籠罩的大地散發的氣息解釋著他心中的疑惑。這裏不是白色捲軸，不是阿爾雷斯特大陸。這裏，是他的故鄉……
「是啊。」西普莉理直氣壯地說。
萊伊文愣住了。
「多虧你的好奇心，」西普莉轉過身來，皺著眉頭說，「這個魔靈的封印被你破壞掉一環，要花上半個月的時間來修復。」
萊伊文定睛，仔仔細細地看過去。模糊的視野漸漸清晰，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容貌清秀的白衣女孩，年紀和他相仿。
西普莉一把抓住他的手，力氣奇大：「廢話。」
「該找什麼類型的書？」萊伊文問。
「哎！」埃利斯見麥倫又開始發作，不耐地叫了一聲。
「嗯！」少女眯著眼睛，綻開甜美的微笑，「哥哥，想起我啦？」
萊伊文聽到一聲恐怖的低吼，徘徊在圖書館中，像來自深淵的惡魔咆哮，讓人不寒而慄。
萊伊文不知道怎麼地，臉刷地一下就紅了。他一個成年人，怎麼可以被一個小孩子「摸摸頭」？
埃利斯跳起來，狠狠地甩了兩下頭，一把拍到額頭上，怒道：「我可不會喜歡一個元素學院的學生！」
他被關了起來。
放佛來自內心深處的聲音提醒著他，對他幽幽地訴說著一些話語。
蘇茜也有些驚訝，白皙稚嫩的臉頰上掛出了點點粉紅，看上去可愛無比。
我可不會喜歡一個元素學院的學生……
「清心明性，秋波月潭……」
西普莉拍拍手，吐了口氣，好像工人幹完活一般輕鬆。
「我記得。」萊伊文忽然點點頭。
「惡魔可以做好事，天使也會亂殺人。」西普莉說著，挽起了一絲滿足的微笑。
「風可以觸碰我的臉，你卻不能，哥哥。」小璃說著，聲音漸漸哽咽了。淚眼盈盈地抬起頭，兩雙淚目對視著。
「怎麼？」西普莉不耐煩地問。
「……嗯，好。」
萊伊文的動作僵住了。其實，他根本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彷彿只是靈魂停留在這裏。
這好像是花香一般，而且……總覺得有奧瑞麗歐森林的味道。
「前幾天……麥倫用鐵凝膠弄傷了你的手，現在傷口還痛嗎？」埃利斯忽然說，語速和斷句都很不自然。
少女微微蹙眉：「你失憶了……」
「菱哥哥，你別這樣的好嗎，我都不知道怎麼面對你了。」小璃望著他，眼中透露出一股生疏的神情。
小璃一臉無辜地搖著頭，說：「哥哥……你看到的是小璃哦，但是，除了這個，其他的問題，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
西普莉如法炮製，切開萊伊文的靜脈取血，然後在他的傷口處舔了一下。不過，這一次她沒那麼平靜，舌頭觸碰到萊伊文的血的時候，她眉頭扭到了一起。她好像很難受地將唾液塗在萊伊文的傷口上之後，
小璃直接將臉湊過來，但是，萊伊文抓了個空。
我不知道範·西普莉將會在我的未來之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但是從我開始新的生活以來，沒有人能像她一樣給予我如此深刻的印象和強烈的神秘感、敬畏感。她不過幾次和我偶然相遇，卻好像為我指明了什麼道路，雖然我自己都無法形容那種指明究竟是什麼程度。
「是啊。但是要每天加固，每天。」
這夜她教會了我惡魔感知。這種感知方式和魔力感知類似，她說，但僅限於惡魔使用。我必須進入魔化狀態，才能獲得惡魔的感知能力。她警告我，惡魔力量不是想不用就不用的力量，這種力量邪惡、可怕而難以控制，但是異常強大，這是一件潘多拉的魔盒，沒有人知道裏面裝的是怎樣的命運。
出他意料的是，西普莉不僅沒有被他嚇退，還走上前來，踮起腳尖，像安慰小孩一樣伸手撫了撫萊伊文額前的劉海。
一頭和他從前一樣的烏青長發，舉手投足的嫻靜淡然，白色捲軸的法師女孩是不可能擁有那種清茶般的氣質，更何況，那說不清道不明的血脈之間的聯繫。他越看越像，越想越怪，最終脫口而出：「小璃？」
他的視野殷紅一片，牆壁之外的事物都在他的視界之中展露無遺，尤其是活物，在他眼中格外清晰。
「快到夜晚了哦。」那個聲音輕柔溫婉，從他的面前傳過來。
「……什麼叫像蜜蜂一樣聽從指揮？」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埃利斯拍著胸口，不解地說，「為什麼我會這麼奇怪呢？……呃，但是蘇茜真的……好美啊……呃！」
他順著西普莉的思路，將徘徊在全身翻滾不停的惡魔力量通過深吸一口氣，集中到眼部。這說著容易做著難，無數的力量股就像海洋中的千萬條小魚，在他的身體里放肆地遨遊，絲毫不聽指揮。
萊伊文盯著那扇鐵門，閉上雙眼。
萊伊文抬起頭，眼中充斥著淚水。他伸過手去，顫抖地，想要觸摸到小璃的臉龐。
萊伊文的雙眼綻放出鮮血般的赤紅爍影，地獄與深淵的虛無與暗影將他包裹在絕望的黑氣之中。他一聲沉喝，周圍的空氣被恐懼填滿，整座房間都在顫動。
大地結界……呵，這種名稱，在阿爾雷斯特，壓根就不可能聽見。
「我給你找找烤起司的部分。」埃利斯並沒有馬上將書遞給蘇茜，而是翻開了那沾滿灰塵的書。他很快翻到了畫著起司的泛黃書頁，然後點點頭，將那一頁展示給蘇茜看。
「不是啊，火焰學就很重要啊。」蘇茜認真地說。
※※※
「好吧……我就是個惡魔怎麼著。」
法師們對他一陣罵罵咧咧之後，就將他所在施加魔咒的房間里，離開了。他們認為一個學生在犯錯受罰的過程中還繼續犯錯是一種只能體罰之後關起來面壁思過的行為。
於是，兩個年輕的法師開始吃早餐。埃利斯津津有味地一點一點品嘗著雞蛋，一邊喃喃道：「手一抖，胡椒多放了一丁點兒……」
「……你把我當實驗材料？」萊伊文呆住了。
蘇茜說完，真誠地笑著揮了揮手，然後抱著書離開了。
萊伊文呆住了。
「還有一點，那就是保持平靜。」
蘇茜用纖柔的雙手捧著大大的書本，仔仔細細地看著。她並沒有注意埃利斯的反應，而埃利斯也不想讓她注意到——埃利斯就像大腦被偷走了一般無所適從，胡亂地東張西望，努力不去看蘇茜，但是他還是忍不住看了過去。他看到了她的手，以及她手上淡淡的傷痕。
「這一部分記錄是比較詳細的。烤起司比較簡單，所以沒太多內容。」埃利斯說。
「嗯……嗯，這樣便好。」少女抿著嘴點點頭。
……喜歡……
「不好找。」西普莉搖搖頭，說，「這裏的書，大部分是法師寫的。幾乎沒
「就這樣一下？」
麥倫凝視著煎蛋：「受熱的不同物質發生不同的變化，你這種做法會將這自然渾然天成的方劑中的部分有用成分無效化甚至分解……」
「噢……」西普莉忽然翻了下白眼，「還沒跟你說過我是誰呢。」
蘇茜點點頭：「真沒有想到廚藝區會遇到其他人……」
一個清脆柔和的聲音傳入他的耳際。他很驚訝會有人來到廚藝區，所以慌慌張張地爬起來，想看看這個同愛好的人是誰。
不過那又如何呢？
西普莉停住了腳步。
埃利斯也慌張地行了個禮，說：「鍊金學院，埃利斯。」
「喜歡看書學習是好事，圖書館的守衛不應該阻擋一個好學的學生，無論他什麼時候來。」西普莉還附帶補充了一句。
萊伊文真的無言以對了。
西普莉忽然又搖搖頭，喃喃道：「你應該不會知道那種葯……誰在你身上做了手腳么？」
「哥哥！」少女忽然大聲叫了一句，把萊伊文嚇了一大跳，差點站起來。
「我幫你就是了。」西普莉說，「利用惡魔力量對同樣的黑暗氣息進行感知和追蹤。唉，這麼簡單的東西，你都不會。」
「沒什麼，你繼續。」他說。
是的，他的故鄉德雷伊爾……他面前的，一定是她了……
小結界、次結界、輪結界、盤結界……萊伊文還恍惚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身為結界師的母親曾經告訴過他一些嘗試，比如結界術分為七類，而「大地結界」則是最高深的一類。
「沒有啊，你是誰？我不是在白色捲軸守衛營地么？難道這是什麼幻影密室？」萊伊文感到莫名其妙，但是這個天地的氣息、這個少女的音容神情，絕對不是空白地陌生。
「我的血很苦么？」萊伊文問。
萊伊文第一次在這麼平靜的時候魔化。變成惡魔的形態並不是那麼好受的，他感覺體內的血液被那股強烈的黑暗力量拉扯翻騰，全身涌動著超出自己控制之外的力量，彷彿稍微不注意，就會無意識地猛然揮拳將牆壁擊碎。
「蜂鳴之毒。」西普莉將手中裝著萊伊文血液的小玻璃管湊到鼻子邊，聞了聞，然後說，「一種很少見的魔力活性毒藥。潛伏在血液中可以維持一年多不失活，只要有人用固定頻率的魔力波動攻擊你的身體，無論魔力波動多麼弱，血液中的毒會立刻起效，將你的血管炸開。因為這種毒藥像蜜蜂一樣聽從指揮，所以叫做蜂鳴之毒。」
這句話徘徊在腦海里，反反覆復，反反覆復，最後前後都變得模糊，只剩下一個詞。
埃利斯立刻開始順著書架找書了。廚藝區的書並不是太多，所以埃利斯很快找到了蘇茜需要的書。
萊伊文真的好想抱住小璃大哭一場，但是他根本觸摸不到她。眼前的小璃召喚著他深埋心底的血骨親情，所有兒時的剪影，都走馬燈式地浮現腦海之中。
萊伊文愣了半秒，然後自覺地將手伸過去。他順便問了一句：「你應該不會是為了放血把我放死才要的我的血吧？」
西普莉轉過身來，一臉好奇地瞪著他：「為什麼你要尋找惡魔啊？」
「好難聽的聲音……」萊伊文喃喃道。
西普莉這句話讓他沒辦法理解。惡魔力量像火焰在灼燒，又像寒冰在封凍，這種極冷極熱的扭曲力量之中，怎麼可能保持平靜呢？或許那殺戮的衝動就是這種莫名煎熬造成的。
他踉蹌地退了一步，差點摔倒。
「呃……啊……的確……」埃利斯尷尬地撓撓頭。
西普莉冷笑了一下，聳聳肩，紫色的眼眸忽然泛起一絲神秘的光暈：「通靈學院，惡魔學智者，范·西普莉，主修惡魔學，輔修區域咒文學。」
那個「異域少女」眨巴著
「呃，你是……」
這是夢吧……
蘇茜輕輕嘆了口氣，向埃利斯望過去，「這個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是綺莉小姐的侍女，我必須聽她的指揮，否則……」
「但是我可以教你哦。」西普莉忽然笑了笑，說。
萊伊文的眼睛卻瞪得跟龍眼一樣。在這方面他的神經很敏感，整個世界會叫他「哥哥」的，只能有一個人，而且那個人，不可能出現在他面前……
「……你怎麼不說話？」
西普莉皺著小眉頭，手心滲出一道黑色的魔力流，圍繞著秘銀雕像轉了兩圈，然後鑽入雕像里不見了。
埃利斯眯著眼睛，口中的美味像煙火一樣在他腦海中綻開的時候，忽然聽到了「獨角獸糞便」這個詞。雖然獨角獸是很乾凈的動物，但是糞便總是噁心的東西，他腦海中的美好頓時被一堆糞便給擠出了思維，他滿腦子都是形態各異的糞便，終於忍不住將嘴裏的雞蛋吐了出來。
「不要麼？」西普莉皺了皺眉頭。
不對啊，怎麼會在魔化的時候做夢呢……而且，自己清醒得很啊……
萊伊文撓撓頭，問：「怎麼了？」
不過，西普莉似乎也有什麼想說但沒說出口的話。她忽然撅著嘴，將血瓶收到袍子里，然後站起身來，打算離開的樣子。
「發散微弱的固定頻率的魔力波動，幾乎不會給正常人造成任何影響，但是魔力波動穿透力很強，擴散範圍極大，你如果現在在南城門，我——或者任何一個菜鳥法師，發出那個固定頻率的魔力波動，波動將會瞬時擴散全城，而穿透你身體時，你將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就會毒發身亡，即便你是惡魔，也必死無疑。」
不過還好，萊伊文雖然被打得皮開肉綻，但是他們相信了萊伊文的謊言，萊伊文說想出去找吃的，但是逛完全城才發現根本沒有晚上賣夜宵的店鋪，等他回到守衛營地的時候已經天亮了。
西普莉眨巴了下眼睛，走過來：「什麼什麼？你要幫助一個人？為什麼啊？」
「……呃？！」萊伊文愣住了。
萊伊文恍然大悟：這就是學院長西奧多在他身上做的手腳吧！怪不得他說，要讓萊伊文死，隨時都能做到。
因為廚藝區是冷門，幾乎沒有什麼人，埃利斯就將這裏當做自己的地盤了。他趴在書架之間的乾淨的地板上，津津有味地看著食材書，忽然感覺面前出現了一個人影擋住了他看書的光線。
西普莉的話讓萊伊文陷入了絕望。連白色捲軸圖書館都不能提供辦法，難道這件事就沒轍了么……
蘇茜忽然打住了。她感覺自己似乎是有點背著主人說主人壞話，她不喜歡這樣。
好了，就此停筆，無論如何，我不能對一個被惡魔纏身卻無處尋求幫助的受害者直視不管，這種多管閑事，似乎也是我現在唯一的信仰了吧。當然，還有一些其他的元素在裏面，我覺得我想證明什麼。
「你不是范·西普莉么？」萊伊文問。
於是，他開始繼續看書，但是那些食材都無法鑽進他的腦海了。他上次見了蘇茜一面之後就對她印象很深了，這一次，她似乎佔據了他整個腦海。
「能幫我個忙么？」萊伊文問。
「無論你如何不信，哥哥，小璃還是做到了。」小璃垂著眉，淡淡地說，「你還記得，結界術里，有一記大地結界，名叫『三花聚頂』嗎？」
似乎是到了這一刻，他才想起自己是誰，他才想起自己屬於哪裡。因為空白而殘缺了一半人生記憶，終於找到了不破碎的支撐點——曾經，他也是一個美滿家庭中的孩子，曾經，他和摯愛的父母與兄妹在一起。
蘇茜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但是她對埃利斯的話表現出有些意外的神情。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後搖搖頭，苦笑著說：「沒事的，那不能怪你們，是綺莉小姐太任性了。」
「聽這個名字就噁心。」埃利斯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