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神鵰
第240-241章 擊潰
即使是走起路來，那位鐵二捕頭亦是挺拔如松，一身皂衣穿在身上恰到好處，絲毫沒有別的捕快那般的俗氣，彷彿即使穿著乞丐的衣裳，亦難掩其挺拔的氣度。
孫百威尚是首次目睹他們迎敵之況，前幾日，他們六人只是坐在這裏，便無人敢掠其鋒，他在驚異嘉興鐵捕之威名時，心中難免有些暗自鄙視那些武林中人，說得豪氣干雲，其實膽小如鼠，竟然被區區六個人嚇住了，實在令人嘆息！
這般情況，自從嘉興鐵捕進駐神威堂之後，再也未曾出現過，那些武林中人，對於嘉興鐵捕彷彿老鼠見貓，唯恐避之不及，又怎敢自行上門來找麻煩，沒想到，膽量過人者還真有人在！不知道，這次有多少人聚眾前來？想到這裏，他心中忽然多了幾分躍躍欲試的興奮感。
嘉興鐵捕四人彷彿籠罩在一層金鐘氣罩中，衝上前之人，尚未碰到對方，嘉興鐵捕的手掌便已擊中其身，一觸即飛，手中刀劍更是被崩至夜空中，不知所蹤。
張清雲怏怏的將手中白玉杯遞至蕭月生伸出的手中，盈盈起身，此時另一隊的四人也被自神威堂中丟了出來，跌落於那十八人中，一起翻滾慘叫，在夜空中著實凄厲嚇人，即使心狠手辣的張清雲也有些不忍耳聞目睹。
孫百威點頭，兩手抱拳，俊雅的面龐帶著誠懇的感激，說道：「有勞諸位捕頭，孫某感激不盡！」
鐵二捕頭衝著走到身前的孫百威點了點頭，轉身向西側的月亮門走去。
他們本練的是九陰白骨爪，乃天下至堅至利之爪功，本不懼刀劍，戴上這雙手套，只有一個作用，便是遮住了他們施展九陰白骨爪的異狀，外人難以看出。
「呵呵……，不錯，這才痛快！」蕭月生點頭呵呵一笑，輕抿了口碧蕪，頗有嘉許之意。
「那好，老二與老三先不動手，陪著孫堂主掠陣，小心一些為妙，免得被別人來個漁翁得利，我與老四他們應敵！」鐵大捕頭沉聲吩咐，敦厚的氣度陡然變成了厚重森嚴，令人莫能不從。
「不堪一擊，真是令人失望——！」蕭月生向下再看了一眼那些翻滾著的人，搖頭嘆息，隨即一攬張清雲的柳腰，兩人身影倏然消失不見，唯余裊裊的酒香凝而不散。
天上冰輪微轉，灑下淡淡銀輝，將周圍的天地變得朦朦朧朧，神威堂兩邊懸著的大紅燈籠隨風輕晃，紅光蕩漾，時遠時近。
「殺——！！」正腳步越來越快，直衝過來的人群中有人怒吼一聲，突兀之極，叫得嘶聲裂肺，凄厲嚇人，令正緊盯著他們的孫百威頓時一顫，嚇了一跳，雖然他們矇著臉，卻能感受到他們的面容定是猙獰扭曲，五官移位。
蒙面諸人或拿刀，或持劍，此時俱已刀劍出鞘，月光之下，寒光森森，天地間頓多了幾分凜然的冷意。
「
陣式已成，隨著鐵大捕頭邁出每一步，其餘三人亦是如此，四人猶如彼此牽著一條線，步幅相同，宛如用尺量過一般，不差絲毫。
張清雲見他並未一口拒絕，便是有轉寰的餘地，頓大生希望，下面大街上嘶心裂肺的慘叫盈于耳邊，秋水般的目光緊緊盯著蕭月生溫潤的面龐。
凄厲的嘶吼聲在夜空中迴響，百鳥驚顫，紛紛自枝頭飛起，飛入夜空。
他一雙眼睛燦如晨星，令那幫蒙面之人皆挪開目光，不敢與之對視，氣勢便無形中矮了幾分。
張清雲將朱唇上的白玉杯放下，兩手端著，望向下方正衝撞到一起的人群，低聲回道，清冷如玉的臉龐在月光之下微泛紅暈，清蓮釀雖不是酒，卻並非毫無酒度。
「太好了！」鐵六捕頭興奮的笑道，搓手的速度增快許多，一雙眸子閃閃精光，燦比明月，孫百威終於能夠肯定，他們一定是戴著面具的。
會武之人，當是聽音辨足，能夠覺察到周圍的動靜，若想突襲，自是要迅速奔至，這幫蒙面之人若是慢騰騰的走，待到了神威堂前，神威堂中諸人怕是早已刀劍伺候了。
他自是不知，這幾張面具出自蕭月生之手，是他用十壇碧蕪酒跟如今的外公黃藥師所學，且加以發揮，以雪蠶絲與雪猱毛混和織成，浸在特殊的藥水中良久，變成了與人皮無異的面具，吸附於臉上，不令清涼透氣，亦是刀槍不入，算是難得的寶物。
「孫堂主，你與老二與老三他們掠陣，不必親自出手，但要小心提防他們的暗算，他們的目標還是葵花寶典！」鐵大捕頭回身望向孫百威，又恢復了敦厚溫和的氣質，藹聲說道。
「唔……，武功如何？」鐵大捕頭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問。
張清雲清冷中透出一抹嬌艷的玉臉微帶惻然，落在嘉興鐵捕手中，這些武林中人的下場可以想見，廢去武功，無異於取他們的性命，兔死狐悲之感瀰漫于張清雲心中。
蕭月生轉回頭去，慢慢抿著碧蕪酒，微微沉吟，暗自思索。
長街兩的房舍雖非住著富貴人家，但卻建造頗是精美，飛檐懸瓦，氣派不凡，所謂臨安城中無窮人，雖有誇大之嫌，卻也並非捕風捉影，自故都汴京南逃而來的富貴之人湧入臨安城，自是買下原本居民的土地房屋，再者，臨安城如此繁華，城中居民自是免不了沾染了幾分富氣，對於神威堂前的大吼大叫，他們是不會理會的。
「鐵二捕頭，不知何事？」孫百威壓低了聲音問道，拉開木栓，將格窗推開，
蕭月生苦笑著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地下翻滾著慘叫的十八人，頗有幾分悲憫的嘆息一聲。
到了偏院，銀輝滿地的院中，有四人靜靜站立，低聲談笑，與他們枯槁的面容大異其趣。
這一聲似困獸猶鬥般的嘶吼，確實頗為凄厲，聲勢悲壯，令衝過來的諸人氣勢一盛，刀劍齊舉，齊齊嘶聲怒吼：「殺——！！」
他非是心慈手軟之人，並非同情他們的痛苦，而是為他們的鬼迷心竅悲哀，怪只怪他們貪婪，咎由自取，人吶……，自作孽啊——！
「老三去打探了，……孫堂主，委屈你隨我們一起吧，這次人來得有些多，怕是會耍幾招陰謀詭計！」站在幾人最前，身材最顯健碩者緩緩開口，聲音敦厚溫和，有一股令人不得不從的魅力，語氣中卻透出強烈的自信與睥睨之氣。
這兩隻手套，其材料與他們所戴的面具一模一樣，皆是雪蠶絲與金絲猱的毛混織而成，刀劍不入，水火不侵。
雖然窗外明月皎皎，天地間一片靜謐，孫百威仍舊未曾鬆懈，隨著武功的精進，對自己略帶幾分縹緲、玄之又玄的感覺越發相信，他感覺得到，彷彿有一股淡淡的殺氣將自己的院子籠罩其中。
孫百威卻並未受到驚嚇，形若無事，此人便是嘉興鐵捕之一。
鐵大捕頭擺了擺手，示意毋須客氣，隨即回頭望去。
只是發生的情景令所有人皆大感意外。
嘶吼聲中，這群蒙面之人已與鐵大捕頭四人碰撞在一處，宛如海浪與礁石相撞。
眨眼之間，這四人彷彿一道利劍，迅捷無倫，直接劈散了這蒙面的十八人，皆是一招未過，便已被擊飛，其出手之速度，所差不可道里計，在嘉興鐵捕面前，這十八人宛如孩童，實是不堪一擊。
雖然只是四人，但嘉興鐵捕他們身上散發的威壓之氣越來越猛，對面衝來的諸人竟有呼吸不暢之感，內力微滯，心中驚異不已。
聽到這一聲懾人心魄的斷喝，他們已知破襲之計不成，頓皆放緩了身形，大大方方的走了過來，只是他們皆矇著臉，實難與大大方方攀得上關係。
他臉上的表情絲毫未變，仍舊枯槁如松木，但明亮溫潤的眼中，卻帶著淡淡的笑意，令孫百威能夠感覺得到對方的微笑。
「孫堂主，請出來與我們一起吧。」清朗的聲音倏的響起，一聽其音，即知是青年男子，聲音頗是柔和，與他枯槁的面容大相迥異。
一座高大的房子上頭，在飛檐的陰影下，蕭月生與張清雲正坐在一張黑絨軟毯上，兩人一著寶藍長衫，一著玄色道袍，皆拿著酒杯，蕭月生喝的是碧蕪，張清雲喝的則是清蓮釀，一邊小口的輕抿著美酒，一邊觀看著下方的亂戰。
「如此看來，只有一戰了，……你等既是
兩人的身影在臨湖居的後花園中乍現，張清雲對瞬移這般玄妙的神通已不再驚異，玉臉清冷如霜，只是沖蕭月生一點頭，蓮步移動，輕功施展，裊裊而去，消失於花叢之後，話也不想跟蕭月生多說一句。
蒙面皆是雙目精光閃閃，功力深厚，見到對面站著的七人，月光之下，那枯槁的容貌，加之一身皂衣，定是嘉興鐵捕無疑，而當中所站著之人，便是這次的正主神威堂的堂主孫百威。
「饒他們一遭？！」蕭月生正要遞至嘴邊的白玉杯一頓，大是愕然的望向目光遊走，頗不自在的張清雲。
他乍一落地，即開口說道：「大哥，共有二十二人前來，已經分成了兩撥，現在十八人正要攻進來，其餘四人伺機待動。」
孫百威能夠感覺得到，他們四人枯槁面容下的輕鬆愉快，彷彿面對的不是廝殺，而一場歡慶。
乍轉過街角的一眾黑衣蒙面之人頓時身形一緩，接著陣角大亂，塵土漸漸揚起，眾人的功力深淺顯露無遺，功力不足以抵抗者，便會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功力高者，則只是一頓，尚有舉步之力。
「纏——綿——掌——！」低沉的斷喝聲響起，聲音醇厚，卻給人陰沉森冷之感，正是鐵大捕頭所發。
孫百威乍見到嘉興鐵捕們的面容時，亦大感吃驚，六人俱是面容枯槁，且僵硬得很，他聽過一種傳說，聽說武林中有一種面具，是以人皮做成，戴上之後，可以以假亂真，令人難辨真假，這幾人彷彿戴著這傳說中的面具，但靠近觀察，卻難肯他們定究竟是否是面具。
「唉——！……不成，他們明知山虎，卻偏向虎山行，怪不得別人，……走吧，咱們回去，這裏也沒甚麼可瞧的！」
嘉興鐵捕六人與孫百威靜靜站于長街之上，背後的紅光令他們看上去多了幾分森然。
「近有二十人正朝這邊過來，怕是來者不善，防止他們施展調虎離山之計，孫堂主還是與我們一起最好。」那位面目枯槁的鐵二捕頭回頭望了一眼大街的方向，清朗柔和的回答。
「嗯……，撐個十幾回合應該不成問題吧，這十幾個人無一不是高手！」
在孫百威驚異的目光中，一道人影緩緩飄落於院內，皂衣短打，與夜色融為一體，行動間無聲無息，宛如鬼魅，落地似飄羽，孫百威根本沒有覺察到此人的靠近。
「大哥，弄清楚了么？」孫百威身旁的鐵二捕頭揚聲問道，緩緩走到他們身旁。
「清雲，你說，他們能夠挺過多少回合？」蕭月生左手撫著黑亮的八字鬍，以右手中的白玉杯指了指斜下方，轉頭向輕抿著清蓮釀的張清雲漫聲問道。
「是！」其餘五人齊聲抱拳應道，聲音鏗鏘如金石，挺直著頎
對蕭月生來說，這幫人不值得可憐，貪念作祟，實是罪有應得，若換在平日，張清雲出面求情，他自是會賣她幾分情面，讓嘉興鐵捕們饒過他們，但這次不同於往日。
「一切聽從大捕頭的安排！」孫百威心思玲瓏，對鐵大捕頭這般人物，巴不得交好，自是不會耍什麼堂主的派頭。
輕微而紛亂的腳步起在孫百威的耳邊響起，他終於能夠確定，正撲過來的只是十八人，那四人不知去了何處？莫不是繞了過去，去了自己的後院？
「此乃神威堂所在，公差在此辦案，閑人止步！」鐵五捕頭沉聲緩緩說道，宛如悶雷隱隱，雖不炸響，亦令人心神震蕩。
身後三人頓時身形一閃，迅捷無倫，以他為中心，形成一個正三角形，他則是中心的那一點。
孫百威慶幸自己的內功進境極快，換了幾天前，怕是免不了耳鳴眼花，無法站穩，他識得斷喝之人，正是鐵五捕頭，他雖話不多，卻每言必中，見解極深刻。
臉上的肌肉一動也不動，僅有溫潤的眼睛微微閃爍，委實森然可怖，尤其在這般夜晚，有他這般容貌出現，周圍的清輝頓變成了蒼白，更令人恐懼。
這是湧進臨安城的武林中人第一次出手，若是不行雷霆手段，給予最大的震懾，此例一開，則往後怕是人們皆心存僥倖，嘉興鐵捕的威名，怕是便要用數次的嚴酷來重新樹立。
看到一身皂衣的嘉興鐵捕，蒙面的諸人不由皆吞了吞唾液，不由自主的緊張，彼此對視了幾眼，在眉來眼去之間，戰的意志終於佔了上風，來之前鬥志高昂，此時已不容退卻。
蕭月生的話音乍落，下面凄慘的叫聲便相繼響起，倒在地上那十八人紛紛在地上打著滾兒，呻吟慘叫，似是受著莫大的痛苦。
張清雲雖聽聞過嘉興鐵捕的大名，但並未直接交過手，也未曾見過他們出手，但對於那群蒙面之人，以她過人的記性，早已認出幾人，皆是難得一見的高手名宿，沒想到竟無法接住一招，便落在地上慘叫不休。
他們不經院門，直接縱身躍過院牆，飄飄然的落到了神威堂堂前的長街上，等待著來者。
「呵呵……，好久沒有見識過這些武林人物，今日有此機會，咱們兄弟定好好活動活動筋骨，莫要墜了嘉興鐵捕的名聲！」鐵大捕頭呵呵長笑了一聲，緩緩向前走去。
看來是有人要出手對付自己！
這些武林中人，受傷本是尋常中事，挨上一刀兩刀，頂多只是悶哼兩聲，若非是痛不可忍的痛苦，斷難令他們發出這般凄厲的慘叫。
「啊——！！」
孫百威聞言，再次運功于耳，隱隱聽到紛亂的
正當他凝視運功于耳，想聽出什麼動靜，眼前驀然一閃，銀輝鋪地的院內忽然出現一道挺拔頎長的身影，在皎潔的月色之下，其面容隱隱呈現，竟是枯槁如殭屍如朽木。
對於蕭月生親昵的稱呼，張清雲已是聽之任之，不管怎麼糾正與反對，皆無效果，她也懶得在這上面糾纏。
「好吧。」孫百威點頭答應，將外衣穿起，推門走了出去，月光如寒水，帶著凜然的冷意。
不過，他現在倒不擔心，女兒已經去了臨湖居做客，留在那裡過夜，如今自己心無掛礙，他們只是空算計一場罷了！
孫百威所處的這座院子是專門的用以練功之用，幽靜清雅，院子一東一西，分別是花圃與竹林，竹林之中，尚有一座小亭，亭內石桌石凳，足以賞月觀花，飲酒娛情，此時明月在天，清風徐來，竹林簌籟，頗有幾分雅意。
驀然出現於院中的他，只是朝孫百威的方向拱了拱手，彷彿能夠看到孫百威正透過格窗的縫隙向外觀望。
緩緩移步，漸漸逼上前來，十幾人相互照應，雖然無法排成陣法，但他們皆是經驗豐富的武林高手，所形成的陣式，亦是嚴密得很。
「嗯，老六說得不錯，我也感覺自己快生鏽了！」其中一人笑著回答，甩了甩胳膊，也是躍躍欲試。
她雙眸如幽潭，在淡淡的月光下，更顯得波光瀲灧，顧盼之間，似是流光溢彩，話音剛落，忽然雙眸睜大，顯見了什麼不可思議之事。
「啊——！！」
看到張清雲投過來驚異的眼神，蕭月生笑了笑，抿了口碧蕪，略帶幾分悲憫的輕聲說道：「纏綿掌，灼魂煉魄，纏綿不絕，這幫人有一番苦頭吃了！」
只是這般面目枯槁的人站在一處，在月光之下，亦顯得有些怕人，好在孫百威早已習慣，兩腿並未打顫。
「都不是庸手，矇著面，應是些武林中的名家高手。」落在地上的鐵三捕頭鄭重的回答。
「……嗯，要不，饒了他們這一遭？」張清雲有些吞吞吐吐，玉手輕轉著白玉杯，秋水般的目光有些猶豫，她也知曉，自己的求情有些不近情理。
「來者止步！」驀然一聲斷喝，宛如黃鐘大呂，在夜空中振蕩，眾人的耳邊嗡嗡作響，本是寂靜無聲的夜裡，這一聲巨響太過突然，令周圍諸人有些神盪魂搖，一時反應不及。
他們下方，蒙面之人憑著一股血氣，提著劍直衝而至，刀光劍影中，將嘉興鐵捕四人吞噬下去。
她轉過身來，還想開口，卻見到蕭月生溫潤的目光漸漸變冷，不容違逆的神色令她再也無法張開嘴，只能恨恨的哼了一聲，以示不滿。
嘉興鐵捕四人並無兵器，只是徒手而戰，他們手上所戴，卻是一層薄如蟬翼的手套，幾乎看不出存在，彷彿與手上的肌膚融為了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