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笑傲
第29章 絕招
驀然之間，林平之的劍尖已經抵上了長孫務虛的喉嚨，俊臉沉肅，目光淡然，宛如換了一個人。
這一劍藉著腰腹之力，奇快無比，隱隱發出嘯聲，樓上觀戰的諸人紛紛點頭，看出其妙。
大多數人正在低聲議論，以為將會僵持良久，一個游斗，一個追擊，很難決出勝負，沒想到竟錯失良機，未能看到林平之最後的一招，心下後悔不迭。
「好，再來！」長孫務虛發出一聲長笑，身形躥動，長劍劃出一道白虹，平平掠向林平之。
這一世，他雖換了一幅身體，性格發生了變化，但看熱鬧的性子仍舊未變。
蕭月生素來極少使劍，平常動手，只需一根手指，何必要拿劍這般費事。
林平之脾氣上來，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不理不睬，緊抿嘴唇，死死瞪著緩緩過來的中年男子，按在劍上的右手慢慢張開，攥住劍柄，身體微曲，蓄勢待發，宛如搭箭上弓。
儀琳練得不亦樂乎，直待天色放暗，夕陽沉下時才罷休，已經練得熟了。
令狐沖抱拳回禮，笑呵呵的說話，毫無架子。
日子一久，難免就少瞧了天下英雄，此次前去恆山派送信，也極不情願，心底里的想法，是要正面硬撼青城派，拼個你死我活，可謂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之極了。
「請——！」林平之緩緩拔劍，寒氣凜冽。
此人長得實在古怪，肥肥胖胖，卻駝著背，臉上黑一塊兒白一塊兒，極是醜陋，令人忘而卻步。
儀琳又垂下頭，低聲道：「他太快，我反應不及。」
蕭月生抓過她小手，手指按在她脈門，不理她泛紅的模樣，微微一探，點點頭：「內力倒不淺，我教你的小法門一直練著吧？」
「少鏢頭，算了，莫要跟他一般見識。」蕭月生不痛不癢的勸了一句，毫無誠意。
儀琳垂下頭，低聲道：「師父說，我練武的資質並不好呢。」
「呵呵，好狂的小子！你這是逼我動手了！」中年男子嗤的冷笑一聲，眼中精芒一閃，臉色又沉了下來。
回到了小院中，蕭月生便勸林平之，回去福州城，不要去衡山城裡湊熱鬧，那裡高手太多，一不小心，惹事上身，若是牽連了福威鏢局，可是一件麻煩事。
一個人的資質好壞，對於武功的影響可是大得很，像令狐大哥那般，就是
中年男子站定身形，轉身瞥林平之一眼，笑容斂去，哼道：「怎麼，林少鏢頭還有何吩咐？」
儀琳不知他要做什麼，卻並未猶豫，伸出了纖纖素手，宛如一塊兒白玉。
林平之雖然有湊熱鬧的心，但見蕭月生如此堅持，只能無奈的答應，回家去報個平安，心下也有些記掛父母。
蕭月生露出笑容，一伸手，溫聲說道：「把手伸過來。」
令狐沖看了一會兒，搖搖頭：「有些不對，這辟邪劍法……」
喝了幾杯酒，他們想要結帳離開，已經起身，恰有一個人走上樓來，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劍已出鞘，兩人不再廢話，四道目光在空中一撞，同時發動，身形前躥，揮劍便刺，一丈距離瞬間即到，發出「鏘」的一聲脆響。
蕭月生臉色一板：「大哥何時騙過你？！」
長孫務虛這一劍奇快無比，但比之蕭月生的快劍，卻差了許多，林平之與蕭月生切磋日久，雖然總是抵不過一招，但也練就了擅長應付快招的本領。
此語是諷刺林平之多管閑事，卻不想正中幅車。
說罷，轉身而去，已是無顏再見眾人。
他坐在榻上，伸手一拂，將窗推開，看了看天色，夕陽餘輝殘照，西方天空雲朵似錦，絢爛迷人。
儀琳住在小院的西廂房中，聽得蕭月生的呼喚，忙跑了出來，身上穿著寬大的緇衣，臉龐在夕陽下宛如染上胭脂的白玉。
「大哥放心！」儀琳頓時高興起來，用力點頭如小雞啄米。
他武功雖然不濟，但這一段日子，一直受蕭月生的激發，武功進境極快，雖比其父林震南尚差一籌，在這個年紀，已經頗是難得，常令林震南老懷大慰，慶幸林家後繼有人。
隨即，蕭月生將眾人介紹于潘吼認識。
林平之這才放下心，這一招本不想在蕭月生眼前使出，剛才的情形逼不得已，只能出招，坐下之後，便心有惴惴，畢竟偷學武功，可是武林中的大忌。
別人未看清，他卻看得一清二楚，林平之剛才施展的，卻是他拿來迷惑人的三劍之一，甚至神態也模仿自己，一模一樣。
他怔怔想著心思，沉默下來，蕭月生與令狐沖說話，講了一些武林秩事，逗大家解頤一笑。
儀琳對於武功高
林平之的辟邪劍法雖然不夠快，卻也頗是嚴謹，身、眼、步融為一體，應對從容，顯露出一番不凡的氣度。
蕭月生沒有摻合，留在屋中繼續練功。
潘吼頓時轉怒為喜，令狐沖的來頭頗大，他可是聞名已久，沒想到竟是這般年輕，連說了幾句久仰大名。
蕭月生粗重的眉毛微微一皺，儀琳也驚訝的望向他，沒想到他膽子這麼大，竟敢主動挑釁。
這一次，為了父親的聲譽，他顧不得其它，便使了出來。
這一劍，極有名堂，乃是他成名絕技，名謂碧波劍。
「啊！」人們忽然發出一聲驚叫。
「真的么？」儀琳露出不信之色。
蕭月生起身，指了指旁邊的座位，搖頭嘆道：「被他跑了！只能來日再替三子報仇了。」
潘吼將這一年來搜集的好酒顯擺了一番，將令狐沖羡慕得心癢難耐，直說要見識一番是否在吹牛，潘吼便拉過來蕭月生，讓他作證，因為這些好酒都是兩人一塊兒喝的。
蕭月生穩若磐石，動也不動，轉頭瞧儀琳一眼，笑道：「這兩招，他還能應付。」
「站住！」林平之冷喝一聲。
林平之繃著臉，緊盯對方，冷冷說道：「家父的武功高低，不必外人胡亂評斷，……在下不才，劍法只得家父一點兒皮毛，今日倒要領教一番閣下的高招！」
見到儀琳，更是欣喜，笑道：「我是蕭兄弟的結拜大哥，你是蕭兄弟的義妹，那就是我妹子了！」
蕭月生加入其中，討論了一番，品評優劣，令狐沖更是心癢，最終肚子里的酒蟲作怪，拉著潘吼一塊兒出去喝酒去了。
蕭月生點頭，低聲道：「辟邪劍法的精妙便在一個快字，若是不夠快，便全無威力可言。」
他俊美的臉上毫無表情，暗自凝神運氣，緩解右臂的酸麻，腳下微微挪動，雙眼輕眯，眼神凝注，緊盯著對方雙目。
「那便好，」蕭月生微微頜首，隨即哼道：「你有這身內力，還會被田伯光抓去？！」
潘吼坐到他指的位子，搖頭嘆氣，咬著牙，恨恨道：「田伯光，田伯光！」
眾人不由嘩然，然後轟然而笑，欲將酒樓掀翻了一般
林平之是個好強之人，數十次敗在蕭月生同一招之下，已然偷偷將這一招學會，做為保命絕招。
說罷，搖著頭，轉過身去，便要往回走，既然他是林震南的兒子，在他跟前說他老子的不是，發了脾氣也是應該，佔了一個理字，自己若是計較，倒成沒理屈的一方了。
「大哥！」儀琳再次一拉蕭月生袖子，小手緊攥，鼻尖微泛汗珠，宛如清晨綠葉上的露水。
樓上一片安靜，人們停下動作與說話，看著二人的一舉一動。
儀琳垂著小腦袋，有氣無力的點頭，一幅小女兒狀。
這套步法並不複雜，僅是八步，乃是他根據奇門遁甲演化而來，帶有陣法之效，可迷惑對手的五官。
林平之與長孫務虛戰成一團，劍來劍往，一時之間，卻是不分勝負，只是明眼之人看得出來，林平之早晚得敗，只是拖延時間罷了。
蕭月生無奈的搖頭，一幅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嘆了口氣，道：「練劍時需得用心才是！」
「好好，那就如你所願！」中年男子氣極而笑，咬著牙，點點頭，也拔劍出鞘。
儀琳連說不用，聲音輕微，似是蚊鳴，在這個豪爽的大哥跟前，她有些拘謹。
中年男子目光如箭，嘴角噙著一絲不屑，一步一步，緩緩來到林平之跟前，冷笑一聲：「你這小白臉，管得倒寬，難不成是林震南的兒子？！」
林平之俊臉一紅，他從未殺過人，剛才動手時，外表鎮定，內心卻極為緊張，如今想來，頗懷疑是否真的是自己所為，竟能夠那般冷靜，最後鬼使神差般戰而勝之，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力量操縱著自己一般。
長孫務虛強扭身軀，由前轉向後，長劍順勢一斬，灑下一片寒光，宛如銀扇。
蕭月生神情沉肅，微微點頭，向林平之方向伸了伸手：「這位正是福威鏢局的少鏢頭。」
「你敗了！」林平之淡然說道，隨即收劍，利落的歸鞘，轉身緩緩走回座位，坐了下來，再不看長孫務虛。
蕭月生他們並無異議，也就坐了下來。
「嘿，你師父！」蕭月生哼了一聲，對於定逸師太，他敬而遠之，消受不起，但看到儀琳抬頭，忙又改口，露出笑容：「嗯，你師父的話倒不錯，但一個人的
林平之握著劍柄，俊臉繃緊，怒哼一聲：「不錯，在下林平之，家父正是上林下諱震南！」
令狐沖想了想，覺得有理，抬頭看一眼場中游斗的林平之，喝了一口酒，笑道：「林少鏢頭使得這般，已是難得！」
林平之側身左閃，滴溜溜一轉，身形飛快，瞬息繞至長孫務虛身後，右臂強忍酸麻，舉劍刺其背心，正是一招「花開見佛」，乃是家傳的辟邪劍法。
金鐵交鳴，長劍對撞，隨即分開，林平之蹬蹬蹬退了三步，寒氣凜冽的長劍微微顫動。
這也怨不得他，他很少出門，只在福州城裡，見識得少，難免有坐井觀天之虞，所接觸的人當中，也唯有父親與蕭月生算得上是高手。
林平之雖然不去望眾人一眼，眉梢間卻洋溢著興奮，轉身對蕭月生歉然道：「蕭鏢頭，你不見怪罷……？」
「大哥，喚我什麼事？」儀琳歪頭問道，眸子如清水。
又說了一陣話，幾人起身，離開了回雁樓。
儀琳歪頭想了想，搖搖頭。
這一世，他為了掩飾身份，藉機只使三招劍法，用以揚名，這三招劍法卻是化繁為簡的三招，平常人使來，威力有限，在他手中，卻能千變萬化，威力無窮。
中年男子微微訝然，掃了他一眼，沒想到這個小白臉竟也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倒有幾分本事，能夠抵得住自己的重劍。
令狐沖喝著酒，目光在蕭月生臉上轉了一眼，他極聰明，已略有幾分明白。
傍晚時分，潘吼與令狐衝出去喝酒，這二人也都是好酒之人，湊在一起，很快便如故人，親熱得很。
但他嘗遍閱世間劍法絕學，已達洞悉千變萬化，已至以不變應萬變之境，草木皆可為劍，隨手拈來，威力無窮。
儀琳羞澀的上前見禮，潘吼在錦衣上摸來摸去，最終無奈的搖頭：「唉，今兒個真不湊巧，身上沒什麼有拿出手的，改日再還上罷！」
長孫務虛獃獃站立，看了看坐下的林平之，又看了看周圍眾人，搖頭苦笑：「我敗了！」
那中年男子也一怔，看了看林平之，又看了看蕭月生他們幾個，不信的問道：「真的？」
他的聲音雖低，但樓上的人多是身懷絕技，耳力過人，隱隱聽到，開始小聲議論。
蕭月生實在硬不起心腸，
「呵呵，呵呵，呵呵呵……」那中年男子不由露出尷尬，打著哈哈，搖頭笑道：「真是邪了門兒，竟撞上正主了！」
「蹬蹬蹬」的腳步聲響起，隨後又有一人上來，乃是一個魁梧的大漢，卻是潘吼。
他走上樓來，雙目顧盼，凜凜有威，掃了一眼周圍，見到了蕭月生，忙搖了搖手，疾步走過來，道：「兄弟可曾見到田伯光那廝了？」
令狐沖本是看得聚精會神，身子微微晃動，聽到他說話，轉過頭，對蕭月生笑道：「蕭兄，這位林兄弟劍法卻也不俗！」
他不敢硬接長孫務虛的劍，只是一味的游斗，但身法滑溜，長孫務虛擅於硬擊，輕功頗差，一時之間，倒也糾纏不休。
蕭月生打量了她一眼，心中喜悅，笑吟吟說道：「你的武功太差了，儀琳。」
林平之只覺自手心至肩膀一片酸麻，幾乎握不住劍，緊咬牙關，憑著一口氣撐住，心下明白，對方的內力深厚，非是自己能力敵，只宜智取。
蕭月生搖頭苦笑。
他對自己劍法極具信心，心底下覺得，除了蕭鏢頭，鏢局當中怕是很少有敵手，畢竟在他眼中，父親林震南的武功已經算是高手了。
蕭月生擺擺手，溫和笑道：「能學得去我的劍招，是你自己的悟性高，哪有什麼怪不怪的？！」
「這便是辟邪劍法！」蕭月生溫聲說道。
眾人議論紛紛，投向林平之的目光滿是驚異，他們皆已知道碧波劍客的大名，實未想到他竟敗在了林平之手上。
……
林平之對於這般奇快絕倫的一劍毫不慌亂，右腕一松，劍尖微垂，身體后縮，躲過了這一劍。
看到他上來，林平之露出嫌惡之色，在臉上一閃而逝，忙低聲道：「咱們呆會兒再走罷。」
他忽然一拍額頭，想起一事，下了床榻，出了屋子，站在院中，大聲將儀琳喚了出來。
其發勁之法，源自海浪之理，前浪未退，後浪已至，一浪高過一浪，浪浪相疊，威力極宏，僅憑著這一招，他便闖下了偌大的名聲，人稱碧波劍客，名叫長孫務虛。
「嗯！」儀琳用力點頭，臉上紅意未褪，彷彿清泉里掉進一粒硃砂，緩緩化開，裊裊不散，輕聲道：「……練著很舒服，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