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笑傲
第34章 明駝
蕭月生將門關上，轉身道：「裡邊說話。」
「怎麼？」潘吼問，也跟著喝了一杯。
況且，他看上去沉肅端凝，是一個嚴厲之人，實質卻溫和而親切，待在他的身邊，極為舒服，心情莫名的靜謐安詳，一顆心彷彿浸入了溫泉中，溫暖而安全。
劉正風與劉夫人一起，米為義與一個弟子帶著向大年，蕭月生則帶著劉菁與曲非煙，其餘幾個弟子分別帶著劉大公子與劉二公子，多是兩三個人為伴，容貌各異，很難想到劉府上去。
「這……」劉正風遲疑，苦笑道：「怎可再勞煩島主你……」
大嵩陽手費彬的性命，蕭月生並未取去，他這般武功，實在難以構成威脅，況且，如今傷人性命，有害無益，只是點了他的穴道，一日過後，穴道自解，他的武功自然會大損，需得調養一陣子。
「送佛送到西，劉三爺切莫再這般客氣了。」蕭月生擺擺手，呵呵笑道：「只是我那觀雲島卻是一座空島，只有我一人，沒有別人，也就自封為島主了，……你們去住，也能熱鬧一些。」
「這才是嘛，難得林總鏢頭想得開！」木高峰點頭，頗是嘉許，問道：「在你府里何處？」
「蕭大哥早。」劉菁輕聲說道，襝衽一禮，雪白的瓜子臉帶了一絲羞澀，嬌艷動人。
劉菁點頭，緊跟在他身後，兩人轉了一條街，來到一間客棧的小院，推門而入。
儀琳不由歡喜，師父這般討厭大哥，令她煩惱之極。
這一過程，比之結成紫丹，艱難千萬倍，故他練功更為刻苦，恨不得將每一秒鐘都不掰成兩半。
林震南道：「此處極為隱秘，且有機關，若不是林某親自開啟，別人絕難進入！」
他心思繁多，睡不踏實，早早起來，沒想到看到了這一幕，心中大慰，忽然鬆了口氣。
劉正風自桃花林中轉出，看到了肩並著肩站立的兩人，一言未發，轉身走了回去。
「嘿，果然是他！」定逸師太一拍巴掌，笑道：「你這個大哥，我可越看越順眼了！」
這座宅子已經拋棄，原本看門的老者也回了老家。
此時的劉菁，雪白的肌膚已經變得微微泛黑，丹鳳眼看起來小了許多，頓時少了幾分美麗。
林平之怒哼一聲，努力轉動脖子，想躲過森冷的長劍。
劉菁在一旁聽得好奇，不知這位儀琳是何方神聖。
「姓木的，有什麼手段，衝著林某來！」林震南嘶聲喝道，大聲喝道：「辟邪劍譜，辟邪劍譜，若真有那東西，林某何至落入你手？！」
蕭月生瞧了她一眼，裝作不知，轉頭道：「咱們走罷。」
清晨，蕭月生在海邊修鍊九轉易筋訣，動作緩慢，呼吸深沉，胸腹起伏的間隔極長，乍看上去，如同已沒有了呼吸。
「走好。」蕭月生笑著抱拳。
劉正風等人愣了一下，隨即一喜，若是如此，最好不過。
林平之雙眼
「姓木的，好歹你也是武林成名的高手，卻使這般卑鄙的手段，林某實在不齒！」林震南聲音嘶啞，沉聲說道。
他這一路上，也熟悉了劉菁，表面上看，她落落大方，一派千金小姐的風範，骨子裡卻極易羞澀。
儀琳忙斂起笑意，頗是煩惱，師父逮著機會便損大哥，實在無奈。
劉菁緊跟在他身後，偷偷打量著潘吼。
那瘦高的黑衣人露出笑容，抱過曲非煙，轉向蕭月生，頜首道：「蕭島主高義，老夫曲洋，感激不盡。」
「但願如此罷……」蕭月生無奈的嘆息一聲，說道：「待將劉三爺他們安置好，我等趕回去看一看。」
「那是有人要陷害林某！」林震南忙道。
見只剩下自己與蕭月生，劉菁頓時面紅過耳，低下頭，一顆心怦怦跳得厲害，快要鑽出喉嚨。
看到島上桃花盛開，整個小島變成了花的海洋，一片粉紅色，劉菁不由的歡喜，她平常便極為喜歡桃花，乍見到如此之多的桃花，覺得住在這裏委實不錯。
捉住了林震南三人，木高峰好一通折磨，點了他身上的麻穴與笑穴，皆未使他屈服，林平之在一旁看得差點兒咬碎了牙，恨不能以身相代，悔恨萬分，沒能學好武功，落至今日田地。
於是，他便出去找了一輛馬車，將三人扔到車裡，自己駕著車，往福州城行去。
「我想將劉三爺他們送到我的島上。」蕭月生道。
到了此，他們大鬆了口氣，臨安城魚龍混雜，即使是嵩山派，也不敢胡亂動手。
蕭月生打量了他一眼，見他面目清癯，神清氣朗，毫無老態，看上去也僅是四十余歲，並無凶戾之氣，點點頭道：「我若不出手，曲長老也會出手罷。」
蕭月生如今變得不甚愛講話，懶得說話，劉菁則是羞澀，張不開嘴，只能靜靜聽著海浪拍岸的聲音，感受著海風徐徐吹來，帶來微腥的氣息，心神皆暢。
蕭月生拭乾凈了手，將毛巾遞還劉菁，抬頭道：「若沒有去處，不妨先在觀雲島落腳，再慢慢合計。」
「住手！我說！」林震南大驚，忙道。
「爹——！」林平之大是不滿。
「蕭兄弟，你可回來了！」潘吼的聲音響起，他正坐在院子竹林間的小亭中喝著酒，聞聽開門聲，飛身而起，兩個起落，躍到了蕭月生跟前。
「唉……，看來，你是真的不想說了！」木高峰搖頭嘆息，手腕一動，劍身一顫，便要動手。
「大哥休要取笑。」蕭月生擺擺手，左手輕撫著濃重的眉毛，沉吟了一番，嘆道：「也不知總鏢頭那裡如何了……」
「嵩山派不會善罷甘休，老朽想早一些出海。」劉正風皺著眉頭，輕嘆了口氣。
兩人回臨安城時一路獨處，雖然蕭月生不
被潘吼這般一瞧，劉菁羞澀不堪，她能夠感覺出潘吼那古怪的笑意，卻強作不知，顯得落落大方。
……
地上的三人，卻正是林震南一家三口，此時，他們狼狽不堪，臉上身上皆是泥土。
「哦——」潘吼恍然，暗道難怪難怪，如今劉菁模樣大變，實在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他沒有認得出來。
「唉——！」潘吼無奈的長嘆，頗有兒女情兒的模樣，嘆道：「這個老……師太，真是固執，好像咱們能把儀琳吃了似的！」
「嘿嘿……」木高峰嘿然笑道，手上長劍微微移動，劍身貼著林平之的臉龐滑動：「駝子我也是這般想，但所謂空穴來風，絕非無憑，江湖上都這般傳，又豈能不信？！」
「哼，劉姐姐的師兄已經被人害死啦！」曲非煙嘟起粉嫩的小嘴兒，狠狠白了爺爺一眼。
儀琳想了想，點頭道：「……弟子看著，也像是……大哥。」
一個黑衣人自牆上飄下，宛如一片羽毛，片塵不驚，顯出一手極高明的輕功。
「……好，駝子我倒要看看，你能耍什麼花招！」木高峰想了想，冷笑一聲，收起了長劍。
「呵呵……，這才對嘛！」木高峰歡喜的笑道，長劍仍未拿開：「那就說說罷，若是不對，你可見不到自己的寶貝兒子了！」
潘吼看到劉菁眼中的好奇，便開口大咧咧的說道：「劉姑娘，儀琳呢，是咱們的義妹，定逸師太的弟子，那些尼姑中，最漂亮的那一個便是了！」
「劉姑娘，這位是長沙幫的幫主，我的結拜大哥。」蕭月生看兩女好奇，一邊往裡走，一邊指了指潘吼。
蕭月生笑了笑，拿起酒杯，輕啜一口，心中仍在思忖，仍是擔心林震南他們。
況且，他只好酒，對於女色倒並不那般熱衷，當時也沒有注意劉菁，更難認出來。
洛陽城外南郊，一座破廟中。
「說罷，你林家的辟邪劍譜究竟藏在何處，快說出來罷。」木高峰毫不生氣，笑吟吟的問。
「放心，師父不會告訴別人！」定逸師太忙說道。
……
這個木高峰一直在塞外活動，罕履中原，一身武功極高，在中原卻名聲不顯。
劉菁自桃樹林中轉出，看到他的身影，怔了一下，稍一猶豫，慢慢走了過來。
此時，他抄著手，冷冷笑道：「姓林的，我駝子的耐心有限，若再張嘴，你的寶貝兒子可就沒命了！」
泥像下面的草堆上，倒卧著三個人，對面站著一個駝背的老者，臉上白瘢與黑瘢相映，醜陋無比，乃是「塞北明駝」木高峰。
「曲長老客氣了。」蕭月生笑了笑。
於是，在這裏吃過午飯，歇息了一陣子，眾人便分成幾撥，依次出發。
……
「儀琳，出家之人，可不能打誑語！」定逸師太哼了一聲，白了她一
劉正風呵呵笑道：「蕭島主，果然是好地方，老夫能夠在此頤養天年，也算是老天的厚愛！」
「唔，這倒是個好主意。」潘吼想了想，點頭回答，笑道：「觀雲島的島主，……呵呵，蕭島主，那裡終於有人住了。」
「油嘴滑舌，定是跟你那個大哥學的！」定逸師太輕哼。
他原本是劉正風家的僕人，老來無子，便看了這座宅子，也算是養老，劉正風在他的老家幫他置了地，只等這座宅子不用，便回去守著田地，做一個小地主。
「那就大恩不言謝了！」劉正風也非優柔寡斷之人，如今到觀雲島落腳最好不過，否則終究會被嵩山派追上。
「好小子，這般俊俏，像個大姑娘似的，卻是個倔脾氣！」木高峰讚歎了一聲，拿劍輕拍了拍他的臉。
「這次救劉正風的人，是不是你大哥？！」定逸師太忽然問道。
木高峰眯了眯眼睛，寒芒閃爍，緊盯著他，過了半晌，道：「姓林的，莫不是將駝子我當三歲小兒耍了吧？！」
儀琳推門進入，定逸師太正端坐在佛像前的蒲團下，靜靜看著她，目光慈和，與外面的嚴肅模樣大不相同。
在臨安城中等了幾日，終於等到了劉正風他們幾人，一個也沒落下，皆順利的抵達。
「算了，平兒，劍譜怎及得上人命重要？！」林震南搖頭，黯然說道，似是心灰意冷。
曲洋一歪頭，甩過她的小手，苦笑道：「爺爺正想動手，只遲了蕭島主一步。」
儀琳被師父這般一誇，不由歡喜，眯著眼睛笑道：「全憑師父的教誨。」
「儀琳妹子被定逸師太拉走了，也沒說句話。」潘吼重重放下酒杯，大是悵然。
木高峰雖然是駝子，卻武功極強，內力深厚而霸道，只是一掌，便將林震南震傷，王夫人與林平之更是不濟，不費他吹灰之力。
曲洋抱著曲非煙，不等她說話，飛身而起，躍上了房頂，兩個跳躍，消失不見，空氣中傳來了曲非煙的叫聲。
三人進到小亭，蕭月生坐下，將那隻空杯斟滿，一飲而盡，坐了下來，對潘吼道：「大哥，這一次，可要靠你了！」
這一境界，需得時間的積累，一點兒一點兒，將雞蛋大小的紫丹溫養成龍眼大小，最終擠壓成針眼大小，化為玉液，當玉液再次凝成金丹，方才是真正的金丹大道。
……
徐徐的海風中，寬大的衣衫飄拂，他雙手撐開，兩腿尖點地，腳跟騰空，宛如一根無形的線懸在他頭頂，將他提起，看起來頗是奇異。
從地上拿起一把劍，卻是林震南的佩劍，慢慢抽出來，劍尖輕輕貼上了林平之的俊臉，搖著頭，滿是可惜之色：「瞧瞧，多俊的一個小夥子，若是沒了鼻子，也不知會變成什麼模樣？」
有了潘吼的安
劉菁雪白的瓜子臉，挺直的秀鼻，丹鳳雙眼，眸子清澈，嘴巴不大不小，恰到好處，雖算不得絕頂美人兒，卻也是一幅秀外慧中的清雅秀美，畢竟是富裕人家的小姐，教養良好，舉止優雅。
海浪輕拍礁石，撲到沙灘上，水花的聲音彷彿是天地的韻律。
儀琳這才放下心，對於師父的話，她極是相信，定逸師太從不打誑語，說到做到。
「爹，不要說！」林平之忙道，怒瞪木高峰一眼。
「沒想到，他武功竟這般厲害！」定逸師太搖頭感嘆，直覺得匪夷所思，這般年紀，有如此武功，實是有違常理。
劉菁抿嘴一笑，低頭不語。
「爺爺，你幹嘛不早出手，將那些壞人殺了？！」曲非煙嬌聲嗔道，伸手便要去拉曲洋的鬍子。
劉菁已經看出，他只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並非看上去的中年男子，心中難免一陣竊喜。
「儀琳，這一陣子，你的內功大有進益，為師甚慰。」定逸師太微微笑道，目光柔和。
他嘴角帶著紫黑的血跡，雙手被縛于背後，頭髮散亂，掩住了一隻眼，難掩滿臉怒火。
他將儀琳當成了自己的親妹子，見不到她，心中不舍。
蕭月生溫和的笑了笑，轉過頭，不去看她，免得羞著她，看著大海，說道：「昨夜睡得好吧？」
儀琳輕輕坐在她對面的蒲團上，望向她：「師父，喚弟子來可是有事情？」
故看到蕭月生正在練功，她並未躲開，而是慢慢走了過來。
劉正風的幾個弟子看了，也覺得極是不錯，原本以為，會在一個荒島上度過餘生，不想這裏美麗如斯，讓人留連忘返。
林震南如今施出緩兵之計，把希望完全寄託于蕭月生，望他能夠回到福州城，在福州城撞到，救下自己一家三口。
蕭月生帶著兩個女子，卻並不是往外走，而是三轉兩繞，到了一處街角，低聲喝道：「朋友，出來罷。」
他們看到彼此的裝扮，極為自信，如此這般裝扮，便是嵩山派布下天羅地網，也能安然闖出。
「林某句句屬實，若是不信，那不如都把我們殺了吧！」林震南怒聲哼道。
他一直想呆在這裏，靜心練功，可惜紅塵紛擾，難以脫身，這一次，若能夠斬去塵緣，最好不過。
「隨你隨你，你就是一個天生的勞碌命！」潘吼沒好氣的說道。
蕭月生將眾人一一易容，劉菁端來木盆，裏面是清水，加之她如今的打扮，委實像極了一個丫環。
劉菁與曲非煙莫名其妙，看了看他，見他神情沉凝，不像是開玩笑，便向左右望了望。
蕭月生對劉菁微微一頜首，便洗起了手，洗了幾下，一邊接過劉菁遞上來的毛巾，一邊問劉正風：「劉三爺，可有什麼打算？」
「待有機會，再去找她罷，」蕭月
偏偏又不能張馳不分，否則進境更慢，既不能浪費時間，又不能太緊，這其中的火候，非是尋常人能夠掌握。
蕭月生笑了笑：「這裏孤懸海外，沒有人煙，不知能不能耐得寂寞。」
曲洋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知道小孫女又在撒謊，也不去拆穿，向蕭月生抱了抱拳：「蕭島主，今日之恩，定當后報，咱們後會有期！」
如今，這桃花島已經被蕭月生改為了觀雲島，否則，借用舊名，必會惹來一番淵源與糾葛。
「劍譜便在我府里！」林震南低沉的說道。
儀琳穿著一身寬大的緇衣，裊裊來至一間禪房，伸出白玉似的小手，輕輕叩門，聲音嬌媚的喚道：「師父。」
如今，辟邪劍譜鬧得沸沸揚揚，武林之中，武功秘笈便是禍源，最易鬧得血流成河，一本劍譜，怕是能將福威鏢局弄得煙消雲散。
曲洋搖頭，將曲非煙放開，苦笑一聲：「沒想到，因為與我的相交，招致劉老賢弟滅門之禍，委實慚愧，……老夫的武功，比起蕭島主來差得遠，想要救人，卻是有心無力了。」
他又瞪了潘吼一眼，道：「這位是劉三爺的女兒。」
兩人站在海邊，並肩看著大海，不說一句話。
「師父……」儀琳急得快要哭出來，帶著泣音。
蕭月生停下動作，轉身望向劉菁，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劉姑娘，起得這般早？」
況且，長沙幫在這裏雖不是霸主，卻也是地頭蛇，通曉門路，很快便將他們送出了海，來到了桃花島上。
潘吼也好奇的打量著她，看了看她，又瞧了瞧蕭月生，露出古怪的笑意。
林震南三人本是想到洛陽來投林平之的岳父，沒想到，馬上便要到洛陽城，剛鬆了口氣，半路上忽然殺出了個木高峰。
這座破廟已經殘敗不堪，門窗漏風，裏面的關公雕像已經支離破碎，手中已經沒有了大刀，長長的須髯掉了一半兒。
儀琳大驚，急忙搖頭，擺著手：「不，不是大哥！」
曲洋身為魔教的長老，極是精明，雖有跟隨劉正風一起之意，卻知道難免引起蕭月生的懷疑，索性不開口，待日後再尋找便是。
潘吼放下酒杯，不以為然的揮揮手：「嗨，我說兄弟，操那麼多心幹嘛，林震南可是一個老江湖，想要躲人，誰還能找得到他？！」
「嗯。」劉菁點頭，偷瞥他一眼，見他望著大海，舒了口氣，雖然呆在他身邊，感覺說不出的舒服，但一旦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便不由自主的怦怦跳個不停。
藍天白雲，一望無垠。
「爺爺！」曲非煙歡叫一聲，撲了上去。
這一陣子，他九轉易筋訣進展極緩，不復開始時的突飛猛進、一日千里，天雷訣的進境亦放緩了下來，進入了蘊丹之境。
「進來罷。」定逸師太的聲音響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