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笑傲
第428章 歸隱
江南雲玉臉一凝，笑容似是凝固了。
若在以前，聽到武功不濟的評價，他們定會不服氣，但見識了宋成范與馮一道的武功，又知道他們是清平幫的人，卻是自慚。
蕭月生呵呵笑了笑，沒有說話。
大門外蹄聲響起，僅有四騎，卻轟隆隆聲勢驚人，馬蹄聲如重鼓擂動。
劉芹曉得，她雖是觀雲山莊的侍女，但深得姐夫之心，乃是貼身之人，且武功精奇，深不可測。
宋成范驚詫的瞥一眼身後，劉芹與張小弟腳下大步流星，一步跨出，是常人四五步遠，絲毫不落後。
宋成范與馮一道頭髮在身後揚起，衣袍飄飄蕩蕩，腳不沾地，如御風而行。
他們站在太陽下，一動不動，已經有一個時辰，卻不驕不躁，各自閉目調息。
清晨時分，宋靜思與宋靜雲在一處花圃中練功，不時傳來刀劍交鳴聲。
小荷輕飄飄進來，無聲無息，卻身姿曼妙，來到眾人跟前，脆聲道：「幾位跟我來罷。」
他們觀雲島上也有陣法，一直維持著春天的氣溫，到了觀雲山莊，並不覺太過驚異。
當蕭月生一身月白睡袍，慢慢踱出寒煙閣時，她仍在訓斥二人，吐字如珠，聲音柔和從容，毫無怠意。
「南雲是越來越能幹啦！」劉菁看著她消失的方向，慨然嘆道。
劉菁這才悻悻的閉嘴，明眸狠瞪三人一眼，嬌哼道：「你們兩個傢伙，若有下次，看我怎麼罰你們！」
「是，我馬上去選。」江南雲點頭，起身便要走。
二人忙看過去，目光熱切。
「會！」兩人齊齊用力的點頭，雙眼發亮，緊盯著眼前的駿馬，露出貪婪渴望的光芒。
「大哥！」劉菁嬌嗔。
她身體伐毛洗髓，虛靈無雜，近乎純陰之體，所修心法之故，身體自然散發幽香，如蘭如馥。
「去將南雲喚來。」蕭月生道。
江南雲抿嘴一笑：「嘻嘻，師父放心，我不去找他們的麻煩，已經算是仁慈的啦！」
「是，是我不好。」他無奈低下頭。
他們年紀各異，有十七八歲，有二十余歲，還有三十多歲，氣勢也各不相同，有的精華內斂，內功已登堂入室，有的鋒芒逼人，乍入門徑。
弱水亭中，劉菁盈盈端坐，一身淡粉色宮裝，周身如沐浴在清輝中，雍容而嫵媚，直如神仙妃子。
「嗯，他們心急，性子又野，需得好好錘鍊一番。」蕭月生點頭，端盞輕啜一口。
「大姐，不敢啦！再也不敢啦！」劉芹蔫頭耷腦，如被霜打的茄子，老老實實說道。
她施展的輕功，乃是蕭月生親傳的縮地成寸，她內力精深，僅差江南雲一籌而已。
蕭月生點頭，站起身，負手踱幾步，沉吟道：「咱們身處城外，幽居於山莊內，仍舊喧鬧不休，恩怨纏身，想靜心修鍊而不能，……不如退出武
劉菁一怔：「離開？」
張小弟挑的是一匹栗色駿馬，亦是通體純色，唯有額頭有一個白色的菱狀。
只是，這般想法，卻是不能說與劉菁聽，免得惹她傷心。
一道綠影閃現，自月亮門前閃現，再一晃，出現在弱水亭前，進到亭中，嬌聲道：「老爺？」
江南雲一身淡紫羅衫，雍容華貴，裊裊娉娉而來，身後跟著十個男子，身形挺拔。
他們二人的性子自由，雖然敬重蕭一寒與幫主，對旁人卻並不客氣，自由無拘。
蕭月生搖頭嘆道：「你們兩個偷跑出來，武功又太不濟，你們大姐豈能不擔心？！」
蕭月生負手踱步，數步之後停下，道：「所謂影衛，不僅是護衛，還須不讓旁人發覺。……你們可明白？！」
「武功嘛，倒不必在意。」
「你們幾個，將成為山莊的影衛。」蕭月生溫聲說道，聲音帶著莫名的磁性，清朗而低沉。
轉眼之間，來到東城門前。
他們此時唯有一個感覺：井底之蛙。
劉菁訝然抬頭，望著他，明眸中波光閃動，笑道：「大哥是想回觀雲島，不回來啦？」
他們想強自壓抑，但身子彷彿不屬於自己的，無論怎麼壓抑，都控制不住顫抖。
被她這般訓斥，張小弟卻絲毫不惱，她聲音清脆而柔和，自耳朵里飄進來，彷彿化為清泉，滴到心裏。
「你小心一些，別讓魔教的人鑽了空子。」蕭月生溫聲吩咐道。
自己便是那井底之蛙，學了一陣子武功，便覺得武功絕頂，成為高手了，現在看來，如此可笑！
溫潤目光一一掃過眾人，蕭月生觀其心性，見他們氣度沉穩，巍然不動，頜首道：「可跟他們說了？」
馬蹄聲急驟無比，如一陣狂風暴雨，又很快消失，小鎮再次恢復了寧靜。
劉菁頓時眉開眼笑，嗔著白了他一眼，哼道：「大哥，是不是故意嚇我？！」
小荷一掃四人，明眸一睜，訝然道：「是芹少爺跟張少爺？！」
「嗯，好，今天先休息，養精蓄銳，明日我會親自教你們。」蕭月生一擺手。
小荷直接帶二人到了後花園。
「唉……，若是他們有什麼意外，爹爹媽媽可怎麼活呀？！」劉菁黛眉輕蹙。
她對劉芹張小弟招招手，笑道：「快些進來，夫人一直擔心你們兩個呢！」
輕喝一口巴山夜雨，他揚聲道：「小荷！」
劉菁坐在他身邊，執壺斟滿白玉杯，輕瞥他一眼。
「你們兩個，不知天高地厚，以為就學了不到一年的武功，就能天下無敵啦？！」劉菁劈頭蓋臉的訓斥，瑩白玉臉罩著薄怒。
蕭月生苦笑一聲，撫了撫八字鬍，也覺自己理屈：「我們回觀雲島，你隨時可回去。」
十人默然不語，神情不動，雙眼平視
蕭月生端杯於前，呵呵笑起來。
劉菁明眸一掃，清冷目光罩住張小弟：「小弟，你也是，本以為你是個穩重的，知道深淺，卻不想，也跟著他胡鬧！」
蕭月生點頭，望向遠處，沉吟著道：「脫出紅塵外，悠然山水間，遠比在這喧鬧的武林中強得多！」
「嘿嘿，大姐……」劉芹撓頭，嘿嘿憨笑。
「大哥，要不，帶她們一起罷？」劉菁挑著眉毛，似笑非笑。
「是！」十人齊聲應道，神情堅毅，臉色凜然。
「夫人，算了，他們該記住了。」蕭月生慢慢來到三人近前，溫聲笑道。
「就這樣罷，你們去清平幫報道！」蕭月生一擺手，沖二人笑道。
如劉芹與張小弟，二人便是平常人觀之，並不因他們是師祖的小舅子，便格外敬重。
她一身淡綠羅衫，清新秀美，拉開大門，跨過門檻，俏生生站在大門前的石階上。
蕭月生點點頭，站起身，踱步來到眾人跟前，慢慢打量著他們。
劉芹回過神來，看了看，搖搖頭，臉露慚愧神情。
院子西角有一座馬廄，裏面站著四匹馬。
汗水彷彿泉水一樣湧出來，順著往下，滴到淡紫地毯上。
……
蕭月生坐在大廳正中，放下茶盞，點點頭，「嗯」了一聲。
「不急在一時，」蕭月生一擺手，溫聲道：「三天之內送來山莊便成，……性格是關鍵。」
劉芹只覺身子一沉，眼前發花，凜凜寒風如刀，割在臉上，胳膊上，又如無數寒針刺進身體。
「咱們走罷！」宋成范扯起劉芹，馮一道扯起張小弟，衝天而起，像兩隻白鶴，翩然飄逸。
劉菁仍舊搖頭，大是不放心。
目送二人四馬離開，劉芹與張小弟跟在小荷身後，進了觀雲山莊的大門。
看他們跟著小荷消失在大廳，蕭月生轉身坐下：「那兩個小傢伙可去報道了？」
「是！」劉芹與張小弟大聲應道，向劉菁躬身一禮，扭頭便跑，轉眼間消失不見。
他修習的是極上乘的內功心法，自動護體，雖然不夠深厚，但在培元丹的刺激下，卻遠超常人，內力運轉，抵禦嚴寒。
清風徐來，將她身體的幽香吹來，瀰漫於弱水亭內，若有若無，隱隱約約。
蕭月生溫和一笑，道：「他們還年輕，血氣方剛，想要闖蕩武林，也是難免，若是武功夠強，想闖便出去闖一闖罷。」
眾人只覺一股沉重壓力撲面湧來，自己的心不停的縮小，再縮小，身子忍不住顫抖。
「放心罷，我會派人暗中跟著他們的。」蕭月生拍拍她玉肩。
……
剩下的兩匹，則是兩匹純黑色，如披了一身黑緞，在月輝下閃閃發亮，勁力四溢。
宋成范道：「我知芹兒你與小弟練功時間尚短，不必氣餒，憑師祖的絕學，他日成就，當遠超咱
清晨的觀雲山莊，一切籠罩在淡淡的霧氣中，空氣清新，彷彿帶著絲絲的香甜，一朵朵鮮花微綻，掛著珍珠般的水露。
「大哥可真是狡猾！」劉菁輕哼一聲，白了他一眼，蕭月生唯有苦笑。
「武功呢？」江南雲點著頭問。
宋成范與馮一道轉頭，對劉芹二人搖頭一笑：「米粒之光，也敢與皓月爭輝，小小的錢線幫，也敢動咱們清平幫的人，真是笑話！」
四人全然不理會，悠然飄出很遠，落到城牆下，然後施展輕功，一路疾行。
蕭月生臉色一紅，略有幾分尷尬，伸手撫了撫唇上八字鬍。
小荷點頭，身形開閃，一晃出了弱水亭，出現在月亮門前，再一晃，消失不見。
雖然這一次險死還生，卻讓他們熱血沸騰，開始上癮。
「嗯，還成。」蕭月生點頭，臉上露出滿意神情，沒有一個跌倒，未令他失望。
江南雲斜插入鬢的修眉一挑：「十個人？……師父要他們做什麼？」
拜內功心法之賜，二人的感覺極為敏銳，一下便喜歡上了這四匹駿馬。
二人對宋成范與馮一道抱拳一禮，露出感激神情，不好意思的走到小荷跟前。
四人停下，站在牆下。
「師父有何吩咐？」江南雲飄然來到弱水亭中，上前對夫妻二人見過禮，盈盈笑問。
「嗯，遵命！」江南雲點頭，神情鄭重，一絲不苟，自有一股逼人的威儀。
馮一道轉身，對劉芹道：「芹兒，可能上去？」
「那就別讓她看！」蕭月生笑了笑，放下茶盞，道：「南雲，我想退出武林。」
「我想訓練一些影衛。」
四人來到一座小鎮中，徑直來到一戶人家，跳牆進去，屋裡沒有人，乃是一座空宅子。
「你們可算來了！」小荷嫣然一笑，明眸一掃宋成范與馮一道，點點頭：「進來罷。」
「司暗中護衛之職。」蕭月生淡淡道。
小荷輕點臻首：「嗯，也好，你們先去罷。」
四人如大雁般掠過城牆，惹得牆上巡邏兵衛一陣大亂，大喊大叫，箭矢射上天空。
劉菁起身，盈盈兩步，來到他身邊。
似是過了很久，又似是片刻之後，撲天蓋地的壓力一下消散，他他一松，身子晃了晃，幾乎虛脫。
劉芹神思不屬，眼前景物變幻，寒風凜冽，仍在想著心思。
「這是咱們清平幫的馬，都是好馬，你們各挑一匹！」宋成范見到二人眼中的熱切，呵呵一笑。
她一身淡紫羅衫，將柔美的腰肢盡顯，明眸若水，玉臉瑩白，隱隱泛著光華。
他們十個人皆著一身黑緞練功服，站在東邊的小校武場上，四周是花叢圍著。
劉芹與張小弟曾在觀雲島上見過小荷。
張小弟本是慶幸，她不是自己的姐姐，不好意思這般訓自己，卻不想仍被殃及。
……
劉菁
「你還認識我這個大姐？！」劉菁玉臉如罩寒霜，目光清冷，語氣帶著嘲諷。
「小荷姐姐！」劉芹與張小弟上前，拱手為禮，神態其恭。
太陽已經升到半空，散發著明媚的陽光。
「到哪裡，自然會告訴你的。」蕭月生無奈道。
「走！」四人牽馬出了宅子，縱身騎上。
心知大姐生氣，他事先服軟，免得被她責打，她下起手來，可是辣得很，輕輕一扭，便能疼死人。
見得二人進來，她直身離座，步履輕盈如凌波微步，輕飄飄來到劉芹身前，秀美臉上布滿寒霜，冷冷瞪著兩人。
他暗自點頭，不愧是師祖的小舅子，內力修為深厚。
蕭月生自寒煙閣上緩緩出來，來到筆直站著的十個人跟前。
站在馬廄前，宋成范轉頭笑問：「芹兒，小弟，可會騎馬？」
劉菁白了他一眼，輕哼道：「若是你一走了之，青青她們可會心碎的。」
「我當初與他們一樣，不經歷一番風雨，終難成氣候的。」蕭月生笑著安慰她。
「哦，」江南雲點頭，隱隱明白，想了想，道：「師父是想取什麼樣的？」
蕭月生稍一沉吟，緩緩道：「耐心細緻，韌性驚人，性格沉潛！」
江南雲臉色更好，笑容重新回到臉上，笑道：「嚇我一跳！」
錢線幫眾大亂，有的撲向幫主，有的去看副幫主，卻無人敢沖向劉芹他們。
「坐下說話罷，」蕭月生放下白玉杯，擺擺手，溫聲吩咐道：「南雲，你自幫中選出十個人來。」
「咯咯，師父，真要苦訓他們么？」江南雲捂嘴咯咯一笑，巧笑倩兮。
「師父，人我已經帶來啦！」
站在城牆底下仰頭，朝天上望，夜空之中，城牆衝天而起，陡峭巍峨，似撲面壓來，凜凜氣勢令人覺察到自身的渺小。
宋成范與馮一道放開二人，走在前頭，越走越快，疾若奔馬，兩旁樹木不停倒退。
雖然馬廄里一片黑暗，但他們的內力皆是不俗，並不礙眼，看得一清二楚。
「想要闖蕩武林，也並非壞事，但先得練好武功。」蕭月生溫聲說道，帶著笑意。
「影衛？」江南雲好奇的問，劉菁剛坐在他身邊坐下，聞言亦是一怔。
但並不濃郁，若有若無，綽綽約約，分外的勾人，令人忍不住嗅個不停。
山莊總管向問天不在，陪任盈盈出去，小荷親自出去開門。
她神情肅重，向蕭月生與劉菁一一告別，轉身離開，身形飄然，兩步跨出，已然消失。
……
延慶城雖不大，繁華不如臨安城，但此處是交通要衝，乃歷代兵家爭奪之地，城池高大，近有十余丈，近有後世十層樓高，參天而立。
「那我可就不客氣啦！」江南雲輕頜首，抿嘴笑道：「若是讓師娘看到了，還不心疼死！」
她吸了口氣，慢慢恢復神情，黛眉蹙起，道：「師父，你這是唱得哪一出？」
「去罷。」江南雲一擺手。
蕭月生淡淡一笑，沉聲道：「我已經厭了武林紛擾，想靜心練功，以求天道。」
「又翹尾巴！」蕭月生橫她一眼。
劉芹與張小弟撓頭，臉皮發麻，幸好黑暗掩飾了他們的臉紅。
劉菁的聲音，在張小弟耳中，美妙如天籟，百聽不厭，但在劉芹耳中，卻是折磨，比練上一天武功還累。
四匹馬同時立起，希聿聿長嘶一聲，聲如龍吟，震得人耳朵發麻，馳騁而去，安靜的小鎮頓被驚醒。
兩人顧不得客氣，各挑了一匹，劉芹是一匹白馬，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雜色，唯有四蹄是黑毛。
「小荷姑娘，我等便不進去了，要先回幫中復命。」宋成范抱拳，朗聲笑道。
「大姐，偷跑出來，是我不對！」劉芹耷拉著腦袋，無奈說道。
夜空中現出一輪明月，灑下淡淡銀輝，籠罩著四人。
她才沒有什麼雄心壯志，也不想讓弟弟成名立萬兒，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再好不過。
蕭月生苦笑道：「一切但由夫人決定罷。」
宋成范與馮一道對視一笑。
「是，已經跟他們說過了。」江南雲來到他下首，點頭道。
說罷，一人拉劉芹，一人拉張小弟，身形一晃，轉眼之間，衝過人群。
蕭月生點頭，微微一笑：「當初的黃毛小丫頭，如今也能獨擋一面了，咱們也能放心離開啦。」
丹田內驀然騰起一股氣流，溫暖清涼，瞬間流遍周身，身體如浸入溫泉中，暖洋洋的舒服。
他如今已有瞬移之術，即使避世于外，想要回來，也是彈指一揮間事，故並未在意。
蕭月生呵呵笑道：「這樣罷，你們去清平幫，若是能升到堂主一級，便可闖蕩武林。」
劉菁心中極惱，抓著他們兩個，足足訓斥了小半個時辰。
清平幫之人，皆有隨時練功的能力，這是經過獨門手法訓練而來，不管是坐著，站著，甚至走路，皆能修鍊內力，故內力進境遠超旁人。
觀雲山莊
江南雲臉色稍霽，哼道：「那你們不會偷偷藏到別處罷？！」
他們眼中所見，這四匹馬個個高大威猛，靜靜站著，一動不動，卻隱隱瀰漫著爆炸般的力量。
四騎士已經下馬，個個精神飽滿，神采飛揚，顧盼之間，精芒隱隱閃爍。
劉菁轉過身子，眼波閃動，抿嘴笑問：「大哥，若是你走了，盈盈姑娘，青青妹子她們怎麼辦？」
宋成范與馮一道抱拳一回禮，轉身上馬，四匹馬輕嘶一聲，縱蹄而去，轉眼間消失在大道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