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笑傲
第478章 相召
「師父，出了什麼事？」蕭連城湊到莫大先生耳邊，輕聲問道。
莫大先生嘴角微翹，臉上沉肅，點點頭：「嗯，去罷！」
他加快動作，朝上面攀登，終於看到一片平緩地帶，轉頭回看，山路陡峭崎嶇，若是常人，根本爬不上來。
他們是五嶽劍派的掌門，儼然正坐，個個神情嚴肅，氣勢各具，別有風範。
上山容易下山難，崎嶇艱險，陡峭如削，蕭連城不停施展千金墜，到了山下，已是賊去樓空，真氣枯竭。
上了台上，他抱拳一禮，對儀琳沉聲道：「見過師叔祖，弟子清平幫錢昭慶，奉師祖命前來。」
往常吃飯時候，他最是活躍，說這說那，莫大先生常要喝斥他一番：寢不言，食不語！
令狐沖打量她幾眼，苦笑道：「這兩年，我內力突飛猛進，本想跟師妹你差不多了，不成想，卻是越差越遠了！」
「是！」清脆聲音紛紛響起，傳自台下，靠近演武台處，人們循聲望去，卻是一群女尼。
令狐沖合什一禮，笑道：「好，師妹先走罷。」
「師妹，你先請罷！」令狐沖一振長劍，懶洋洋的神情陡的一變，彷彿一柄寶劍突然出鞘，寒光迸射，亮得耀眼。
他全神貫注于腳下每一塊兒石頭，踩在上面，不讓它們發出聲音來，想要慢慢靠近有聲音的地方。
儀琳點點頭：「我做不來盟主，就棄權罷！」
隨即，一行人走了上來，慢慢坐到椅子上。
儀琳朝岳靈珊合什一禮，然後又朝大石頭后的蕭連城合什一禮，轉身便去。
老者皺起濃眉，擺擺手：「讓他進來！」
儀清師太瞥一眼令狐沖二人，面露思索神色，打量一眼周圍，在蕭連城藏身處停一下，把他嚇一跳，忙縮回身子。
錢昭慶合什一禮：「師叔祖，我先回去了！」
台下，更是寬闊平坦，足以容納數千人坐在一起，坐在下面，可清晰看清演武台上情形。
「五師弟，想什麼呢，那般入神，莫不是有心上人啦？！」先前噴飯的青年呵呵笑問。
令狐沖對他點點頭，微微一笑，與岳靈珊二人飄然而去，轉眼之間消失不見。
在他眼中，儀琳師太便是上天下凡的聖女，冰清玉潔，聖潔無瑕，一舉一動，莫不曼妙優美，渾身散發出耀眼的光輝，使人不敢直視。
蕭連城點頭，三人下山。
老者皺著眉頭，滿是不悅，沉吟不語，只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似乎陷入深思中。
他見到儀琳師太與背對著自己，站在令狐沖跟前。
若真的如此，自己豈不是根本無法在蕭一寒跟前動手？！
他暗自嘆息，又激起了好勝心，本以為自己也是年輕一代的俊傑，如今看來，自己夜郎自大
說罷，她對諸人一合什，露出歉然微笑，輕聲道：「恆山派弟子隨我下山罷！」
旁邊十幾個人都望過去。
她的目光又慢慢轉開去，神情不變，似是無意。
儀琳左手捏劍訣，輕輕抹過融雪劍劍身，慢慢歸鞘，白玉似小手合什一禮：「令狐師兄，我要回去做午課了。」
令狐沖見狀，也不多說，只笑道：「你去問尊師，便會明白，他見過蕭先生出手。」
「他怎麼啦，把你樂成這樣？！」一個年紀略大些的青年沒好氣哼道，氣度沉穩。
儀琳抿嘴一笑，搖搖頭，慢慢抽出劍。
怪不得，師父曾說，令狐沖的劍法，絕不在他之下，不能小瞧，僅這一劍，可見一斑。
諸人紛紛還禮，老者正要說話，忽然一個嵩山派的弟子飛身躥上台，來到老者身邊，咬耳朵說話。
他遲疑著解釋，偷看動手，並非尋常之事，可大可小，大者斃其命，小者略施薄懲。
儀琳搖搖頭，看一眼岳靈珊，輕聲道：「我知道的，……大哥心胸廣闊，想必不會見怪。」
他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出來：「哈哈……，三師兄，他剛才把菜送到鼻孔里啦！」
他努力調勻氣息，慢慢靠近，上面是一片平坦的地方，像是一張椅子的椅面。
片刻后，儀琳抬起頭，移步來至檯子中央，一陣風吹來，她月白僧袍飄動，似欲乘風而去。
令狐沖如置身寒冰上，身子向後，平平滑動，留下兩道印痕，如同車轍一般。
……
「你知道便好！」令狐沖不悅哼道，轉身對儀琳笑道：「儀琳師妹莫跟小師妹一般見識。」
一會兒過後，他忽然停下來。
蕭連城紅著臉，慢慢從大石後面走出，迎著令狐沖與岳靈珊的目光，尷尬的笑笑。
儀琳羞澀一笑，她有些懊惱，應該再減兩分內力的，明知令狐師兄的內力不深，仍是讓他出了丑。
……
轉頭看令狐沖與岳靈珊，輕鬆裕如，彷彿游山逛水，渾然無事，看不出一絲的吃力。
莫大先生撫髯，酸苦臉龐露了一絲笑意。
「就是就是，這般美貌，做了尼姑，著實太可惜了！」
令狐沖點頭，呵呵笑道：「定是蕭先生傳你玄妙心法之故！」
岳靈珊一身淡粉色羅衫，拍著嬌嫩小手，咯咯輕笑：「好得很，一拍即合，又能大開眼界啦！」
這裏接近天空，周圍無遮無擋，地勢開闊，大風吹拂，卻不顯得喧鬧與嘈雜。
蕭連城忙放下銀箸，想到剛才菜已經被噴上米飯，不能再吃了，臉上卻是大紅。
……
他掩到一塊石頭后，偷偷望去。
那青年劍眉朗目，頗是英俊，只是嘴巴有些大，破了
莫大先生見他神情，搖搖頭，溫聲道：「連城，前有東方不敗，後有蕭一寒，如他們這等高手，百年難得一見，這是武林中人的不幸，卻也是大幸，……連城你，資質不俗，只要下狠心苦練，縱使達不到他的高度，能抵得住令狐沖，也可喜可賀！」
儀琳忽的站起，忙伸伸手，道：「大哥有什麼事？！」
銀輝倏的一下消散，儀琳遞還玉佩：「昭慶，大哥有什麼吩咐，快快說罷！」
……
儀琳點點頭。
她明眸望過去，露出疑惑神色。
蕭連城心無聊賴，施展輕鬆，專註于腳下，心中一片寧靜，清風只著臉龐，說不出的舒服。
「呸呸」令狐沖吐兩口唾沫，苦笑道：「儀琳師妹，你內力如此深厚，慚愧！」
莫大先生愁苦的臉龐也露出了笑，看著蕭連城，搖搖頭。
一個老者站起來，身穿黃衣，乃是嵩山派的人，緩緩踱步，來到演武台中央，抱拳做了一個團揖。
「儀琳師妹，好些日子不見，咱們切磋一下，如何？」令狐沖一身青衫，隨風飄動，笑眯眯的問。
「撲哧！」坐在蕭連城對面的青年一口米飯噴出去，米粒如天女散花，罩向一桌子菜，十來個菜，一個不落。
他出了小院，沿著青石路，一直往東走，走到青石的盡頭，便是一座山峰。
「呵呵，老成，你可被感化啦？！」人們哄然而笑。
令狐沖身邊是岳靈珊，儀琳身邊，好像是儀清師太，四人面對面站著，輕聲細語。
令狐沖擺擺手，笑道：「沒什麼，……我不是儀琳師妹的對手，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蕭連城默然不語，低頭夾菜，與平常的靈動多話不動。
她身形如一朵白雲，冉冉而落，像是飄著下了山峰，轉眼之間，貼著山峰，終於消失在一片鬱郁樹林中。
「四師兄，莫要取笑！」蕭連城俊臉騰的一下，整張俊臉紅遍，如夕陽下的天空。
吃午膳時，蕭連城神思不屬，莫大先生目光一照他，瞥一眼，沒有理會。
他胡亂扒幾口，草草吃了，忙到莫大先生的正屋裡，跟他打聽蕭一寒的消息。
令狐沖挺劍一刺，「叮」一聲清鳴，兩劍相交，劍尖刺上劍尖，絲毫不差。
「喲，還真被我說中啦！」那青年大叫，嘴巴大張。
「你是蕭師弟吧？」令狐沖抱拳一笑，洒脫隨和。
眾人轉頭，見他鼻孔下、嘴唇上果然沾著菜葉，看上去頗是滑稽，頓時轟堂大笑。
「令狐師兄，蕭一寒蕭大俠，我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卻從未有幸一見，」蕭連城搖頭嘆息，一臉憾色，抬頭問：「……蕭大俠的武功，比師兄你如何？」
儀琳點
岳靈珊斜睨一眼蕭連城，搖搖頭，對他並不看好。
她玉手合什一禮，分別四個方向，然後朝著莫大先生他們道：「諸位前輩，貧尼告罪，不能留在這兒，須去看看大哥。」
「呀，儀琳師太，貌美如仙呀！」
儀清師太也朝二人一禮，倏的飛起，貼著崎嶇的小路飛行，速度極快。
他轉頭對岳靈珊笑道：「小師妹，他也姓蕭，說不定與蕭先生數代之前還是本家呢！」
「五師弟，菜不能吃啦！」大嘴青年笑眯眯的道。
很快，又有一行人魚貫而上，搬著桌椅，擺到兩旁，讓出中間，讓人們能看清台上情形。
「好罷，我知道了！」儀琳點點頭，憂心忡忡，轉頭看了看儀清師太，又看看眾人，遲疑不語。
但他一步跨出，近有三四丈遠，龍行虎步，氣度沉凝雄渾，比之坐在台上的諸掌門更盛幾分。
兩道泥塵浮起來，像是兩條黃蛇，慢慢的落下，消散，露出令狐沖的身形來。
岳靈珊吐了吐舌頭，嬌美可愛，輕聲道：「我錯啦，不該說蕭先生的壞話，是不是？！」
他腳下輕提慢放，無聲無息，慢慢朝上走去。
儀琳伸手接過，玉佩頓時一閃，光華大漲，彷彿一輪明月落下來，銀輝溢滿四周，整個演武台都處於銀輝籠罩之中。
人們低聲議論，親朋好友，三三兩兩，聚成一個小圈子，低聲說著閑話，或交流一些武林秩事。
岳靈珊嬌聲嗔道：「這個蕭先生，真是偏心！教大師兄你笨法子，明明是折磨人嘛！」
那紫膛臉的道士冷笑不已。
蕭連城斜了他一眼，不跟他說話，拿起銀箸，便要夾菜，以掩飾心中慌張。
蕭連城瞪大眼睛，露出不信神色，剛才那一劍，妙到毫巔，又快又准，若是自己，斷然接不住的。
第二日，泰山派的人也到了，眾人齊上嵩山頂峰，那裡建有一座巨大的演武台，長十丈，寬十丈，高兩米。
他回到衡山派小院中，眾人已經吃過了飯，各自練功，給他留了一些飯菜。
嵩山派氣勢雄闊，客房位於東首，層層疊疊，一間一間小院，裏面布置簡潔而素雅，有幾分雅氣，不似武林中人。
錢昭慶搖頭：「弟子不知，這是江幫主傳喻，弟子只是奉行。」
人們紛紛伸長脖子，欲看清五大劍派的掌門人模樣，這些人物，位高權重，平常難得一見，見上一面，也足以成為炫耀的資本。
「呵呵……」令狐沖笑了起來，手擺了擺，道：「我在蕭先生跟前，怕是一招也遞不出去！」
身子靜靜不動，慢慢側身，耳朵聳一下，功力凝聚于耳，隱隱聽到說話聲，隨著風飄過來，若有若無
他長劍朝下一刺，扎到地下一尺深，身形頓止。
五派掌門身後，各自站著本派弟子，精神昂揚，神氣完足。
還沒等跨出院子，便聽得裏面傳來轟堂大笑，能掀翻房頂，他氣得一跺腳，飛速而去。
「弟子一定苦練武功，不再偷懶！」蕭連城重重點頭。
忽然，人們一靜，抬頭望向台上，一群嵩山派弟子魚貫而上，忽然一分，分成兩排，一右一左，分別站立，每邊都有十名弟子。
「是大哥的功勞……」儀琳不好意思的道。
儀琳想了想，點點頭：「好呀，我也想知道，令狐沖師兄的劍法進境多大。」
「五嶽劍派到——！」一聲斷喝聲驀然響起，如平地炸雷，震得人們耳朵嗡嗡作響。
眾人正在說話間，一個黃衣中年人出來，抱拳一禮，開始分配眾人的房間。
令狐沖抽出長劍，橫在胸前，笑呵呵的：「儀琳師妹，可要手下留情喲！」
他一下聽出來，這是儀琳師太的聲音！
台上還是空蕩蕩的，只有四個嵩山派的年輕弟子站在四角，雙眼炯炯，如鷹似隼的盯著下面，掃來掃去。
「是！」青年飛身飄下檯子，轉眼之間，消失在路口，不見蹤影。
他們皆著黃衣，精神抖擻，神情沉肅，太陽穴鼓起，一雙眼睛精芒四射，宛如寒電。
「你懂什麼！……儀琳師太乃是天上仙人所化，來渡咱們這些凡夫俗子的！」
她認出了錢昭慶，確實是清平幫的弟子，乃是清平幫的一位堂主，頗是得力。
他努力調息，將呼吸調勻調細，輕微無聲。
「他——？！」岳靈珊瞥一眼蕭連城，緊繃秀臉，對於蕭連城鬼鬼祟祟之舉，大是反感。
林平之忽然開口，點頭道：「既是蕭先生相召，儀琳師太還是快快去罷，先生他輕易不會這般。」
他瞪了眾人一眼，對上他們似笑非笑的目光，心中更慌，起身一抱拳：「師父，我吃飽了，容弟子先告辭！」
他聽完莫大先生的敘說，方才曉得，自己確實夜郎自大，坐井觀天，簡單不知天高地厚，自己這一身武功，確實是三腳貓。
人們正等都著他開口，見他臉色一沉，心下大是好奇，開始竊竊私語的議論開來。
他調息片刻，將呼吸調細，如一根絲線，若有若無，若存若亡，降至最低，讓人聽不到。
人們見到這般氣勢，各自默然，嵩山派雖然沒有了左冷禪，但高手無數，卻不是浪得虛名，仍是穩噹噹的五嶽第一派啊！
他正站在莫大先生身後，身形挺拔，氣勢逼人，一顯衡山派的精氣神。
儀琳撤劍，嬌軀一飄，浮起一尺，雙腳旋了一下，輕輕落回原地。
……
令狐沖忙一擺手，神色鄭重，瞪了岳靈珊一眼。
衡山派的人分了一間小院，莫大先生住在正屋，其餘弟子們住兩旁廂房，綽綽有餘。
岳靈珊撇撇紅唇，閃過一抹不以為然，心中暗自思忖：蕭一寒心胸寬廣？哼！
他捂著嘴，強忍住笑，見眾人責怪的目光，忙指著蕭連城：「五師弟他……他……」
令狐沖呵呵一笑：「蕭師弟何必妄自菲薄，只要拚命下苦功，總能成為高手的！」
「儀琳師太，你若退出，便是棄權！」老者沉聲哼道。
令狐沖笑道：「蕭師弟，咱們回去罷！」
錢昭慶一言不發，站在那裡，垂手肅立，如一尊雕像，一動不動。
儀琳白皙如玉的臉龐色變，忙道：「大哥他怎麼了？」
見到這個笑容，蕭連城的尷尬頓時消散一半，抱拳一禮：「正是小子！……剛才無意間撞到，實在是……」
錢昭慶恭聲應是，道：「師祖有請師叔祖，前去觀雲島一會，毋必儘快！」
……
蕭連城俊臉通紅，忙不迭抹嘴，轉頭瞪眾人一眼，大聲道：「笑什麼笑，沒什麼好笑的！」
「慢著！」一直站著的黃衣老者忽然開口，他是嵩山派的人，擔任主持之職，儀琳並不認得。
蕭連城訝然，心中思忖，若是碰巧，也太巧，若不是碰巧，那令狐沖的劍法，委實可怕！
他雙手捧起玉佩，遞向儀琳。
蕭連城趴在石頭上，一動不動，心中怦怦作響，暗自思忖，儀清師太可能發現自己了，但這裏風大，自己又在他們背風處，照理說，不會察覺自己才是。
蕭連城忙擺手不迭：「不敢不敢，我哪敢高攀蕭大俠！」
儀琳點頭，融雪劍輕輕一送，倏的一下刺到令狐沖跟前，看似輕巧，卻是迅捷無倫。
儀琳露出感激神色，點點頭。
慢慢的，聲音清晰起來，隨風飄入耳中，他精神大振，這個聲音，清脆柔和，像是一股春風，吹動著自己的心，似是飲酒至微醺。
錢昭慶自懷中掏出一枚玉佩，雪白晶瑩，光華流轉，彷彿有一道清泉在其中流動。
蕭連城慢慢點頭，一臉的若有所思，心下暗自決定，回去定要問個明白。
儀琳嘆息一聲，搖搖頭：「貧尼心煩意亂，留在這裏，於事無補，請諸位前輩見諒。」
泰山派的一位道長皺著眉頭，撫髯冷哼道：「儀琳師太，是你大哥的私事重要，還是咱們五嶽劍派的盟主推選重要？！」
他正想散散心，便信步上了山，不停向上走，山路越來越崎嶇，每一塊兒石頭都奇形怪狀，阻礙著人向上攀登。
片刻之後，那青年再次返回，身後跟著一人，是一個英俊青年，看上去平平常常，如不會武功的普通人。
吃過早飯不久，檯子下面，已經坐滿了人，烏鴉鴉一片，人頭涌動，密密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