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飛狐
第23章 六年
再者，蕭月生剛才說了一句，若再殺人，必屠此寨，王伯清細心一思忖，琢磨話里的味道，顯然這個道士並未懷殺意，單是求財。
馬春花仰起如花笑臉：「師父，這樣的好事，咱們要常做呀！」
王仲清搖頭嘆息，重重一拍他肩膀：「你呀，真是被那女人勾了魂！」
她忽露歡喜神色，來到西邊櫥架前，伸手取下一對兒茶盞。
王伯清轉身瞪他一眼，沉聲哼道：「他們若來，提前避開！」
「大哥，這次你損失慘重罷？」王季清笑問，頗有幾分幸災樂禍，平常他想看一眼這些玩意，大哥嚴辭拒絕，這一次終於倒霉！
蕭月生一襲青色道袍，噙一絲笑意，靜靜站在那裡，目光柔和的望著她。
蕭月生道：「不給你給誰？！……還不接著？！」
蕭月生看一眼門口的木盒，裏面是四碟菜，色香味俱全，每天清晨，馬春花都要輕手輕腳的端過來。
玉章變得柔軟，彷彿麵糰一般，任他揉捏，變幻著形狀，一會兒功夫，兩隻明月鐺呈現在手上，在陽光下閃著溫潤光澤。
他雖嗜好古玩，但對於錢財，卻看得比命輕，只要有命在，總能得到東西。
馬春花疑惑的望她一眼，蕭月生嘴唇喃喃翕動，施展傳音入密：「他想搗鬼，你跟著那老三！」
推門進了正廳，裏面布置得甚是簡單，除了兩張桌案，三面牆壁，都是櫥架，上面陳有瓷器花瓶，還有一些古董，擺得處處。
王伯清轉身，對跟上來的王仲清與王季清道：「二弟，三弟，你們不必去了，讓他們都散了罷，不必圍過來！」
「師父，我看看。」馬春花拉過木箱打開，一一拿起裏面的東西，細細把玩，眉開眼笑。
蕭月生道：「走罷！」
蕭月生打量一眼，點點頭：「還行。」
「也好。」王伯清看一眼兩個弟弟，點點頭，進了西邊屋子。
馬春花如今的模樣，與六年之前，一般無二，只是多了一分沉靜氣質，彷彿幽谷中的一朵蘭花。
王伯清冷冷一笑：「你想找死，我還不想死！」
彈指一揮間，六年時間過去。
馬春花大喜過望，她正值妙齡，最是愛美不過，苦練內功，便是因為蕭月生曾說，抱虛
道觀之中，唯有兩人，蕭月生與馬春花。
蕭月生眉頭一皺，臉沉如水，看這些人的氣質，鐵血凜然，顯然都是殺過不少的人。
馬春花無奈，點點頭：「那咱們一塊兒去取來！」
馬春花抿嘴輕笑，秀臉一紅：「已經習慣了呢，恭喜師父神功大進！」
馬春花對這些一竅不通，轉頭看一眼蕭月生，卻見他微眯著眼睛，在屋內打量來打量去。
西天目半山，獅子岩左，有一座道觀，名曰觀瀾觀，道觀由八棵參天大樹包圍著，每一棵樹，皆粗有三人合抱。
「訓練有素！」蕭月生淡淡道：「王大寨主，若我再聽到清風寨殺人的消息，必屠此寨！」
遞到馬春花跟前，蕭月生溫聲道：「戴上罷。」
馬春花喜悅無限，上前抱著蕭月生左胳膊，笑盈盈道：「師父最好了！」
蕭月生盤膝坐下來，看她歡快的模樣，露出一絲笑意：「劫富濟貧，本就是人生一大樂事。」
蕭月生盯了他一眼，暗自一笑，擺擺手，馬春花忙道：「你在前面走好啦！」
而蕭月生雖然冷肅，語氣卻溫和，也無蠻橫霸道之像，情形看上去頗是怪異。
五人來到一座幽靜的小院中，蕭月生打量一眼，院西邊種著幾株李子樹，窗外是一些花草，環境清幽，適合做書房。
蕭月生點頭，露出一絲笑意，望一眼王伯清：「嗯，……沒想到，大寨主卻是個雅人！」
王伯清臉上怒氣一閃而過，隨即隱去，露出一絲笑意：「道長放心，清風寨從此洗心革面，不再殺人！」
大樹參天，近有數百年之久，本身便是一座小聚靈陣般，吸納靈氣之功遠逾平常的樹木。
王仲清與王季清喘著粗氣，沒有說話，他們心中翻湧，他們清風三劍客，何時被如此侮辱，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請——！」王伯清轉身，指向中間正廳，正色肅請。
「大哥……」王季清頗是委屈。
王伯清心中一凜，被他目光一照，彷彿周身俱被看穿，無所遁形，一些心思也被他窺得！
馬春花被他動作吸引，放下一尊玉馬，合上箱子，緊盯著蕭月生的雙手。
如今，練功是她最好的打發時間法子，練功時候，感覺平安喜樂，暢美難言，往往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小心翼翼接過明月鐺，直接戴上耳朵，搖搖頭，輕輕晃動，與白玉般的臉龐交相輝映。
她自袖中抽出一方絲帕，小心包裹住，放進懷裡，對二人哼道：「這個我要了，給師父喝酒用！」
王伯清此屋設有機關，頗是厲害，但見過馬春花的身手，卻無自信能制住他們。
禪源寺聲望極隆，香火鼎盛，已是江南名剎，高僧雲集，天目山彷彿籠罩在祥雲之中。
馬春花白他一眼，沒好氣的道：「我師父喝不喝酒，你能管得著么？！」
「老三，大哥說的沒錯。」王仲清拍拍他肩膀，低聲道：「那道士氣息若有若無，呼吸一次，咱們呼吸十次，此人內功之深，極是可怕，他若想殺人，咱們抵不住！」
「師父，真是有趣！」馬春花眉開眼笑，不停把玩著兩隻瑩光流轉的茶盞。
六年來，馬春花偶爾出去一次，採辦平常之用，其餘時間，一直呆在山上，種花，看書，練功，與大黑狗明月戲耍。
她一看便喜歡，取下來，轉頭看了看，沒有找到東西，只好拿在手上，翻來覆去的看，愛不釋手。
「大哥，咱們要滅他們滿門？！」王季清忙問，精神一振，露出猙獰的笑容。
「大頭領……？」一個人揚聲問道，瞥一眼蕭月生與馬春花。
說罷，轉身點點頭，與馬春花身形一同縱起，輕飄飄落到屋頂，幾個起落，消失不見。
馬春花正顧盼四望，滿臉好奇，乍聞師父之言，忙收斂好奇，不再四處亂看，警惕的盯著王季清與王仲清。
而獅子正宗禪寺原本的位置，卻是無人問津，有人在此建了一座道觀，也沒有理會。
王伯清沉聲哼道：「派兩個人，去暗中盯著飛馬鏢局！」
……
「師父，是真的么？」馬春花低聲問。
馬春花走到一個櫥架前，拿起一個小巧的酒樽，細細打量，此乃青銅所制，花紋獰厲，看著喜歡。
「不必客氣。」蕭月生深深望了他一眼。
蕭月生看
……
此處位置，先前是一座名寺，名曰「獅子正宗禪寺」，由高峰禪師建起，傳獅子宗法脈。
此觀之中，蕭月生布下了一個大陣，是聚靈陣，用的並非玉佩，而是八棵參天大樹。
蕭月生淡淡道：「還是一起去吧！」
這一天清晨，她起床之後，洗漱完畢，出得閨房，來到院中，開始練功。
看她如此，王仲清與王季清並無心疼之感，他們不喜歡古玩，雖知珍貴，卻不如真金白銀。
他們出了大廳，周圍的嘍啰們已經圍上來，堵在門口，手上提刀持劍，寒光閃閃，目光陰沉沉，氣勢森嚴。
「大樹華蓋聞九州」，蕭月生隱隱覺得，此處靈氣充沛，可能與其樹木古老、高大有關。
馬春花用力點頭，側頭斜眼，想看清自己耳朵上的明月鐺，她雖有極好的柔韌性，卻無法看到自己耳朵，徒勞無功。
其樹能夠如此高大，長壽，自是因為吸納天地靈氣，也可見此處靈氣之充沛。
王季清見到馬春花靠過來，臉上頓露露笑意，鼻子聳了聳，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從她身上傳來，雖然輕淡，但他鼻子極靈，尤其嗅女人香氣。
雖然如此，她還是一天送一次，然後自己看書，練功，在山上玩耍，幸好有大黑狗明月，與她為伴，才不至於孤寂無聊。
蕭月生暗自搖頭，這個弟子，還是太心軟，對清風三劍客這些人，善良便有些可笑了。
他如此說話，眾人雖有疑惑，卻不便當面問，收回兵刃，抱拳一禮，靜悄悄退了下去。
……
蕭月生微微一笑，點點頭，馬春花只覺眼前光芒大放，天地一片清亮，好像心頭的陰翳一掃而光，格外的通透與靈動。
「令師是道士，怎麼能喝酒？！」王季清笑眯眯的問。
王季清跟在身後，問道：「大哥，你為何不使出機關？那麼好的機會！」
天目千重秀，靈山十里深，素有天目靈山之稱。
蕭月生自懷裡取出一錠銀子，食指中指一夾，如剪刀般夾下一小塊兒，揉了揉，製成兩條銀鏈，分別串到明月鐺上。
「大哥！」王季清大是不滿，臉龐漲紅，大聲
他們自六年前在此結廬，一直沒再出去，蕭月生無意中發覺，這裏的靈氣充沛，遠甚其餘山脈。
蕭月生搖頭一笑，拿開胳膊，道：「咱們走罷。」
此雙盞通體月白色，有淺淺的星點，彷彿夜幕上的繁星，盞身泛著溫潤的光澤，彷彿玉質一般。
她此時的抱虛訣，已經突破第三層，登堂入室，內力深厚，一者她有大量丹藥，再者她幽居此處，心無雜念，再有觀中靈氣充沛，更勝天目山其餘地方。
「你少廢話！」王伯清狠狠瞪一眼他，轉身便走，出了屋子。
這六年來，蕭月生一步未邁出道觀，一直閉關入定。
「師父！」聽到聲響，她身形一閃，消失在原處，出現在蕭月生房門前。
「請——！」王伯清神情嚴肅，側身伸手延請，神情恭敬。
馬春花恍然點頭，恨恨看了一眼王伯清的背影，於是走上兩步，靠近王季清。
王伯清揮揮手，不耐煩的道：「他們是有事跟我說，你們不必理會！」
一柱香過後，蕭月生與王伯清走出西屋，他手上提著一個方形小木箱，約有半臂長，甚是小巧。
蕭月生淡淡道：「這些雖好，我卻獨喜玉器。」
蕭月生點點頭，他元神洞徹，觀察無礙，不受限於眼睛，王伯清的一舉一動，抬眉皺眼，在他腦海里清晰顯現。
他打量一眼馬春花，點點頭：「看來，你練功沒偷懶。」
馬春花驚喜的問：「師父，你出關啦？！」
蕭月生點頭，打開木箱，一箱子的瑩光閃動，彷彿蓄著一箱子清澈的泉水，想要溢出來。
「玉器？」王伯清指了指西屋：「玉器我這裏不多，但也有幾件珍品。」
王伯清看他一眼，道：「老三，你想活命，就別想著報仇，更別招惹飛馬鏢局！……這個道士比苗人鳳還難纏！」
馬春花一天送一次飯，放到他的房外，但常常是飯菜未動，十天半月或有一次被吃光。
蕭月生設下陣法，將八棵樹連成一片，形成一片靈氣的海洋，包裹住觀瀾觀。
后因兩次毀於兵火，以為不祥，康熙年間，國師玉琳通秀禪師重建，遷往西峰簏下，名謂禪源寺。
王季清不以為然：「哼，他有那麼厲害么？！」
這裏的松樹極高
……
「咱們兩個進去便是！」他溫聲說道，掃一眼王仲清與王季清，嘴唇輕微翕動，施展傳音入密：「眼睛別亂瞧！……小心暗算！」
「是，是。」王季清笑道，指了指四周：「這些，都是我大哥精心收藏，無一不是寶貝，平常我們想來看看，也是不能！」
「這樣？」王季清皺起眉頭。
道觀外表簡樸，裏面卻布置得繁花錦簇，奢華非常，看著不像是一座道觀，更像是一座宮殿。
……
他此時的神態，彷彿是與朋友切磋交流，炫耀展示，絲毫看不出被劫掠之像。
「慚愧！」王伯清傲然笑了笑，看著櫥架上擺放的古董，臉上放光，露出自豪神色。
王伯清揮揮手，揚聲道：「沒事了，大夥散了，各忙各的罷！」
若非因為徐錚，想刺激他奮發練功，這些人直接殺了便是，哪還容他們繼續活著。
「找一處僻靜之處，潛心練功。」蕭月生淡淡道，提起小木箱，消失不見。
她正在練習流雲袖，腰肢扭動，袖子甩出，身段兒優美曼妙，嫵媚動人。
師徒二人自清風寨中掠出，進了松樹林，停下來，正是先前呆了幾天的大石頭前。
「師父，這是……給我的？」馬春花指著明月鐺，吃驚的望著蕭月生。
「在這裏呆得煩了吧？」蕭月生坐到桌旁，露出笑意。
王伯清忽然一停，轉身看他一眼，哼道：「見了女人，你的魂都沒了！不知死活的東西！」
馬春花無奈放棄，轉過頭問：「師父，咱們去哪裡？！」
「師父，我想偷懶，也沒辦法偷呢！」馬春花嬌嗔，明眸露出幾分幽怨，怪他一直閉關，不理自己。
六年來，他們師徒第一次相見，馬春花忽生幾分陌生感，師父的目光比從前柔和了，卻更加的迫人，他一望來，自己便忍不住心跳，臉紅。
蕭月生暗自一笑，但凡有癖好，必是生存之念極堅，先前他又點撥一句，暗示不會下殺手，想來他也收了冒險的心思。
「吁——！」王仲清長舒一口氣，嘆道：「這兩個煞星，終於送走了！」
他取出一方羊脂玉，是一塊印章，頗是小巧，然後合上箱子，擋住了溢出的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