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飛狐
第93章 走火
她去摸田歸農的脈門，剛一摸上，手指便被一股力道彈開，竟握不住。
卻見田歸農正在榻上打著擺子，如同得了虐疾，四肢亂顫，臉色鐵青，雙眼緊閉。
這幾天炎炎烈日，暴晒之下，一個時辰足以枯死。
片刻后，程靈素神情一變，隱隱的馬蹄聲傳來，聽其聲音，絕不止一匹馬。
兩人一怔，鄭師兄臉色頓變，上前一步，見田歸農臉色鐵青，身子顫抖，狀甚嚇人，不由一驚。
「應是孟家的人。」程靈素淡淡道。
「師——父——！」他痛哭失聲。
「苗人鳳，蕭觀瀾，不殺你們，我誓不為人！」鄭師兄咬牙切齒，猙獰如欲噬人，猛的一捶床榻，喀嚓一聲，打斷了一截兒床角。
程靈素正要去開茅屋的門，轉頭一顧時，忽然頓住，緊咬著下唇，明亮的眼睛閃動，怒火閃爍。
她自習龜蛇伏氣訣以來，內力大增，頗是深厚，雖是黑夜，仍能看清周圍十丈。
熱水很快燒開，兩人沏了一壺熱茶，在桌旁坐下，捧著茶盞閑聊。
她正想讓二人停下，田歸農忽然一仰頭，「噗」的一聲，一道血箭噴出，射到牆上，床頭的幃幔出了幾個小孔。
「孟家？」何玉姝問。
「爹！爹——！」田青文顧不得他，扶著田歸農，焦急叫著。
「爹——！」田青文趴在田歸農身上，忽然尖叫一聲，放聲大哭。
田青文
程靈素離開苗家，徑直騎馬回了白馬寺，連夜趕回了自己屋子，何玉姝一直跟著她。
何玉姝追問：「程姐姐，究竟是誰這般狠心？」
三人中氣皆足，哭聲震天，屋外很快有人圍上來，議論紛紛，指指點點，知道怕是有人客死異鄉了，心中憐憫，又覺有幾幸福，自己仍好好活著。
兩人本就熟悉，何玉姝又是溫婉的性子，兩人相處融洽。
「程姐姐，會是誰？」何玉姝蹙著眉頭問。
田青文扶住父親，明眸閃閃，緊盯著田歸農。
田青文焦急叫道：「爹他，……他走火入魔了！」
「我來助師父一臂之力！」他毫不猶豫，麻利的上榻，扶起田歸農，盤膝坐他身後，雙掌抵上他背心。
何玉姝大是不忿，一皺瓊鼻哼道：「欺軟怕硬！」
另一人雖年輕，容貌卻差了一些，平常普通，放在人群中，難得惹人注目，眼中滿是焦慮擔心。
那青年死死抱著他，流著淚勸道：「鄭師兄！怨不得你，師父本來就不成了！」
田歸農緊閉雙眼，並無反應，身子顫抖劇烈，彷彿身體里有一股力量在橫衝直撞，想要闖出去。
她心中惱怒異常，形於之外，僅是蹙起修長
田青文心中惶急，一手按著他，一手去摸他脈門，秀臉色變，急忙揚聲叫道：「鄭師兄，鄭師兄！」
馬馳極快，幾眨眼功夫，蹄聲轟轟，已經到了近前，速度減緩。
開始時，程靈素不想讓她跟著，縱馬疾行，卻甩不掉何玉姝，何玉姝笑眯眯的道：「掌門有令，我不能不從，程姐姐莫要為難我了罷。」
兩人鬧成一團，田青文忽然轉頭，瞪了他們一眼，冷笑一聲。
片刻過後，田歸農身體顫得更厲害，喉嚨里咯咯作響，脖子上青筋賁起，彷彿一條一條的蚯蚓，狀甚嚇人。
「呀，花圃都踩爛了！」何玉姝轉頭一望，頓時叫道。
「程姐姐……？」何玉姝不解的望著她。
兩人聞聲趕來，卻是兩個青年人，當頭一個，相貌英俊，身材魁梧，彷彿一隻豹子般躥了進來。
「噗！」一道血箭再次噴出，射到牆上，正好蓋住田歸農剛才噴的那道血跡。
「算啦，誰都這般模樣。」程靈素嘴角噙著一絲冷笑，搖搖頭，拿起茶盞，抿一口。
她已經習慣成自然，每到一處，必先燒水，給掌門沏茶，如今乍到這裏，不自覺的如此。
「死了就死了罷，總要死的。」程靈素搖頭，嘆息一聲，起身拍拍手，道：「走罷，進屋歇一歇，趕了一天的路，也累了！」
程靈素進了屋子，燈光緩緩亮起，小屋被柔和的燈光溢滿，何玉姝直接去廚房，燒了一壺水。
他身後男子掙扎著下了榻，臉色蒼白得沒一絲血色，他膝行榻前，上前探視田歸農，摸了摸他脈門，臉色大變，淚水頓時滑落。
幃幔已經破爛成一個大洞，似被火燒過。
鄭師兄臉色漲紅，身子顫動，頭上大汗淋漓，白氣蒸騰，彷彿坐在蒸籠里。
兩人同門師兄弟，學的都是天龍門的心法，內力相融，並不衝突，他內力進入鄭師兄體內，如小溪入河。
程靈素白皙小手輕輕顫抖，她孤單一人，整日里擺弄這些花花草草，當成了有生命之物，驟然見它們遭此大難，心中悲傷難抑。
……
……
田青文咬著牙，憤然道：「若不是他們，爹爹怎麼會拚命練功，怎麼會走火入魔？！」
「爹！爹！」田青文忙上前按住他，急聲喚道。
程靈素搖頭，哼道：「家師在時，他們自然害怕，但如今家師已去，他們就沒有了顧忌！」
「師妹……」二人慢慢放開手，怔怔望著她。
幾丈外的花圃一團糟，彷彿被數十人踐踏過，那些花花草草，爛成一團，伏在泥里，難成模樣。
哭了半晌，鄭師兄忽然一動，身子能夠
程靈素點頭：「這旁邊有一個孟家莊，勢力極大，我師姐的兒子殺了他們兩個人，結下了大仇。」
程靈素蹙了蹙細淡眉毛：「何妹妹，你口口聲聲，都是你家掌門，他有什麼好的？！」
「真是好茶，掌門一定喜歡！」何玉姝抿了一口，讚嘆不已。
「爹！」田青文急忙叫道，推門衝進去。
那青年見勢不妙，上榻盤膝，坐在鄭師兄身後，雙掌抵上他背心，度一絲內力過去。
他吸了口氣，鎮定精神，探手一摸，脈搏跳得忽強忽弱，雜亂無章，隱隱有一股彈力，欲震開他手指。
她望望何玉姝，何玉姝笑道：「是我多心啦，可能不是衝著咱們來的。」
……
鄭師兄臉色漸漸平和下來，不再那般漲紅，頭上白氣稍稍淡薄，他身後的男子頭頂開始蒸騰白氣，一絲一縷，慢慢變濃。
她楚楚動人，可憐巴巴的，程靈素明知她故意裝成如此，卻也難再硬起心腸，只好讓她跟著。
鄭師兄雙臂平端，維持原狀，似是變成一座雕像，臉色漲紅如血，肌肉一塊一塊的跳動。
「令師乃毒手藥王，他們不怕？」何玉姝明眸閃動。
何玉姝明眸睜大，驚詫的望著她。
他站在一旁，緊盯著鄭師兄，心中思忖，師父內力雄厚，走火入魔，必如長江大河決堤，鄭師兄一人，怕是力
程靈素來到花圃前，慢慢蹲下，輕輕扶起幾株花，卻已經碎爛，花枝折斷，已經枯死。
田青文咬著下唇，秀麗的臉上滿是憤恨：「害死爹爹的，是苗人鳳，是那姓蕭的！」
田青文心中惴惴，神色惶急，隱隱覺得不妙，看起來，爹爹的情形並未變好，怕是變得更糟了！
「師妹！師妹！」鄭師兄眼睛用力向上斜，想要看清田青文，焦急叫道：「師父怎麼啦？！」
「師父他……師父他……」鄭師兄怔怔，喃喃自語：「怎麼會……怎麼會……，師——父——！」
田青文看看父親，又看看二人，卻見父親脖子上的青筋漲得越發厲害，由小蚯蚓變成了粗蚯蚓，大是擔心。
程靈素側耳傾聽，一片寂靜，偶爾傳來一聲夜梟之聲，再無別的聲音，蟲子們也已經歇下，不再鳴叫。
他跟另一個青年同時倒下去，躺在榻上不能動彈，睜大眼睛看著藻井，喘息粗重，一起一伏如風箱。
他放聲大哭，聲震屋樑。
開始他度過的內力細小，到後來，越來越粗重，汩汩而去，源源不絕的注入鄭師兄經脈。
田歸農臉色煞白，軟軟倒下，如被抽去了骨頭，田青文扶不住。
「怎麼了，師妹？！」他高聲叫道，神情緊張，正是田青文口中的鄭師兄。
……
她忽然轉頭望向窗外：「有人來啦！」
「爹爹他……他已經沒氣啦！」田青文哭著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