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天堂》第三卷 凝氣成體系

第八十五章 貢士

第三卷 凝氣成體系

第八十五章 貢士

貢生榜單,和舉人榜單一樣。
雖然陽光燦爛,但是感覺上,整個驛舍都是灰濛濛,一種人走茶涼的悲涼感,充斥在每個人,甚至每個院子中——每年大考,三千人,得中者不過六十,其它二千九百人,都是要從哪裡來再回到哪裡去。
郡(府)級,設府學正一人,正七品,省級,設學政一人,正五品,從屬禮部。
拜見之後,又吃中餐,這餐又叫謝師面,其實就是大排面,上些蔥花,貢士就謝恩,吃了面,然後就退出,耗費時間,不過是數刻時間,這是按照朝廷法度避嫌,當然,實際上這種關係是不可切斷的,現在無非是走過場而已。
不過,這樣的狂歡很像臨死的掙扎,畢竟考取貢士,其實就等於是考取進士,畢竟貢士在殿試中均不落榜,只是由皇帝重新安排名次,所以沒有任何區別——三千人中,只取六十人都不到,何等慘烈?
至於三榜的進士,有二種可能,一就是去翰林當庶吉士,問題是庶吉士實在太多了,雖然清貴,但是提拔起來相對慢些。
當然,沿河,都是青樓,不過能夠擁有幾重樓畫舫,容納數百人一場的青樓當然不多,而擁有能容納十數人花船相對多些,一般青樓只擁有能容數人的小舟。
鄒利興此舉,某種程度上,甚是明智。
但是這就不多說了,當下眾人泛舟聽樂,吟詩作賦,貢士之間就因此而混個面熟,畢竟以後同朝為官,這同年的關係,也是一份可堪發展的人情關係。
在重視綱常禮儀的時代,這恩情啻于恩重父母、義同再造,因此一旦得中,新貢士必須對座師感恩終身。
「那你回去,作何事?」方信問著。
人並不算多,方信也無需費力擠入,他在外面,就掃過了一眼。
別說到了那天了,就是到八月七八九十這幾天,已經人人遊玩,都心不在焉了,到了八月十一日凌晨,更是人人無聲,空氣中都籠罩著緊張、焦躁,甚至恐懼的情緒,三千人中,能表面保持鎮定者,不過三百,而真心能鎮定者,不過三十。
六十名貢士,當下就上得畫舫二層,這才發覺,這空間非常大,寬闊的大堂,容納百人都可,當下見了禮,曹菲柏就說著:「各位同年,小弟這邊有禮了!恩,日已當午,只是我們才吃了點面,想必大家都沒有吃飽,現在就開宴,如何?」
這個情況,朝廷當然知道,所以進士放到這個位置,就是讓這些一進來就當官的讀書人,能了解縣政運轉的情況,知道官場規矩,而且由於不負責,不會出錯,吏部評價一般來說都是良等,因此三年後就可轉正,去別的縣當知縣,所以當地知縣很是客氣,不敢把他們當成下屬來看。
八月金秋,歷為進士賀,現在八月十一,也差不多是時候,帝都之外有碧波湖,由支流留江而聚,前後長達十六里,煙波蕩漾,在春秋之間特是明媚,素為著名。
方信笑著:「鄭兄,你先要鎮定心神,就快拜見座師了,而且明日就是殿試,可要養好了精神,切要殿前失儀。」
等辭了出去,鄭成藝才感慨的笑地說:「賢弟名列二甲,想是從七品,下放縣丞,三年一過,立刻轉正為正七品縣令了,愚兄還不知道去哪裡呢!」
再掃了片刻,還是沒有朱銘依和鄒利興的名字,知道兩人已經沒有中得貢士,不過,從江府有兩人中貢士,已經算不錯了,而且,說不定還有不熟悉的從江府舉子中了呢?
見到這樣的情況,除了方信外,其它三人都臉色蒼白。
方信看了上去,卻正是此次貢士榜首曹菲柏。
他自覺得,自己寫的文章,幾是千年賢者結晶,第一榜竟然沒有他?方信定了定神,不理會周圍眾舉子的咒罵和嘆氣聲,繼續看向第二榜,這一眼,第一個名就是自己,從江府李睿。
貢士六十人,自然要上了畫舫,才到了地點,就已經聽見陣陣絲竹之聲,歌女在甲板上,唱著迎賓小曲,裙衣飄飄,巧笑嫣然,顧盼生姿,讓貢士們大樂。
方信只得說著:「鄒兄,錢的問題,何必多慮,君子有散財之義,何況我們是朋友,你只管來我家取之,來年多讀,必可得中。」
方信在拜見時,也在觀察著這六十人,結果,不但看見了裴許晝,而且同樣看見了二人頂上,也各有奇氣,心中大驚,這批人中,有氣數者不少啊,當下就用心記下名字。
不過,雖然大家都非常開心,但是明日早晨就是上殿面聖,因此一個時辰后,各貢士都已經散了,人人都沒有喝醉——如是明天面聖時受到影響,那就慘了。
就算日後僥倖成功,人生已盡,還有什麼意思?
真的無錢,怎麼回去?所以他就收下了,收下之後,有些無顏,說了幾句,就告辭了。
片刻之後,在場的,都已經是貢士了。
「學生都已經明白了。」所有人跪著說著,接過銀牌。
果然,沒有多少時間,就傳見接見,六十個新貢士,按照名次排列,分成三批進入,拜見了座師,並且一一報上了名字,而主考官也隨意指點了幾下,並且當場發了銀牌,這銀牌,就是入得皇城,拜見皇帝,上得殿試的憑證。
「沒辦法,朝廷有令,未中之人,今日夜來就必須搬遷出驛舍,與其等著趕出去,有失體統,不然就現在出去。」朱銘依似乎已經恢復了,他笑了笑,說著:「我們兩個等著,就是想和兩位告別。」
其實他到現在,已經囊中無錢,如果他中了貢士,自然不必擔心,有的是人願意借他錢,但是現在,卻沒有這門路,畢竟在帝都,不是在本地。
鄒利興卻一直沒有出聲,只是勉強笑著,方信見得他神色有些不對,因此就特別注意了幾分,找了些事情,打發了鄭成藝,就與他說話。
到了貢院門口,這時,已經沒有那種森嚴的甲士連隊了,只有十人一小隊,但是門口多了幾個小吏,每人只要拿著銅牌就進去,但是銅牌也隨之收回。
受到了這個催促,朱銘依和鄒利興才恍惚的醒過,不得不向外走去,方信苦笑地搖搖頭,勸慰說著:「唉,考場有命數,小弟僥倖得中,只感才學有限甚是慚愧,而兩位大才卻竟然沒有中,想是一時命數不濟,來年命來就可中得。」
就在這時,貢院就有數個官吏,在榜前就喊著:「未中舉子,退出貢院,已中貢士,等候召見。」
鄒利興搖頭,語氣黯淡,說著:「如真是僅僅為了錢,如真是才高八斗,只是一時運數不佳,那我就厚著臉皮取了,可是,我天資有限,每日苦讀甚苦,前幾年甚至讀到嘔血,如今這個程度,我已經盡了,再想寸進也難,就算有錢上京,這三年一次,也是浪費,真的要等著這飄渺的運數?每三年上京中的三千舉子,哪個舉人不是有運有數,何時輪到我呢?」
這種三千人大考,五日讀卷論文,五日定名放榜,是以,八月十一日,就是放榜之期。
「各位貢士,能來我東蕭閣,實是我們的榮幸!」就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上前迎接。
座師,就是貢試的主考官,對於舉人來說,中不中貢士,實是命運的又一次轉折點,三千舉子,六十人上榜啊,這是何等榮耀?
一掃眼中,果然,朱銘依和鄒利興真正是臉色蒼白如紙,再也見不到任何風度,其實他們也看過了榜,知道落了,但是還不死心,心想是不是看漏了,又仔細看著。
回到了驛舍,卻見得人人忙碌的搬遷,鄭成藝和方信見此,不由全數啞然,剛才的興奮就也淡了。
「兩位為何如此快?」
「哈哈,不用三年,我就準備住在帝都了,房子已經找好了,也找了一些舉子一起同住,就在帝都東康坊,那裡環境不錯。」朱銘依笑地說著,然後就拱手作別。
「哦,也不過一女子罷,能有如此場面,這京都之大,藏龍卧虎者甚多,此女何能以此而自持?」方信問的,就是這個女人也不過是妓女,憑什麼這樣自傲?
鄒利興這時,倒反而不推辭,接了,說聲謝了。
望著他遠去,方信有些感慨,但是還有些欣慰,總算鄒利興這人,還沒有穿到了死胡同中,有些人,寧知自己文才不高,背景也沒有,卻總希望碰上運氣,因此連考數十年,這又何必呢?
兩人走了一些路,鄒利興就突然說著:「我要回鄉去了,明日便走,以後,大概也不會再來帝都考這進士了。」
大楚立學,縣級就有學官,基本上就是教導二人,官居從九品,教諭一人,正九品,管理縣中學子的學習,也是童生考試的主持。
貢院內部,總共有四副一模一樣的榜單,因此隨便選一個就可以看,雖然有三千舉人,分出來,也不過數百一張,而且,落榜的人,卻也無顏在那裡,自然會出去,因此,方信四人,選了最近的東牆而看,那時也不過二百多舉子。
事到臨頭,朱銘依、鄒利興、李睿、鄭成藝,都不得不前去。
但是由於皇帝覺得這種關係太重,因此貢試后,立刻就進行殿試,並且不許進士稱某某座師的門生,所以,只允許放榜那一天,中午在貢院中拜見。
朱銘依這時已經清醒過來,黯然說著:「李兄才學,我們都是佩服,中了貢士,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我等,唉,還應當苦讀三年!」
等回到了宿舍,就見到了朱銘依和鄒利興兩人,兩人都已經收好了東西,就等著告別而搬遷了出去了。
「我畢竟算個舉人,就去領個九品教諭,想必還是有的,朝廷厚遇士子,我也不怕失了體面,以後教導學生,也是大善,如是讀書有成,數十年後能著得一書,也就算立言了。」鄒利興精神一震,說著:「我只會讀書,如是其它官,怕是作不了,還是沿這路比較好。」
他說的,是規矩,一般來說,狀元、榜眼、探花,他們三人是直接進翰林院,領著從六品和正七品的官職,那工作非常清貴,就是讓這三人熟悉一下中央和內閣的運轉,然後就可能提拔入內閣參与政事,雖僅僅是五六品,但是卻權力很重,被稱小內閣。
見鄒利興還沒有醒來,一臉恍惚,朱銘依就拉著他離開,畢竟貢院已經在催促了。
鄭成藝聽了這話,頓時笑地說:「正是如此,我倒是矯情了。」
第一榜十人,第二榜二十人,第三榜三十人,方信第一掃過,第一榜就看見第二是裴許晝,其它幾人都很陌生,十個名字掃過,竟然沒有他,方信就是心中一緊。
不過,一會兒,一些俏麗的女子,就一一分入席中,與之同座,不但是為貢士倒酒端菜,同時也是可以肆意把玩的美姬。
「柳妍雯和羅紫煙同名,名震這十六里碧波,而虞靈雨更在其上,柳妍雯和羅紫煙,東蕭閣中台柱,但是上明樓、下永樓、東屏閣,都也有紅牌與之抗衡者,唯虞靈雨,無論容貌才藝,都可一人壓倒群花,是這十六里碧波湖第一,等閑一見,也千金啊!」戚之成津津樂道地說著。
至於鄭成藝,眼睛只是死死地盯著三榜二十一名處自己的名字,全身顫抖著,幾讓人以為有病呢!
方信卻是不信,京都之大,安王也難以一手遮天,如果此女真是國色天香,也難得保全。
沿途就看見大批舉人涌了過去。
到了門口,貢士卻沒有散去。
方信默然,就聽見鄒利興嘆氣說著:「其實,在這裏和全國三千舉子交談,我就有些感覺,能來此中的,都是一省一郡之俊傑,就是我們院中,就有一半人文才在我之上,如今咬牙考試,也不過圖個萬一,希望能中,如今名落榜單,也算清醒了,再說,來京一次,傾其兄長一年所入,哪能次次如此?兄長也有妻兒啊!」
然後公文都可讀,任何事情都可參与,但是一般不發言,只是簽字時按例簽字就可。
就見一人上前拱手說著:「如今我們一朝為貢士,緣分不淺,雖然明日就面聖,但是也要慶賀一番,只是不能飲酒過度,某不才,願請眾年兄賀。」
縣丞是一縣之副官,為縣令之輔佐,高於縣中任何其它官員,理論上,對於一縣政事都可以過問,其下是縣主簿、縣尉各有專職。
又有十多名舞伎,自側門彩蝶般飄出來,在悠揚的鼓樂聲中,載歌載舞。
方新笑地說著:「鄭兄,不管如何,我們總已經中了貢士,下面無非排名,就算下放縣中,只要謹慎作事,也自有晉陞之日,比起它人,已經快上許多,現在我們又何必擔心呢?如不是明日早朝就要上殿面聖,不然的話,今日就和鄭兄大醉一場,又有何妨?」
宴會,自然實行的是單席制,每人一桌。
鄭成藝這才醒過來,帶著無比喜悅,嘆息地說著:「賢弟,想不到今日我們終可得中進士了,也不枉我二十年寒窗。」
也難怪他們臉色發白。
但是這卻是非常正常的情況,還有人看著看著昏倒,使院中的人忙碌著。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直接下放到縣中當主簿,起點就相對低點,而且由於沒有經驗,一開始就領實職作事,很容易出錯,這也是一大風險。
方信也不由舒了一口氣,再打量,卻沒有發覺第二榜中,有其它三人的名字,等掃到了第三榜,在二十一名,終於看見了鄭成藝的名字。
三千當試舉子,都似放下了千斤重擔,什麼也不多想,整日結伴在帝都中遊玩,就連平時哪怕再認真,再不苟言笑的舉子,也是如此。
「李年兄,看來你對花柳之事,實在不懂啊,以後要多來才是,這人就是柳妍雯,東蕭閣三大紅牌之一,能請她來當場謝舞,也算是迎了我們的面子。」下面一個貢士戚之成就哈哈地說著。
方信聽了,感嘆不已,當下拿出了一封五十兩的銀子,說著:「鄒兄休得矯情,我知你現在已經無錢,回鄉漫途,路上也要花得十數兩銀子,如是路上,還有一個病,那還得了,再說,回去,就算舉人補官甚是容易,但是小小關節,也要花些銀子,切為之推辭。」
這個,方信真正無話可說,的確,鄒利興讀書之苦,實在是從江府第一,他深知自己每讀一本書,都是母親、妻子含辛茹苦而來,也深知兄長付出了多大的犧牲,因此曾讀到嘔血的程度,這種程度,的確已經達到了他的極限,再讀也是枉然。
方信沒有說話,已經見得了就算一直性情寬宏的鄭成藝,都將手指握得發白,心中已是一嘆,一登榜上,天下聞名,以後前途廣大,如是不中,又有何面目面對家人和家族的希望和等待?
貢士們當然不反對,其實那碗謝師面,有人只是意思意思吃了一口,當下就喊著好。
這規矩非常重,首先,是第一甲十人為中心,其次,就是第二甲,再次,是第三甲,但是每甲之中,又以名次和年紀來綜合考慮,用心也很周到。
但是實際上,由於縣丞的地位高於主簿、尉,逼近縣令,照例為了避嫌疑(以免縣令覺得有奪權的嫌疑),所以對公事不加可否。
等考試完畢之後。
一人周立華,年二十九,出身官宦之家,還有一人,年二十六歲,彭含志,出身於平民之家,這二人都有極貴之相。
既然如此,立刻就上宴,其實菜色都已經準備好了,片刻之後,俏麗丫鬟如雲一樣,端著豐盛的酒菜上來,曹菲柏依著規矩,一一請眾貢士坐席。
當下,不再看榜,退了出去。
「朱兄不必放在心上,考場有年運,三年後再來,當可中榜。」方信安慰地說著。
「明日,你等上殿面聖,聖上將直賜時策一道,殿試畢,當場讀卷,當場定名放榜,錄取分三甲:一甲三名,賜進士及第,第一名稱狀元、榜眼和探花其次。二甲二十,賜進士出身,三甲三十七,賜同進士出身,你等可已經知曉了?」禮部侍郎許祥清和文淵閣大學士杜昭同時接見貢士。
因此鄭成藝才有這個感慨。
說完,兩人哈哈笑著,就出了貢院之門。
「說的也是,京都之中,皇親國戚,紫衣大員,都的是,但是聽說就算是他們,也不能用強呢?此風不知如何吹得。」戚之成也有些迷惑,說著:「聽說她和安王走的很近,也許就是安王庇護之功吧!」
而兩榜進士,從七品,一般情況下放到各縣去當縣丞。
而這時,貢院也不再管他們了,甲士基本上撤離,只留五十人維持秩序。
鄒利興是舉人,一府之中,少者六七縣,多者十數縣,因此補上這九品縣教諭並不難,但是按照規矩,一旦補上,那就不能科舉了,而且,晉陞甚難,有的甚至一輩子,也不過到老時,賜個七品學正的帽子養老,這也是許多舉子寧可蹉跎,也不肯補這官身的原因所在。
其中一個女子,輕歌曼舞,聲音甜美,自有一番動人的韻味,諸人都看的連連喊好,方信略有些奇怪,問著:「此女是誰?」
諸人都沒有說話,只是沿著道路而上,離貢院不遠,就看見一些舉子沿來路返回,個個神情沮喪,無精打采,一看便知就已經落榜了。
「小弟的確不知,還請戚年兄指點才是,這三大紅牌,又是何人?」當世,社會風氣開放,文人士子以風流為榮,喝酒玩美人,實是風雅之事,方信自然可以坦然而說。
眾貢生當下紛紛點頭答應,說著:「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此人文章,方信不知道,但是論氣,卻未必上佳,不過這才正常,自己用玉如意,才能洞察一些奧妙,如是這個世界人人如此,這世界早就不復正常世界了——大家也別學其它本事了,就望氣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