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個姐姐當老婆》深淵篇

第五十七節 自擇

深淵篇

第五十七節 自擇

作為吸血鬼,歌嘎斯對於光亮有著超乎尋常的敏感,任何細微的光影變化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幾乎是本能,他感應到了危險的逼近,然後眼前光華閃爍,一支燦金色長箭朝他激射而來。
瓊恩靜靜看著坐在對面的人,現在不再是那個美艷驚人的魅魔,而是一位服飾華貴彷彿帝王的男性,皮膚黝黑,眼泛碧光,耳朵尖長,兩顆微黃的獠牙凸出唇外,擺在桌面上的右手長著六根手指,他微微含笑著,點頭致意。
「現在這枚棋子是不是很重要?」
瓊恩沉默。
莎珞克有些不解,但依舊依命起身,告辭出去。瓊恩等她離開,慢慢從懷中將薩瓦棋取了出來,放在桌上,「您或許認識這東西,女士,」瓊恩說,「這是一副戰棋。」
「這世界上不存在無懈可擊的東西,」拜爾搖頭,「我們總能找到對付它的辦法——而且必須找到,因為我們已經無路可退。」
「當然,」魅魔說,「斷域鎮內,只有紅色壽衣,沒有格拉茲特。」
「無路可退。」瓦利斯輕聲重複。
但對於奧喀斯的軍隊來說,這種問題雖然依舊存在,卻相對輕微緩和得多——因為主力不是惡魔,而是亡靈。
「龍狂迷鎖!」
當然,倘若僅僅如此,也不過是得了一個「平正」,錯誤比以前相對犯得少,並不等於就能夠勝過對手。更何況,拜爾的軍事指揮才能,即便是在魔鬼中都是首屈一指的,這也是他能夠得到阿斯蒂摩斯看中,被任命為阿弗納斯領主,甚至得到八魔將一致看重的原因所在。歌嘎斯能夠擊敗拜爾,節節勝利,最重要的憑藉和依仗,是那件秘密武器。
「很像,」瓊恩說,「都非常像魔鬼。」
「但你為什麼不認為是我隱身在暗處呢?」格拉茲特問,「那也同樣說得通,畢竟我是紅色壽衣的盟友,人人都知道。」
格拉茲特眉毛微挑,「很像?」
「又見面了,陛下。」瓊恩說。
一件在戰場上所向無敵,當者披靡的秘密武器。
拜爾站在高聳的城牆上,用極具威嚴的目光巡視著戰場,他此時已經不再是深獄煉魔的模樣,而是變成了一個黑髮黑眼的人類,鋸齒長刀懸挂在腰間,一襲象徵公爵身份的黑色華美長袍罩住他的軀體,高高豎起的衣領讓阿弗納斯的統治者感覺有些氣悶,幾次有衝動想把這件長袍扯下丟開,但最終還是按捺住了。他需要在部下面前展示信心,有時候,形式主義也是有必要的。
沉悶的馬蹄奔騰聲震撼大地,死亡騎士終於前來,他們共有七千人,其中四千依舊組成方陣,守衛著金屬堡壘,另外三千殺入戰團。死亡騎士的加入,讓原本便已經不平衡的局勢迅速傾斜,魔鬼的陣線在幾分鐘后完全崩潰。
「推薦我去奧喀斯的軍隊里,難道是想害死我不成?那又何須這樣費勁,直接摔杯為號,屏風後面衝出一隊刀斧手……不,是一隊炎魔,當場就把我砍了。」
「改變的機會,」格拉茲特強調,「這裡是下層界,是邪魔的國度,無論是諸神,或者勢力雄厚的凡人,他都休想輕易插手進來。你來到深淵,這是一次意外,但同樣也是機會,徹底改變一切的機會,因為你不再被控制。」
「薩瓦棋,」紅色壽衣輕輕點頭,「卓爾們的最愛,我當然認識,也玩過一段時間。」
「正確,」格拉茲特稱讚,伸手將那枚棋子提出棋盤,放在旁邊,「如果這枚棋子突然消失了呢?」
「我能理解,」瓊恩點點頭,「但我不太明白的是,既然您希望我選擇第二種,那為什麼又給出第一種呢。難道您不覺得,從我的個人立場上考慮,第一種選擇才是更合適的嗎,我並不希望參与進兩位惡魔領主的紛爭,以及血戰中去啊。」
在上一秒鐘,瓊恩正坐在斷域鎮紅色壽衣的宮邸中,現在他已經身處一座華美的禮堂里,地板、牆壁和天花板都是用潔白無暇、閃爍著銀色光澤的石頭砌成的,千百面銀鏡鑲嵌其中,璀璨奪目,交相輝映,但每一面鏡子中的景象都各自不同。
「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代為轉達,」紅色壽衣提議,「雖然我從沒見過他,但還是有些消息聯絡渠道的。」
骷髏們自動組合起來,搭成了雲梯,波達屍和屍妖魚貫而上,行動緩慢的殭屍用自己的身體一波波地撞擊著城門,骸骨亞龍在此前和深獄煉魔的空戰中損失過半,此時正飛翔在歌嘎斯的上空,保護著金屬堡壘。死亡騎士迅速集結,準備飛越城牆。
「無路可退,」拜爾再次說,從腰間拔出長刀,向空中高高舉起,發出清亮的鏗鏘嘯鳴,所有的魔鬼都朝他看過來,高高舉起手中的武器。「今日之戰,有勝無敗,」拜爾高聲說,環視部下,「阿弗納斯雖大,我們已經無路可退,後面就是青銅城堡!」
「我也很差勁,」瓊恩說,下了一個指令,兩副棋子自動歸位,「前些天剛學的。」
「他們兩個不一樣,」瓦利斯爭辯,「他們是同伴。」
「你總是這麼說,」拜爾微笑,「克利福德和瓦倫道爾同樣也是巫妖。」
轉瞬之間,原本醜陋的縫合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巨大的男性卓爾,戴著蝙蝠形狀的絲織面具,手中多出兩柄光影變幻的黑色短劍。它的速度在剎那之間陡然加快了幾倍,直刺橫削,進退如風,行動迅捷至極,幾乎每一照面都會擊殺一名墮天使。
阿茲格拉特是無盡深淵第四十五、四十六和四十七層的合稱,烏黯君主格拉茲特的領地,銀宮是他的居所。
※※※
「嗯。」
他輕輕一拂,鏡面上的景象消失了,兩人重新回到座位。「那麼,言歸正傳,蘭尼斯特先生,既然你已經猜出了答案,為何又一定要見我不可呢?難道你不認為和一位漂亮女士談話,會更加令人心情愉快嗎?」
「是的。」
「是的,」瓦利斯回答,「我們現在也只能指望她了。」
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讓瓊恩自己都是一驚,他下意識地伸手往懷中一摸,指尖所觸之處一片冰涼,然後他的心也陡然冰涼下來,一層冷汗從背後悄悄滲出。瓊恩強自鎮定著,抬起頭,紅色壽衣也正朝他看過來,眼神中滿是盈盈笑意。「考慮得如何?」她輕輕問,聲音低柔甜媚,「您準備選擇哪一種方案呢?」
「是啊,」格拉茲特說,「我說過我們會再見面的。」
「確實不是,但這也沒什麼區別。你,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算是吧。」紅色壽衣隨口說。
「消失?」
如果以「戰士」的標準來衡量,歌嘎斯堪稱出類拔萃,精靈和吸血鬼賦予的雙重長壽,讓他將武技和魔法完美地融合為一體,即便是同時對抗十名死亡騎士他也能應付有餘,而後者是奧喀斯的得意發明之一,雖然在物質界知道的人不多,但在下層界,惡魔們都是將死亡騎士和巫妖、吸血鬼並列,稱為三大最高階亡靈,通常情況下,一位死亡騎士足以單獨殺死一隻六臂蛇魔。
「是也說得通,」瓊恩說,「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紅色壽衣和格拉茲特,這兩位惡魔似乎很像。」
「假設它突然從棋盤上消失了,那麼你覺得這局棋是會就此停止,雙方罷手呢,還是一直等待,等待棋子的再度出現?」
片刻之間,黯之翼軍團就已經損失了近二十名成員,他們開始退卻,但並不是朝著青銅城堡的方向,而是側面的一處丘陵,神軀魔像緊追不捨。歌嘎斯並不在意,吹起號角,命令其他的亡靈準備攻城。
墮天使軍團「黯之翼」,拜爾真正的三大嫡系軍隊之一。
紅色壽衣含笑沉吟片刻,修長的玉指輕輕拈起一枚棋子,當它重新落回棋盤的時候,四周的一切都在陡然之間完全變了。
瓊恩深深呼吸,讓心情平復下來,「莎珞克,」他對魅魔說,「你先回旅館等我。」
「煉獄炎龍!」
由不得多想,眼看亡靈軍隊已經靠近前線,歌嘎斯從陰影翼龍背上拿起一隻彎曲號角,嗚嗚吹響起來。
「不必了,」瓊恩說,「有些談話,我比較喜歡面對本人。」
魔鬼的軍隊早已經在城下列好陣勢,數量最多的劣魔安排在最前方,它們沒有任何盔甲和盾牌,甚至沒有武器,完全只能依靠並不十分鋒利爪子去應付接下來的戰鬥。全副武裝,手持巨劍的倒鉤魔緊隨其後,他們是魔鬼軍隊的主力,狂熱嗜血,好戰輕生。全身被寒鐵鎖鏈包裹的鏈魔護住側翼,數以萬計的骨魔手執鋼矛,列成如林槍陣,尖刺魔則埋伏其後,隨時準備運用它們天賦的任意傳送能力加入戰團,打擊敵人的薄弱部位。在陣勢的最後,近千名冰魔騎在黑色的夢魘上,火焰和閃電混合交織塑成的長刀握在手中,只等一聲令下即便發起突擊。
格拉茲特指了指棋盤上的一枚「戰士」。
亡靈不飲不食,不眠不休,號令一出,如臂指使,連後勤都基本無需考慮了。統帥這樣的軍隊,即使是歌嘎斯這種平庸將領,同樣也是能夠勝任的,甚至可以說,正因為歌嘎斯統帥才具平平,奧喀斯才放心讓他來指揮,倘若換了個聰明的惡魔,只怕反而弄巧成拙。沒有智力的士兵,正應該配平庸的將領。
格拉茲特低沉地笑了起來,「那你為什麼不直接選擇第一種呢?」他反問。
與此同時,青銅城堡的城頭上,拜爾敲響了戰鼓。
第三名墮天使自背後撲來,一劍劈中魔像,雷霆烈焰交相轟出,卻只將它的背後劃出一道淺淺的傷口。神軀魔像低吼一聲,反身橫撈,卻抓了個空,它雖然動作不慢,完全不似尋常魔像那般笨拙,但比起長著翅膀的墮天使,終究還是差了很多。
格拉茲特非常認真地思考了一會。「這個還真不太好說,」他最後攤開手表示無奈,「我在和女性相處的時候比較喜歡做男人;在和男性相處的時候比較喜歡做女人。」
「她不在您身邊?」
但倘若以「統帥」的標準來衡量的話,歌嘎斯的才華就令人難以恭維,甚至連「中規中距」都未必算得上,無論是戰略還是戰術都非他所長,甚至連發表演講鼓舞士氣他都不會——惡魔們都知道,歌嘎斯怯場,私下相聚時他能侃侃而談,人一多他就說都不會話了。以常理而論,派遣這樣的人來當指揮官,除了證明奧喀斯智商不超過三十外別無其他可能,惡魔戰敗是註定的——但事實恰恰相反,惡魔軍隊除了一開始有些受挫,很快就扭轉局勢,一路凱歌,衝出萬淵平原,越過血之裂隙,打到了阿弗納斯,如今已經兵臨青銅城堡了,這在血戰的數萬年歷史上都是極其罕見的。
瓊恩笑了起來,「您是說過這句話,但那時候恐怕不是對我說的吧。」
歌嘎斯俯視下方,見那座巨大的金屬堡壘正被死亡騎士牢牢護衛,簇擁著緩緩前進,八位巫妖站在堡壘的八個凸出尖角上,手中的骷髏法杖發出黑色的靈光,向主帥示意一切正常。歌嘎斯放下心來,將目光投向遙遠的前方。
「因為我們雙方正在借它為角力點,爭奪整個棋盤的局勢,」瓊恩回答,他隱約有點明白格拉茲特的意思了,「它本身或許不是非常重要,但我們的兵力都已經集中在此,層層籌碼壓上來,它就不得不變得關鍵了。」
因為九層地獄的位面規則限制,每一層地獄都有一個「中心」,惡魔唯有佔據中心,才算是真正佔據了這一層,然後才能進入下一層地獄。對於阿弗納斯來說,青銅城堡就是中心,倘若惡魔軍隊想真正征服九層地獄,這就是必須達成的第一步。對於這一點,歌嘎斯十分清楚。
血氣染紅了陰霾的天空,太陽被烏雲完全遮掩,只能透下微弱的光芒。狂風夾雜著細細的雨珠盤旋呼嘯,像皮鞭一般抽打在每個生物的身上,隨即化作絲絲熱氣蒸騰消失。巨大的火球毫無預兆地從空中墜下,將地面砸出無數深坑。尖銳粗糲的岩石鋪在黑色的泥土上,青藍色的邪炎跳躍其間,忽隱忽現,像毒蛇一樣咬嚙著運氣不佳的旅人。蜿蜒綿長的血之河(又稱冥河)不疾不徐地流過,千百年來它的速度就不曾有過絲毫改變,成千上萬的鬼魂在波浪中浮浮沉沉,張著嘴,發出無聲的凄厲呼喊,但隨即被下一個浪頭吞沒。抬眼望去,天邊隱隱約約現出一座高聳入雲的尖塔,每一塊磚石都是用惡魔和魔鬼的頭骨壘積砌成,似乎並不十分遙遠,但永遠也無法靠近。
拜爾對此未作評價,「迷鎖呢。」
「我在聽,陛下,」瓊恩說,「我正為受教而來。」
一座雄偉的城市巍然矗立在血之河側岸,十三道城牆構成十三個規則的同心圓,將一座青銅色的宮殿護衛其中,這便是青銅城堡,阿弗納斯統治者的住處所在,它的前任主人是扎瑞爾女士,現在則是拜爾公爵——阿斯蒂摩斯為他的各大領主都授予了「公爵」稱號,雖然拜爾更喜歡別人稱呼他為「將軍」。
格拉茲特笑了起來,「和我距離拉近並不是什麼壞事吧。」
龍狂篇 序章 無路可退(下)
周圍的空氣溫度剎那間急劇降低,一個龐大無匹的身影在金屬堡壘的上方出現。
他清楚地看見魔鬼的軍隊已經列陣完畢,所有士兵各就各位,長槍似林,遮天蔽日,鎧甲如鏡,耀目生輝,他看見拜爾以人類形態站在城牆上,正在發表演說鼓舞士氣。歌嘎斯知道因為有阿斯蒂摩斯和八魔將的支持,拜爾有權徵召地獄前八層各大魔鬼公爵的部隊(除了直系近衛),他的戰士來源於地獄中最精銳的魔鬼,戰力非凡,但他來回掃視,心中泛起一絲疑惑,因為他沒看到真正預料中的對手。
雖然自己是吸血鬼,但在深淵中生活數千年,歌嘎斯早就已經接受了惡魔的觀念,甚至把自己當作惡魔的一員。他打心眼裡看不起那些從九層地獄里爬出來的魔鬼,低級、膽怯、不堪一擊,恪守一些莫名其妙的規矩,只會躲在暗處玩弄陰謀詭計,所有的這一切,都證明了魔鬼們的弱小本質。
瓦利斯走到城牆邊,看見在魔鬼軍隊的對面,惡魔也已經勉勉強強列成了「陣勢」,亂糟糟地擠成一堆,既無秩序,又無章法,完全是一群烏合之眾。數量最多又最弱小的怯魔理當位於陣勢的最前方,以便用人海戰術去消耗敵人的力量,然而現在它們卻躲在最後面,原本應該「監督」怯魔堅守崗位的巴布魔和狂戰魔們自己已經衝到了前沿,高聲叫嚷著,揮舞兵器,迫不及待地等待著進攻號令。判魂魔和迷誘魔騎在狩魔蛛上,不安分地四處遊盪,完全忘記了軍官的職責。瓦利斯可以斷定,當戰鬥打響的時候,無需魔鬼攻擊,這些惡魔們就會因為自相踐踏推撞而大打出手,迅速減員五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
「您是個一流的演說家,」瓊恩不動聲色,「但您似乎忽略了一個問題。這一局棋並不僅僅只限於天界和物質界,它同樣也包括下層界。我如果選擇第二種方案,誠然可以暫時避開大多數棋手,但卻和您更加的靠近了。」
「您想見格拉茲特?」紅色壽衣反問。
魔鬼軍隊訓練有素,轉進得飛快,亡靈大多行動遲緩,追之不及,死亡騎士雖然行動迅捷,但被滿山遍野的殭屍骷髏擋著,速度也完全發揮不出來。當亡靈們趕到青銅城堡的城牆下時,魔鬼早就已經全體進城了。對於這種結果,歌嘎斯早有心理準備,並不失望,他拿起號角,正準備下令攻城,陡然感覺頭頂上一暗。
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什麼軍隊比魔鬼更有秩序,更服從命令,那毫無疑問就是亡靈了,尤其是那些沒有自主意識的低階亡靈。拜爾如果命令一隊魔鬼跳下深不見底的懸崖,魔鬼或許還會猶豫退縮,但如果歌嘎斯對一隊骷髏殭屍發出同樣命令的話,他的權威會得到百分之百的貫徹。即便是死亡騎士這種地位相當於巫妖、吸血鬼的高階亡靈,同樣也不會絲毫違拗歌嘎斯的命令,奧喀斯號稱亡靈君王,並不是浪得虛名,他自有各種精妙的方法控制他的造物,確保他們服從。
格拉茲特低沉地笑了起來,「很聰明,蘭尼斯特先生,你是第二個猜到這個秘密的凡人。」
當這怪物現身時,所有的亡靈彷彿都收到感應一般,齊齊發出一聲低沉嘶啞的叫喊,即便是無意識的殭屍骷髏也不例外。每個亡靈用的都是生前最熟悉的語言,但千百種語言卻匯成同樣的意思:「神軀魔像!」
「伊格維爾伏,」格拉茲特說,「她是我所見過的最聰明的凡人女子。」
陡然之間,一個念頭從腦中閃電般劃過。
「黯之翼已經全體就位。」來人走到拜爾身後,輕聲稟報。
瓦利斯的臉色也陰沉下來,「那東西實在很難對付,」他勉強承認,「簡直就是無懈可擊的。」
拜爾微微點頭,正待說話,背後輕微的腳步聲響起,有人向他走來。距離快速拉近,已經變得非常危險,如果對方心懷惡意,這是一個良好的刺殺機會,但拜爾沒有轉身,甚至沒有作出絲毫反應,他知道來者是誰。
「我么,我是比較希望你選擇第二種了。」
隱隱約約的,他已經觸摸到一些真相的邊緣……然而這是為什麼呢?
紅色壽衣為何要這樣不遺餘力想方設法地打擊奧喀斯?
作為精靈,歌嘎斯對於本族的這個得意發明自然毫不陌生,立刻就辨認出來。整個這片丘陵已經完全被龍狂迷鎖籠罩,這就是煉獄炎龍突然狂暴的原因所在——但為什麼它們只攻擊神軀魔像?龍狂迷鎖的效果理當是讓巨龍發狂,胡亂攻擊周圍的一切生物才對。
「您給了我兩種選擇,兩種都非常有趣的選擇,」瓊恩謹慎地措辭,「那麼您希望我選擇哪一種呢?」
「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什麼地方能夠讓人以最快的速度提升力量,那一定是下層界;如果說這世界上有哪一場戰爭能夠讓人以最快的速度變得強大,那一定是血戰,」格拉茲特繼續說,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話語中透著無與倫比的自信和煽動力,「如果你選擇第二種方案,你不但可以暫時遠離棋局,等到局勢不是那麼危險的時候再返回;你還可以藉此鍛煉,提升實力,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不會被人輕易左右,隨意操縱。當然,血戰很危險,對於新手來說尤其如此,所以你需要一個相對安全的起點,去適應它,接受它,喜歡它,最後愛上它……」
「在它離開的時候,局勢已經變化,這種可能性不太高了。」
便在此時,大地開始劇烈震動。
「第一位是誰呢?」
煉魔瘋狂地發射火球,他們並不擔心誤傷友軍,魔鬼們通常都對火焰有良好的抵抗能力,只有這些亡靈們才需要擔心。大量的木乃伊被燒死,魔鬼軍隊的壓力稍稍減輕,但並沒有真正好轉,因為亡靈依舊很多。骸骨亞龍放棄了原本的目標,轉而攻擊深獄煉魔,它們的數量彷彿無窮無盡,重重圍困,前赴後繼。
神軀魔像彷彿有所感應一般,一聲空洞而嘶啞的低吼聲自它喉間傳出,莫名的壓抑、絕望和憎恨籠罩上了戰場上所有參戰者的心頭,即便是無心智的亡靈似乎也受到了影響。烏黑光芒自魔像內部透射出來,它的形體也急速發生變化,巨大的身軀像一隻軟體動物般扭曲蠕動著,急速變化成各種奇怪的模樣。千萬張面孔翻滾著浮現出來,一邊發出痛苦而暴怒的嘶吼,一邊急速地變幻著樣貌,呼喚著一個名字。
「藉助了狄魔高根的力量,」格拉茲特輕而易舉得出結論,「只有我和奧喀斯才能壓制……所以你猜到了?」
龍狂篇 序章 無路可退(上)
歌嘎斯是惡魔軍隊的統帥,他是個精靈吸血鬼,在漫長的歲月中已經晉陞到「親王」位階,抵達這個族裔的頂端,幾千年來一直擔任奧喀斯的侍衛長。和「背叛」的習慣已經浸透骨髓的惡魔不同,歌嘎斯對奧喀斯忠心耿耿,即便在亡靈君王失蹤的那幾百年中,他也同樣沒有轉投陣營,而是堅守著薩納托斯(無盡深淵第一百一十三層,奧喀斯的國度),率領部下打退了敵人一次又一次的侵略。奧喀斯回歸之後,對他的忠貞表現大加讚賞,提拔為將軍,委以重任,成為此次血戰的指揮官。
「今日一戰,有勝無敗,」歌嘎斯將軍低聲自言自語,「攻下青銅城堡,就是真正佔領了阿弗納斯。」
房間里靜悄悄的,瓊恩沉吟不決,莎珞克在旁邊有些奇怪,但也不敢出聲打擾,紅色壽衣笑盈盈地看著他,並不催促。
瓊恩凝視著她,判斷這句話的真假,隨即他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就這個,足夠了,」瓊恩說,「對於惡魔來說,這無疑是特例中的特例——既然是特例,那自然越少才越正確。深淵不是魔索布萊城,惡魔不是卓爾,不必以盛產特例而著稱。」
「我自己都如此。」
九層地獄的第一層,阿弗納斯。
碧火瑩瑩的長刀揮出,隔開金箭,歌嘎斯一個翻身躍下翼龍,朝地面急速墜去。他並不擔心會摔死,作為「親王」位階的吸血鬼,就算從萬里高空摔下也能夠毫髮無傷。眼看要撞上地面,他陡然全身收縮,化作一隻巨大的黑色蝙蝠,翩然滑翔,落到死亡騎士護衛的那座金屬堡壘上,重新恢復人形,抬頭向天上看去。
格拉茲特聳聳肩,「顯然你很明白,」他說,「奧喀斯發明了某種新的秘密武器,據我獲得的情報,它是一種新的亡靈,非常、非常、非常地強大。這一次他挑起血戰,其實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測試這件秘密武器——作為對手,我比較希望能夠獲得更多更有價值的相關情報。」
「或許,誰知道呢,但我們都不能否認有這種可能性,」格拉茲特揮揮手,「總之,你現在有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而我願意提供這個機會。至於我為什麼這麼做,你可以認為我是在投資,因為我相信你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而且以往我們也沒有什麼真正的仇怨;你也可以認為我是要對付奧喀斯,而你恰好能幫得上忙;你也可以認為我另有圖謀,甚至可以認為我看上你了——當然我知道你一定不願意這麼想。那麼,你是願意畏畏縮縮地回到家裡躲著,等待著命運的降臨,接受著他人的操控安排呢,還是願意拿出膽氣,放手一搏,來看看自己到底能夠做到什麼程度?」他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任君自擇。」
「你們從未墮落,只是在認清本質,」拜爾糾正,指向死亡騎士方陣的中央,那個巨大的金屬堡壘,「死亡騎士並不足慮,我真正擔憂的,是那個鬼東西。」
「她離開了,」格拉茲特說,「但我想終有一日會再回來。」
※※※
「大概七千個死亡騎士,奧喀斯這次算是傾巢而出了。」拜爾評價。
「薩瑪斯特聲稱他會全力以赴,克利福德和瓦倫道爾都被抓去幫忙了,」瓦利斯稍稍停頓,「我認為那傢伙不可信,他是個巫妖,是個亡靈。」
兩支軍隊像兩道洶湧的洪流撞擊在一起,很快魔鬼一方就佔據了上風,在這種大規模戰爭中,個人的力量強弱變得微不足道,真正起決定作用的是士氣、裝備、團結協作和隨機應變的指揮,這些全都是魔鬼的強項,而惡魔們唯一的數量優勢此時也不具備。不到半個小時,惡魔軍隊便潰散了,四散逃跑。魔鬼沒有乘勝追擊,而是重整陣勢,緩緩前進,迎上了惡魔後方的亡靈軍團。
紅色壽衣嬌笑著,「我的棋藝很糟糕呢。」
骷髏戰馬四蹄生火,載著死亡騎士們騰空而起,向墮天使發動衝鋒。歌嘎斯急促地發出一個命令,站在金屬堡壘八個凸角上的巫妖們同時舉起法杖,各自念誦出一段含混晦澀的咒語。
紅色壽衣抬頭看了他一眼,紅寶石般晶瑩明麗的雙眼中笑意蕩漾,「您這可讓我為難了,蘭尼斯特先生,」她說,「我從不出斷域鎮半步,而格拉茲特也從不來斷域鎮,我自己都從沒見過格拉茲特一面,您讓我如何引見呢。」
事實距此不遠。
「莎珞克曾經說過,紅色壽衣來歷神秘,實力莫測,意向不明,一直保持中立姿態,幾千年來只管守著斷域鎮這一畝三分地,從不參与其他任何惡魔領主的紛爭,所以能屹立不倒,雖然她和格拉茲特是盟友不假,但和奧喀斯也從未發生過任何衝突。如今這樣對付奧喀斯,做得也未免太過火吧,難道打算就此撕破臉了,決定徹底倒向格拉茲特一邊?那他們的關係,只怕已經不僅僅是盟友的地步了,應該更親密才對。」
神軀魔像剛剛凝聚成型,隨即高高躍起,一拳砸出,正中一名墮天使,巨大的力量將他上半身當場粉碎,回臂橫掃,又將另外一名墮天使遠遠撞飛出去,直跌入青銅城堡中。
瓊恩不想就這個話題繼續談論,也不想再繞圈子,「冒昧打擾,是有一件事情想當面請教。」
惡魔站起身來,慢慢朝右側牆壁走去,瓊恩跟隨其後。格拉茲特伸出手掌,輕輕撫摩著牆上的一面銀鏡,暗淡的光華流過,鏡面上現出一位女子來,她衣飾華美,氣質高貴,頭上戴著一頂銀色王冠,下巴很尖,雙眼略顯狹長,眼角微微上挑,射出凜凜的光芒,讓人有種……有種面對毒蛇的感覺。
眾所周之,惡魔在數量上遠遠勝過魔鬼幾十倍,單兵作戰能力也毫不遜色,甚至略有過之,但血戰持續數萬年,卻一直難分勝負,甚至在近幾百年裡惡魔還一直被壓制。之所以造成這種結果,乃是由它們的本質決定的,雖然同樣邪惡,但惡魔混亂叛逆,從無任何「秩序」的觀念,魔鬼則完全相反,這種差異反應到戰場上,就是烏合之眾和百鍊精兵的區別。魔鬼們雖然兵力遠遜,卻擁有第一流的戰略家,第一流的指揮官,第一流的武器裝備和第一流的紀律,而他們的對手總是會犯各種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的錯誤,最終將龐大的兵力優勢化為烏有。這是惡魔的先天缺陷,就算再高明再傑出的指揮官也無法彌補,哪怕讓格拉茲特來指揮,他的命令也會在執行過程中走樣得千奇百怪,最終變得一塌糊塗。
一道閃電從雲中劈下,在半空中凝聚成型,那是一位女性天使,燦金長發、燦金雙眼、燦金皮膚,潔白的羽翼上聖光閃爍,一張金色長弓在她手中如水流溢,瞬間變化成了一柄十字形雙手巨劍,劍身透明,光華四射。
這就是奧喀斯的秘密武器,用死亡的神明軀體製成的魔像。
「那麼我們來一局如何?」瓊恩邀請,「您似乎也正閑暇。」
倒鉤魔揮舞巨劍,摧枯拉朽地斬殺著殭屍和骷髏,骨魔槍陣抵住波達屍和屍妖,骸骨亞龍凌空下撲,鏈魔揮舞著鐵鏈奮力還擊。冰魔騎著夢魘沖入亡靈大軍中,用閃電和烈焰交織成的長刀讓這些不死的邪惡再度沉眠。死亡騎士依舊護衛著金屬堡壘緩緩前進,並不參戰。
「它只是一枚戰士,」格拉茲特說,「我們都知道,在薩瓦棋里,戰士並不是多麼有價值的棋子,在它之上還有巫師,有女祭司,有主母,它僅僅只比食人魔奴隸強一點點罷了。但它現在變得重要起來,為什麼呢?」
格拉茲特略略沉吟,「很有趣的說法,」他最後評價,「但也有幾分道理。」
此時這位吸血鬼指揮官正站在陰影翼龍背上,從空中俯視著他的軍隊。
「當然,這個世界上總有很多很多的意外——這也正是樂趣所在,」格拉茲特微微點頭,拈起一枚棋子,在手中撫摩著,「這是伊瑪斯卡奇械師的作品?」
瓊恩看了看棋局,點點頭,「非常重要。」
「我比較好奇,」瓊恩承認,「我想您或許有更高明的見解。」
「我們贏了。」他想。
之所以有這種輝煌戰果,並非是因為歌嘎斯一直深藏不露或者突然開竅,而應該歸功於奧喀斯的知人善任。
一開始只是虛影,短短几秒種內便已經凝聚成了實體。如果僅看輪廓,那是一個泰坦般的巨人,即便最高大的炎魔站在旁邊也只能及到他的膝蓋,但如果仔細觀察的話,便會發現他是個醜陋的怪物,他的頭顱很小,嘴卻非常大,雙臂長短不一,兩腿粗細不勻,上身長而下身短,甚至連皮膚的顏色都斑駁成塊,各不相同,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個縫合怪,又像是個製作低劣的肉魔像,用不同的屍塊勉強拼湊起來。
「她和我一樣,擁有接近完美的品格,」格拉茲特伸出黝黑的手指碰觸到鏡面,撫摸著女皇的面容,「聰明、狡詐、理智、邪惡、雄心勃勃、不擇手段……可惜也同樣不會願意屈居人下。」
紅色壽衣見狀也不推辭,便選了紅色棋子先行,瓊恩又取出一枚刻有蜘蛛圖案的骰子來,這是玩薩瓦棋的必備之物。比起其他棋類遊戲,薩瓦棋帶很強的隨機性,可以通過擲骰子來獲得一定的優先權(蜘蛛圖案朝向某位玩家,則他就可以移動對手的某粒棋子,打擊它攻擊範圍內的同色棋子)。這也使得薩瓦棋的勝負更加難以預料,即便是棋藝高明的一方,也往往會因為骰運糟糕而輸給棋藝低劣者。瓊恩的棋藝是三流,所幸紅色壽衣顯然也高明不到哪裡去,雙方你來我往,局面倒是旗鼓相當,精彩自然是談不上,激烈倒勉強可以算得幾分。
曦天使的瞬殺箭。
「我想我或許會適應、會接受,」瓊恩輕輕打斷,「但不會喜歡,更不會愛上。」
這個念頭一起,瓊恩腦中頓時豁然開朗。從前面的分析來看,紅色壽衣此次所為,無論她的目的是幫助拜爾也好,幫助格拉茲特也好,反正是為了削弱打擊奧喀斯,抓住這個關鍵中心去想那就肯定沒錯。
「對極了,那麼當一段時間之後,這枚棋子再度出現在棋盤上時,它還會是局勢的關鍵,還會被作為棋手們的角力點嗎?」
「所以我就想,與其假設您和紅色壽衣是兩個人,而您一直跟隨在她身邊——那我為什麼不索性假設您和她就是同一個人呢。反正您也素有喜歡變化成女性的名聲。」
近百名墮天使自烏雲中飛出,他們的面容俊美,神情威嚴,潔白的長袍依舊精緻華麗,纖塵不染,在胸口的部位都綉上了利齒咬合鋼刀的徽記,那是拜爾的標誌。因為墮落,象徵聖潔的雪白羽翼已經變得灰黯,原本金色的雙眼變得烏藍,他們的寒冰雙手劍上依舊烈焰吞吐,雷霆環繞,但已經沒有了令每個亡靈都不由自主心驚膽戰的聖光。
格拉茲特雙手一拍,「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黯之翼足以對付,」瓦利斯回答,「我們雖然墮落,但依舊神聖。」
瓊恩微微皺眉,「這麼說也有道理,然而您總有真正的本來面目吧,」他說,「到底是男性還是女性呢。」
「如果我說,我覺得從你的立場和利益出發,選擇第二種方案,比第一種更加正確——你會相信嗎?」
在青銅城堡前方,一望無垠的荒野上,惡魔和魔鬼的軍隊已經在此對峙鏖戰了七天八夜,土地被鮮血深深浸泡,顯出一種詭異的暗紅,淡青色的細嫩植物從岩石的縫隙中生長出來,開著八角形的喇叭狀小花,殷紅似血,迎風微微顫抖,這是血腥草,只在戰場和血之河兩側沿岸生長。
「你是這枚棋子,」格拉茲特說,拈起那枚「戰士」,「現在因為意外,你來到了深淵。你可以選擇第一種方案,直接返回,」他將棋子又放回到棋盤原本的位置,「你來深淵並不久,還不到十天,棋局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你可以回去,繼續以往的生活,接受既定的安排,恢複原本的身份,遵循原本的軌跡。你可以把深淵此行當作一個插曲,一次旅遊,甚至一場夢,你沒有失去什麼,也沒有得到什麼,甚至沒有改變什麼,一切照常。」
「是。」
「事實正是如此,」格拉茲特說,「她是一位女皇。」
「就這個?」
瓊恩想了起來,莎珞克說過,格拉茲特曾經被一位凡人女皇捕獲俘虜,最終兩人居然相愛,而且還生育了個兒子,應該就是這位伊格維爾伏了。
※※※
「您覺得我能勝任這份工作?」
拜爾抬頭朝天空中望去,濃密的烏雲擋住了視線,即便是他這樣的大魔鬼也無法看透。但細若游蛇般的暗紫色閃電間或閃過,依舊讓拜爾準確地發現了目標的位置。「幹得漂亮,瓦利斯,」魔鬼簡單地誇獎了一句,「彌賽亞帶隊?」
「機會?」
在深淵里待得太久,總是和智力低下的亡靈打交道,讓歌嘎斯的思維反應也變得退化,還沒等他想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煉獄炎龍已經和神軀魔像纏鬥在一起。彷彿吃了興奮劑似的,這些平素溫和懶散的炎龍變得凶暴無比,個個奮不顧身,拚死攻擊,神軀魔像雖然強大,猛然對上幾十隻發狂的巨龍也招架不易,雖然不落下風,身上也迅速多了無數創傷。
無暇多想這些,歌嘎斯長刀一揮,率領十余名死亡騎士騰空而起,沖向雲霄,他已經發現了這個迷鎖的「核心」所在,只要將它破壞,迷鎖自然崩潰。當他即將接近目標的時候,陡然間又是一道金箭彷彿閃電般迎面射來,歌嘎斯側身閃過,身後的兩名死亡騎士卻沒能躲開,被這一箭貫穿胸腹,一圈白光從傷口處急速擴散,將他們瞬間化作飛灰。
兩種補償方案,第一種倒很容易理解,給點好處算是辛苦費,直接打發瓊恩走人,免得再多糾纏此事,大家皆大歡喜,從此兩不相干,各做各的事情。如果她只提供這一種方案,瓊恩說不定都已經答應了,就當是來深淵旅遊一趟,現在走人完事。但她偏偏又拿出這第二種方案來,就頗讓人費解了。
「我當然不會把希望寄托在一個人身上,」格拉茲特解釋,「但多一個渠道,就是多一份資料,這不是更好嗎?」
亡靈滿山遍野而來,佔據了兵力上的絕對優勢,魔鬼憑藉陣型死死抵禦,漸漸有不支的跡象。城牆上的拜爾見狀,長刀揮動,發出一個命令,一隊深獄煉魔出現在他身後,隨即消失,下一瞬間已經站在戰場上空。一道道燃燒的火牆驟然從地面升騰起來,將亡靈大軍切割成幾十塊,橘紅色的巨大火球從深獄煉魔手中連珠發出,轟炸著事先看準的目標——尤其是那些木乃伊,這種亡靈很難被刀劍槍矛傷害,但非常畏懼火焰,它們身上纏滿的繃帶浸透屍油,能夠提供優良的物理防禦能力,同時卻也是最佳的導火索。
神軀魔像追趕著墮天使進入丘陵地帶,在它剛剛踏入的那一瞬間,幾十道火柱陡然從地底噴湧出來,直貫長空,將魔像團團圍住,幾十隻全身烈焰纏繞的巨龍從火柱中衝出來,像紅眼鬥牛一樣撞上魔像。
……總而言之你就是個變態。
「你也可以選擇第二種方案,」格拉茲特將「戰士」又從棋盤上提出,放在旁邊,「我不能許諾什麼,不能保證什麼,但我可以給你這個機會。」
「歡迎來到阿茲格拉特,」他說,「這裡是我的銀宮。」
拜爾微微側過臉,看著他的將軍,「我別無選擇,瓦利斯,」他嘆息,「我們面對的敵人正是亡靈。如果不藉助亡靈師的力量,難道我們還要去向諸神求助,請他們派遣牧師幫忙?」
他從歐凱手中得到這副薩瓦棋,日夜琢磨,順帶也了解熟悉了點規則。後來多了一個吸血鬼中尉德古拉,他是卓爾貴族出身,也喜歡薩瓦棋,經常和瓊恩玩上幾局,指點一二。瓊恩雖然于這上面不甚用心,多少倒也會點。倘若換了平時,就他那三流棋藝,自然不敢貿然挑戰,平白讓人笑話,如今卻另有意圖。
「進攻!」他高聲說。
歌嘎斯一眼認出了這種生活在地獄的火龍,他大吃了一驚。煉獄炎龍傳說是五色龍神提亞瑪特某次邪惡試驗的產物,和物質界的同族一樣強大,但更加懶散,平素總是躲在火山熔岩中呼呼大睡,從不參与血戰,如今卻怎麼會在這裏出現。
紅色壽衣既然給出這個選擇,那必定有她的用意所在,總不可能無緣無故純粹開玩笑。但她到底是想做什麼呢?瓊恩進入奧喀斯的軍隊,又對她有什麼好處……難道還是為了對付奧喀斯?
更多的墮天使撲了上來,死亡騎士阻擋不住,骷髏戰馬雖然能夠飛行,到底比不上天然的羽翼。神軀魔像接連被砍中幾劍,好在受創不深,但它的拳頭也打不中墮天使,這樣只挨打不能還手,終究不是辦法。金屬堡壘上八名巫妖見狀,再度舉起法杖,當空繪出八個複雜的線條,連綴成一個魔法陣。
瓊恩略略思考,「都不會,棋局會繼續。棋手們已經投入太多,他們也期望更多,不可能因為一枚棋子的意外消失而草草放棄。」
瓊恩對此不做評價。
瓊恩凝神感受著棋子中的魔力,距離紅色壽衣越近就越微弱,幾乎察覺不到,距離越遠則相對清晰,勉強可辨。他心中再無懷疑,放下棋子,「聽說您和烏黯君主格拉茲特陛下是關係密切的盟友?」他詢問。
「我很想拜會格拉茲特陛下,不知道您是否方便引見?」
她冷冷地看著亡靈,美麗的雙眼中漠無表情,然後一劍當頭劈下,金色聖光轟然綻放,將歌嘎斯和他的屬下盡數包裹其中。
「這不過是先入為主罷了,你在一開始就默認了我是男性,所以才會如此;如果你從一開始就默認我是女性,只是有時候會變成男性,那感覺是不是會好很多呢。」
「抱歉,」瓊恩說,「我喜歡漂亮女士……然而我一想到她其實是一位男性,我的心情就不那麼美妙了。」
「她看起來像一位女皇。」
「黯之翼在哪裡?」他低聲詢問自己。
「為什麼呢?為了對付奧喀斯?」
歌嘎斯滿意地看到這種戰果,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魔鬼們雖然擁有各種戰略戰術上的優勢,但那又如何呢?在絕對懸殊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力量,唯有力量才是本質,唯有力量才是真諦,唯有力量才是一切。
他將目光投向遠處,看見在亂糟糟的惡魔之後,是成千上萬的亡靈大軍,殭屍、骷髏和木乃伊正蹣跚搖晃地緩慢前行,屍妖和波達屍隨行其後,骸骨亞龍在天空中翱翔盤旋,它們的軀體早已腐敗乾枯得只剩白骨,但在負能量的支撐下卻比生前更加靈活。在所有亡靈之後,是數千名死亡騎士列成的整齊方陣,他們全身重甲,手執長槍,腰懸重劍,騎著骷髏戰馬,簇擁著一座八角形金屬堡壘緩緩前移,雖然相隔遙遠,但已經能夠感覺到凜凜的威壓。
「說說看。」
瓊恩微微皺眉,難道我判斷錯誤?「格拉茲特從不來斷域鎮?」他問。
歌嘎斯顧不上指揮攻城,搶過一匹骷髏戰馬,率領附近的死亡騎士飛奔而來援助。距離近前,他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所有的炎龍身上都籠罩著一層魔法靈光,彷彿被同時加持了某種嗜血法術。吸血鬼心中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他抬頭朝高空中望去,從烏雲和血色之間找到了閃爍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