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仰天笑 橫行天下憑一招
第六章 群芳爭妍 1
「喂，你幹嘛在雨里走這麼慢，不怕風寒嗎？」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傳了過來，三少抬起頭，循聲望去，只見在一座兩層的閣樓頂上，俏生生的短髮少女肩扛著一把雨傘，坐在那屋脊之上，面前擺著一盞罩著琉璃罩的油燈，也不知在幹些什麼。
「你看，城裡的點點燈火，在這雨夜中如此朦朧，穿透雨幕的燈火像夢一樣虛幻，卻也像夢一樣美妙。雨滴落在瓦片上，會碎成無數不同形態的細小水珠，你能分辨出每一粒小水珠在每個時間內的形態變化嗎？你能看出那些微小的存在里蘊含著的不同世界嗎？」
莊主猛地停住腳步，回過頭來深深地看了屠洪一眼，兩道冷電似的目光投進屠洪眼中，屠洪頓時如遭雷擊，忙低下頭，額上冷汗淋淋。
黎叔點點頭，輕輕拍落掌中的玉石粉塵，道：「果真如鐵空山所言，這個江湖，已經是年輕人的江湖了……」
「波——」一聲清響，三少的身子整個融入水球之中。
黎小葉反駁：「怎麼沒有鑽營了？你騙女孩子的伎倆，還有騙你表哥表姐的手段，哪一樣不是鑽營了？」
黎小葉屁股下面可是墊了一個厚厚的坐墊的，而三少卻什麼都沒墊，就那樣隨意地坐了下去，好像沒感到半分不適。
三少哂然一笑，道：「天地間到處都是落雨的聲音，哪來安靜可言？」
那門完全是被暴力打開的，兩扇門戶碎成了八塊，落了滿地，一個身材極其雄壯的黑衣人踏著破碎的門板大步走了進來！
「是誰！」杜曉妍一聲驚叫，自床上坐了起來，左手拉著薄被護住胸脯以下，右手抓起擱在床頭的長鞭，怒視著闖進來的黑衣人，「什麼人如此大胆，敢闖進我杜曉妍的閨房？」
他要去找三少，今天三少來時，已經告訴了他三少住的地方，他要去請三少來救小姐！
浪花一湧出水球，便化成一片片巨大的花瓣，無數花瓣涌了出來，在風中微微顫抖著，一朵巨大的，透明的鮮花在夜空
這人正是天平山莊莊主，號稱天下第一公正之人的「鬼斧神工」杜公甫！
黎小葉糾正道：「不是安靜，是安寧。安寧跟安靜是完全不同的。你聽，下雨的時候，天地間何曾有異樣響動存在？」
雨夜，一行人穿著蓑衣，戴著斗笠的黑衣人急匆匆地踏破街道上的積水，走進了麒麟街。
黎小葉站了起來，肩頭的雨傘不知何時已經掉在她腳邊，她卻茫然不知。
閣樓下，屠洪心亂如麻，暗道：「也不知李公子走了沒有……唉，小姐也真是亂來，雖然杜家是武林世家，不像那書香人家一般拘泥禮節，可是一個未嫁雲英，留宿情郎……若是被莊主逮到了，莊主說不定會一氣之下一斧劈了小姐和李公子……不成，不能讓莊主這麼做，我老屠看著小姐長大，李公子對我老屠又甚是義氣，出手也極大方，說什麼也不能讓莊主殺了他們！」
「不會呀！」黎小葉甜甜地笑著，腮角現出兩個深深的酒窩：「我喜歡下雨，尤其是雨夜，再沒有什麼時候能比雨夜更安寧了。」
三少穿著一身濕透的衣服，頭髮胡亂地披散在腦後，慢悠悠地向著自己住的閣樓走去。
就在這時，房門砰地一聲打開了。
黎小葉想了想，道：「八個字，卑鄙無恥，下流淫賤。」
屠洪一咬牙一跺腳，剛剛下定決心，便聽閣樓里傳來一聲暴雷似的怒吼，接著便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再接下來，便是杜曉妍嚶嚶的哭泣聲。
「雨夜哪裡寧靜了？也許在這夜裡，正有殺人放火的強盜趁著雨夜的掩護闖進別人家中滅人滿門，雨聲反而掩蓋了受害者的呼救和慘叫；也許陰謀家們正躲在密室中，商量著驚天大陰謀，雨聲和夜色讓他們少了許多被人揭破的可能；也許那躲在被窩裡的人正忙著和他老婆親熱，雨夜讓他們得以更放肆地呻
她什麼都不知道，她的眼中，已只有那朵前所未見，瑰麗晶瑩的夢幻花朵。
杜曉妍心中一驚，道：「爹爹……女兒，女兒並不認識秦仁是誰……」
天空仍在落著雨，天色也早已黑了。
兩人收回仰望著陽台外，天空中那朵已經消失的夢幻水花的目光，對視了一眼，齊聲道：「天道無形，三少已經摸到了武學天道的門檻！」
莊主大步朝著杜曉妍住的閣樓方向走去，屠洪慌忙上前兩步，趕到那黑衣人身後，恭聲道：「莊主，小姐已經休息了，現在這麼晚了，您看……」
那水球剛一成形，便向著三少飛去，三少憑一口真氣懸停在半空中，四肢大張，迎著向他高速飛來的水球。
「這個世界不會安寧的，只要有人，就會有紛爭，只要有紛爭，人心就不會寧靜。丫頭，你的想法太天真了，哈哈哈……」
杜曉妍臉色慘白，咬著嘴唇，突然抬起頭對著杜公甫慘然一笑：「爹，你殺了女兒吧！」
方圓二十丈內的雨水全都高速旋轉著，向著三少一掌擊出的方向飄去，像是受到大力的吸引一般，向著空中的某一點匯聚，飛速地凝聚成一個足有水缸般大小，高速旋轉的水球。
「砰砰砰！」杜家豪宅的大門被這群黑衣人為首的一個砸得震天響，砸了一陣之後，大門後傳出一個打雷般的吼聲：「誰他媽吃了熊心豹子膽，跑到杜家來討野火了？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媽的，讓爺爺來給你鬆鬆骨！」
杜曉妍一見到那張古銅色，頷下有著三縷長相，五官端正威武，貌似公平正義的臉，神情立即變了。她的嘴唇動了動，輕輕喚了聲：「爹……」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丫頭，彼此的人生感悟不同，你看到的，是生命中最美妙的一面，而少爺我看到的，卻是人性中最醜陋的一面。
「為什麼你每次都是來去如風，每次都不肯留下來陪我一晚呢？你難道不知道，人家是多麼希望，能枕著你的胸膛入睡……」杜曉妍喃喃自語著，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嘴唇，那香唇上，似乎還留著他灼熱的溫度。
三少的聲音如同震破天際的雷霆，滾滾地傳了開去。
宅子的幾棟閣樓窗口透射出點點燈光，將被黑暗籠罩的院子點綴出淡淡的光明，三少就在這光影交錯的院子里慢騰騰地走著，好像毫不擔心會被雨水淋至感冒。
屠洪的神情馬上變了，他猛地低下頭，抱拳一揖，道：「莊主，怎麼是您……」
杜曉妍被她爹幾下吼得心早亂了，眼淚珠子一般落下，顫聲道：「爹，女兒真不知道誰是秦仁，女兒跟秦仁沒有任何關係。那李鋼公子，怎會是秦仁……」
「啪！」喬偉捏碎了手中的青銅酒爵，他的手已在微微顫抖。
那些守在門口的黑衣人看著屠洪的背影，一言不發，也不阻攔，而跟著屠洪的七個護院高手更是沒有任何反應，屠洪就這樣，在眾人的眼皮底下走出了杜家大院。
「為什麼要打傘？反正我身上已經濕透了，再給雨淋一淋，也不過就是更濕一點而已，反倒可以把身上洗得更乾淨一點。」三少笑著，看著黎小葉道：「四下里一片漆黑的，又下著大雨，什麼都看不到，你坐得這麼高有什麼用？」
黎小葉伸出手，接住那些彷彿還帶著三少體溫的水珠，喃喃自語：「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世人皆醉我獨醒不如不醒，舉世皆濁我獨清不如不清……三少，你究竟是怎樣一個人？難道我……真的看錯你了？」
三少苦笑：「我成天鑽營？你說錯了吧？我什麼時候鑽營過了？」
「一花一草一微塵，每一個有生命的，無生命的，都有其內
三少微微一笑，騰空躍起，大鵬一般躍上閣樓頂，落在被雨水澆得無比滑溜的琉璃瓦面上。
三少呵呵一笑，站起身來，在屋頂上連翻好幾個跟頭，然後衝天而起，直躍起二十余丈，在空中一掌擊出。
黎小葉白了三少一眼，道：「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像你這種成天鑽營的人，哪裡會懂得什麼叫安寧了？」
嘆了口氣，喬偉搖了搖頭，道：「果然是大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江湖中，若再多幾個三少這樣的奇才，老一輩的人物，一個個都不用混了！」
三少哂笑道：「小丫頭，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了？我看你不要當小偷了，去當詩人吧，你有這個潛質！」
「是小葉啊，你的舉動很奇怪哦，幹嘛沒事爬這麼高？莫非你是屬猴的？」三少走到少女身旁，挨著她坐下。
被喚作莊主的黑衣人一言不發，大步走進門中，身後跟著一群黑衣人魚貫而入。屠洪等所有的黑衣人都進去之後，才帶著那七個護院高手走進門內，反手關上了大門。
雨水溫柔地舔濕了她的衣，她的發，沾濕了她那長長的睫毛。
莊主冷哼一聲，繼續朝那閣樓走去。到了樓下，他推開大門徑直走了進去，而他帶來的黑衣人們則分列大門左右，擺出戒備的樣子虎視眈眈地看著屠洪等人。
「砰！」黎叔捏爆了手扶著的玉石欄杆，他的眼中滿是欣喜若狂的神色。
「白天無比喧囂的城市，在這夜裡卻無比寧靜。白天為生計忙碌，或忙著算計，或正在被人算計的眾生，即使再卑微，再辛苦，在這個時候，不也都靜靜地躺在被窩裡，享受著難得的溫暖？或是溫上一壺酒，靜坐窗前，就著雨聲，看著燈花的炸裂，靜靜地飲酒，品味這難得的寧靜。」
少女的眼中頓時滿是迷茫……
屠洪聽到杜曉妍的哭
但是屠洪想到莊主的為人和脾氣，頓時深感不妙。趁著杜公甫還未下樓，屠洪忽然轉身就走，大步朝著大門處走去。
杜公甫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杜曉妍道：「好哇，你竟還敢如此維護於他！老夫的臉都讓你給丟光了！三天前老夫就差人帶信讓你回天平山莊，你一直拖到現在，原來竟是為了維護秦仁那淫魔！今天老夫親自走這一趟，就是為了抓你回去！趕快講，秦仁在哪裡！說出來，老夫可留你一命，若不說，老夫便在杜家列祖列宗面前處死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小賤人！」
再次抬頭望向夜空，卻只見到漫天灑落的雨水，哪還有三少的蹤影？
「鬼話！」杜公甫一聲爆吼，「我接到消息，說你已經跟天下第一淫魔，這次武林大會群雄聲討的對象秦仁混到了一起，你最好老實交待，前些日子你差人尋訪的所謂李鋼是不是秦仁！」
此刻杜公甫滿臉陰沉，眼含怒火，重重地哼了一聲，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秦仁在哪裡？」
三少默然，半晌才道：「小葉，你覺得少爺我為人怎樣？」
大門打開，屠洪黑著臉，帶著七個護院高手走出大門，捏著拳頭剛準備出手，忽見那站在大門前雨檐下，被斗笠遮住了大半邊臉的黑衣人微微抬了一下頭。
存在只是一瞬，那巨花完全綻放以後，在空中旋轉了幾周，花瓣便一片接一片地凋零，最終散成了漫天細小的水霧，向著四面揚揚灑下。
那黑衣人冷哼一聲，伸手摘下斗笠，隨手扔到一旁。
「你呢，為什麼要不打傘在雨里走？」黎小葉歪著頭問道。
「啪！」一聲清微的炸響，那水球突然爆開，但並未變成漫天的水滴落下，反倒是像花朵綻放一般，自中央開始，向外滾出層層疊疊的浪花。
杜曉妍此時只穿著貼身內衣睡在床上，她並未睡著，自三少走了之後她便一直睜著眼睛，瞪著頭頂的繡花大帳。